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華把車窗放下來,對田東笑了:“怎麼樣,要不要送你一程?”
田東一下子沒反應,開口的時候,卻是拒絕的:“不用了,你忙你的,這裡打個車,應該不難,不耽誤你的事兒。”有些事兒,他願意放下,並不代表面對的時候,心裡就真的一點都不難受。
翟華覺得自己忙,纔沒找到機會跟田東吃頓飯,可田東心裡明白,這頓飯,他一點都不想吃。哪怕有這個時間和機會,他都當自己不知道,由着它錯過一次又一次。
最重要的那一次都錯過了,現在本不該再錯過的相處都已經變成是錯誤的存在了。
翟華翻白眼:“是不是故意跟我裝傻呢?翟升這個年紀了,眼力跟耳力真不是吹的,難怪還老想着結婚生孩子呢。他說你車壞了,起初我以爲是開玩笑。行了,趕緊上車,我是特意開車送你去機場的。怎麼,不給我這個面子啊?佳佳都是你送的醫院,我送你去機場,多大點事兒,別跟小的時候一樣,磨磨唧唧的。”不像個大男人。
“小時候嗎?”真不容易,原來翟華還是記得他們小時候的事情的。可惜,該記的不記,不該記的,倒是記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行,那麻煩你了。”
把行禮放進車子的後備箱,然後再坐到翟華的身邊,這對於田東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考驗。結婚十年,兒子都已經八歲了。曾以爲忘記的一切,現在才感受到那些回憶就跟刻進骨子裡一樣。
自己難受得燒心燒肺,坐在自己旁邊的女人仍然是一副樂呵呵的二傻眼,田東輕笑了一句:“翟華,你還真是挺沒心肝的一個人啊。”
翟華的表現使得田東明白一個道理,他真的該放下了,真正意義上的放下:“我的太太是一個非常好的女人,她很溫柔,替我照顧家裡的老人孩子,又很關心我。她值得更好的對待和更好的生活。”
翟華的心裡像是被微微刺激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很是莫明其妙:“那是當然啊,你都娶了人家,肯定要對對方好啊,這纔是男人應該有的表現。這些不是用來說的,是用來做的。看你長得高高大大的,這身板子和部隊裡的兵有得一拼,我還以爲你變成一個真男人了呢。聽你這話,我才發現,合着你跟小時候一樣,扭扭捏捏的。虧得我們小時候還開玩笑說,等你長大了,我娶你呢。”
“……”
“……”
翟華這話一說完,田東沒有接話,氣氛立馬變得沉默、靜謐起來。良久,還是田東打破了這份尷尬,很淡很淡地笑一笑說道:“是嗎,小時候你有說過這話?我都不記得了。”
“咳咳……”翟華再遲鈍,也感覺到了這會兒的氣氛有那麼一點怪怪的味道:“你這個臭小子,記性也太差了點。也是,之後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兒,又過去這麼多年,不過就是小時候的一個玩笑,忘記了也挺正常的。”
甚至,今天不是偶然跟東子聊起,她自己都快不記得還有這麼一番童年戲言了。
“是啊,這麼多年了,忘了挺正常的。”
順着翟華的話,田東重複確認了一遍。田東明明是認同自己的話,可不知怎麼的,翟華總覺得,田東這話聽上去怪怪的,好像還有別的意思:“東子,什麼時候起,你跟我說話都學會繞彎子了?是不是皮在癢,要不要打一架?”
面對兒時的玩伴兒,翟華還跟以前一樣,覺得增進彼此的感情最好的辦法,那就是打架。她在面對翟升這個弟弟的時候,也都是這樣的。
在翟華的臉上見到了無措,田東這一次笑得真一點:“幼稚,別忘了,我趕時間,你有女兒,我也有兒子。我兒子要做手術,等着我回去呢。”打架,十幾年前,他倒是真的挺想跟翟華打一架,敲敲翟華的腦袋,問她是不是把自己曾經說過的話,當成屁放了。
不過現在,田東表示早過了那種時候,他現在連跟翟華打架、吵架的力氣都沒有了。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哪怕翟華離婚了,翟華有翟華的生活,他有他的家庭。忘記也挺好的,忘記了的事情,就別再提起它,免得又一次的互相傷害。
田東話一畢,翟華差點又接不上話。到飛機場,至少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呢,一路都不說話,那多彆扭啊。沒辦法,翟華又開口了:“你不是說,你有個八歲的兒子嗎,叫什麼名字?”
“……”田東閉了一下眼睛,似乎在養神:“田華光。”
“什麼意思?”翟華心輕輕跳了一下,田華光,跟她的名字一樣,都有一個華字,還真巧。
“中華之光。”田東道:“再怎麼樣,我也沒有忘記過我是中國人。我兒子從小學國語,學漢字。我這一代未必能回得來,但我相信我兒子遲早會回國發展,成爲中華之光的。”
好吧,翟華覺得打臉了,剛剛那一小丟丟心跳加快的感覺完全消失不見:“原、原來是這個意思啊,中華之光,好名字,這名字取得特別有意義。好想法,我相信你兒子小光一定可以做得到。”
“我也覺得。”翟華難堪了,田東的心情倒是好一點了。田東頭一次發現,自己挺小氣的。也是,換作其他人,自己放在心中珍藏了二十幾年,一直牢牢記在心裡的兒時承諾,被人轉身完全忘記在屁股後面不算,還早就揹着自己戀愛、結婚,哪怕是聖人,也得生氣發火。
就這麼停停聊聊,一路二十分鐘時間過得也不算是特別慢。把田東送到機場之後,翟華暗暗鬆了一口氣。東子小的時候,跟個小姑娘似的,脾氣特別好,怎麼長大之後變了這麼多,她都快不知道怎麼跟東子說話了。
媽呀,虧得已經到了機場了,不然,她都要做好當啞巴的準備了。
拎着行李箱下來,田東深深地看了翟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