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媛被顧少廷扶着,她聽見秦吾的懺悔更加激動,伸手將她的手甩開,對她指着手指,厲聲道,“你走!秦家沒有你這個女兒,你給我走!!”
秦吾被她一推,整個人從病牀邊脫離,撲着摔在地上。她來不及掙扎,身邊的一行人就推着病牀上的父親離開,她踉蹌着站起來,趕緊去追,卻被兩三個人擋住,直到電梯的門開了又合上,病牀徹底消失在她視線中,他們纔將她放開。
“爸爸……”她的身體幾乎是往前撲着倒在電梯門口,只是電梯早已下行,任她如何捶打電梯門都無濟於事。
秦吾仰着頭,看電梯下行的樓層數,邊看邊扶着牆壁站起來。她兩條腿剛伸直,就感覺一股熱流從大腿間流出來,低頭一看,兩條鮮紅色的血跡從腿上流下來,穿過遮蔽的長裙,流到腳踝,溼了襪子。
此時,另一邊電梯的門開了,穆旭臣從裡面走出來。他看見一旁的秦吾,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發呆,順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一片鮮紅染紅他幽深的眸子。他大步跨上去,二話不說就將處於驚慌中的女人攔腰抱起,衝向護士臺。
“快去叫李德光過來!”
穆旭臣將秦吾放在病牀上,對手忙腳亂的護士吩咐道。護士認出眼前的人是穆旭臣,趕緊麻溜地跑去請產科主任。
因爲腹部絞痛,秦吾使勁地抓着穆旭臣的手臂,彷彿這樣能使疼痛減輕一些。她本就蒼白的小臉,逐漸發青,嘴脣被她的牙齒咬破許多,血從牙縫裡倒回進嘴裡。
“秦吾你還真有本事,真懷上了顧西爵的孩子!”穆旭臣的手臂被她捏的生疼,他低頭看着湊在手臂前的女人,對她的隱忍除了嘲諷一時找不到別的語言。
從長灘島薄荷島的輪船上,乘務員說她懷孕了暈船很正常,當時她擺着兩條手臂極力地向自己否認,生怕懷孕的事情露餡。那時候他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心上,顧西爵惹下的情債和他穆家沒有半點干係,有沒有懷上根本不是他關心的範疇。可後來在貨機上,這女人明明脫離了危險卻偏要拼命將他背上的泡沫盒子給除去,看着她虛弱地泛白的臉色中透出的倔強神色,自己冰封多年的內心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往後去顧西爵的別墅將她帶來醫院、拋下無比重要的董事局會議守在她身邊,一切的一切就發生的理所當然了。
產科主任李德光在辦公室接到護士的消息,趕緊披上白大褂戴上聽診器跑向十樓手術室。他到來時看到秦吾痛不欲生的表情,來不及和穆旭臣打招呼,趕緊從他手裡把秦吾接過來,扶着秦吾的背部將她緩緩放下來,讓她平躺在牀上。
“不要怕,來聽我的指揮,跟着我來。”李德光試圖把秦吾的背放下來,但是意識到她整個背部都因爲肚子疼痛僵硬着,不可能一下子就平躺下來。他看了一眼溼在白色牀單上的鮮血,面色嚴峻起來。
“來吸氣……呼氣……吸氣……”李德光扶着秦吾,用盡量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指揮,“吸氣……呼氣,呼氣的同時慢慢放鬆背部,讓你的肚子漸漸放鬆,不要緊繃着……放鬆……放鬆……”
肚子的疼痛和思想的負擔,雙重壓力壓在秦吾身上,疼地她直冒冷汗,很快額頭上全覆滿了汗珠。但是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她還是儘量配合醫生,深吸氣然後吐氣,吐氣的時候緩緩地放鬆背部和腹部。她連着做了幾次後,緊繃的身體漸漸趨於柔軟,在醫生的幫助下能夠平躺在牀上了。
秦吾感覺腿間的黏膩因爲她的平和而放緩了許多,她抓住醫生的手,“救我的孩子……”
現在除了這個孩子,她什麼都沒有了。
李德光爲防止患者的情緒太過激動,立刻安撫她,“只要你配合我的動作,不會有問題。來,繼續放鬆……吸氣……呼氣……”
秦吾聽他的話,不斷地放鬆自己,呼吸不斷地交替着。李德光觀察了她流血的症狀,直到她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他才讓護士推病牀進手術室。
“穆先生,這裡面你不能進去。”李德光攔住想要進手術室的穆旭臣,長滿皺紋的臉對他抱歉地笑了笑。
穆旭臣經人提醒纔想到自己的一隻腳已經踏在手術室裡面,丹鳳眼微低,最後還是把那隻腳收了回來。
手術室的門被人從裡面關上,門上的一盞信號燈由暗轉亮,紅色的光亮同時亮在了穆旭臣的漆黑的眸子裡。他就着手術室外面的椅子坐下,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掏出按下接聽鍵。
“冷冽。”穆旭臣從沒體會過心煩意亂的感覺,但此時此刻,他想到手術室裡的女人,一顆沉靜的心彷彿被人揪着提在心口,再也按耐不住了。
真是活脫脫的一隻妖精。
電話另一頭的冷冽聽見老闆陰沉的嗓音,停了一下。老闆這樣的口氣應該是秦吾那邊出了什麼重要的事,而且這事應該和秦吾直接相關,不止是秦烈搶救無效死亡這件事而已。
“穆總,董事們全到齊了,老爺也到了。”作爲老闆的保鏢和私人助理,他有責任提醒老闆目前最重要的事還是集團的董事局會議。
穆旭臣提起左臂,看了一眼手上的腕錶,再轉頭看向手術室上面的紅燈,沉聲道,“我現在回來,準備好資料在電梯口等我。”說完,他掛斷電話,從椅子上站起,離開手術室。
他走到電梯對面的護士臺時,腳步停住,交代值班的護士,“等手術室裡的人轉到病房後,給我打電話,謝謝。”他拿起護士臺上的筆,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在一張便籤上,遞給了護士。
護士連連點頭,接過便籤的手不停的顫抖。她看着男人走進電梯消失,再看看便籤上雋秀的鋼筆字,心砰砰地跳的極快。
剛纔那個人可是穆旭臣!穆家的大公子,穆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他居然把自己的手機號碼都給自己了,而且還特別溫柔的說了一句“謝謝”。
天啊!她不是在做夢吧!
護士對着手上的便籤感嘆完,小心翼翼地把便籤收進護士服的口袋。她對穆旭臣剛纔的那句感謝很受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術室的兩扇門,生怕錯過了這個給穆大少爺打電話的機會。
一個小時後,李德光給秦吾處理完,讓護士推着她去了病房。自己在手術室裡的水池前清洗雙手。
剛纔護士火急火燎地跑去辦公室叫他,說穆旭臣抱着一個留着血的孕婦在十樓時,他還差點嚇地軟腿,以爲穆旭臣端了個什麼大麻煩來,到頭來不過是一個先兆流產。
穆旭臣也真是大驚小怪,一個先兆流產就要勞動他三級甲等醫院的產科主任,真是興師動衆的有些過分。
秦吾由護士推着到病房,眼前的視線由走廊裡的昏暗一瞬間變得明亮,她不適地擡手遮了遮眼前。
“秦小姐,您先休息一下,一會兒護士來給你掛吊瓶。”李德光在她牀尾的病歷卡上寫完診治意見,將手裡的鋼筆插進大白褂的上口袋。
秦吾點頭,“謝謝。”她對李德光剛纔的救治表示感謝。
她雖然不常上醫院,可是也能知道正高主任醫師在一間醫院裡的地位,他能夠爲自己診治是看在穆旭臣的面子上。但是他剛纔舒緩壓力的呼吸法對她非常有用,讓她暫時把所有的負面情緒壓了下來。
李德光和護士一起出去病房,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關上。偌大的房間只剩下秦吾一個人,她平躺在病牀上,身體前所未有的放鬆,身體四肢的力量像被什麼抽空了,她使不上半點力氣,小腹上的疼痛還殘留着,只是沒有剛纔劇烈了。
秦吾想到父親,想到姐姐,想到姐姐說的話,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又開始激動起來。
姐姐恨她,恨她不不聽父親的教導非要和顧西爵在一起,恨她一意孤行不顧父親安危將股權全部轉到了顧西爵名下,恨她到最後還是軟弱的不能接受現實面對真相。因爲恨她,所以連父親的面都不讓她見了。
“咚咚!”有人在病房外面敲門,門聲停了三秒,外面的人推門進來。
秦吾擡眼,看見護士拿着兩瓶吊瓶掛在牀邊的高杆上,準備給她扎針。
“叫什麼名字?”護士看着吊瓶上的標籤,問她。
“秦吾。”她喉嚨有些沙啞,說話的時候喉嚨裡有血腥味傳出來,滿在空腔裡,格外難受。
一天一夜沒有閤眼的秦吾,此刻躺在牀上,覺得疲憊不堪,倦意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將她湮沒。她把手臂橫在牀沿上,眼睛閉起來。
“你就是秦家的二小姐?”護士看過新聞,知道秦吾和顧西爵的事,她一遍抓起秦吾的手,一邊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以前看見秦二小姐和顧家大少爺在一起都是在娛樂八卦裡,每回她都打扮地十分靚麗,與現在的她,簡直判若兩人。現在的她,整個人躺在病牀上,輕閉着眼,臉比白紙還白,毫無生機。
對護士的疑問,秦吾沒答,心底卻因爲這聲“秦家的二小姐”而逐漸氾濫開來。
連姐姐都不認她了,她還有什麼資格再稱自己是秦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