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色門 走遠了 易看
宋家的大部隊都趕過來了,整條醫院長廊頓時熱鬧起來。宋夫人嚇得不輕,一見到宋瑞就抱怨:“我就說北北這幾天的事,得時時注意,你偏不讓我在你那裡陪着。”
宋瑞本就心煩意亂,時不時向裡頭張望,宋夫人一嘮叨,更加煩進心坎裡。
“媽,你就別說了。”
秦遠修在中老年婦女面前很吃得開,攬上宋夫人的肩膀帶到一邊去。
“阿姨,您過來坐一會兒。這會兒宋瑞比誰都着急,您就安心等等吧。”
容顏挺着個圓潤的大肚子,時至今日已經很乖巧聽話了,不像以往全身都是刺,嘴上再服帖心裡也從來都不服氣,緊跟在自己老公的後頭。時不時還有攥着他衣角的小動作,生怕人多擠丟了。
宋夫人一偏首,看到秦遠修身後的小媳婦,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哦,遠修,顏顏也快生了吧?”
容顏在肚子上摸了兩下,衝她微微的笑:“比北北晚好幾個月呢。”
宋夫人慈母之心的光茫即刻又閃爍開來,暫且不管宋瑞了,對着秦遠修交代:“女人這個時候很關鍵,你可得上點兒心好好照顧顏顏。你媽媽搬過去跟你們一起住了麼?”
秦遠修把身後的老婆移到懷裡,做出誠肯受教的樣子:“阿姨,你放心,這個我知道。我媽她時常過去看看,沒跟我們一起住。”他們從結婚就獨居,多一個人容顏恐會不自在。白林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勤快的來回跑卻從來不在家裡留宿,再晚也回去。再說,秦遠修的確將人照顧得很好,放在任何人的手裡他都不放心。白林每次過去,秦遠修的上心程度都讓她很放心。
夏北北生得還算快,打過催生針之後不到一個小時便生了。護士推着母子二人出來,是個足有八斤重的大小子。宋家二兩老當即樂開懷,但凡接生的紅包挨着送。conad1;
宋瑞顧不上孩子,撲到夏北北跟前時眼眶都紅了,握着自己老婆的手微微打顫,良久之後就說出這麼一句:“以後咱再也不生了,嚇死我了。”
夏北北還很虛弱,很勉強的笑了一下,微弱的說話:“女人生孩子不都這樣麼,有什麼好怕的。我都不怕……”
她爲自己心愛的男人生孩子怎麼會怕,幸福還來不及呢。容顏看着平時上竄下跳的夏北北生了孩子的虛弱勁後,心裡一陣陣的泛酸,湊過去沒等說話,已經抹開眼淚了。覺得對不起北北,她生孩子之前一直叫她的名字,一定是很需要她,而她卻沒有陪着,直到生完了才現身。
吭哧了兩下:“北北,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
宋瑞聽着這臺詞怎麼都有點兒詭異,回過頭看秦遠修的小媳婦,事實上是沒想明白夏北北生孩子跟容顏怎麼扯上關係了。就算讓夏北北受苦了,那個人也該是他宋瑞的吧?!奈何的看了一眼秦遠修,示意他管好老婆,別站出來添亂。
秦遠修即刻會意,把跟在宋瑞身後抹眼淚的人拉到自己近身處。
“你別跟着添亂了,讓北北迴病房休息吧。”
容顏還不死心,邊哭邊說:“我就是看着北北這樣很心疼麼。”
本來夏北北還不覺得有什麼,容顏這麼一說,眼裡也跟着溫溫的。伸手去拉容顏,其實生孩子這樣的事對女人而言跟死了一次無異,十月懷胎,再忍着巨痛生下來,怎麼也容易不了。若不是有愛撐着,夏北北覺得自己都快暈死過去。看容顏淚溼的一張臉,時過境遷,她們還是那麼好,嫁在一個城市,又都一起懷了孩子,前後都要做母親,夏北北想一想,覺得這感動是時光給的,經過沉澱之後更加厚實起來。怕容顏會害怕,強撐着笑說:“小顏,你別害怕,其實生孩子很簡單很容易的。一點兒也不痛,到時候你一定比我生得還要快。”
容顏點點頭,受到鼓舞一般:“嗯,我努力生快點兒,遠修說了,到時候他會一直陪着我。conad2;”
夏北北被推進病房沒多久,就睡着了。宋瑞寸步不離的守在一旁,緊緊握着夏北北的手不肯鬆開。她生孩子險些要了他的半條命,知道於女人而言生孩子是都要經歷的事。等在手術室外面的那一刻他便後悔了,是真的後悔讓她給他生孩子,她的那些苦他替不了,只能束手無策。宋瑞想起最早娶夏北北的時候,只是覺得這個女人很好,可以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爲了讓一個女人心安,便娶了。那時他的心裡確實還裝着別人,並且根深蒂固,是篤定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就那樣被他深藏起,娶了眼前這個女人。他那時只能保證會對她很好,收起以往的風流成性,不背叛她也不背叛整個家庭。至於愛,他自認是給不起的,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經如數給了另外一個女人,雖然那個女人從來都不知道。
當時光進退,日復一日,才發現,夏北北早已一點點浸入進他的心裡。無論娶她,還是愛她,都再與其他人沒有關係。這個女人在他心裡的存在,已是這般獨一無二。
心裡生出許多感謝,謝謝她嫁給他,謝謝她肯拿時光這麼等他,謝謝她理解他,謝謝她爲他生孩子……這一天,宋瑞拉着夏北北的手,感謝這是他命注的枕邊人,可以永遠這麼牽着她的手,一世安好的走下去。
容顏和秦遠修在病房裡守了夏北北一會兒,又看過孩子之後就打算回去了。折騰了一上午已經到了容顏該吃飯的時間,她的生活被秦遠修訓練的一直很規律,剛到飯點就吵着餓了。宋夫人也說容顏現在的身體很重要,虧了誰也不能虧了她和孩子,容顏剛說餓,她就催促着秦遠修帶人回去。
秦遠修過去跟宋瑞打聲招呼:“哎,宋瑞,我帶小顏先回去了,等夏北北醒了再過來。”
宋瑞回過頭;“嗯,你快帶她回去吧,慢點兒開車。”
容顏扯着秦遠修的衣角,跟着他往外走。
秦遠修把人拉過來:“不行,困也不能睡,回家吃完飯再睡。”
兩人已經出了病房,還聽見容顏央求的聲音:“我在車上睡一會兒還不行麼,到家的時候我就醒了。”
秦遠修一出口仍舊不容商量:“那也不行,上次你就這麼說,結果到家了還不是直接抱進臥室了,叫得醒你麼。”
容顏有點兒生氣:“坐車本來就很容易犯困,到時候我要睡,自己也控制不了啊。”
秦遠修愛憐的攬着她,似笑非笑:“沒事,我會一直跟你說話。”
容顏耷拉下腦袋不理他。
一出醫院正好碰上來看夏北北的白林和秦郝佳,秦郝佳手上提着漂亮的水果籃和禮品盒。看到兩人從醫院裡出來,老遠便問:“你們要回去了?”
容顏看了一眼沒說話,她還正在氣頭上,用沉默表示他對秦遠修的抗議。
秦遠修淡淡的:“小顏餓了,帶她回去吃東西。”
白林看了看容顏,瞧出她似乎不大順心。二話不說的瞪了眼自己的兒子:“你怎麼回事?又說容顏了是不是?別天天擺你的冷臉,有什麼話就不能好好跟她說?你這脾氣就不能改一改?”
秦遠修按着眉骨無話可說,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還有什麼脾氣,再大的脾氣也被容顏給磨合得沒棱沒角了,哪一時又真捨得對她大呼小叫了?細數起來他再暴躁也沒衝她亂髮過脾氣,或將自己心裡的不痛快發泄到她的身上的。白林這樣說他,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但媳婦正在氣頭上,他還得哄着來。
“是我不好,她要在車上睡一會兒,我不讓。”
秦郝佳在一旁不滿的摻言:“可真是法西斯。”
白林剎時也很不高興,就像容顏真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把人扯過來,哄了兩句:“我知道遠修他不是個東西,沒事,我說說他。”矛頭即刻調轉,語氣可不似先前的溫婉,生生的像要把秦遠修吞下去:“你怎麼回事?小顏想睡一會兒你就由着她啊,這是什麼大事麼?再說,她現在什麼時候想吃什麼時候想睡,本來就不能跟正常人一樣,你怎麼就不知道順着她?沒見哪個男人像你這樣當丈夫的,我這個當婆婆的再嘮叨也不會像你這麼**啊。”
憑心而論,白林現在真算個好婆婆,這聰明的女人要是一開竅,就會比尋常的人更明事理。最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事該做,讓人厭煩的,通通收斂得無影無蹤,很難讓人瞧出以前這是個處處跟容顏針鋒相對的女人。
秦遠修不說話,蹙起眉頭略微哀怨的看向自己的老婆。
容顏立刻心軟下來,白林這樣說他,她看着也是很心疼的。秦遠修怎麼想她又不是不知道,上一次她坐在車上睡着了,回去怎麼叫也叫不醒,睡眠的時間又格外長,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了,餓得難受,爬起後一下吃了很多,沒過多久胃就開始發脹,秦遠修幫她揉了很久,又是擔心又是責備的。
就站出來幫他說好話:“媽,其實不怨遠修,他是怕我睡着了不吃東西,醒來後吃太多胃又不舒服。”
白林輕抿起嘴角,這是個聰明的婆婆,這一步也早就料準了。
秦郝佳挽上白林的胳膊,來回看了秦遠修和容顏一眼,叫上她退場:“媽,我看咱們還是進去吧,明顯這小兩口是一條心的,我們跟着摻和不是找事麼。”
在白林看來,有這樣的場面比什麼都好,日子不就是兩個人過麼,他們彼此不一條心了還了得麼。
臨進去前還是不放心的叮囑兩句:“遠修啊,小顏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處處擔心她,但心疼也得有個限度,她想幹什麼,只要沒有危險就讓着她點兒,懷孕是件辛苦事,也總得給她找點兒樂趣吧。”
秦遠修點點頭:“我知道了媽。”她們母女前腳一進去,秦遠修側首看她:“現在滿意了?還心疼我幹什麼,你怎麼不讓媽抽我啊。”
容顏討好的纏上他的腰,露出細碎的牙齒明媚的笑着:“我怎麼忍心呢,你可是我的親老公。再說,就算我讓她抽你,她也捨不得啊,誰不知你纔是她的心頭肉。”
秦遠修反手抱住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心頭肉。”
今天等在手術室外看宋瑞焦躁不安的樣子,很影響帶動他的情緒,真等容顏生孩子的時候,不知他得成什麼樣。
容顏伸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頭,嘟起嘴不滿:“怎麼?說我是你的心頭肉,你說的很違心麼?”
秦遠修抓過她的手捏在掌中,放在脣際親了親:“竟瞠說,我是爲你生孩子的事發愁。”夏北北說不疼,一聽就是安慰容顏的。就算容顏現在沒心沒肺,真到生的時候也能感覺到,比誰都怕疼的主,還不知得折騰成什麼樣。嘆了一句:“讓女人給男人生孩子實在不科學。”
容顏怔了一下,拿眼睛白他:“就你科學,讓你生孩子能行麼?在生出來之前你把他放哪兒啊?總不能揣在兜裡吧。”
秦遠修彈她的腦袋,似笑非笑:“就你的想法奇怪。我這是心疼誰呢?還不是你麼。”
容顏邊走還邊說:“不是跟你說了麼,別擔心,我保證不害怕,而且生得很快。再說,你不是要一直陪着我麼,到時候要是真的很嚇人,你把一隻手借給我,讓我咬着就好了。”
“我整個人都是你的,到時候你隨便怎麼咬都行。”
晚上本來要去看夏北北的,吃過晚飯還沒出門,白林和秦號天過來了。
容顏穿得不少,是秦遠修纔給套上的,既然不出門了又怕她太熱。帶上容顏上樓上再脫下來,回頭招呼:“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去給她換件衣服。”
現在時氣不是很暖,容顏本來就挺個肚子,稍穿多一點兒就跟個球似了。她對自己的形象一直很鬱悶,漸漸的衣服都不想穿了,實在沒法下眼,肥得裝以前的兩個自己還有餘。秦遠修說這樣挺好,圓滾滾的比以前還好看,她笨手笨腳的真若自己忙活他也不放心,還不如由他全全包辦。
容顏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幹嘛都不中的年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連穿什麼怎麼穿,甚至何時增何時減都由別人說了算。她感嘆社會主義新風尚男人越來越向上的時候,同時也深深爲自己的墮落不恥。
白林看了一眼,笑着對秦號天說:“你看我說什麼來着,兒子大了就白養活吧,他對我們永遠不帶這個樣子的。”
秦號天自已倒了杯水,感慨:“還不是你生的好兒子,這兩個哪個不是白眼狼,娶了媳婦還能記得我們這些老傢伙麼。”
白林還是心滿意足:“記不得我們倒不要緊,他們的日子過得好就行,我們也就放心了。再說,人一代代的不就是這樣麼,真正指望的能有誰,還不就是跟自己過一輩子的人啊。都說兒女是前世欠下人債,我看啊,倒不假。”
再下來容顏着裝輕便很多,一身質地軟軟的睡衣一樣的東西,前面有一個卡通圖案的大口袋,全身都是淺粉色的,淺淡的顏色映襯着她小鼻子小臉的,像只粉色的小豬一樣。真難想象這是秦遠修幫她套上身的,平時自己都是冷色系的人,從不記得像其他男人那樣穿過五顏六色的衣服。以黑色居多,連藍色和白色這種還算素淨的衣服也很少穿。可見,容顏在他心裡長到八十歲也還是個孩子,非得寵着纔像話。
白林給容顏帶了一些吃的,知道她愛吃各色各樣的小點心,來之前刻意讓廚房做了一些。拉着她去餐廳裡吃。
才走兩步,秦遠修就發話了:“媽,她才吃過晚飯,給她少吃點兒。”
白林回頭瞪自己的兒子:“你怎麼那麼操心,我和小顏又不是傻子,吃多吃少用你說。”再轉過頭看容顏,一臉同情,就好似嫁給她的兒子,實在是太委屈了。
秦遠修坐過去跟秦號天聊家常,問起秦紹風:“紹風這段日子忙什麼呢?”自打過年的時候聚在家裡吃過一頓飯之後就再也沒見過。
秦號天放下杯子:“也很多天沒回家了,最近很忙,聽郝佳說是去d城忙醫院的事了。紹風跟你差不多,是個業界上的奇才,做事比你可認真不少,場面弄得也比你那時候大了。”秦號天說這些話的時候,掩不住的心滿意足。
經他這麼一說秦遠修就知道了,秦紹風在那裡搞醫療衛生這一塊。
“d城條件不錯,也就人院一家大醫院,其他就沒有很俱規模的。紹風在那裡投資醫療衛生,是個好想法。”
秦號天問他:“你有什麼打算?等小顏生完孩子是想幹點兒什麼?”在秦號天看來,秦遠修這種事事都能做好的人也很麻煩,往往都是什麼也不想做的那種人。除非有一種工作能時時把妻兒帶在身邊的,纔對他的胃口。
秦遠修眯眸想了一下:“自己開公司吧,不過說這些都還太早了。怎麼也得等孩子斷奶才能工作。”
秦號天剎時間對自己的兒子很無語,以他現在這個寵愛度,五歲之前也不知能否斷了奶。
看了一眼時間:“行了,我跟你媽得回去了。也沒什麼事,你媽說想給小顏送點兒吃的,我們就直接過來了。”
白林從餐廳內出來的時候容顏還在裡面吃,她拽了一把秦遠修:“別叫小顏了,她很喜歡吃甜點,我讓她在裡面吃呢,你也別送了。”
秦遠修看了餐廳一眼,還是將人送到門口,快速折了回來。
白林帶了滿滿一盒,足有十幾塊,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七八塊已經被容顏吃進去了。她覺得還很不夠,正要往嘴裡填。被進來的秦遠修一把奪過來,連帶食品盒一起都收了。
容顏瞬間可憐巴巴,跟在他屁服後面企圖挽救那半食盒的點心。
跟他打商量:“老公,我再吃兩塊行不行?”
秦遠修不說話,拿着一直往外走,看他那個樣子是打算扔出去。
容顏妥協了,跟他討價還價:“那我只吃一塊行不行?”
秦遠修轉過身眯緊眸子看她,半晌:“你怎麼就不聽話,吃那麼多看晚上誰不舒服。”
容顏小聲嘟囔:“我晚上要是不舒服我忍着不吵你還不行麼。”
秦遠修嘴色一鉤,笑得有點兒狠戾,她這叫妥協麼?分明是治他麼,她忍着還不如折騰他好受呢。
這回一點兒商量也沒有了,幾個大步走過去,一手扔在垃圾筒裡。回過頭看着她:“我看誰還敢給你拿這些東西過來。”順手掏出電話給白林打過去。
容顏很泄氣也很悲憤,默默的轉身上樓,看背景是有點兒委屈。
秦遠修手邊的電話才接通,來不及說就掛斷了,大步追上樓,從身後將她抱住。偏頭苦笑了一下,實在沒話說了:“寶貝,我錯了還不行麼。又生氣了?我那樣是爲了誰好,嗯?”
容顏轉過身,埋進他懷裡。
“我也沒說什麼啊,不是去看北北麼,你不給我穿厚一點兒。”
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能夠預料,如果認定的天長地久足夠久,說好的永遠也很遠,容顏便想一輩子都這麼不省心,讓他將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回頭,發現蒼海桑田間他們都已經老了。那麼多年,竟從來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到別處,可真是一心一意。
就怕一輩子不過眨眼一瞬間的事,只怕那時她最後悔的,便是當初爲什麼不省心不聽話,非要讓他辛苦的一生這樣忙碌?
到達醫院的時候,宋老爺子和宋夫人已經回去了,就宋瑞一人呆在病房裡陪着。
宋瑞拍了孩子的一沓照片拿給夏北北看,新生兒輪廓還很稚嫩,長得像誰根本就看不清楚。夏北北看着的時候就覺得他像宋瑞,經她一描述神奇了,鼻子眼睛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宋瑞拿過去仔細看看,覺得像夏北北,他有很強大的理論做依據;“不是說男孩兒長得像媽媽,女孩子纔像爸爸麼,我看他五官長得跟你很像。”
容顏把腦袋探過去,冒出一句:“你們胡說麼,這個小東東根本還看不出來長得像誰麼。”
不知容顏怎麼就鑽出來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本來夏北北和宋瑞討論熱切,壓根就沒注意到有人進來。容顏不聲不響的就摻言進來,起初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宋瑞已經彈上夏北北的腦袋:“說話怎麼跟容顏似的,誰兒子是東東了。”
夏北北這一下被敲得很冤,瞠目結舌:“我纔沒說微然是東東啊。”
兩人愣了一下,齊齊轉過頭。容顏睜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們,那意思像在說,你們怎麼那麼傻。
宋瑞頓時感覺很挫敗,偏過頭尋找到秦遠修的視線,板起臉:“我說秦遠修,這都幾點了,你媳婦不是該睡覺了,你不在家哄她睡覺,跑這來湊什麼熱鬧?”
秦遠修不理他,挑了張椅子過來按着容顏坐下。
容顏挑明瞭問宋瑞:“怎麼?我們來看北北你不歡迎?宋瑞,自打你有了兒子我瞧着你的腰桿很硬麼,而且脾氣也很火爆了。”
秦遠修揉揉她的腦袋:“宋瑞這是跟你記仇呢,誰讓你說人家的兒子是東東。”
容顏即刻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一臉茫然:“我說過麼?”轉而更加不解:“就算我說了有什麼錯麼?誰敢說他兒子不是東西?”
宋瑞已經快吐血了,覺得跟容顏爭這份情理會短命。按了兩下額角,同情的看向秦遠修,也不知他平日裡是怎麼受的?不過怎麼受也都是活該,容顏這個樣子還不都是他一手給慣的。等着吧,哪一天她上房揭瓦了,看他怎麼受?
“我出去抽根菸。”問秦遠修:“你來不來?”
秦遠修跟着一起出去了。
容顏理順夏北北額上的頭髮,笑盈盈的問她:“怎麼樣?還疼麼?晚上吃飯了吧?”
夏北北的臉面比剛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好多了,紅潤有血色,滿臉幸福的光。
“嗯,吃了不少。本來就不疼,現在更沒什麼感覺了。”
容顏捏她的臉:“你就別騙我了,生孩子哪有不疼的,非跟死了一次差不多。我知道你怕我害怕,你都不害怕,我也不害怕。”
夏北北無話可說:“早知你這麼勇敢我得實話實說,真是疼啊,不過疼也很幸福,等到你生孩子的時候就知道了。”
容顏手裡握着那一沓照片,一張張的看過來。笑嘻嘻:“不用等到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瞧瞧,小傢伙長得多可愛,還白胖白胖的,剛纔我亂說的,這氣度長得比宋瑞還好看,大體跟他爸有點兒像,北北,你生得很成功。我要是生個女兒,就給你兒子做媳婦吧。省着孩子長大了還得現找,多麻煩。”
夏北北很激動:“好啊,你和秦少的孩子,人品我信得過啊。”剛說完又苦下來,一臉擔心:“不過,你萬一要生個女孩兒長得該像秦少吧,太漂亮了追的人肯定多,萬一我們家微然要是沒有機會呢,可怎麼辦?”
容顏聽人誇她女兒將來會生得如花似玉,又間接誇她老公長得一表人才,心裡很高興。拍着她的肩膀壓制一腔得意正義的安撫:“你別擔心,機會是要爭取的,你讓你兒子積極一點兒,再加上我們這一層關係,肯定不是什麼問題的了。”
夏北北果然實心眼,把心放到肚子裡:“經你這樣一說,我就放心了。”
容顏在那兒蹭到快十二點了還想賴着不走,她們還沒聊夠,夏北北甚至熱情的騰出半張牀來給她。一個剛生了的,和一個即將生的,躺在牀上聊得一團歡心。夏北北時不時摸摸容顏圓鼓鼓的小肚子,她的一下沒有了像很不適應,這樣摸上去的時候感覺很踏實。
宋瑞擡腕看了幾次時間,沒有辦法,只得對秦遠修施壓:“怎麼?還不帶你媳婦回去睡覺?這丫頭的覺不是比一般人多麼。”
若是以往到了這個時間點上秦遠修二話不說的帶人回去了。可是今天不一樣,出來前把那半盒點心扔了,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就後悔了,感覺很對不起她,明天非得打電話再讓大宅那邊送兩盒過來。可那畢竟是明天的事了,今晚他的愧疚還很濃厚,就非得寵着她不可。看她們聊得實在歡心,看了幾次時間也不說叫上人回去。
斜眸睨了宋瑞一眼,很冷情的說:“你急什麼?沒看到你老婆不想讓她走麼?”
宋瑞咬牙切齒:“我看是你不想讓她走。”
容顏沒聽到這邊說什麼,轉過頭來一臉歡娛的問秦遠修:“老公,他們的兒子叫微然,我們的女兒叫什麼啊?”
秦遠修擡起頭,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們的是個女兒啊。”
容顏不以爲意:“你不是喜歡女兒麼,我肯定得生個女兒啊。”
秦遠修是喜歡女兒,她生出來的女兒肯定跟她一樣討喜,捧在手裡也讓人歡心。將來一定會有許多男孩子喜歡,他可得看好了。
容顏又催他:“你說,叫什麼啊?”
秦遠修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想了一下;“等到你生的時候夏天就快來了吧,就叫夏初吧。要是個男孩兒,我們再想。”
容顏立刻轉過頭去,跟夏北北接着聊:“到時候讓微然跟夏初上一所學校,這樣微然就能看他媳婦了,就算有人喜歡夏初,也無從下手了是不是?”
夏北北當真事一樣,竟這麼信服:“你說得沒錯,這個辦法太好了。”
宋瑞生出感嘆,八字沒一撇的事呢,她們就能計劃暢想得跟真的一樣。轉而一想,心裡跟着開懷,若容顏真生個女兒,能嫁給他們的兒子自然好的沒話說。秦遠修和容顏的孩子,怎麼想也差不了。
那一頭秦遠修可不願意了,不過這話也只敢對宋瑞說說:“別想得太美,我女兒看不看得上你兒子還說不定呢。”
宋瑞耍起厚臉皮:“看不看得上又怎樣,沒看你媳婦已經訂好了麼,就不信你秦遠修最後不聽她的?”
眼見就快一點了,實在太晚了。
秦遠修走到牀邊,輕輕的把自己的老婆拉起來。一手撫在她圓圓的肚子上。
“真得回家睡覺了,沒聊夠我明天再帶你過來。”
容顏打了一個哈欠:“好。”扭頭對夏北北說:“北北,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過來看你哈。”
過半夜的這個時候,路上的車水馬龍已不像白天乃至前半夜那麼熱靡,昏黃的路燈下萬物的影子都拉得很長。經風一吹,兩側泛新的樹影微微搖曳。車窗開一條縫隙,夜晚略沾了春意的風拂進來,少了一些煙塵之氣後顯得格外清爽。
容顏覺得春天很好,眼見夏天就要來臨了,到時候流着她和秦遠修共同血液的小生命就會來到世上。一想想她會有着與秦遠修相似的眉目輪廓,心中即時一團和絢。真想快點兒把他生出來,她都已經等不及了。
秦遠修將車子開得不急不緩,路再側的景緻悠悠的過。容顏靠在座位上像躺在搖籃裡,感覺很舒服,之前還不覺得困,這一會兒沒跟秦遠修說上兩句話,就瞌下眼皮睡着了。秦遠修脫下外套蓋到她身上,將車窗關緊。
容顏剛睡下就像做了什麼美夢,軟軟的叫了一聲:“老公……”不等秦遠修應她,呵呵的笑了起來,酒窩陷進去,連眼角都是彎的。如果不看她雙目閉緊,還以爲已經醒了。
秦遠修側首看她,目光溼溫軟軟,似笑非笑。容顏縮在他寬大的西裝外套下,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像只可愛的毛茸玩具。就這麼一個人,年復一年,看了又看,秦遠修還是會忍不住的喜歡進心坎裡。一想到嘈雜的紅塵裡要有她一直陪着,就頓時被幸福盈得滿滿的,太滿了,好像盛裝不下。
手指落到她的臉顏上,指尖輕輕的畫,每一筆他都熟悉不已,從她一張臉還沒有長開的時候就看着,直到她畢業,嫁人,再爲他生孩子,他承納了這個女人的一切,是此生做過最讓他心滿意足的事。
一束刺眼燈光直面射來,急迫得像一盞殺戮的利刃。秦遠修下意識眯緊眸子,抽回手握緊方向盤,千鈞一髮間擡眼瞧去,正前方一車大卡車正以一個決然的衝擊力逆向駛過來。相距實在太近,秦遠修想急速打拐都已經來不及,隨着兩車過份的急速拉近,原本眯緊的桃花眸子透光擋風玻璃驟然深邃。幾乎是反射性的朝容顏撲過去。耳畔炸開猛烈撞擊的劇烈響動,車子以一個天翻地覆的勢頭被推出幾米,滑行中濺開一地的火花……
秦遠修擁緊容顏時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她睡着了可真好,不用睜睜的看到這滅絕性的一幕,以後想起,都不會覺得害怕了是不是?
容顏在一陣撞擊聲和悶哼中睜開雙眼,受了驚嚇,想叫喊,方感覺身上重重的壓着一個他,秦遠修的車子一直被逼退到路邊,將攔杆壓倒一片。哪裡來的一束明光,將這一片狹小的天地裡照得宛若白晝。有一剎那,容顏只覺恍若異世,在這個明亮的世界裡,簡單的就只有秦遠修,孩子和幸福,這是她容顏的全部。滿滿的,就盛在她的心窩裡。她目瞪口呆地捧起秦遠修的一張臉,眉如墨畫,眼似秋水桃花,永遠都是這般好看的模樣。不論過去多少年,都要清析刻印在她的心田腦海裡……這是她心心念唸的男子,與她誓死白頭,攜手共牽的結髮人。她才夢到爲他生一些一些的孩子,此刻,他便嘴角漫血的看着她。
一剎間,容顏感覺哽動得聲帶都要斷裂,輕問他:“老公,你是不是很疼?”
秦遠修微微彎起眸子,也只能搖了搖頭。半晌,輕描淡寫的鉤起脣角,跟無數個閒閒的瞬間一樣。他哪一處都完好,沒有一處的疼,若說疼也只是心疼她。
“哭什麼?老公抱着呢,不怕……”一句話說罷,啐出一口鮮血來,就綻開在她胸口的位置上,他的深黑外套早已滑下,容顏雪白的衣上瞬息像暗夜裡開出了大朵大朵妖嬈的花。
容顏覺得心口那裡滾燙,從沒想過人的血液是如此的高溫。太豔麗妖嬈,她不敢看,定定的盯緊他。除了嘴角那點明豔的色澤,俊顏蒼白得幾近嚇人。她不是害怕,只覺得心口疼得厲害,一張口便哽咽,無聲無息的掉眼淚。這一刻像長大了,說出的話也如斯平靜,像午夜醒來,就安然的躺在他的臂彎裡,他睡眠一直很輕,跟着醒來後抱着她說話。那樣的場景,情濃得跟此時一模一樣……容顏捧着他的臉,隱隱含了笑:“遠修,你說過,等我生孩子的時候要一直陪着我。我知道那一定很疼,可是,再疼我也心甘情願……我要爲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不光是夏初一個……”
秦遠修想擡起手觸碰她,動一動,才覺出無力。這無力不單指掌這一處,全身某處像破開了口子,力氣和生息就這麼,潮水一般漸漸的退下去。
只撐着隱約含糊的笑,也像透明瞭起來:“小顏,老公今晚感覺對不起你,那些甜點沒讓你吃盡興……你從來不知道我有多愛你,用生命愛着……許多年前的那個雨夜,你在雨中大喊我的名字,卻不知,我的心都碎了……”他還想說更多,還有那麼多的話沒有說完,他們還有一個孩子,他還有這個摯愛的女人……可是,這一次,秦遠修卻覺得是真的累了,那麼想撐,仍舊無法再撐下去,努力盛開這最後一個表情,是他溫潤如水的倜儻模樣,聲音輕得如風似霧,響徹在容顏的耳畔:“小顏,我……愛你……”像一出有頭無尾的摺子戲,怎能說與世人聽?
容顏手臂僵麻,想擡起來抱住他,緊緊的抱住。卻仿如用盡了全身力氣也無能爲力,他怎麼……一下便離得那麼遠,容顏再想伸出手,便覺着,與他隔了一座橋,還隔了一片茫茫水域……滾滾黃砂迷了眼,前世今生再不能辯。
卡車停了幾分,像歷經一場撕殺後站在滾滾血流中喘息發狠,目光仍是險惡含恨,有猙獰的面孔,腐爛渾濁的靈魂一般。警鈴充斥整段空間之時,再度重重的撞上來,更像是自殘,猛烈擦過車身,在一陣突兀刺耳響動之後翻轉崩塌。容顏死死盯着,光與影交織閃爍,瞳孔一陣刺痛,真像看一場驚忪的電影,世間萬物在這一刻像徐徐落幕,紅布鋪天蓋地扯下來,從她的眼瞳由上及下,她懷裡這個男人,正被一點點覆上容顏。容顏想哭,眼瞳滑下豆大的血珠子,一顆顆砸在他沉睡如蓮的眼角上,像他們同甘共苦,同喜同泣。容顏只在暈睡前還想,她可真是愛他……就這麼一雙含淚眼,轉眼蒼海桑田。
容顏昏昏噩噩的做一場夢,場景還是看過夏北北迴來的那一晚上,秦遠修的車速開得緩慢,她倚在座位上睡得很香甜。被秦遠修叫醒的時候,已經到家了。他把她抱在懷裡往室內走,即便夜裡的春風,也是微暖的。她不知怎麼沒有穿鞋,赤腳晾在空氣中,很是舒服。
秦遠修凝緊雙眸看着她,整張臉與日月同輝。
容顏看着歡喜,緊緊攬上他的脖子:“秦遠修,你要陪我老去的對不對?”
秦遠修雙眸點點清亮,說出的話比風輕:“小顏,你這樣,讓我怎能安心的走……”
睡夢中容顏一下便哭出來:“你要去哪兒?不是說過到死都陪着我麼?”
秦遠修不說話,僅有淺淺的笑,這笑並不陌生。容顏想起初見,那時她與他的初見,不是他與她的初見。陽光浸迷的窗邊,男子一杯清水,一身風流倜儻。
容顏伸手去觸及他此刻的樣子,明明是笑着的,卻越發的看不清楚,指掌穿過去,秦遠修便散了,哪裡是在他懷裡,挺着個肚子坐在某段分岔的路口上,眼前昏黃也迷暗,分不清他去往哪裡。這一身的重量壓得她起不來身,想追上去也沒有可能。她坐在原地又哭又喊,歇斯底里喊他的名字:“遠修……遠修……秦遠修……”
空氣中漾起離別的哀歌,隱隱唱進人的心裡去。容顏聽到自己的回聲,漸漸就沒有了。她努力的張大嘴巴,卻再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夢裡她找不到她的秦遠修,他把她和孩子就丟棄在路邊便不見了,可怎麼辦?
再一轉眼便又看到他,隔着實在遙遠,還是一眼看到。他看她的眼神專注,定定而灼灼。容顏沒有力氣,坐在原地不聲不響的望着他,只靜靜的掉着眼淚卻一句話也不再說。她不知道秦遠修這是怎麼了,竟再也不心疼她,就那樣遠遠的看着,也不肯走過來抱起她……
容顏這一覺睡得冗長,夢裡夢外都像在不停找尋,找到最後指掌之中仍是空。她生起絕望,在那麼一片荒涼又陌生的領域中她很害怕,起初不論多遠多久,秦遠修總還能同她打個照面,儘管短暫得眨眼一瞬,她仍舊心裡滿足。可是,到了最後,竟連一眼都不可見。
夏北北從病房裡出來,跑到走廊一端靜靜的抹眼淚。
宋瑞過來時老遠看到她,走過去將人攬進懷裡。
“別擔心,容顏肚子裡還有孩子,就算爲了自己的孩子,她也會醒過來的。”
夏北北拼命的咬着脣齒,還是聽到斷續的嗚咽聲。正因爲她肚子裡懷着孩子,她才更擔心。容顏已經暈睡三四天了,就那樣不吃不喝的睡着,肚子裡的孩子又怎麼行。
宋瑞其實不懂這些醫學上的東西,但總覺得容顏不會對那個孩子不管不顧。
強打起精神擠出一絲笑:“你真的別想太多,容顏或者只是覺得懷着孩子太累了,她那麼懶,定然想借着這個時候多睡一睡,她很快就會醒過來。再說醫生也說了,她的病症在眼睛上,身體上並沒有受傷,暈迷不醒只是一種睡眠狀態。她那樣睡着,總不該有什麼事的。”
看來宋瑞還是有點兒先見的,雖然當時那話純是用來安撫夏北北的,實則他的心裡也一直沒底,嘴裡起了一層的水泡,火大得連飯也吃不下。但好歹讓他蒙着了,容顏當晚就醒了,在昏睡的第四天頭上,終於轉醒了。
容顏沒感覺自己暈迷不醒,總以爲是從一個空間到達了另一個空間。沒想到到了哪裡都一樣,四處皆一片一片的黑。不過她嗅到了醫院特有的味道,是她最不喜歡的阿司匹林味。猜想出了車禍之後是被送來這裡了,但怎麼這麼黑,即便是晚上總也該有絲光亮的吧。城市的夜晚什麼時候這樣純粹過。她不知室內有沒有人,伸出手四處摸了摸,手掌觸到牀邊的人,趴在牀上似乎睡着了。試探着張口喚:“遠修……遠修……北北……”
牀邊人即刻驚醒,容顏一隻當即被人緊緊握住,說話之前已經掉開眼淚。
“小顏,你醒了?你終於醒了,這麼懶這麼能睡,你想嚇死我是不是?”
容顏聽出是夏北北,而且聽出她哭得厲害,心裡一時很沉重:“北北,你先把燈打開好麼,太黑了,我看不到你在哪裡。怎麼這麼黑呢,是晚上了?”
夏北北不說話了。
容顏隱隱覺出什麼,車禍發生的時候,雙目一陣刺疼,雖然是暈厥了,可是在那之前她就已經覺得看不到東西了。只是睡夢中能看到,就沒覺得自己雙眼出了問題。這一剎猛然驚醒:“北北,是不是我的眼睛失明瞭?”沒等夏北北迴答,她已經驚坐起身,胡亂的揪住她,急得快要哭出來:“遠修呢?遠修他在哪裡?他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再問不下去了,怎麼可能沒有受傷呢,明明吐了她一身的血。
夏北北過來抱住她穩定情緒,輕輕拍打她的背不讓她太過於激動。
“你懷着孕呢,別太激動了,聽我慢慢跟你說。秦少他沒事,本來一直陪着你呢,剛出去抽根菸,你就醒了。”先將她扶到牀上躺好:“你別急,我去叫他。”
容顏感覺不似真的,心裡仍舊跳成團。若真是那樣,真是天大的美好與榮幸。早知這樣她還在夢裡折騰什麼呢,她暈睡不醒,一定把他嚇壞了。
“北北,你沒騙我吧?遠修他好好的?”
夏北北在她身邊笑起來:“等我叫他進來,是不是真的你不就知道了麼?”
容顏縮在被子裡,每一個細胞都緊張,連帶腳趾都伸張着,緊張得全身都酸都痛。就像等待一個奇蹟發生的時刻,是人生最最曼妙又難求的時刻,她從沒這麼期待過一個瞬間,好像再遲一點,再遲一點,她全身的血脈就全部崩斷了。這一刻的時間這麼難熬起來,她最擔心的那個人……
容顏驀然怔愣,雖然什麼都看不見,還是下意識睜大眼睛,所有思緒都停止,全世界就有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聲,就這麼真實的,響徹在她的生命裡。動容得她沒話說。
男子緩慢的傾身上來,將她密實的抱在懷裡,一張臉埋進她的肩窩,一出口聲音沙啞,聽出他疲憊又惶恐:“你還知道醒過來麼?不是打算嚇死我,容顏,你怎麼就不知道心疼我。”
容顏不說話,也看不到他,伸手攬住他,輕輕撫他的發,還是覺出前所未有的安心起來。以爲就要失去他的時候,他還能好好的就在身旁,容顏覺着,就全從此再也看不到光明,也沒有什麼了。良久,哽咽着說:“誰說我不心疼你,我怎麼可能不心疼你。你在夢裡對我說你要離開了,我很害怕,便一直走不出,我不停的找你,不停的找你,怎麼也沒想到你會在這裡等我。你告訴我,你有沒有怎麼樣?哪裡受傷了?你不要以爲我看不見了,就想騙我。”
秦遠修從她身上起來,將人抱起來攬進懷裡,拉着她的手覆上面,隱約的笑給她聽:“你摸摸,多榮幸,我沒有破相,而且也沒落下半點兒殘疾,就算你看不到我現在的樣子,也不用嫌棄我。但內傷的確是受了點兒,怎麼辦,我活不了太久了。醫生說也就活個六七十年,再長是不行了,我本來想陪你一百年的,你有什麼打算?”
容顏怔了一下,轉過身摸索着抱緊他:“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秦大少,你不用害怕,不管怎樣我都一直陪着你。”
秦遠修順勢抱住她,又不敢擠壓她的肚子,只能鬆鬆的抱着。
“真不用擔心,我沒有大礙,肋骨擠斷幾根,內臟沒受什麼大傷,現在的醫學對於我這點兒傷實在算不了什麼。只是你以後得聽點兒話,我現在這個樣子還在恢復期,抱着你們娘倆樓上樓下的跑怕是不大容易了……”
不等他說完,容顏馬上接上話,像發誓給他聽:“我保證,以後都乖乖的聽你話,你不讓我睡覺的時候我就不睡,不讓我吃太多東西我也不吃。不光是現在,等你恢復好了,我也會聽話,不再耍賴讓你抱來抱去的。你看行麼?”
秦遠修言辭簡單:“不行。”懷攬着她的動作不變,悠悠的說:“你是我老婆,不讓我抱不讓我碰的,像話麼?”
容顏嘟囔:“我不是那個意思。”
秦遠修輕笑:“你什麼意思?非得讓我抱麼?嗯?”語調裡是閒閒的邪魅,聽到容顏心裡又惱又歡喜,還能說笑,看來是真的不痛不癢。聽他繼續說:“誰說不讓你耍賴了,只是你的肚子越來越大了,不聽我的話會很危險。等到生了夏初,你想怎麼就怎麼。”
容顏喜極而泣:“老公,你真是太好了。”
秦遠修心思還是有些沉重,看了看她的眼睛,擡起手指輕輕的撫。
容顏攥住他的手,衝着他笑:“只要你好好的,我不在乎看不看得見東西,真的。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我也不大喜歡看電視。就算一輩子也看不到東西也沒什麼,只要你上哪裡都帶着我就好。”
她越是這樣說,秦遠修越發的心疼她:“我知道現在看不到東西你會覺得十分的不方便。乖,別害怕,醫生說是玻璃碎片劃傷了眼角膜,只要重新植入一塊新的眼角膜就會恢復正常視力。只是你現在懷着孕,還不能做手術,等到孩子生出來的時候,就可以了。這幾個月就只能這樣,真是委屈你了。不是還有我呢,老公會把你照顧得很好。不論你看不看得見,我都會時時刻刻把你帶在身邊。”
容顏對他的話總是深信不疑。轉而想到其他,緊緊攥着他的袖子,往懷裡湊一湊。
“肇事者抓到了麼?那人是不是喝多了?”否則不該有那樣的反應啊。她當時怎麼看着,都覺得像是來尋仇的。否則哪有人一不小心撞了一次,再不知悔改的撞上第二次。而後一次明顯有自毀的傾向,不知那人有什麼想不開。若不是喝大了,誰會做出那樣的事?
若不是她問起來了,秦遠修倒沒想主動跟她說這事,畢竟是件可怕的事,怕她以後再想起心裡都要有陰影。但容顏是個聰明的女人,既然她這麼問了,就說明她心裡存有疑慮,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騙過去的。反正浪頭都已經過去了,索性跟她直說。
“的確不是一般的交通肇事,是那人刻意謀劃好的。我們當晚回來得晚了,正好給了他下手的好時機。小顏,都是我不好,害你受這麼多的苦……你知道當年秦郝佳和我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就是那件事引發的,只是沒想到時過境遷又如餿水一重新泛上來,仍舊可能造就這麼多的不幸……”秦遠修聲調淡下去,許是不想回憶,更不想述說,那滋味跟秦郝佳一樣,是可能讓體膚生疼的一種滋味。“當年那件事發生三年後,我爲那些人設計了一個圈套,罪證確鑿,無一倖免的鋃鐺獄,條條皆是重罪,動用了關係之後判下來的全部是無期徒刑。我沒想讓他們就那麼痛快的死,別人承受的生不如死,他們總該跟着一起嚐嚐纔是。如果不是這個人越獄了,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出來的一天。其實前幾天我接到電話,說有人越獄了,當時就找人查過,以爲是逃去了國外……沒想到……”
容顏不想讓他再說下去,知道當年那件事讓他很痛苦,並且許多年之後也一直痛苦着。就連秦郝佳也是,那些人用最卑劣不恥的手段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若是有人這樣對她,定也不想輕饒。死了多容易,有些人死一次就能抵罪,有些人死一百次卻也不夠,莫不如就那樣長年累月的生不如死,否則不是太便宜了。
攔斷他的話,仰起頭問:“遠修,那現在這個人抓到了麼?”
秦遠修語氣淡然:“沒有,不過抓不抓他都沒有用了。聽警察說再撞擊第二下的時候翻了車,被砸死了。”
容顏縈縈還能想起那一幕,男子猥瑣的一張臉當時的確很絕然。那種人也能生出自行了斷的勇氣,也不算窩囊到家了。
“遠修,既然我們都沒事,過去的就過去了。其實你做的沒有錯,當年你不能不救自己的姐姐,否則就是天理難容。但那些人也的確沒有逍遙自在活下去的資格,若不然,還不知會害多少人。”能做出那些事的人,本質又能好到哪兒去。只是這麼沉重的一塊石頭壓了許多人這麼多年,如今再像山一樣崩塌一次,命運這樣反覆,可真是殘忍。知道他不想提及,她聽到的已經很多,也不想再聽。握着他的手掌:“我有點兒餓,想吃東西。”
看不到他是什麼表情,聽聲音是似笑非笑的,還佯裝出毫不疼惜的模樣;“你也知道餓麼?餓還敢貪睡不起來。”
容顏攀着他討好:“老公,是我不好,我錯了……”若早知他在這裡安好的等着她,如何也不會暈死過去不肯回來的。
夢裡那些惶恐真實得幾近殺死她活蹦亂跳的心,而她苦苦找尋也怎麼也找不到的人就安好的等在這裡。那時混沌不清,找不到出來的門路,也不想出來,自然醒也醒不過來。
秦遠修讓她躺好:“你乖乖的躺着,我叫北北進來,她在這裡守了你好幾天,你那樣睡着把她急壞了。我去給家裡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你已經醒了,直接帶飯回來。”
容顏看不見任何,但仍舊覺得很安心。點點頭:“好。”
明明已經醒了,不知怎麼,夏北北還是忍不住一說話就要掉眼淚,那哭腔太明顯了。即便什麼也看不到容顏還是清析的感知到。知道這些天她一定是急壞了,她那樣睡着不醒來,不僅自己會有事,孩子也會跟着有事。眼見沒幾個月就生出來了,真要有個閃失便是兩條人命,多麼可惜。
“北北,你別哭了,我不是已經醒過來了麼。看不到也沒什麼,有遠修陪着我,即便什麼都不用看他也會對我很好。”
夏北北拉着她的手,自己的反倒冰涼冰涼。這些天哭了太多次,喉嚨便像傷到了,一說話就會覺得疼。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秦少是對你最好的人,小顏,你這一輩子做得最成功的事,就是嫁給了秦少。想想可真爲你高興,有這樣的一個男人用生命愛着你。是啊,有他照顧你我很放心。只是太高興了,你前幾天一直醒不來,我很害怕。”以前從不覺得生命很脆弱,可是,段安弦離開之後她忽然像恍了一下神,從那以後便覺得,生命比什麼都易碎。所以,她很害怕。
容顏想起她也纔剛生過孩子,都還沒有滿月,就在這裡守着她,身體怎麼受得了。
“北北,你怎麼下牀了,不得好好休息麼。這幾天就這麼陪着我呢是不是?微然呢?你不得給她餵奶麼?”
夏北北拭掉眼淚,笑笑:“沒事,你別擔心我。宋瑞在隔壁給我弄了病房,平時都在牀上休息。微然到了時間會有人抱過來,一點兒都不擔誤事。等你能出院之前,我打算一直陪着你。”
其實容顏倒很想出院,秦遠修不是說了麼,除了那一雙眼睛,她全身沒有一點兒毛病。但生孩子之前眼睛也沒有辦法醫治,何必要在這裡呆着。想了一下,問她:“北北,秦遠修受傷了麼?醫生怎麼說?”
夏北北知道她擔心,握着她的手聲音肯誠得沒說話:“你不用擔心秦少,他是受了傷,不過不算太重,休息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容顏不知怎麼,心裡怪怪的,就算看古裝電視劇受了內傷的人都要小心療養。秦遠修當着她的面啐出鮮血,那種無聲無息的勁頭現如今再想想仍舊讓她膽戰心驚。死去活來從睡夢裡掙扎着醒,現實反倒跟做夢一樣,讓她總有幾分的不可置信。可是,秦遠修這樣說,夏北北的言辭亦是誠肯。就算秦遠修怕她擔心會隱瞞傷勢,北北總不至於跟他竄供的吧?
“北北,我們那麼好,你確定沒有騙我吧?”
夏北北再三跟她保證:“小顏,我知道你很擔心秦少,現在眼睛又看不到,我說什麼你都不放心。你就信我一次,要不然,我把醫生叫來你問問他好了。”
容顏拉住她:“行了,你既然不會騙我,我就信你。”
秦遠修返回來的時間很快,考慮到她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一下不能吃得太硬也不能吃得太飽,就把她喜歡的那幾樣粥品各帶了一小份。一口一口的餵給容顏喝,容顏再不是那個貪吃沒夠的時候了,幾勺下去就感覺出飽了。秦遠修不敢讓她多吃,循序漸進爲好。
夏北北迴病房給兒子餵奶了,容顏剛吃過飯秦遠修想帶她出去轉轉。當時正置晚上,夜風不大,僅能吹動髮絲的力度。
秦遠修還是把外套脫下來披到她的身上。
容顏感受到人體的溫度,想起睡夢中的害怕。
“遠修,這幾天我做了很可怕的夢,夢到你要離開我,我帶着孩子怎麼找也找不到你。我們在一個極度陌生的空間裡,我那麼用力的喊你,而你寧可遠遠的看着我,也不肯靠近。其實,那時候我覺得你像跟我疏途,不知道怎麼,就覺得我們站在兩個世界裡,就算彼此遙遙相望,卻離得很遠很遠。下意識覺得你是捨不得我和孩子的,只是那樣遠,你怎麼也夠不到我……”容顏越說越害怕,夢裡的感覺再度襲上身,心裡頓時空落落。轉過身攬上秦遠修的腰身,偎在他的胸口:“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秦遠修回抱住她,低頭吻她的額:“傻丫頭,怎麼會離開你呢。是我當時的反應嚇到你了,纔會做那樣的夢。沒聽人說麼,夢都是反的,壞的往往都是好的。你在這裡,孩子也在這裡,我不陪着你在這裡,能捨得去哪兒呢?”
做過全面檢查後除了眼睛一時半會兒不能治療之外,身體一切正常,容顏不想呆在醫院裡,秦遠修決定帶她回家修養。
畢竟在家裡一切都熟悉,容顏才失去視覺,對一切都很不習慣。回到家裡會自在許多,也不會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出院不過一天,劉小就從江南飛過來了。見到容顏悲從中來,抱着人哭得淅瀝嘩啦,不知怎就那麼哀傷,而且還像無法控制。直哭得嗓子沙啞,仍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容顏看不見事,攬着她頓感迷茫:“小小……”不知道怎麼辦了,下意識尋找秦遠修。
夏北北嘆了口氣,把哭得一踏糊塗的劉小扯出去談話。許是被劉小感染,說起話來鼻子也不利索:“小顏,你去休息吧,我跟她說。我就猜到了,她一看到你眼睛暫時失明,肯定會控制不住情緒。早知這樣,壓根就不該告訴她你受傷的事。”
劉小抽抽搭搭:“你要……要是不……告訴我,我會恨你一輩子的。你自己也是,生孩子也不讓我過來,都多長時間了才知道,你怎麼那麼沒有良心。發生這麼多的事都不跟我說,都不把我當朋友了是不是?”
夏北北拉着人出去:“瞧瞧你現在這樣,我怎麼跟你說啊。”
秦遠修按着眉骨笑得無奈:“劉小這個性格……”不再說下去,過來就要抱起容顏:“讓她們折騰吧,跟老公上樓休息一會兒。”
容顏感覺出他要做什麼,嚇了一跳:“呀,你不是還有傷麼。”
秦遠修笑笑:“不要緊。”
容顏攬緊他的脖子,說起劉小:“其實小小那個人真的很不錯,人一直很單純,從來都是直腸子,現在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她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場戀愛,到頭來吃了不少苦頭。細想想她很無辜,年輕的時候誰沒愛過,何況小小愛得又很認真。最後卻因爲這件事被我和段安弦的恩怨扯進來,我知道她很喜歡孩子,看似每天沒心沒肺的不說什麼,其實她也很想有個孩子。你說,她這樣,老去了得有多孤獨啊。”
秦遠修跟她頭碰頭,嗓音輕恬:“不會,她會有杜允陪着。而且,等到劉小和杜允老的時候,我們可以搬到江南跟他們一塊住。上次跟你去江南參加完劉小和杜允的婚禮後,我獨自去過幾次,發現真是個好地方,有幾個住處我很看好。等到我們老了的時候,我就帶你去那裡過清靜的日子。好不好?”
容顏點點頭:“好,你帶我去哪裡都好。”
劉小這次既然來了,就不打算急着回去。非等着容顏生了孩子再走,畢竟還有幾個月,杜允得回去上班,走時也說,等容顏這邊要生的時候他再過來。到時候也能管束着劉小,省她四處添亂。
杜允一走,夏北北就把劉小帶回家裡住了。本來劉小一心想住在容顏家,生孩子雖然是個大事,可是她掂量琢磨了一下覺得還是沒有容顏這邊的事大,就想着住在這邊還能給秦遠修搭把手。
但夏北北完全不這麼認爲,容顏被秦遠修照顧習慣了,根本不適應由別人照顧。再說,劉小也不是個太會做事情照顧別人的人,現在容顏看不見,秦遠修一邊忙活容顏,一邊又不能太過怠慢客人,思來想去不是反倒找了麻煩。秦遠修這種男人和別人還不一樣,看似挺隨意的,骨子裡卻處處講究。即便是容顏的朋友,事事做全面了,但態度上總有幾分慣常的冷清,也是性格使然,不會太親近了。
幾番思量之後,不論劉小同不同意,走的時候硬把她拉着走了。
容顏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一個好好的人世界忽然由黑白交替變成漫無邊際的暗黑無邊,一段時間下來倒也不覺得很不習慣。平時除了睡覺和吃飯的時間,秦遠修一般都不會讓她閒着,生活比以往還要充實。以前秦遠修看書或者做其他事的時候,把她放在一邊不管她,想幹嘛幹嘛。現在不會,他看書的時候順便將她也攬過來,乾脆讀出來一起聽。只是內容上有些許的變化,都是容顏喜歡的那一類。兒童讀物居多,是念給腹中的孩子聽的。
他要做家務了,便將她抱到客廳裡,容顏坐在沙發上一邊吃零食一邊跟他閒聊,時間總在不知不覺中悠悠的過去。
上午白林和秦郝佳要過去看容顏,來之前打電話問秦遠修帶點兒什麼過去。秦遠修想了一下:“帶點兒點心過來。”
容顏站在樓上聽到了,不滿的嚷嚷:“秦遠修,你可真是討厭,我喜歡吃的時候,你不讓我吃個夠。現在又一遍遍給我吃,我都不想吃了。”
秦遠修想讓她覺出自己笑了,就只能發出聲音。輕笑了一聲,大步上樓去,她正要摸索着往臥室走,他步子大了一些,從身後抱緊她。前胸貼後背的攬着,似笑非笑:“說什麼呢?嗯?嫌我討厭了?那怎麼不找個好的呢。”
容顏看不見他仍是別過臉,義憤填膺:“我現在挺個大肚子是沒法找,要不然你以爲我不會找個好的麼。”
秦遠修咬她的耳朵,碰到了她的那點兒癢癢肉,咯咯的笑着躲閃他,身體被他行雲流水轉過來,含上她的脣齒即時吞噬悅耳清脆的笑聲。曖昧的話語從他含糊的脣齒中溢出來,帶着他沉沉的磁性噪音:“寶貝兒,當着我的面還敢說要出牆的話,就不怕我吃醋麼?”
他的吻計從來都這樣高絕,容顏喘息厚重,推開他,狼狽的吸氣:“秦遠修,你欺負我。”
秦遠修近在咫尺:“我怎麼欺負你了?”
容顏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感覺出他離得極近,怕他又傾身過來做亂。不悅的嘟起嘴:“你就是欺負我了,你欺負我的眼睛看不見是不是?我這樣,你還不是想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出去找別的女人我也看不見的啊。”
秦遠修神色驀然凝重,二話不說的將人重新抱進懷裡,狠狠的咬在她的脣角,像要吸乾她的血液:“非說這樣的話讓我不痛快是不是?我哪一時不陪在你身邊,家裡連個傭人都沒有,家務都是我做,我去哪裡找女人?你看不看得見對於我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區別,我愛你,無論你怎麼,心裡也只裝着你一個人,同樣都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你心裡真是這麼想?覺得我會揹着你偷偷的找其他女人?”
容顏有些哭笑不得,她不過就是慌張的時候口不擇言的隨口說說。他什麼樣她又不是不知道,如他所說,家裡連個傭人都沒有,他又全天的陪在身邊。想想便很想笑出來,他都這麼大的一個人了,人前多麼成熟穩重,不過被她容顏的一句話都挑起怒火,說他深邃,她怎麼就不信呢?
摸索着撫上他的眉眼輪廓,一雙眼角笑彎:“秦遠修,你是小孩子麼,我就隨便說說,你幹嘛這麼認真。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被我的魅力征服了,是不可能再找其他女人的。只是你太小氣了,我沒說什麼你就發火了。你平時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對不對?其實心理根本就不成熟。”
秦遠修也不否認:“是啊,我被你的魅力征服了,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哪還敢找其他的女人啊。什麼玩笑不好開,把我和其他女人扯在一起你心裡就痛快了是不是?”他可不痛快。
容顏沒想到反過來卻要哄他:“我不痛快啊,你要是敢跟其他女人有關係,我是非得氣死不可的。到時候我就帶着孩子離你遠遠的,讓你想死我們,我也不回來。”
難得這麼服帖一次,秦遠修倒真像個小孩子了。
“我是不會惹你生氣,至於你肚子裡那個會不會惹你生氣我就不知道了。你怎麼就想着帶他離我遠遠的,爲什麼不想着帶着你老公呢。是不是等這個小傢伙一出生,有沒有我都不重要了。”
容顏捧起他的臉,鄭重其事:“秦少,您老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怎麼可能呢。”
秦遠修抓緊她的手:“真的不會?”
容顏搖搖頭,一臉肯定:“不會,真的不會。你是我老公,怎麼會不要你了呢。”
秦遠修倜儻的笑開顏:“這樣就好,得說話算話。”
容顏覺得再大的男人有時也會像個小孩子,非在自己女人這裡討一塊糖吃才覺得心滿意足。
夏天的腳步越發走近,天氣也越來越暖和,中午劉小和夏北北過來看容顏。
正好趕在飯點上,秦遠修放下手裡的抹布,對着沙發上聊天的三個女人說:“中午在這裡吃吧,我去做飯。”
劉小誇張的張大嘴巴,下巴險些掉下來。她見到的次數雖然很多了,可是仍舊會覺得不可思議。誰能想到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身都是毛病的秦少會爲了一個女人洗手做羹,面面俱到的。氣度一頂一的優雅,休閒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乾淨帥氣,家務還能做得這麼從容漂亮的,可真是嚇人。劉小就算做夢也沒想過有這樣的人照顧起居,收拾家務的。就算他做得起,她也用不起。
等人去廚房後,轉首問容顏感想:“你天天面對這樣的場景便不覺得驚忪麼?”
容顏一根指頭被宋微然的小手緊緊的攥着,順着劉小發聲的方向,若無其事:“我木有感想,那樣的場景我看不見啊。”
劉小心領神會:“對了,我忘記這一點了。不過也好,如果你看到了,估計就不太敢用了,這畫面太恐怖了誒,你是沒看到他拿抹布的樣子,比我拿貴重首飾還有看頭。你想象過有人敢僱傭國家重臣當僕從的麼?而且位重到還得是皇帝那一級的?我覺得你家秦少這是存心的,他就想讓我們這些女人都無地自容。”
夏北北迴過頭拍她:“你別胡說八道,秦少一直不都這麼照顧小顏的。就你這樣的別說放秦少面前,就算放在你們家杜允面前,也是怎麼容都容不下的。”
劉小苦着臉:“北北,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我再怎麼也是個不錯的女人,上下都是一把好手,拜託說秦少這樣的全能男人時別扯上我行麼,上天已經偏愛了,你再這麼刺激我,存心不讓人活了是不是。”她暗自想了想,又開始八卦:“也不知宋夫人他們看到自己寵到大的兒子爲別的女人這麼鞍前馬後的,心裡什麼感受?”
不知秦遠修何時從廚房裡出來拿東西,閒閒的搭上一句:“我媽沒什麼感受,照顧我自己的女人不是正當應該的麼。”
劉小縮緊脖子,懦懦的望過去,秦遠修扔下這一句已經回廚房了。她造了一個大紅臉,當時當地就作悔改狀:“以後可不敢再在別人後面嚼舌根了,被當事人聽到簡直太慘烈了。”
容顏笑她:“你有這樣的覺悟最好。”
劉小慎重的點點頭,往廚房的方向又瞄一眼,一個激靈坐直身:“對了,秦少他媽媽到底什麼感想啊?”
夏北北瞪直眼睛看她,接着轉首看向容顏自顧自的說話,當她透明瞭一般。
吃完晌午飯之後,夏北北得帶宋微然回家睡覺了。劉小賴着不走,直誇讚秦遠修的手藝實在太好了,她吃多了,還想再多呆一會兒消消食。夏北北出門叫來司機,拖也把她拖了回去。
秦遠修在自家的草坪上鋪上厚厚的軟被,把容顏叫出去曬太陽。兩人頭碰頭的仰躺着,溫溫的陽光照下來,一雙人白衣輕飄,映着綠油油的草地跟雲朵一般。
容顏雖然看不見,卻覺得這一刻的時間踏實安逸。陽光靈性的照在身上,讓人通體懶洋,時間緩緩的,在秦遠修溫雅的讀書聲中像今天昨天的一場回放,那麼多記憶浮上腦海,每每略過一個情節都是關於秦遠修的。容顏心中生起念戀,瞌上眼睛靜靜的聽。有那麼長一段靜好的歲月,是與秦遠修相扶走過的,忽然很想去看一場電影。
秦遠修連翻了幾頁紙,翻動紙張時發出輕微響動,和着清風輕漾出寧靜。一大段情節讀完,修指合上書放到一邊。側過頭來:“來,到我懷裡來,老公抱着睡一會兒。”
本來已經貼得很近了,容顏向他移了移,枕上他的手臂被他攬進臂彎裡,將身上的毯子幫她蓋好。一手輕拍她的背,慣常那樣哄她入睡。
容顏擡起頭:“老公,我們有時間去看一場電影吧,我很想看電影,很久都沒看過了。”
秦遠修想了一下:“好。”
容顏睡醒時已經在臥室的牀上了,分不清什麼時辰,室中很安靜。她有些害怕,伸出手去摸,半空中胡亂的摸了兩下。手已經被一個人握在掌心裡,身側有男子和緩的聲音:“在這裡呢。”將她輕輕的側轉過來,隱約含着笑:“不用害怕,老公時刻都在。不在你的左邊,就在你的右邊,要麼前面,要麼後面,只要你一伸手便能碰觸到,總不會走太遠。”拿起她一根纖細的手指,在他掌心來來回回輕輕的觸:“記得我掌心的紋絡,不光這輩子記得,下輩子也得記得。聽說這樣,連隔世的人都可以找到,更能找到我。”
容顏將他的大手坦平,一遍遍認真的摸,真像次數多了就能記住一樣。
“遠修,小小說得沒錯,能得你這樣的人無微不至的照顧,真是榮幸得沒話說。其實這一輩子我很感激你,從來也沒這麼感激過一個人,是發自內心的。就算是下輩子,找到了你也得報達你。”
秦遠修輕笑:“傻丫頭,你是我老婆,不是應該的麼。別讓劉小給你灌輸些胡亂的思維,眼見就要跟她一樣魔怔了。”
容顏擡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不會的,我可比她正常多了。”
秦遠修帶容顏去看電影,連場子都清散了,若大的電影院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屏幕上放着一部未知的愛情片,誰演的不知道,演得什麼也不知道。容顏一進去就倚在他懷裡睡着了,秦遠修本來還要講給她聽,最後苦笑一聲,只感覺無從下手了。
本來是容顏提議要看的片子,還以爲興致多濃厚。考慮到她沒多久就要生了,電影院人流密集,帶着她進出實在不放心,提前清了場子,沒想到大費周章之後竟是這樣的結果。
總是這樣趕巧,電影結束的時候容顏正好醒來。恍惚間聽到音樂,問他:“就演完了麼?”
秦遠修“嗯”了聲:“醒來得正好,緩緩神可以走了。”
從電影院出來時起了風,電影院的工作人員一看兩人出來,主動迎上來:“秦少,幫您把車開過來吧?”
秦遠修還沒表態,容顏先說話:“謝謝,不用了,我們自己過去就好。”
秦遠修示意那人下去,細心幫容顏繫好領口的扣子,問她:“冷不冷?”
容顏搖搖頭:“不冷。”雖然有風,仍舊是一縷縷的暖風拂上面。容顏看不到節氣的變遷,猜想夏天轉眼就至,就連空氣中都是溫暖的味道了。心裡數算一下,孩子再沒多久就要出生了,真是件期盼已久的事啊。
秦遠修攬着她去提車,電影院的停車場上下兩層都是,因今天只有這麼兩個人看電影,以往擁擠的場內到處都是空閒的車位。秦遠修就把車子停在地上最名顯的地方,讓容顏站着別動等他。
容顏就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動,不多時,她驀然轉身,輕喚:“遠修……”
秦遠修攥上她的手,緊緊握着。“怎麼這麼敏感,知道我過來了?一個人怕不怕?”
容顏順着他手的力道往跟前靠:“感覺你過來了,有什麼好怕的,你不是說隨時都在我四周出現麼。”
其實一個人在黑夜呆久了,等到適應的時候便不再覺得陽光是種必不可少的東西。若說容顏的生命裡真有陽光,有秦遠修這一束就足矣。她時時處在這樣的黑暗中,一伸手就能觸到秦遠修,便沒哪一時覺得自己失明是件糟糕透頂的事。相反,她很慶幸,至於慶幸什麼,也只有她心裡最知道。
秦遠修誇她:“真聰明。上車回家吧。”
車上容顏想起問他:“電影好不好看?”
秦遠修躊躇了一下,仿似笑了:“不知道誒,你睡了我也跟着睡了,早你一分鐘醒過來。”
容顏怔了一下,一臉苦瓜相:“呀,秦遠修,你怎麼這麼浪費,知道我會睡覺,你還跟着睡,指望你回家當睡前故事講給我聽呢。”
秦遠修很無奈:“你睡前怎麼不跟我說明白。”
容顏伸手攀上他的胳膊:“我不是一直都這樣麼,一進電影院就是要睡覺的。”
秦遠修撫她的發頂,拿自己的老婆沒辦法,軟軟的討好:“行,下次再看電影我精神一點兒,回來複述給你聽。”
容顏緩和下來:“這可是你說的,別忘記了。”
容顏生孩子的前一天晚上,秦遠修帶她出來散步,自然不敢走太遠,只在別墅前那一段林蔭路上轉一轉。容顏沒走兩步就耍賴:“我走累了,要不然,你揹着我吧。”
秦遠修正低下頭幫她系散開的鞋帶,站起身後輕彈她的腦袋:“這怎麼行,壓到孩子。等你生完孩子後,我天天揹着你。”
見容顏立在原地不說話,他當即妥協:“要不然抱着吧,反正重量是一樣的。”
容顏禁起鼻子:“還是算了吧,讓人看到多難看,還是我自己走一走吧。”走兩步又起高調:“秦遠修,你唱首歌給我聽聽。”
秦遠修攬着她,頓時惆悵得沒話說:“不好吧?讓別人聽到怕也不好看。你這腦子裡怎麼不能想點兒正常的東西。”嘴上雖然感嘆,偏過首就在想唱什麼好呢。他會的曲目還不少,不過也都是以前的,近幾年沒大有心思聽音樂。容顏以爲他不會唱的時候,男子純淨又俱穿透力的噪音就徐徐響起來了,聲音真是好聽,再普通的字句到他嘴裡永遠都能情真意切,這是個有着天籟之音的絕好男子。
容顏浸在歌聲裡便想,老天若不讓這樣的男子幸福,枉爲天。
秦遠修接連兩首唱下來,喉嚨乾燥:“老婆,真唱不下去了,玩點兒別的行麼?”
容顏體恤他:“回去喝點兒水吧,你明晚還帶我散步麼?”
秦遠修牽着她的手:“你想來就來,不過估計你快生了,就這兩天的事。媽打電話過來,特意囑咐別老帶你出門。”
容顏玩弄他的手掌:“沒生之前出來總能行的吧。”
秦遠修輕笑起:“生了之後也能出來,到時候我天天揹着你。”
容顏歡快的高呼:“老公,萬歲。”
果沒等到下一晚,當天下午容顏喊着肚子疼。秦遠修想也不想的帶她去醫院,他將車子開得很快,時不時側首過來:“寶貝兒,別害怕,很快就不疼了。”
容顏聽出他的聲音顫抖,知道最害怕的人是他。摸索着攥住他的手,額角疼出細汗,撐着笑安撫他:“我知道你很心疼我,其實沒有多疼,我一直就比較嬌氣。你別給大宅那邊打電話,不一定第一次肚子疼就能生出來,晃人的現象很常見,別讓他們白擔心一場。”
秦遠修攥緊她的手放到嘴邊,溫柔細膩的親吻,喉結動了動,一剎間很難說出話來。他的確心疼她,明明知道是所有女人都會經歷的事,但到了這一刻他還是從未有過的害怕。疼在她的身上,跟將他的心剁碎了沒有什麼區別。虧他歷經過那麼多的風雨,到了這種事上,卻遠不及一般的男子。
半晌,聲音沉緩沙啞:“嗯,我不打電話。不過……小顏,得答應我,你和孩子都得好好的。”
容顏想也不想:“我答應你。”
秦遠修一手握着方向盤,極力控制着某種突發的情緒。吐出的聲音那麼輕;“你該知道,我的生命裡容不得你有半點兒閃失。”
送去醫院後還得觀察,即便這一次就能生,也不是說肚子一疼便立馬生出來。醫生說女人之所以遭罪,這關鍵的一天也很要命,有些人不好生,肚子疼上一天一夜,就那樣生不如死的折騰才生出來也是常有的事。更有甚者,體質不好的,不能自然順產,刨腹產只能在脊椎上打上淺淡的麻藥,說是打了麻醉針,也只麻了一層,跟活生生的開膛破腹沒有半點兒區別。從割開肚子的那一刻就是疼的,整場下來麻藥幾乎起不上一點兒作用。而多少母親還是就那樣把孩子生下來了,這樣的罪,也就爲人母的肯生生的挨。否則哪個女人肯心甘情願的躺在手術檯上讓人動刀子,疼得汗如雨下爲了什麼?不過就這麼一個孩子,和給予這個孩子生命的男人。
這個醫生是個情感豐富的人,解說的十分詳細,邊說邊不停的感嘆:“但凡男人要是有點兒良心的,都該對自己的老婆好。女人從生到死要遭多少罪當男人的根本無法體會,這輩子對女人不好的男人,下輩子定然也好不了。”
秦遠修倒不擔心下輩子乃至下下輩子,以後下十八層地獄若能換這女人的一世安好,他怎麼也都願意。只這一時就把他的心血熬幹了。緊緊拉着容顏的手,如果是他以前的脾氣,也不是生孩子這樣的事,下一秒便能拉着她的手就走:“回家,咱不生了。”
容顏躺在牀上,汗淋淋的聽着,真到這種時候沒想到自己的心緒能這麼平靜,而且覺得怎麼疼都無所謂,只要能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忍着疼說:“醫生,你別說了。我們都知道了。”他本來就已經很擔心她了,再說下去是想讓他崩潰麼。拉了拉他的手:“遠修,你去給北北打個電話吧,就說我可能要生了。”
秦遠修不放心,非守着她不可。
容顏安慰他:“你去吧,真沒事。”
秦遠修才戀戀不捨的出來,發現自己這一雙手腳冰冷冰冷。走廊裡拔通夏北北的電話,將那邊還嚇了一跳,本來就打算去家裡看看容顏的,沒想到已經送來醫院了。
夏北北那邊急匆匆的說:“好,好,我們馬上就過去。”
容顏轉眼疼得特別厲害,打過催生針後沒多久就要生了。那時候夏北北和劉小他們還沒有趕過來。原本說好生孩子的時候一定要讓秦遠修陪着,那樣她也能生得特別的快。真到了這一時容顏卻執意:“遠修,你不用陪着我。有你在我會更加緊張,你在外面等着我,別擔心也別害怕……我保證很快就能出去。”
秦遠修拉着她的手,這一生無論哪一個年齡段怎麼瘋怎麼鬧過,心緒大起波瀾的時候還是很少。獨這一個女人讓他歷經生死,這一顆心到了如今連跳動仿都難了。
“小顏……”
容顏拉他靠近,捧着他的臉將吻烙在眉心眼角,這個男人陪她走到這裡,給她無盡的溫暖和感動,真是極好的一個人。這一段最爲黑暗的時候如果沒有他陪着,她怎麼能走到這一刻?此一生都無以爲報。
“我一個人可以……你在外面等着我,我會很快出去。謝謝你……”
謝他什麼呢?愛她是他心甘情願要做的事。全世界並沒有哪一個人逼着他,叫他非如此不可。反倒是他窮盡一生都想要做的事。如果哪一天不准他愛下去,反倒是將他的生命囚禁了。這顆心如今這麼狂肆的跳動,就好像要用盡全生力氣,用完了,以後都不會再跳動了,無法爲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跳動。
果真,此去經年,就再沒爲一個人心動過。
他倚在牆面上,看似靜寂自若,是個穩重冷靜的男人。豈不知全身痠軟,一雙腿也跟着無力起來。掏出根菸想點着,想起這是醫院,又好像爲了裡面的那個女人已經戒了很久了。指掌間捏得粉碎,他低垂着頭細數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想起那晚看過的電影,其實他看了,從頭至尾沒有一刻睡着過。只是那愛情故事是個悲劇,讓他很不喜歡,便不想講給她聽了。
夏北北,宋瑞,劉小和杜允趕過來時,容顏還在手術室裡沒有出來。
看到秦遠修倚身牆面默不作聲的沉默,夏北北走過去問他:“你怎麼沒陪着小顏?”
秦遠修擡起頭,瞳中光澤怎能那麼黑,黑得一片寂寥,暗夜一般。夏北北跟他對視時嚇了一跳,看出他很害怕,比哪一個男人候在外面時都要害怕。便突然後悔那樣問他了。
秦遠修喉嚨乾啞,脣型動了動:“她說一個人可以……”
夏北北靜靜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他的肩膀:“你別擔心啊,小顏她一定很快就出來了。”
秦遠修低下頭玩弄手裡早已捏碎的煙,不想讓人看出他心血枯竭的樣子。全世界此刻屬他最脆弱,他的身心仿似不能碰,一碰便要碎了。夏北北就這樣伸手過來讓他很害怕,他還從沒在人前失態過。有人該承受的惶恐和心疼,被他給如數揹負來了,他替了一個人承受,卻跟真事一樣。
劉小急得直打轉:“多久了?多久了?該要出來了吧?”
杜允把人拉過來,大家都很急噪,示意她安份。
“你別轉也別嚷嚷了,哪一個不比你着急啊。”
可是有什麼辦法,劉小就是這麼個急性子,她閒不住啊。轉首去問北北:“你當時生微然的時候用了多長時間?也該出來了吧?”
夏北北捏着一掌心的汗,裝得很鎮定:“人和人能一樣麼,這種事情說不準的。你以前不是學過這方面的知識麼。”
劉小很懊惱:“我都多久沒翻書本了,早就忘記了。”而且誰不知道這是她劉小的硬傷,她又不是犯賤,哪有戳自己傷疤的道理。
其實沒有多少時間,只是外面等候的人比較着急,就覺得格外的久。細算起來,容顏被推出來的時候還沒有夏北北生宋微然的時間長。
醫生先抱着孩子出來,是個女孩兒。雖然纔出生,就能看出臉面白淨,將來就算不傾國傾城,也是個極其清秀的女娃。醫生一臉高興:“母女平安,生得很順利,再觀察一下就能回病房了。”
容顏被推去病房的時候,大家紛紛鬆了口氣。只有劉小這個不爭氣的,跟在一羣人之後嗚嗚咽咽的抹眼淚。
宋瑞回過頭對杜允說:“你媳婦能不能行?不行先帶她出去哭一會兒穩定穩定情緒。”
杜允攬着自己的老婆,挑起下巴:“能撐住麼?要不然咱先出去放放風再進來看容顏?”
劉小瞪大眼:“這怎麼行。”
夏北北一直拉着容顏的手,看出她還很疼,拿手帕幫她擦額上的汗。
“小顏,我看到你的女兒了,白白淨淨的,生得很漂亮。”
容顏雙眼看不見,瞧着上空的時候盡是迷茫,這一剎卻看出笑意來,問她:“夏初長得像誰?是我還是秦遠修?”
夏北北頓時哽咽,偏過頭悄無聲息的穩了神,轉過頭佯裝喜氣的說:“都像,把你和秦少的優點都集到一身了。”
容顏悠悠感嘆:“有個像我又像他的孩子,真好。”她一隻手伸到半空中找尋,大家很清楚她在找誰。男子之前用了太多的心力,真等到容顏安好的從手術室裡出來的時候反倒落到人後,心不那麼跳了,就跟死了一樣。兩個顛峰對絕的時態,心臟再好的人也得有個喘息的機會。
容顏一隻手掌被他緊緊握着,想拼盡全力跟她說一句話,一張口僅能喚她的名字:“小顏……”
容顏轉過頭,看不到他,一雙清亮的眼卻清析的映着他風華獨好的一張臉。
“紹風……”
男子握着她的手怔了一下,苦楚的笑:“傻女人,喊誰的名字呢,我是遠修。”
容顏仍舊泠泠的笑着,面容乾淨玲瓏得花開一樣;“你是紹風,不是遠修……”
病房內剎時無聲,分人驚怔的對視一眼,望向容顏。
全世界爲了她能活着編排了一齣戲,她也心甘情願的活在戲劇裡。只有那樣才覺得自己能喘息,會有勇氣活下去,一伸手,想象着手邊的這個人就是她的丈夫秦遠修,那麼多次,她是真心的覺着,身邊的這個人,就是他。除了他還能有誰呢?連氣息都這般的相似。她得爲這個人把孩子生下來,於是,便走到了今天。
容顏一隻手還被秦紹風握在掌心中,曲起後反握住他的,氣息本就微弱,許是世間一剎爲真,自己也很感傷,再吐出的話像秋風中漂浮的細蕊,一出口即散了:“你怎麼可能是遠修呢,遠修在那一晚上就離開了,你們比我更清楚,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們的確很像,早在d城的時候再相見,容顏一度覺得這是披着三少皮的秦大少,但那種像,也僅在夢中才看不出瑕疵,就像她曾在睡迷糊的時候把他當作秦遠修……再怎麼像,終也不是他……“秦遠修用的是這個牌子的香水不假,可是他身上的味道永遠淺淡。他不會像你這麼肆無忌憚的寵我,什麼事都由着我的性子來。他知道我看電影總是進場就會睡着,看過的片子一定會幫我記得。你仿他的聲音真像啊,可是,遠修唱歌的時候不是那個聲音。他也不喜歡法拉利,你的車我坐過那麼多次,即便看不見,也知道是你的。呵……”她還笑得出,很輕微,忍着疼說笑一般,奈何秦遠修的好與不好,她都記得這麼清,清到自己一路蹣跚走到今天已是這樣難:“你們都是跟秦家的廚子學的做菜是不是?可是,他在這方面並沒有你精通……那天醒來,感覺自己太害怕失去他,等一個叫‘秦遠修’的男人出現時,我便死心踏地的信以爲真。不是信了,是非信不可,秦遠修怎麼能離開呢。但那一夜,你在醫院抱着我的時候,我就隱隱猜出你不是了……”
在這世上,能跟秦遠修這般相像,卻不是他的人還有誰?就只能是秦紹風了。
容顏眼角有淚,將一雙漂亮的眼布上層層水汽,緊緊攥着他的手掌,覺出這雙手冰冷得厲害,想像他平日握着她那樣把溫度傳給他。所能給的,只能如斯微薄。
如果沒有秦紹風,她無論如何不能走到今天。漫漫長夜中,她一個人,註定是走不動的。只是,這樣一個不羈又桀驁的男人,怎肯願意代別人活着。他這樣,定是很辛苦的吧?!如果她不戳穿這個謊言,又等到她適應黑夜的那一天,他們是否會說,她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然後安慰她,不過也沒什麼了,還有秦遠修肯這樣好好的陪着她。那時,這世上當真是死過一個人,不是秦遠修,而是秦紹風。但在她看來,那樣同兩個人都死了,又有什麼分別?秦遠修只活在她一人的世界裡,而秦紹風卻永遠不能再按自己的方式活。
明明是兩個人的不幸,何苦非要牽扯上第三個人?!
“紹風,謝謝你,謝謝你發動全世界來爲我編織這麼一個美好的謊言。讓全世界都肯這樣騙我,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如果不是你,我就不能走到今天,那段最爲黑暗的日子是你陪我走過來的。這樣,真是苦了你。你每天該是很辛苦的吧?”
秦紹風儘可能的低下頭,額前的發線垂下來,擋去一雙過份晶亮的眼。喉結上下滾動,想跟她說一句,苦什麼,他對她的愛並不比任何一個人少,這段日子將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爲了她,他不在乎是代替誰活着。可是,這一句話就說到萬難,他喉嚨嘶啞……遇到她,不過較別人晚了些,看着她很討喜,想喜歡,就真的喜歡上了。當時那一眼怎能想到,他秦紹風一生的成敗,都要與她有關。
“誰說我很辛苦,哪一天都是真心實意的歡喜,沒覺得是在僞裝或者演戲,哪一天也沒覺得那樣的生活不好。小顏……你說這些,是想怎麼?”
容顏鬆開他,茫然的望向天花板,因什麼也看不到,便下意識覺得上面該是一片廣闊湛藍的天空,悠靜有云朵飄過,還有夏初時節細碎而溫暖的風……耳邊的細發有人爲她別到耳後,手指白皙修長,翻書的樣子她記得,握筷子的樣子她也記得,就連他撣煙的動作亦記得一清二楚……
她沒想怎麼,只是覺得,這一生沒有秦遠修,她活不了。他一個人走了,漫漫長路該很孤獨的吧?那一天夢到他,明明就戀戀不捨。他這一生都活得不易,她說過要陪着他,便不能扔下他不管不顧。
你看,秦遠修又騙了她。
“他說他會陪着我生孩子,會陪着我一點點的慢慢老去……可是,他還是先走了,他總是騙我,這一輩子沒完沒了的騙我……”但是,她已經不在意了。是誰說過要與她同生同死?同喜同悲?這個男人,到底還是騙了她。但她不恨他,愛他都來不及,哪有一天真的恨過?!
她早已深切的懂得,他做的所有,一心只是爲了她。嫁給秦遠修,是她此生做過最好的事。
“小小……”她辯不清方向,轉首喚她。
劉小在一邊早已哭得泣不成聲,聽到容顏喚她,大步奔過來,險些摔倒,緊緊挽上她的手:“小顏,我在這裡。你怎麼胡亂說話,剛生完孩子不是得好好休息麼,你有什麼話,等出了院再說好麼?”
容顏覺着是沒有那一天了,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感覺已經是很久了。
“小小,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跟弦子,你和杜允也不會有今天。你看,這個世界多公平,我們兩個闖的禍,就註定得早死……”
劉小捂住她的嘴,“哇”一嗓哭出來:“小顏,我求你,求你……千萬別這麼說,這一生,我不知道要多麼的感激你感激秦少,如果不是你們,又怎麼會有現在的我。當年的事你不怪我,我已經很高興了。分明就是我自己闖下的禍,怨不得別人,弦子也沒有錯……你可別嚇我,我知道秦少走了你很難過,可是,你還有夏初啊,她沒有爸爸已經很可憐了,怎麼能再沒有媽媽呢……”她再說不下去,眼淚毫無節制的啪啪往下掉,一直將她的嗓音淹沒了。
夏北北靠到另一邊,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傷心過,心都像碎了,怎麼結也結不起……來拉容顏的手,跟她頭碰頭,吸着鼻子輕輕哄:“小顏,是啊,你還有夏初。當時我們之所以要騙你,就是怕你知道秦少不在了,會心痛難過,你還懷着孩子,太危險了,所以什麼都不敢同你說……現在好了,你生了個漂亮的女兒,一個即像你又像秦少的孩子,多麼好,你很能幹,秦少也一定能冥目了,你得好好的……”
容顏攬着這一雙姐妹,她很早就沒有家人了,最後仍有她們陪着,是最大的財富。
“小小,我把夏初給你和杜允了……以後她就是你們的親生骨肉,等她長大了,會好好的孝順你和杜允,這樣等你們老了,便不會感覺孤獨。我這一生感覺欠你的,也能彌補了……可我還是不放心遠修就能冥目了呢,他走得並不安心……我同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也不會在夢裡夢到他,三年前,我離開a城,夜夜都能夢到他,什麼模樣的都有……後來,我回來了,他也回來了,便沒一次再夢到他。可是,那晚之後,他又開始夜夜出現在我的夢裡,就那樣魂牽夢縈的,反倒讓我很難過。我能感覺出他是走了,每次醒來我都很害怕,怕枕邊是空的,每當紹風的氣息拂上面,他拉着我的手時,就會踏實許多。但我知道,身邊的這個人,一定不是遠修了,他根本不在我的身邊……發生那樣的事之後我的眼睛什麼也看不到,讓我覺得實在很好。否則怎麼能走到今天,生下夏初呢。”
夏北北攬緊她,神色慌張:“小顏,你別說了,爲什麼非得在這時候說這樣的話呢。你知道我和小小聽到這些話會多難過多害怕麼?難道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還都不能挽留你?你是知道我爲什麼會留在a城的,當年我在這裡沒一件順當的事,如果不是因你還在這裡,我一早就離開了。小顏,全當我求你,當年我在這裡陪你,現在,你也留在這裡陪着我好不好?”
容顏還是很捨不得這幾個人的,她一路走來,得到頗多愛護,都是他們一一給予的。多想睜開眼睛好好看一看,看看這些曾經一起呼喝青春的人,他們在一片校園裡相遇,一轉首,紛紛嫁了人,再走到今天的死別……當時如何會想到,一生竟這麼短暫。
“北北,看到你現在這麼幸福,我放心極了。你們都要好好的……替我好好照顧夏初,我很愛她,遠修也很愛她,只是不能陪着她一起長大了……”
宋瑞眼眶溫熱,不知這是怎麼了,容顏順利的生下孩子,該是件多麼高興的事。卻讓他不敢呼吸,覺得空氣裡充斥滿生離死別的味道。早就說秦遠修不是個東西,把他的女人就這麼扔在這兒不管了,算怎麼回事呢?
“容顏,非得說這麼讓人不痛快的話麼?”他從來也沒忍心對她大聲講過話,這一刻卻激起他內心無盡的惶恐。不管怎麼,也得代秦遠修好好照顧她。如果最後她出了什麼事,便讓宋瑞覺着,仿是一生中某一段夢碎裂開了。
杜允拉住宋瑞半側胳膊,示意他容顏身體還很虛弱,不要嚇她。但他又不是傻子,這一刻有不好預感,攪得他也是一團傷心。當年對劉小犯下的錯,已經讓他那麼悔,最後要這麼多人都跟着不痛快,是他不好。
“容顏,你什麼都不用說了,夏初我和小小會當親骨肉一樣的疼,就算砸鍋賣鐵也要將她養得好好的。但你不能有事,否則,小小會傷心死的。”
容顏還沒見女兒長什麼樣,也沒碰觸過她。但是,她都不想了,註定不能陪着她長大,再有太多留戀有什麼好?
秦紹風冷冷的笑,苦澀自肺腑中溢出來,就都是自己的。覺得是誰騙了他,更像被命運愚弄。實則他是愧對秦遠修的,哪一時也是真的感激他。想要好好照顧這個女人,讓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含笑。這一刻卻驚了,擡起手,諾大的病房怎會有風,卻像呼呼從他的指腹滑過,他伸出手輕輕擦拭容顏腮邊的淚,緩緩的,怕一張口,她就要說出別離的話:“小顏,難道……這一生非秦遠修不可了麼?”
容顏想對他笑一笑,嘴角一彎,反倒哭得洶涌,那一年星空下相遇,沒想到是個錯。
她知道秦紹風這是哭了,眼淚滴到她的嘴角,是苦澀的味道。這樣的秦紹風什麼樣?她便是想也不敢想:“紹風,你是我覺着,最對不起的一個人。”
秦紹風剎時間什麼都懂了,眼淚不知怎麼,靜靜的順着眼眶滑下來,他也不去掩飾。脣角同她彎出相似的弧度:“容顏,我怎麼愛你,你不知道麼?”
容顏怎會不知道?奈何這一生,也只能如此作罷。
秦紹風看她努力睜着雙眸,覺出累來,心口歇斯底里的心疼她。直想化成一汪水,無論去往哪裡都能隨着她無形的淌下去。那麼不捨還是將指掌覆上她空洞的一雙眼。這是他怎麼愛着的女人啊,天有知道他多麼的捨不得,這一刻卻要送走她,心都被掏空了,秦紹風此生最痛苦的,莫過這一時。
“如果你覺得,還是跟他在一起比較好,不要再這麼辛苦的撐下去了,想去找他,就去吧。我會好好幫你護着女兒。”
容顏在他的掌心裡,死也安心起來。
宋瑞還有半分理智,心裡什麼也來不及想了,就知道她不能走。轉身叫醫生……
當年,容顏生產明明很順利,推進病房不久,卻死了。
秦郝佳聽到消息跑來醫院,站在長長走廊的一端,看到秦紹風背靠牆面曲膝坐在醫院冰冷的地面上,一張臉沉在臂彎裡,痛哭失聲……
這個是比冰還冷的男人,就算當年不羈時,也是隨風的模樣。如今爲了一個女人化成水,卻要傷心到這般田地。不曾看過的人怎能想到,秦紹風是如何的悲傷。
她這一生這麼不懂事,將她的兩個弟弟都害慘了。他們那樣的男子,哪一個不該好好的活着……
容顏葬禮的當天,劉小和杜允沒有出現。所有人都知道,容顏難產去世了,胎兒也沒有保住。
秦家爲容顏舉辦了大型的葬禮,將她和秦遠修合葬到一處。
夏北北盯着容顏巧笑如花的一張顏時,感覺呼吸都困難起來。她轉身出來,是廣闊無垠的天空。陽光如斯熟悉,跟幾個月前送走秦遠修的場景像到極至,日光自身體穿透而過,卻從內至外冰冰的涼。就連味道也很相同,吸進肺腑像利刃一般的疼。
那一日秦遠修容色乾淨俊朗,金黃的日光爬上髮梢,是昔日溫潤慵懶的倜儻模樣。西裝革履,着他鐘愛的黑色硬領襯衣。時光重疊,想起幾年前初見,也是這個模樣。彌撒臺前俯身親吻容顏的脣齒,眸內情深款款。夏北北印象深刻,男子修指扣緊容顏光潔的手臂,指甲修剪得都十分講究。她遠遠的看着,便在想,這是一個天生優雅的男人,細枝末節都是。這樣的男子,哪有不令人深記動容的道理。即便肺腑中的器官被擠碎震裂,面容仍是不染纖塵。這個男子,用生命,將容顏保護得很好。
誰能想到,他的內臟碎裂不堪的時候,他懷裡的女人和孩子卻仍能好好的。他是用怎麼強硬的脊樑撐起這一片天?又是如何忍着疼,爲她扯開一個含笑的模樣?
秦遠修走得如此不捨,依是拗不過命運,不得已的。
容顏記得他的好,捨不得讓他一個人走。誠然,秦遠修又能走得多安心?容顏說她魂牽夢縈,只怕,秦遠修哪一時也不曾真的走遠過。
夏北北吸緊鼻子,眼淚滾滾如雨下。
你再過多久,會忘記這樣的一個男人和這樣的一個女人?夏北北想,她永遠都會牢記對她恩重如山的這一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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