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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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爲是宋瑞,亦或秦紹風又殺回來了。沒想到還是秦遠修,以往夏北北對秦遠修一直景仰有佳。這一會兒忽然不知該拿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

板起臉冷淡他?內心深處還是不相信秦遠修是這樣的人,而且才幫了她個大忙,翻臉不認人等同於狼心狗肺。像往常一樣麼?更不可能,無論秦遠修出於何種目地,今天的做法都傷害到了容顏,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對他心平氣和。

秦遠修不是來跟她大眼瞪小眼的,而且不記得夏北北也有呆傻看人的習慣。跟秦紹風一樣,不請就自動擠進門,“容顏在你這裡嗎?”

夏北北跟在他身後訥訥答;“不在。聽她說是參加秦三少和閔小姐的訂婚宴了,秦少怎麼不去宴會上找?”

秦遠修轉過身看她一眼,夏北北說起話來也很凌厲麼,直戳人的短處。微微一彎桃花眸子,淡淡道:“你說謊的本事還有待加強。”得意的一鉤脣角,大步上樓去了。

夏北北不知他怎麼看出玄機,心中一好奇,直接口無摭攔問出來了:“你怎麼知道?”

秦遠修磁性嗓子不急不緩的飄過來:“就你那破酒量喝得滿屋子酒氣還能爬得起來給我開門不奇怪?”顯然不是她喝的,能把酒喝得這麼壯觀的,除了容顏,秦遠修不作他想。

夏北北握緊拳頭,一陣懊惱,年紀大一些的果然了不得,眼見就比秦紹風老奸巨滑。

秦遠修觸及門板的動作有些沉重,再不向以往那般理直氣壯。甚至有一絲心慌,如果此刻推開門,容顏就安靜的坐在牀上,他該說什麼?

還好,這種設想不存在,容顏安靜的睡在牀上。呼吸平穩均勻,被子蓋到下巴,只露出一顆頭,化的妝和盤起的發都還保持原樣,和宴會上見到的一樣光彩照人。

秦遠修坐在牀沿看了半晌,修指已經不着痕跡的劃上她的臉側,一下下,漫不經心。conad1;最後嘆了口氣,將人叫起來:“小顏,起來了。”

容顏酒勁還沒過,而且正處高峰期。朦朦朧朧的睜不開眼,胡亂拔弄了一把,翻過身繼續睡。

秦遠修將人扳過來,低下頭接着喚:“聽話,起來回家再睡。”

夏北北直接推門進來,臉色不太好看,冷冰冰的:“秦少,她剛喝過酒,吵着頭疼。你要有事就先回去吧,讓她多睡一會兒。”

秦遠修擡眸看了夏北北一眼,不理會她。將容顏輕輕攬進臂彎裡,又叫了兩聲:“小顏,醒醒,起來了。”

容顏微微挑開一道縫隙,看着秦遠修的時候感覺像在夢裡看着他。一剎間分不清夢裡夢外,隱約就看到這麼一個人。眉眼輪廓都微微觸及她柔軟的心房,說不出的感受。

擡起手觸到他的眉眼間,胡亂的咦了一嗓:“秦遠修?你不是跟閔安月跑了麼,怎會來我夢裡?”嘟起嘴不悅:“你快走吧,閔安月要跟我開戰,我好像打不過她。”

秦遠修愣了下,靜靜的看她半晌,抱在懷裡哄騙;“沒做夢,就是我,走,跟我回家。”說完抱起她就要走人。

容顏死死的拉着他的衣袖,一瞬間急得就要哭出來:“我不,我要等我老公過來接我,他要是知道我隨隨便便跟陌生男人回家,會不高興的。”

轉首小臉已經溼透,可憐巴巴的望着他。

夏北北捂着嘴巴跟着掉淚,容顏還在夢裡醒不了,清醒的時候不肯哭出來,夢裡輕而易舉就溼透顏。

再看不下去,快速踱出了門。

秦遠修不敢動了,退後一步坐回牀上,仍舊抱着她。語氣軟軟的:“我就是老公。conad2;”

容顏瞪大眼,像想要看清他。可是酒意麻醉了大腦,又有幾分睡意朦朧,這麼認真的看着他還是分不清誰是誰。看了一會兒,小臉垮下來,一陣挫敗:“你不是我老公,他還沒有回來。”

秦遠修像哄孩子一般,輕輕晃了兩下,循循善誘:“你老公去哪兒了?”

容顏盯着他,忽然一臉迷茫:“你怎麼跟我老公長得一模一樣?”搖遙頭嘆息:“哦,我知道了,你是閔安月的老公對不對?我就說麼,不會認錯人的。我老公去美國了,他讓我乖乖等他回來,他回來了就會來找我。”容顏說這句話時不是有心寒磣誰,真是由心覺得自己被困在一種錯覺裡出不來。她的確是有個老公,那個男人人品再有缺陷對她也算極好。他去美國了,還沒有回來,而眼前這個是閔安月的,與她終究沒有什麼關係。但她覺得,她老公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生動的掉下兩滴眼淚,迷迷糊糊的說:“我老公可能在美國出事了,不能回來找我了。他不會再回來了……”容顏狠狠揪着他的衣服,忽然哭得厲害。像深度陷在一個叫人驚恐的夢魘裡,她很害怕,就像親眼見證一個人的死亡。

秦遠修一下下拍打她的背,不敢再問,不停的哄她安撫情緒。

“好了,好了,不問了,乖,睡吧……睡醒了他就回來了……”

容顏抽抽搭搭的哭,最後終於安心的睡着了,這個懷抱既溫暖又熟悉,她很快進入夢鄉。夢裡陽光一片晴好,她就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感受清風徐徐。但轉眼即逝,天空突然下起大雨,豆大的雨滴一顆顆砸到她的臉上,她伸手去拭臉上的雨水,水滴就落進她的掌心裡,盛夏的雨水並不冷,碰到皮膚溫溫的。

容顏一覺睡醒,已經在自己的牀上了。半晌反應不過來,太陽穴生疼,按着靜靜的想了一會兒,終於縷出頭緒來。就是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牀上的?

完全記不得秦遠修去夏北北那裡找過她,一切看來只是場夢,更重要的是,現在連做了什麼夢都不記得了。conad3;

看窗外,天已經黑透,下樓時秦遠修不在家,下人見她下來十分高興:“啊,少奶奶,您酒醒了。廚房給您準備了湯,我去端上來。”

容顏叫住她:“我是怎麼回來的?”

小丫頭瞭然:“是少爺抱您回來的。”

容顏愣了下,管家衝上來示意小丫頭快快下去。想來今天訂婚宴上的那檔子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管家從來把秦遠修當犢子一樣的護着,這回發生了這種事知道容顏心裡會不高興,又不想兩人心生忌憚。

湊過來笑了笑,想替秦遠修說幾句圓場子的話:“少奶奶,其實少爺……”

容顏打斷他的話,擰眉問;“你們少爺怎麼了?”

管家僵了半晌,只能搖頭:“沒事。”

容顏表現得跟往常一樣,吃得不少,飯後還跟下人在客廳裡玩了一會兒,打了個吹欠,偏過頭看時間,嘟囔:“是不是很晚了,我怎麼感覺困了?”

十一點多了,以往這個時候容顏的確該睡了。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不行,你們玩吧,我得上去睡了。你們少爺要是回來了,很晚的話就讓他睡客房吧,別吵醒我,怪討厭的。”

容顏今天的表現實在太正常了,所以讓所有人都感覺到她很不正常。任何一個女人遇到這種事,就算不一哭二鬧三上吊,狠狠的鬱悶幾天也都不爲過。但容顏一臉輕鬆,就連提到秦遠修時也是平日嬌憨霸道的模樣。讓一羣人都愣了,直到容顏哈氣連天的上了樓,纔回過神來不禁面面相覷。

過半夜一兩點鐘,秦遠修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來,一臉倦色,外套搭在肩膀上,晃晃悠悠的踏進門。

管家急步迎上去,順手接過他遞來的外套。心裡有情緒作怪,又不敢太說話,拿着外套轉身下去。

秦遠修沉沉的坐進沙發裡,悶聲伸吟了下。

管家端着茶水過來,見秦遠修似乎身體不適,咬着牙隱忍,額上出了一層冷汗。

“少爺,您身體不舒服?”

秦遠修蹙起眉頭,沉聲嘆:“能舒服了麼,我跟你們三少爺一人捱了一通鞭子,老爺子下手比哪一次都狠。”

管家頓時清明,難怪一將少奶奶帶回來,轉身就又出去了,原來是回大宅那邊領鞭子去了。也是,秦家出了這種事老爺一準動了雷霆大怒,不將人抽得肉疼就不會了事。

他說麼,少奶奶明明睡得一踏糊塗還非將人從朋友家接回來。從大宅回來再去接人,只怕要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轉首吩咐人去拿藥箱過來。

秦遠修微眯着眸子:“少奶奶醒來過嗎?”

管家一邊幫他把襯衣脫下來,一邊答:“吃過晚餐又和丫頭們玩了一會兒,之後上樓去睡了。還說您若回來得晚了就直接睡客房吧,怕您吵醒她。”

秦遠修拎着嘴角似笑非笑,容顏真是聰明,愛恨都這麼漫不經心,不經意間距離卻已經拉開了。

管家看得觸目驚心,衫衣一點點拉下,身上鞭痕縱橫交錯,又深又長的一條條血痕,看來老爺子這回真下了狠勁,非打得皮開肉綻方能解恨出氣的樣子。

秦遠修垂首想事情,至始不發出一點兒聲音。直到管家沾了酒精觸上去,才緩過神來“嘶”了一聲。

管家手上一軟:“很疼?”

秦遠修啓音又低又沉:“沒事,快點兒。”

管家忽然無奈,一邊小心動作,一邊苦口婆心:“少爺,也別怪老爺會發怒,抽您和三少爺一頓鞭子。您今天做的這事,只怕要讓很多人傷心了。”

他話裡有話,知道是在爲容顏報不平。這個少奶奶很得人心,不論秦遠修心裡裝着誰,下人們明顯站在一條戰線上,心裡眼裡只有容顏這一個正主兒。

秦遠修僵坐着承受身上的疼不說話,沒哪一次挨鞭子捱得這樣心服口服又一派舒心。他今天的舉動到底有多荒唐不用別人說他自己也再清楚不過。可是,他不後悔。

管家見人一直沉默,一個當下人的也沒有絮絮不停的立場,只得加快手上的動作幫他將整個後背塗滿,再轉到血色模糊的胸前。

半個多小時之後終於處理完畢,秦遠修早疼出一身的汗,拳頭微微鬆開,直感覺傷口在藥膏的作用下又涼又灼,千絲萬縷如螞蟻不停啃噬。

平穩了一陣呼吸起身上樓,步邁如往常一樣直直踱到主臥門口,握到門把手驀然停住。輕輕一皺眉,移步去客房。

容顏每天早上都不會起得特別早,一般秦遠修要上班,等不及她就自動先吃了。今天容顏蹦蹦達達下來時,秦遠修四平八穩的坐在長桌前看報。容顏握着樓梯扶手的手掌緊了下,神色譬如往常的踱過來。懶洋洋的說話:“哎,秦遠修,你上班怎麼還不走?”對着怔愣的下人一招手,笑吟吟:“傻站着幹嘛呢,我的早餐呢?”她拍着桌子又叫又跳,活潑得一如既往。

下人知道她最怕餓,猛然回過神慌慌張張的下去上她的那份早餐。

容顏心滿意足,轉過頭來看向秦遠修。

秦遠修也正從報紙中擡起頭看她,眸色又濃又沉,臉色略顯蒼白,這麼近的瞧着覺得幾天不見好像瘦了,驀然想起那句爲伊消得人憔悴,剎時心裡訕訕然。

秦遠修盯着她看了半天沒說話。

容顏被他盯得不耐煩:“不回答算了,你是越來越不上進了。”

秦遠修放下報紙撐頜看她:“我怎麼不上進了?”

下人已經把科學搭配的早餐端上來,容顏擡頭看到昨晚一起打牌的丫頭,嘴上唸叨着:“昨晚你贏了我那麼多,今晚還得接着來,否則忒便宜你了。”

丫頭想笑,感覺身體一側陰陽不定的視線正專注的瞧着這一處,沒敢多說什麼,點點頭退出去了。

容顏喝了一口熱牛奶,被秦遠修看得實在不自在,側首皺起眉頭:“秦遠修,你什麼毛病?我臉上有東西?”

秦遠修挑了挑眉,淡淡道:“瞧你長得好看。”不再看她,像發什麼脾氣,頭頂隱隱有火苗竄行,拿起報紙到廳內坐。

餐廳內一剎只剩容顏一人,端着杯子的手停下了,盯着雪亮的盤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緩慢咀嚼。

用完早餐出來,秦遠修已經出門了。她也是過後才聽下人說,昨晚秦遠修一回來滿身都是猙獰的鞭痕,被秦號天抽得不輕。不僅是他,據說秦紹風也沒能倖免。聽到那一剎容顏微微一怔,秦紹風當場被劫了美嬌娘,不同是受害者麼?仔細一想,轉過彎來,秦號天雖然身體不好,但頭腦清醒得很,鞭子下不會有怨魂。秦紹風之前的表現跟他的人品不符,看來的確是有問題的。秦家這哥倆,忒不是東西!

這麼一場風波撼動了整個業界及s城,最束手無策卻是秦家和閔家。雖然事態是秦遠修挑起來的,可是閔家也實在說不出什麼。畢竟太多雙眼睛都看着呢,閔安月的被劫得太過心甘情願,春心蕩漾的跟着秦遠修跑了。

從小到大沒人動過閔安月一根手指頭,閔母這次當真氣暈了頭,當晚閔安月一回家,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完她,自己都愣了。心中巨大的不捨,掙扎再三還是被怒氣蓋過。斥責她的不爭氣,把閔家的臉都丟盡了。

若按閔安月的脾氣,生生捱了這一巴掌當即甩門出去,從此跟閔家決裂也不稀罕。偏偏這次沒說什麼,捂着半側臉雖然有點兒委屈,斂了斂神不僅沒哭出來,索性跟家裡人攤牌:“實話跟你們說吧,其實我並不是想真的跟紹風訂婚,我知道紹風也並不想娶我。我們算各有所需。這麼多年我一直喜歡的人是遠修,你們看到了,他也是喜歡我的。”

閔家二老被她風輕雲淡的一句話差點頂出血來。

閔父捂着胸口一陣劇烈喘息,指了她半晌才費力吐字:“你這個傻丫頭,遠修已經結婚了,你們這是……”

閔安月不以爲意,坦蕩的說:“都什麼年代了,結婚可以離啊。再說他們又沒感情,算不得什麼大事。”

閔父徹底被她一句話放倒了,頹坐在沙發上一口氣沒喘順咳起來。

閔安月上前關心,被閔母一手臂膛開。

“不用你管。”

閔安月看了一會兒,淡淡的表明決心:“我知道這事傳出去不太好聽,可是我不在乎。我想你們也不用太在意,這種風聲用不了多久就會自動湮滅。再說,人是爲自己活的,不是活給別人看的。只要我認爲值得,絕不會看世人什麼臉色。”

這倒極匹配閔安月的行事風格,從小就是女孩子裡拔尖的。每一步想怎麼走,從上學開始就都是自己規劃。閔家二老根本不用操心,還能在別人面前洋洋得意,聽別人滔滔不絕的誇讚他們養了個好女兒。

現在看來事情總有兩面性,這樣的孩子讓人省心不假。可是,真若操起心來,也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樣說說就肯聽的。

閔家最後實是無可奈何,孩子們都長大了,不僅自己的孩子自己管不了,恐怕秦家那兩個,當長輩的也很難說得了。

但秦號天意態堅決,抽完那一通鞭子之後狠話撂下了,秦紹風若真跟閔安月走不到一起,之前商訂的婚事可以算了,他們會緊接着幫他找下家以做彌補。說白了就是不肯那麼便宜他,非找個女人捆住他不可。至於秦遠修沒得商量,想跟容顏離了婚再娶閔安月定然是不可能的事。離婚沒什麼丟臉的,可是秦遠修若爲閔安月離婚無疑要讓人戳他們秦家的脊樑骨。

當時秦遠修和秦紹風光着膀子一邊一個跪在書房裡,身上疼得無與倫比,頭上的青筋都在跳動。秦號天怒心沖天的在前面揚言警告。兩人紛紛悶着頭不說話,任汗珠一顆一顆的砸下來。

秦號天發了一大通脾氣身體最先吃不消了,被白林張羅着下人趕緊扶到臥室休息。轉身回來既心疼又憤恨的看了兩個兒子一眼,想再斥責幾句,看他們強撐着疼得只差搖搖晃晃,當媽的心裡最柔軟的一角被觸動,轉過頭出去。冷冷說:“都別跪這兒了,回去吧。”

秦遠修身上的鞭子要更狠一些,因爲先抽的他,秦號天氣勢正足的時候,越抽怒火越旺,險些將他的肋骨都抽斷了。微長的額發全溼透了,微不可尋的吐了一口氣,撐着地面站起身。

就聽那邊秦紹風飄飄的笑了起來,鉤着脣角玩世不恭的一副嘴臉,眨眨眼:“哥,謝謝你了啊。”

秦遠修知道他謝他什麼,今天的局面註定要被攪亂。如果他不出現,就只能秦紹風自己動手,到時目光紛紛就得專注到他身上,哪裡像現在,不過暗地裡受了一頓鞭子,再被世人默默的同情一把這麼簡單。現在就好多了,既達成了他的心願,各種各樣的名頭都落到了秦遠修身上,他明顯省心不少。

秦遠修涼涼的看他一眼沒說話,拿起衣服出去。

秦紹風疼慘了,表情一凝重,不用再逞能,衝着外面喊:“來人啊,把我扶起來。”

話音一落,果然有人探進來。卻是秦遠修那張魔力又欠貶的邪惡嘴角,哼笑了一嗓:“瞧你那點兒出息。你嘴可以再欠一點兒,下頓鞭子跟現在還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不信你試試看。”

秦紹風煩躁的一蹙眉:“下一頓鞭子被抽死我也心甘情願。”話畢,輕快的吹了一個口哨。

秦遠修目色淺淺,掂着外套走人。

其實管家一直好奇,容顏如今這個不緊不慢的表現,怎麼看都是很不把秦遠修當回事。外面風言風語他都快聽不下去了,而秦家的生活似乎和以前並沒多少變化。除了秦遠修時常不太歸家,亦或在家也不太愛說話之外,再沒什麼不同。

躊躇了好半晌,還是忍不住問出來:“少奶奶,您是不是因爲少爺的事心裡不好受啊。不好受就說出來,這麼憋着身體如何受得了。”

容顏本來一心一意在沙發上打圍脖,外面一天比一天熱,她還在執着這種風馬牛不相及的事。聽了管家的話擡起頭一陣狐疑:“你看我的樣子像痛不欲生?”

管家哽住,就因爲太不像了,所以他才以爲她悲到了出神入化的更高境界。

但這話怎麼說纔像樣?管家一時想不明白。

容顏已經笑起來,而且越笑越明媚:“張叔,你想多了。你們少爺幹什麼那是他的事,我爲什麼要不好受啊?”

這話聽起來邏輯上沒有錯誤,可是從感情層面出發,問題就出來了。

實則容顏覺得,外面再翻天覆地其實跟她也無甚關係的,她還以一個原封不動的角色站在原地,世人再怎麼說怎麼看,她跟秦遠修的關係一點兒也不曾改變。秦遠修的心意她早就明瞭,他根本沒欺瞞過她。如今秦遠修跟閔安月的關係只是由暗轉明瞭,而容顏不認爲黑天看戲和白天看戲有什麼區別。

就算他跟秦遠修這麼多年爲伍多少生出了情份,那也得算友情,說心動是要遭雷劈的。

如果她這時表現得過份傷情,就顯得失格了,說明秦遠修在她心裡已經佔了一席之地。她不喜歡這種被動又卑微的感覺。

耳畔響起細軟的輕笑,容顏打個顫集中注意力。秦遠修和閔安月何時進來的,帥男靚女,這麼快就已經成雙入對了。

秦遠修凝目望着她。

閔安月親暱地扶着秦遠修的一側肩膀,笑着跟容顏打了一個招呼,又自若的吩咐下人去拿藥箱,然後湊過來打笑容顏手裡的活計。

“什麼天氣了,你還織這個?現在誰還帶這種手織的圍脖,明顯看着不上檔次。”

容顏手裡的圍脖已經打了半米來長,她幹什麼都不到位,似乎天生就笨,一條圍脖從冬天打到夏天,歷經了三個季節不過纔打了這麼一塊。以前她有一個心思,覺得慢一點兒不要緊,今天冬天一定能織好。然後剛好派上用場。現在看來果然過季了,屬於上一個冬天的東西又怎麼會沿續到下一個冬季呢,中間歷經的時節太多,什麼東西都會腐爛的。再者這麼長的時間,心態也會改變,上一個冬天覺得好看,下一個冬季便可能看着礙眼。她織了這麼久,被閔安月一句話點醒,徹底認識到這個活計真的既無聊又無用。恍然的點了點頭,自言自語:“是呀,你說的是挺有道理。”將之前織好的怕弄髒收到袋子裡的一塊抽出來,將兩根細長的針一併抽出來,一根線而已,輕輕的一拉,她的心血便一滴滴的流盡了。織得那麼慢,拆起來卻這麼容易。

下人正拿着藥箱過來,看到容顏的舉動驚叫了一聲,過來拉住她的手:“少奶奶,怎麼拆了,您好不容易織起來的,不是說等冬天送給……”

容顏一下打斷她的話:“大驚小怪的幹嘛,又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覺得不好看了,不想織了。”

秦遠修眼中神色微動,有一點兒威嚴的說:“她不想織了,就扔到儲藏室去,別拆得滿屋都是亂線。”

容顏一擡頭,對上秦遠修若有所思一雙眼。看不清楚,覺得視覺效果陌生。還是一股腦的把未拆完的半斷送到下人手裡:“扔了吧。”

小丫頭一臉委屈,欲言又止,拿着亂線像捧着珍寶一樣戀戀不捨的拿到儲藏室。

閔安月典雅的坐在沙發上看過這一幕,容色和絢的叫秦遠修過去坐。

“來,我幫你上藥。”微許一陣滿足,嗔怪的輕嘆:“早知道你會因爲我捱打,就不讓你幹那種傻事了。”

秦遠修聽話的坐過去,閔安月開始解他襯衣的扣子。

容顏被鋪天蓋地的多餘感擊中,通體電流盛行,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了,起身迴避。二十幾分鍾後拿着包從樓上下來,收拾妥當,明顯是要出門,眼不見爲淨。

下人個個陰沉着臉像鬼魂一樣來來回回的飄。看到容顏下來,一臉興奮:“少奶奶。”擠眉弄眼向廳內瞟,示意她爭回主權。

容顏視而不見,輕快的說:“我出去找朋友,晚餐不用準備我的。”

正當那邊已經塗抹完,秦遠修上樓換衣服,跟容顏打個照面。沒什麼表情,陰沉不定的冷着顏,像別人欠他八百吊。

“去哪兒?”

容顏這麼識大體,不知道還是哪裡惹到他。哪句話說錯了?仔細領悟了一下,一頜首,“啊”了一嗓:“不光晚上,明天早餐也不用準備我的了,我晚上不回來了。”巴巴的看向秦遠修,這回該滿意了吧?

不想秦遠修的閻王臉更盛。

打客廳路過,被閔安月喚住。沒任何稱呼,沒頭沒腦的“哎”了聲。

容顏左右看了看,四下無人,確定是在叫她。轉首看過去:“你有什麼事?”

閔安月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容顏踩着八寸高的高跟鞋,步履也算悠揚的靠近她。

又問:“有事麼?”

閔安月傲慢的挑着一側嘴角,笑意若有若無,是包涵嘲諷的那一種。在容顏面前從沒這般得意洋洋過,勝者王侯敗者賊,真是一點兒不假。她這一戰打贏了,連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輕輕笑了一聲,極副挑釁道:“我說什麼來着,遠修的心裡這麼久還是裝着我的。”

容顏面無表情:“那又怎樣?我也沒說想跟你爭他。”

閔安月笑得更浮:“你爭得過嗎?別把話說得這麼好聽。我知道你也喜歡遠修,他這樣的男人,你心動了也不奇怪。不過我勸你,還是早死了這份心,他不是你高攀得上的。”

容顏定定的看着她,擡眉問:“他說要跟我離婚?”

一句話剎時提醒了兩人的身份。

閔安月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抓住她一側手臂,冷冷道:“你們是結婚了,那又怎樣,他可一點兒不愛你。你知道遠修跟我說什麼嗎?他怕我誤會你們的關係不高興,這次回來把一切都跟我說明白了。他說利用你心裡畢竟過意不去,所以才肯在秦家人面前護着你。他還說,這麼長時間演戲給我看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全心全意的對他。可能演得太逼真,讓你誤以爲他對你動了點兒心思,有那麼些喜歡你了,他說有時間會跟你說明白,讓你不要誤會。男人麼,偶爾動一下心是難免的,他承認自己有時過了點火候,但直到我訂婚的消息一傳出,他才徹底恍然,發現對你的那些感覺如此不堪一擊。我說這些是想提醒你,不論你以前做了什麼夢,也該醒了。”

容顏本來挺清醒的,被閔安月三言兩語反倒繞暈了。她一直告訴自己秦遠修不愛她,而她也不能愛上他的。直到閔安月站到她面前那一刻她還在心底默唸了一遍,以維持這場大戲的中立角色。如今倒好,情感略微混淆,心裡又酸又澀,悶得發慌。不知道是因爲閔安月這樣目中無人的跟她說話,還是因爲她話裡的內容,一腔情緒頓時無處發泄。容顏神色淡定,沉默了一會兒,垂目道:“我一直很清醒,你這樣不嫌多餘麼?”

閔安月抓着她的力道更緊一些,驟然凝聚她的注意力,陰森的眯起眼:“既然你很清醒,我就讓你知道的再多一些。知道這次訂婚他爲什麼會回來麼?我跟遠修一起長大,有太多你不知道的美好回憶,我把那些整理成冊給他寄到了美國,料準他看過後一定會動容,只要他心裡有我。果然呢……聽說你送給阿姨一個假玉鐲,跟你的身份倒很搭,都是拿不出手的假貨,悲哀吧?!”

容顏大腦有一刻空白,頭腦中都是那兩人的陰陽怪氣。手臂用力一甩,閔安月掐進她肉裡的指掌驀然被掀了出去。緊接着破空劃過婉轉的一聲痛呼,她沒覺得怎樣,那隻受傷的手臂再怎麼用力也只能那樣,卻見閔安月已朝後仰去,摔到了地上。容顏甚至來不及反應,身側旋起一陣冷風,伴着淒厲的痛喝:“你發什麼瘋?!”身體被撞擊得猝不及防,沒站穩,一個趔趄,一隻鞋跟絆到另一隻上,沒有半點支撐的摔了下去,廳外有誰驚喝一嗓:“啊,少奶奶……”

天地一陣翻轉,容顏心頭尖銳的麻了一下,眼前一黑,通體被蒙了一片塵。第一次驚恐得感知不到歸路,身體某處極致的疼了下,大腦嗡嗡亂響,密切如鑼鼓轟鳴。容顏甚至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頭已經撞到茶几沿上再落到地上。

幾個小丫頭過來圍上她,慌手慌腳的把她抱在懷裡。膽小的已經嚶嚶的哭起來,聽管家大聲的呼喝:“叫醫生,快叫醫生!”

容顏傻怔怔的看着,那一刻的時間好像凝住了,漫無邊際的茫然。只後來聽下人說她摔得很慘烈,血從額角流下來,從潔白的臉顏上漫過,猙獰得不像樣子。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先前眼角一片黑,下意識以爲到了黑夜,甚至感知不到半點兒疼痛。怒力眨了幾下眼,世界全部顛覆,又成了血紅色。有液體侵蝕她的睫毛,一直漫過眼瞳淌下來,竟微微睜不開眼。

“下雨了嗎?”她努力看清一個人的面孔,不知所措的問。

不知什麼時候被倒手進秦遠修的懷裡,一隻手攬着她,一隻手輕撫她的髮絲,兩隻手都在微微抖動。嗓音沉沉:“別怕,醫生馬上過來了。”

容顏聽到他的聲音,微斂了目光看清他。頓了頓,才猛然想起今夕何夕,從他懷裡掙扎着起來,伸手一抹,手掌又溼又粘。疼意泛上來,才知道自己碰傷了。躲開他再度伸過來的手,藉着一個下人的力道站起來,啐罵了一嗓:“真他媽的倒黴。”

下人拿來毛巾,被容顏一把拽過來,隨便擦拭兩下。

“不用叫醫生,我洗洗得了。”

管家一陣唏噓:“少奶奶,傷在頭上可不能大意,處理一下傷口我們還是去醫院查查吧。”

容顏擺擺手,完全不放在心上。

“說了不用!”

包紮傷口她自己會,雖然傷在自己頭上包起來不那麼方便,可還難不倒她,最後也沒影響出門。

夏北北見到灰頭土臉的容顏,隱隱驚心動魄,抱着她仔細端詳;“怎麼了?秦少對你動手了?”一邊問一邊已經開始磨刀霍霍,“我得去問問秦少,他想怎麼呀。”

容顏拉住她,將人按到沙發上,還是有頭暈眼花的感覺,乏力地枕到她的大腿上,好笑:“瞧你一副即將上戰場的樣子,誰說是他打的了?我自已在客廳裡織圍脖,太長了,沒弄利索,絆倒摔了一跤。”

夏北北聽得目瞪口呆,畢竟這麼個摔倒法難度係數太大了,小腦得多不發達才能如此摔倒啊。難以置信:“真的假的?小顏,你沒騙我吧?”

容顏閉着眼打不起精神的哼哼:“騙你能當飯吃啊。”

夏北北略微相信了,低下頭細細審視她的傷口,發現碰得挺嚴重,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往起拉她:“我看傷得很厲害,別大意了,走,去醫院吧。”

容顏不想動,剛被拉起又重重的倒了回去。

“沒什麼大不了的,好想睡覺啊,你別折騰我了。”翻了個身閉上眼,又補了一句:“今晚上我在你這裡睡了,你得收容我。”

容顏表現得再若無其事,夏北北光看着她都覺得心情沉重。就算容顏那天說的都是真的,她跟秦遠修結婚只是一場形式,彼此心知肚名。可是,感情這種東西似水無形,誰又說得清楚?抽刀斷水水更流,情感氾濫與否不是自己說得算的。容顏說她銘記遊戲準則,可夏北北眼不瞎心不濁,只怕有些心意不是她自己想不明白,是她壓根就不敢想。

貼着她坐回來,輕輕縷順她兩側的碎髮。緩緩說:“小顏,你對秦少什麼心思?”

容顏半晌才答:“沒什麼心思,現在是友軍,何時全民解放了就是陌路。”

瞧瞧,說得多幹脆利落。夏北北纔不信她的心也是那麼想。人往往都是如此,看別人時一搭眼就能瞭然通透,偏偏對自己死心眼。人看自己若能跟照鏡子一樣就好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何必苦苦執拗。

“我有什麼情感問題都把你當大師一樣的資詢,現在我算髮現了,你跟我沒什麼區別麼,半斤八兩。”夏北北怏怏的說了這一句。見容顏埋着頭假寐,不澄清什麼,事實上容顏心裡也認同她的說法,她從來沒把自已以情聖自居。夏北北接着道:“小顏,你有沒有細細想過你對秦少的心意?然後也好好想想他對你的種種,有時人聽到的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段安弦就是最好的例子,在一起那麼多年,我以爲我們真好,但她實則一直不真心把你當朋友。我覺得你和秦少兩個比任何夫妻都好,重要的是不論當時出於何種目的,可你們畢竟已經結婚了。生活又不是小說或影視,沒有那麼多契約關係的,你那麼理智的一個人,怎麼不好好想想?”

容顏的頭又開始陣陣的疼,疼得厲害,像之前那一下把內部零件都撞碎了。想起之前就不能沒有想法,若是沒有之前,聽了夏北北這一番話或許她真的會嘛事不幹,躺在牀上專門思考兩人的種種。想起秦遠修平日死去掰咧的喚她一聲“老婆”,想起他曾抱着她口口生生的說他吃醋,想起披靡所向的日光中他回過頭溫溫的說:“乖,等着老公回來。”想起他有求必應,無所不能……那些讓她心動的,一點點拼接起來或許可以給她帶來一點兒欣然,認爲秦遠修對她多少有一些在乎。可是閔安月三言兩語把一切幻想假象都打碎了,就連秦遠修自己也坦蕩承認,是,跟她一起生活久了,難免有一刻錯亂心動的時候。可是,面對鍾情獨對的女人還是發現他心依舊,並已經悔改,發現對她容顏心動那般不應該。她不知道秦遠修說這些話時是以何種面目在閔安月面前懺悔。像電視上一樣抽自己巴掌說,我混蛋,我不是人麼?如果真是那樣,秦遠修可真是說對了一次。

夏北北等不到她的隻言片語,最後沉不住氣,一口氣還想再說。

容顏似有所悟的爬了起來,沉思了一下擡眸說:“唔,想起件事情,晚上還不能在你這裡睡,家裡還有事。”匆匆忙忙跟夏北北說了聲再見,拿起包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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