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帶着孩子在外，丈夫早幾年就癱瘓在牀，有等於沒有。
客觀來說，她也是不容易的。
畢竟是自己的……
左老爺子嘆息，看向左默軒。
這孩子和左橙光長得真像。
鼻子，嘴巴，尤其是眼睛，簡直和左橙光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孩子，過來。”
老人總是無法不對孩子心軟，這就是隔代親。
左默軒一直嚷嚷着要見爺爺，可是乍一看見爺爺，又是個長得嚴肅的老頭，頓時有點害怕。
握緊岑溪的手，他躲在她身後，怯生生的看左老爺子。
“老爺子，默默有點怕生。”岑溪說着，彎身摸了摸左默軒的臉，“那是爺爺，沒關係的。”
左默軒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左老爺子。
左老爺子露出一絲笑，問：“會說中文嗎？”
岑溪趕緊回答：“會的，我一直請了中文老師教默默。”
“嗯，中、國、人就是要說中文。”贊同的點頭，左老爺子朝左默軒招手，“別怕，過來爺爺這裡。”
岑溪輕聲說：“默默，去吧，讓爺爺看看你，爺爺喜歡你。”
左默軒這才點頭，朝左老爺子走過去。
左老爺子摟住他，摸了摸他的手和臉。
岑溪鬆了一口氣，不經意間卻對上葉婕蘭冰冷的視線。
心裡一緊，她垂下眸子。
“你們住哪兒？”左震突然開口問道。
葉婕蘭看向岑溪，眸色冷凝，帶着輕嘲。
岑溪輕聲回答：“訂了酒店。”
“在家裡住，住酒店算什麼。”左老爺子皺眉說道，又看着左默軒，他問：“在家裡住，好不好？”
左默軒看向岑溪，小聲說：“我跟媽媽住。”
岑溪看着左老爺子說，“東西都已經放到酒店那邊了，離這裡不遠，老爺子要是想看默默，很方便。”
左老爺子略一沉吟，點點頭。
到底讓她住到家裡來，也是不方便。
“吃晚飯了，吃了飯，讓司機送你們回去。”左老爺子說完，牽着左默軒的手起身。
左默軒跟着老爺子往餐廳走，左震跟着。
岑溪追上葉婕蘭，忍不住低聲問道：“橙光……”
她剛說出兩個字，葉婕蘭便猛地瞪向她：“你不配提橙光！”
岑溪僵站在原地，嘴角露出苦笑。
飯桌上，左默軒坐在左老爺子身邊。
老爺子看着他虎頭虎腦的吃東西，十分認真，吃的也香，眼睛都眯起來。
老人都是喜歡吃東西好，身體健壯的小孩子。
摸了摸左默軒的頭，左老爺子突然問岑溪：“你丈夫怎麼樣了？”
岑溪握着筷子的手指一緊，低聲回答：“老樣子。”
“你回來，那他那邊怎麼辦？”
“有醫生，護士，護工。”
左老爺子想說還是要妻子在身邊纔是，想了想，還是沒說。
“吃飯吧。”
一頓飯稍顯沉默的結束。
左默軒陪着老爺子說了一會兒話，就有點犯困。
岑溪便帶着他告辭。
送走他們，左老爺子回房休息。
葉婕蘭這纔跟左震說：“怎麼辦？她突然回來什麼意思？”
左震劍眉擰着，冷聲說：“管她想幹什麼！想幹什麼都不可能！就憑她一個女人，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她怕是對左氏……”
“左氏和她沒關係！以爲帶着個孩子就能分到什麼？”左震說完，摟住葉婕蘭的肩膀，“不用擔心，我會處理。”
葉婕蘭卻依舊皺着眉，“可她要是去找橙光怎麼辦？”
左震聞言，一怔。
酒店。
岑溪給左默軒洗了澡，哄着他入睡。
披着白色浴袍，她走向陽臺。
漫天星空，微涼夜風。
抱緊手臂，她望着前方怔然出神。
橙光，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10年了，你有沒有偶爾想起我呢？
……
宣城警局。
靠坐在桌子上，左橙光手裡託着手槍，正在低眸認真擦拭。
“咚咚。”
突然，敲門聲響起。
“進來。”
高雲東探頭進來，對他說：“頭兒，有個帶孩子的女人找你。”
“帶孩子的女人？”左橙光驚訝，“誰啊？被害人家屬？”
“不是。”高雲東撓撓頭，支吾着：“一個挺漂亮挺有氣質的女人，還有……”
他想說，那個孩子跟頭兒長得還有點像，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墨跡什麼？”左橙光皺眉，把槍放下，“叫他們進來。”
“嗯。”高雲東點頭，關了門出去。
不多時，敲門聲再次響起。
“咚咚咚。”
左橙光一邊低頭將槍放進抽屜裡，一邊說：“進來。”
門推開，有人走進來。
左橙光關上抽屜，擡眸。
瞬間，眼睛一刺。
頭“嗡”的一下。
很多舊日時光傾注而下。
“小溪，等你畢業，我就娶你。”
“小溪，這不是真的！是不是！小溪……”
“岑溪，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滾！”
最初和最後，沒有一點預兆，肆意而來。
岑溪握緊左默軒的手，柔聲開口：“橙光，好久不見。”
不過一句簡簡單單的問候，卻跨過了10年的光陰，千山萬水。
左橙光視線落在她身邊的左默軒身上一頓，又回到她臉上。
她的面容基本上沒有變過。
她一直是個美麗的女人，現在也是。
如果要說有變化，那就是氣質更加成熟。
“你回來幹什麼？”低啞的聲音開口，左橙光神色淡漠。
岑溪心臟驟疼，咬緊牙關，“這裡是我的家，我不能回來嗎？”
堅強的盔甲，在他的面前徹底粉碎。
對着左家其他人，她可以很好的僞裝，可對着他，她就會變成那個脆弱的岑溪，一個需要保護的小女人。
身體都在抖着，岑溪眼眶含着淚，死死咬着嘴脣。
左默軒擡頭看了眼媽媽，指着左橙光低吼：“你欺負我媽媽！我打你！”
說着，他甩開岑溪的手，朝着左橙光衝過去。
小小的拳頭捶在左橙光腿上。
左橙光低眸，凝着他。
左默軒瑟縮了一下，卻固執的瞪大眼睛，沒有哭。
“走開。”輕聲吐出兩個字，左橙光推了左默軒一下。
他沒有用力，可是畢竟也是大人的力氣比較大。
左默軒本來就腿軟了，這下子便跌坐在地上。
望着左橙光，三秒過後，嚎啕大哭。
“默默！”岑溪衝過來，抱住兒子，“不哭，不哭，乖。”
“他欺負我！欺，欺負默默，默默不要他！不要他做默默的……”
捂住左默軒的嘴巴，岑溪也掉下眼淚，“默默乖，不哭，不哭。”
房間裡亂成一團。
大人小孩一起哭。
左橙光心裡煩躁，看了兩人一眼，大步走出辦公室。
高雲東見他出來，立刻迎上來。
“頭兒，什麼情況？”
左橙光低聲說：“等他們出來，送他們回去。”說完，他出了警局。
坐在車裡，一根菸接着一根，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多少。
座椅放低，他躺在上面，閉目，眉頭緊鎖。
靜施施和同事一起走出報社，一眼就看見前面停着一輛熟悉的車子。
“你先走。”對同事說完，她等同事走遠，這才走過去。
一走近就聞見刺鼻的煙味，皺眉，靜施施敲了敲車窗。
左橙光猛地睜開眼睛，看見靜施施那剎那還有點迷茫。
然後他坐直身體，打開車門，微笑說：“下班了？”
“你怎麼來了？”靜施施淡聲問。
“局裡今天暫時不忙，我就來接你，上車。”
靜施施坐上副駕駛，秀眉還蹙着。
左橙光知道她是聞見了煙味，趕緊降下她那邊的車窗，而後啓動了車子。
他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有兩次都差點撞上前面的車子。
靜施施緊緊抓着安全帶，覺得自己不能不說話了。
“停車！”
左橙光驚訝，轉頭看她：“怎麼了？”
“你停車！”靜施施重複。
左橙光把車靠邊停下來，靜施施立刻解開安全帶下車，往前走。
他趕緊下車追上去，握住她手臂，“小獅子？”
大口大口喘息，靜施施氣憤的朝他吼：“你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也不要連累我！”
左橙光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抱歉，我，我可能太累了。”
“累就不要開車！你想死我還不想！”說着，她甩開他，轉身走回車子。
左橙光煩躁的耙了耙頭髮，返回車子。
靜施施直接坐上駕駛座，繫好安全帶。
左橙光一言不發的坐在副駕駛。
等他坐好，她這才啓動車子。
一直到回家，她都沒跟他說一句話。
左橙光知道她生氣，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事，乖乖的跟着她，像是一隻可憐的小狗。
開門進屋，靜雯正看電視呢。
轉頭見靜施施回來，她高興的剛叫了一聲姐，卻在下一秒看見左橙光的時候變了臉。
冷哼一聲，靜雯別開頭，繼續看電視。
靜施施直接往臥室走，左橙光嘆息，跟進去。
進了臥室，他突然伸出手臂抱住她。
靜施施掙脫了幾下，掙脫不開，索性隨便他。
左橙光輕輕吻了吻她的鬢角，低聲說：“對不起，今天嚇到你了，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靜施施還是不說話。
左橙光抱着她，思緒卻漸漸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他承認，岑溪突然回來，確實打亂了他的陣腳。
那段被他遺忘的曾經，不期然的迴歸，讓他措手不及了。
發現他又在發呆，靜施施冷笑，給了他個手拐。
左橙光冷不防，胸口一疼，鬆了手。
靜施施擡步往前走，進了洗手間。
捂着胸口，左橙光緩緩蹲在地上。
心，就這麼疼起來，疼的他快要喘不上氣。
洗手間裡，她掬起冷水撲了臉。
看着鏡子裡女孩子蒼白的臉色，苦笑。
就這麼糾纏牽扯着，什麼時候是個頭。
拿過毛巾擦了臉，靜施施從洗手間走出來。
看見左橙光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她大驚。
剛纔她也沒有很用力啊。
“橙光！”奔過來，靜施施握住左橙光的手臂，“橙光你怎麼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左橙光猛地一按靜施施的背，靜施施撲到他懷裡，被他緊緊抱住。
埋頭在她頸側，左橙光語氣痛苦的低語：“小獅子，你怎麼樣才能原諒我？嗯？求求你，求求你。”
靜施施視線望着某處，眼裡縈着一層薄薄的霧氣。
沒有等到靜施施的回答，左橙光苦笑。
這彷彿理所當然。
這段日子，不過他怎麼做，她都沒有一點回應。
那顆心是因爲他而冰冷的，他要負責讓它暖起來，就算付出再多代價，也是應該的。
放開她，左橙光站起身，“我先走了。”
看着他轉身，那背影無比蕭索。
靜施施忍不住出聲：“你不留下吃飯嗎？”
左橙光手搭在門把手上，“不了，局裡忙，我先回去了。”
開門，關門。
離開。
靜施施撇嘴，自言自語：“騙人。剛纔不還說局裡今天不忙的。”
大門關上。
靜雯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身，往靜施施臥室跑。
探頭進來，就見姐姐坐在牀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推開門，靜雯走進來。
“姐，你怎麼了？”
靜施施回過神，看向她，“嗯？沒什麼。”
“那個，那個左橙光怎麼走了？你們吵架了？”
不是一直哄着姐姐，一直厚臉皮的賴在這裡的嗎？
今天怎麼沒吃飯就走了。
“沒吵架，你別管了。”靜施施嘆息，“你餓了嗎？我去做飯。”
“那個，我要出去一下。”靜雯有點不好意思，“賀子航約我吃飯。”
本來以爲姐姐有左橙光陪着，她就答應了，現在……
“算了，我和他說一聲不出去了，在家陪你。”
“不用。”靜施施失笑，推了靜雯一下，“去吧，正好我今天不想做飯呢，一會兒自己煮個面吃，你走了，我就能偷個懶。”
“姐。”
“沒事，你去吧。”
收拾好，靜雯下樓。
賀子航的車子就停在樓下。
見她出來，他微笑下車，走過來。
看她一張小臉皺着，賀子航捏捏她鼻子，“怎麼了？不高興？”
靜雯點點頭，挽着賀子航的手臂，“我姐不太高興，我也心情不好。”
她從來這麼坦率可愛，賀子航想了想，偏頭說：“先上車。”
帶着她去了一家中餐館，要了個包間。
賀子航脫去外套，起身給她倒水。
靜雯自然的接過杯子喝了口，“你說他們還能在一起嗎？”
沒有告訴賀子航對方是誰，靜雯把靜施施和左橙光的事情變成甲乙兩個人簡單說了下。
賀子航沉吟一下，說：“我覺得，你姐姐還是喜歡對方的，還很在乎。只不過她心裡的結始終解不開。”
“對啊，那我能做什麼？看他們這樣，我都煩死了。雖然我恨橙，恨那個男的，不過，他對我姐真的挺好，除了這件事，都挺好的。”
“雯雯，感情的事情，還是要讓他們自己解決。你呀，什麼都別做，只要在你姐姐身邊支持她的決定就好了。”
說到這兒，賀子航眼神一閃，突然問：“你一直沒告訴我，你姐姐對我們交往，什麼態度？支持還是反對？”
靜雯狡黠一笑，歪頭看着他，“我姐呀，她怕我對你是戀父情結。”
賀子航一愣，臉臭了，“我像你爸爸？”
靜雯哈哈大笑，然後被他捉過去，吻的臉頰通紅才罷休。
才很快上齊，賀子航照顧着靜雯，不時給她夾菜什麼的。
靜雯現在完全就是賀子航的公主大人。
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孩子這樣認真，想着，他看着靜雯，眯起眼睛。
靜雯嘴裡含着肉，注意到他變化的眼神，吐下肉，問：“你這麼看我幹什麼？有鬼！”
指着賀子航，靜雯挑眉，“說！快點說！”
賀子航好笑的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邊吻了一下。
靜雯因爲他的動作羞紅了臉，就聽他說：“雯雯，我想帶你去見見我的父母。”
“咳！咳！”
大驚之下，靜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見，見你父母？我？”
“嗯。”點頭，賀子航笑：“害怕了？”
靜雯抿了脣，“沒，就是太快了吧。”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啊。”
“你說誰醜！”靜雯不樂意了。
賀子航認真的說：“你好好想想，如果願意，我會盡快安排，如果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過。我只想讓你知道，你是我認定的人，就這麼簡單。”
天！
動不動就甜言蜜語。
靜雯覺得自己馬上要甜蜜的化成水了。
“我知道了，我想想。”
“好，吃飯吧。”
……
楚莘沒有想到，她會看見岑溪。
世貿天階，她從10樓下來，到7層的女裝部。
剛走下電梯，就看見前面一個纖瘦的背影，牽着一個小男孩。
本來她沒有多想，可女人不經意的側臉，讓她怔在原地。
“岑溪？”
不自覺的叫出聲音。
岑溪聞聲回頭，正好和楚莘視線對上。
愣了一下，她微笑帶着左默軒走過來，“楚莘，好久不見啊。”
好久，真的好久，有，10年了吧。
“你……”
話，梗在喉嚨。
楚莘看向左默軒，眼睛倏然瞪大。
一個想法閃過腦海，那麼不可置信！
左默軒和左橙光乍一看，簡直像的可怕。
再看年紀，她心臟揪緊。
“這，這是你？”
抱着一線希望，楚莘僵硬的問道。
岑溪說道：“這是我兒子，默默，叫楚阿姨好。”
左默軒看了看楚莘，小聲說：“楚阿姨好。”
楚莘只覺得嘴脣發乾，腦袋裡面亂糟糟的。
慌亂的點頭，她結結巴巴問：“你，你什麼時候回來，回來的？”
“回來有一星期了吧。宣城變化挺大的，這幾天帶着默默走了走，也沒顧上和以前的朋友聯繫。”
她們哪裡是朋友關係。
這不過是句客套話。
楚莘冷笑，點點頭，“那，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好啊。”岑溪笑米米的點頭。
“我，我先走了。”
“默默，跟楚阿姨說再見。”
“楚阿姨再見。”
“再見。”
不敢再看左默軒一眼，楚莘幾乎是落荒而逃。
在岑溪那裡，她曾經輸的悽慘。
比面對靜施施的時候，要慘烈的多。
岑溪不動聲色的就告訴她，她在左橙光眼裡就是個小孩子。
這個女人的心機，遠遠不是看上去那樣溫和無害。
沒有心情再逛街，楚莘直接出了世貿天階，上了自己的車子。
“媽媽，我們要買什麼啊？”
“媽媽買一件衣服，然後我們再去給爺爺買點禮物，今天晚上去爺爺那裡吃飯，好不好？”
“好！”左默軒脆生生的回答。
岑溪摸摸他的頭，眸色一暗。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