父親的手顫顫巍巍地指在面前,差一點就抵在她鼻子上。從小到大,即使她做錯了再大的事情,父親也不曾這樣氣憤,這樣的咄咄逼人。可見,這一次,他是真的很生氣。
是啊,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兒,居然成了人人唾棄的小三,不僅丟了整個家族的臉面,還害的家族企業面臨嚴峻考驗。這樣的事,能不氣憤麼!
秦吾抽噎,她望着父親,嘴裡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秦烈國字形的臉凹陷下去,身體瘦削,他坐在病牀上,身體顫抖着前後晃動才能坐吻。
“爸爸,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我會承擔所有後果。”最後還是把與穆旭臣協議的事隱瞞了,從始至終她都不願意把顧西爵牽扯進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將他牽扯進來只會讓事情更加複雜,並不會對解決事情有任何的幫助。
秦烈看着女兒,妻子因爲生病很早就離開了人世,她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從嬰兒到少年,再到亭亭玉立的少女,都是一手精心培養。女兒說不想接家族的生意,想學法律,他就送她去全國法律最好的學校唸書,後來再安排她出國深造。這一路走來,女兒都非常聽話,學習成績又好,從來不會向別家的千金小姐那樣,刻薄待人又蠻橫跋扈,她終於長成了妻子希望的模樣。
但是誰能想到在這談婚論嫁的關鍵時候,竟出了這樣的醜聞。
“昨天津陽市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醜聞,四大家族的秦家,竟然出了一個甘願當別人小三的女兒。”
“秦家二小姐秦吾當衆承認自己插足穆子晴與顧西爵的婚姻,成爲破壞兩人婚姻的始作俑者。”
新聞裡,主播的話還歷歷在耳,只要一想到,他壓在胸腔裡的火就怎麼都忍不住。從前,他不曾對秦吾說過一句重話,現在卻是不得不說了。
“你好好的人家不嫁,非要去摻和顧穆兩家的婚事幹什麼!”秦烈實在想不通,秦吾去年纔回國,她平時就在律師事務所內跟着曹鼎泰學業務,上流社會的酒會舞會這些,也幾乎不參加。
她應該沒機會和顧西爵單獨認識才對,那好端端的爲什麼會鬧出醜聞,還是讓秦家遭受滅頂之災的緋聞!
秦烈還記得,那日顧老總裁的生日宴會上,女兒被記者圍住百般刁難的時候,顧西爵出現替她解了圍。當時他以爲不過是顧西爵的舉手之勞,事後也沒聽女兒提起,就沒放在心上。
誰能想到,自己忽略的事竟然成了致命的傷害。
“秦吾,你是不是受人威脅了?”秦烈在商場混跡了幾十年,雖阻止不了秦氏集團走下坡路的命運,但他畢竟管着上百號的員工,識人的本事多多少少還是有的。
穆旭臣剛纔不請自來,一來就向他說起記者會的事,必然是存了別的心思。否則他一個穆氏的繼承人,哪裡會有這個閒心來看望自己這麼一個糟老頭呢。
秦吾見父親的情緒稍稍平靜下來,她放開抓住他的雙手,秦媛上前,將妹妹從地上扶起來,同樣滿臉疑問的盯着她。
她也想知道,妹妹究竟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纔會當衆承認自己是小三的事。父親的話點醒了她,一定是受了威脅,纔會做這樣的事。
“沒有。我的確是破壞了穆子晴的婚姻。”秦吾坐在父親身邊,一隻手拉住身邊的姐姐,她還是不承認是受人威脅纔會這麼做。
因爲如果現在承認,那麼她和穆旭臣協議的事情就會被推到臺前來,到時候顧西爵投資華潤的事情就會曝光,那麼這件事不用穆旭臣舉報,想要顧氏遭殃的人多的是,分分鐘就能把撤銷的案件重新立起來。
那個時候,就不是要她妥協這麼簡單,或許顧西爵會因爲這件事而丟掉繼承人的位置。像他這麼驕傲的人,怎麼受得了這樣的打擊?!
秦媛拉過她,壓低嗓音在她耳邊,“小吾,你現在和爸爸坦白還有挽救的機會。你難道真的想爲了自己心裡的小秘密而害了秦家害了爸爸麼!”說着,她控制不住心裡的着急,抓着秦吾隔壁的手,微微收緊。
秦吾知道姐姐的意思,她垂下頭,不語。
秦烈看着女兒一副爲難的模樣,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蹭地一下又全冒了起來,垂在大腿上的手,揚起——
“啪!”
“爸爸!你怎麼……”
秦吾根本沒防備,父親一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臉上,擡頭,不可思議地望着眼前的人。
父親打她了?
二十幾年來,第一次對她動手了。懸在眼裡的淚,受到巴掌的衝擊,直接掉下來,落在她手背上。
秦媛也沒想到,父親會如此極端地對妹妹動手。秦烈的手落了又重新舉起來,在要落下的時候,秦媛立刻上前一步,抱住秦吾,替她擋去。
一巴掌沒收住,重重地落在秦媛肩上,抱着秦吾的身體往前衝了一下,兩人倒在牀上。
“爸爸,你打她有什麼用?打她就能解決問題了嗎?”秦媛將妹妹護在懷裡,背對着秦烈,大喊。
手,舉起後,又落下,最後砸在病牀上。秦烈恨鐵不成鋼,他搖晃着身體從牀上站起,秦吾的身體深陷在被子裡。她怕父親再動手,趕緊拉過秦媛,擋在她前面。
這本來就是她要承擔的後果,不能讓姐姐替自己承擔。
秦媛拗不過她,在她的推擠下,身體往後傾了一點。
“我不管你和顧西爵究竟有什麼關係,除非我死了,否則你休想嫁進顧家!”秦烈把底線說出來,他咬牙切齒。
你休想嫁進顧家!除非我死了!
秦吾不知道,爲什麼父親這麼反對她和顧西爵在一起,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只要是提到顧西爵,他就非常排斥。
她不答。這個時候,也不敢反抗。
父親對自己動手是小事,人氣急了總需要一個發泄渠道,如果打兩下可以讓他消氣,彆氣壞了身子,那也是值得的。
“你聽見沒有!”秦烈見女兒不回答,聲音提高几倍讓她表態。
此刻的秦烈,再沒有年少時的英俊瀟灑,他兩鬢斑白,眼窩深陷,渾身上下散發着一副病態。他再也不是少年,那個夢裡的喜歡穿紫色長裙的女孩,也不可能死而復生再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想起女孩的笑臉,想起她笑起來時的兩個梨渦,秦烈雙眸中的慈祥漸漸濃厚,他看着秦吾。這個女兒的五官與那個人長得實在太像,一眉一角,一顰一笑都神似地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秦吾點頭,表示答應。
現在要先吻定父親的情緒,其他的事情等以後再說。
秦烈見女兒答應了,這才放心,由秦媛扶着坐回到病牀上。秦吾立刻起身,替父親把被子蓋好,被角掖好。
剛纔太激動,一躺在牀上,秦烈感覺頭昏眼花,一時間眼前的物體晃的厲害。他忙閉眼。
秦媛是醫生,父親現在的表現不太正常,她趕緊去找護士,讓她把沒掛完的吊瓶繼續掛上。液體從輸液管,一點點地輸進秦烈的身體,頭昏的症狀因爲有了鎮定劑的輔助,好了許多。
“小吾,我和你母親希望你嫁給普通人。”秦烈情緒平復了下來,“像顧家那樣的家庭,我們不希望你涉足。”
在津陽市長大的老一輩人都聽聞過顧家的傳言,只是謠言從沒得到過證實,時間一長,大家也就不那麼熱衷了。到了秦吾這一代,基本已經沒人再說那件事。
秦吾安撫父親,乖巧地點頭,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我不會和顧西爵有什麼瓜葛。爸爸,你放心吧。”
她公開承認是小三的事,究竟是自願的還是受人脅迫的,沒人再追問。秦吾暗舒了一口氣。
聽完女兒的保障,秦烈突然想起秦氏的事,他讓秦媛把他的手機拿來,撥通了秘書的電話。電話那頭,響了好一陣纔有人接聽。
“秦總……”秘書聲音慌慌張張的,她接到老闆的電話,連說話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說多了。
大小姐交代過,公司的事在老闆養病期間不能讓他知道,若是透露了一個字,就準備捲鋪蓋走人。
“召集所有董事開會,我後天回來。”秦烈吩咐秘書。
秘書應下,等老闆掛了電話,就一一向集團的董事們打電話,會議時間就約在後天下去。
十個電話,兩個人關機,五個人表示會如期參見會議,其他三個人乾脆拒絕參加。
她打算明天再打一次,極力說董事參加會議,秦氏現在是緊要的時候,如果處理不當的話,的確會像外界傳言的那樣,以破產收場。
破產的話,她就要丟掉飯碗了。
吊瓶裡鎮定劑的作用開始發揮,秦烈慢慢入睡,秦吾望着睡着的父親,失神。直到秦媛提醒她,她纔跟在她身後離開病房。
“明天的相親你別忘了。”秦媛提醒她,這是父親前兩天就交代好的,說是一定要讓她看着秦吾去參加。
“……”
相親的事,連姐姐都知道?
“姐,你陪我一起去吧。你不陪我,我就不去。”秦吾挽起姐姐的手,像個小女孩般撒嬌。
秦媛拿她沒辦法,在她軟磨硬泡在之下,只得答應。兩姐妹挽着手,去醫院外面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