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爵這人平時沉默寡言,溫晚以爲他不善交際,誰知道這人同樣善於拿捏別人的心理。就像此刻,他說的每句話都非常有技巧。
“溫醫生反正要吃飯,不如和先生一起,先生今天情緒很糟。”
“先生之前那樣幫你,該請他吃飯答禮。”
這話說的,溫晚要是不答應倒顯得十惡不赦一樣,她只好老實說:“賀先生未必想和我一起……”
溫晚想着賀沉肯定不會答應,上次在車裡被她氣成那樣,今天一整天也是繃着臉,方纔她瞧過去的時候,對方好像不認識她一樣。
誰知道話纔對那男人說了一半,賀沉就挑起眉,好像興趣還挺大:“請我吃什麼,說說看。”
溫晚是抱着被拒絕的心理問的,哪裡想過要吃什麼,這時候被對方盯着瞧,舌頭便有些打結:“吃,齋怎麼樣?”
阿爵的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
賀沉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但還是忍耐着,似笑非笑地將手搭在她身後的車窗上,俯身幾乎貼上她耳畔:“溫醫生是想暗示我,像我這種人,應該吃齋唸佛求寬恕?”
這姿勢看似曖昧,可他話裡卻滿是寒意。
“……”溫晚哪裡想到這麼多彎彎繞繞,表情空白了一秒,隨即想到他今天在靈堂被逼權那一幕,自己大概又是踩到他痛處了。
賀沉已經饒過她,冷着臉直接上車了。
溫晚本來也不想和他一起吃飯,被誤解了索性不解釋,邁開步子就準備往另一邊走。賀霆衍晚上要在賀家留宿一晚,她正好可以回家安心睡一覺,樂得自在。
孰料才走出一小步,這時候車門忽然被打開,那人直接伸手就把她扯了回去。溫晚一個沒防備就摔進他懷裡,手似乎還按到了什麼不該按的部位?鼓鼓囊囊的,摸起來有些嚇人。
她本能地又抓了一下,結果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低啞的悶哼。
賀沉眼底暗沉一片,低聲在她耳邊咬牙道:“再摸下試試。”
溫晚餘光一瞥,頓時被嚇了一大跳,手就跟摸到什麼不得了的病毒一樣滿臉嫌惡,原本的怒意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這輩子還沒碰過男人那玩意兒呢!第一次居然是……
賀沉本來還有些惱,可看她臉上飛快地浮起兩片紅雲,瞬間就來了興致,明明都結婚的人了,居然還這麼容易臉紅,忍不住更想逗逗她:“你確定咱們要去吃齋?不去,開葷?”
他最後一句說的極其曖昧,音色低低啞啞地,還故意輕咬尾音。溫晚被他撩得臉上又是一熱,深呼吸一口,掙扎着從他懷裡起身,嘴裡恨恨罵了一句:“流氓。”
賀沉抱起胳膊冷笑:“到底誰纔是流氓,是你摸的我,兩下——”
他意有所指地豎起兩根手指,眼神卻輕佻地掃了眼她腿-根部位:“我可連碰都沒碰你一下。”
溫晚氣得呼吸不暢,臉上更是火辣辣地燒的厲害。她倏地起身貼着窗戶坐好,“下車”兩個字還沒喊出口,阿爵已經第一時間把車開了出去。
溫晚回想這段時間和賀沉的接觸,真是每次都讓人無語至極,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卻什麼荒唐事都發生了。掌心處似乎還殘存着那東西的可怕觸感,她越發如坐鍼氈,用力拍了拍前排椅背:“我要下車。”
阿爵就跟沒聽到一樣,目不斜視。
倒是賀沉好心答她:“這麼生氣做什麼,被輕-薄的是我。”
溫晚臉皮子薄,哪裡能像他這樣好似什麼都沒發生,被他這麼一說臉上又是一陣發紅。
賀沉就跟發現什麼好玩的事兒似的,湊過來盯着她看:“又不是沒見過,反應這麼大,你現在下車準備自己走回去?”
溫晚咬脣避開他的視線,不自在地憋出一句:“不用你管。”
賀沉懶得理她,閉上眼道:“給你換衣服的時候我都沒衝動,只要你自己別撲過來就行,窮操心。”
溫晚瞠目結舌地望着他。
阿爵倒是鎮定的很,壓根好像沒聽到後座不和諧的對話一樣。
最後是賀沉選了傢俬房菜館,溫晚直接被他半攬着下了車。見她還是不情願,男人終於沉了臉:“不就是摸了下嗎,怎麼跟大姑娘似的,再裝就過頭了。”
溫晚一下子被噎住,一口氣堵到胸口出不來。
賀沉嘲弄地望着她:“吃完飯就送你回去,再鬧我就摸回來。”
溫晚知道這流氓絕對能幹出這種事,還是硬着頭皮跟他走了進去。老闆顯然跟賀沉很熟了,馬上迎了上來:“三哥。”
賀沉點了點頭:“老規矩,看着上吧。”
“好嘞——”那人笑眯眯地,這纔好像忽然看到溫晚一樣,曖昧地眨了眨眼,“三哥換口味了?沒見你帶過這一款的。”
溫晚被他打量着,心裡那股火氣更旺,直接對那人道:“你什麼眼神,我是他醫生。”
老闆聽這話明顯愣住了:“三哥哪不舒服?”
溫晚笑的特別特別燦爛,輕柔地說:“我是北康醫院的。”
北康醫院青州人都熟悉,那是當地著名的精神病院,裡邊住的幾乎都是……老闆驚恐地望了眼賀沉,訕訕地擠出一聲笑:“小姐真是,愛說笑。”
賀沉就那麼將笑未笑地看着溫晚,等她說完才伸手把人扯了過來,手掌覆在她光潔地後頸用力捏了捏:“舒坦了?”
溫晚被他這麼一說反而覺得沒意思了,好像自己那點小心思人家完全不介意。
老闆將他們帶去包間,沏了茶才退出來。
溫晚沒和顧銘琛以外的男人吃過飯,賀沉還是第一個,而且這麼逼仄的空間,裡面居然只有她和賀沉兩個人!
“阿爵不一起嗎?”
“他有事做。”
兩人完全沒什麼共同語言,溫晚此刻無比後悔答應阿爵那個提議,而且這時候冷靜下來一分析,她頓時覺得阿爵那話有些問題。
說的好像,賀沉和她吃飯心情就會好轉一樣?
溫晚一想到這話裡的淺層含義,周身都開始不寒而慄,賀沉這種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動真感情的。今天在賀家那一幕幾乎牢牢刻在她腦子裡,一個人衆叛親離,不可能完全是誤會。
賀沉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眼神很奇怪也不知收斂,大喇喇的好像在觀察獵物,這讓溫晚格外緊張,加上之前那怪異的氣氛,總覺得和賀沉待在一起很危險。
賀沉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麼,淡淡移開眼,說了句無關緊要的緩和氣氛:“這茶味道很好,試試。”
溫晚急忙掩飾性地端起茶杯,她剛剛嚐了一口,就聽到賀沉極其平靜地說:“今天葬禮上看到的,不好奇?”
溫晚緩緩搖了搖頭:“好奇你也不會告訴我實話,更何況好奇不是什麼好習慣。”
賀沉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玩味,又盯着她看了幾秒,忽然說:“離婚之後,不如跟我吧。”
溫晚喝進去的茶全都噴了出來。
這男人那語氣就像在談論天氣,溫晚被嗆得狠狠咳了好幾聲,捂住嘴不可思議地望着他:“你是不是,該去我們醫院觀察一下?”
賀沉被她罵了也沒生氣,解了西服釦子,手臂隨意搭在另一邊椅背上:“我以前沒費心追過什麼女人,所以可能唐突了。我對你很感興趣。”
他說完又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扎眼:“你跟着我不吃虧。”
溫晚知道賀沉的意思,不就是說她二婚,他能看上她已經是她的福氣了嗎?
溫晚想也不想直截了當就給拒絕了:“抱歉,我對你可一點都不感興趣。”
賀沉有些意外地挑起眉。
賀沉顯然也沒把這些話當真,溫晚拒絕他之後,他連一點點不高興或者失落都沒有,還很客氣地和她吃完這頓飯,甚至堅持要將她送回家。
溫晚就更加確定,賀沉這樣的男人非常危險,或許有時候很容易讓人心動,但絕非良人。所以他很擅長把握分寸,正如他說的是“離婚後跟我吧”,這至少爲將來留了很大餘地。
兩人一起走出包廂,阿爵正和老闆家的孩子玩拼圖,見他們出來馬上站起身,那老闆也迎了過來:“三哥要走了?”
賀沉沒理他,只是看着阿爵皺眉頭:“帶孩子帶出癮了?”
阿爵臉上沒表情,伸手掐了掐那孩子粉嘟嘟的小臉,接着從口袋裡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塊巧克力。
那孩子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叔叔好棒!”
阿爵難得會笑,揉了揉小傢伙毛茸茸的腦袋,卻古怪地看了賀沉一眼:“我又不是冷血怪。”
不知道是不是溫晚的錯覺,阿爵說這話時賀沉的表情很難看。她不知怎麼的又想到賀霆衍,也不知道外界傳聞的是不是真的——
他們往外走的時候正好有人進來,溫晚沒仔細看,擦身而過時聽到有人叫她名字:“小晚?”
會叫她這個名字的人不多,溫晚一看,居然是周爾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