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沉看了眼號碼,卻沒有馬上接了起來,只是濃眉微微攏了攏,面容在燈光的映襯下忽然多了幾分冷清。
溫晚很會察言觀色,起身給他留了時間:“我先回房。”
賀沉擡頭瞧她,意外地沒說話。
溫晚直到回房間之後一顆心還有些亂,電話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但隱隱有種預感,之前平靜的日子恐怕到頭了。果然她剛洗完澡出來,門板就被輕輕叩響,賀沉安靜地站在那裡:“明天能帶我四處走走嗎?”
溫晚的頭髮還在往下滴水,正好有水珠從光潔的額頭滑下,直接落盡了眼底,無端地有些刺痛。她合了閤眼,捏着乾毛巾的指節慢慢收緊:“好。”
她沒有問他爲什麼突然來了興致,他也沒有解釋,只是這背後的意義彼此都心知肚明——賀沉大概是要走了。
溫晚其實一直都有這個心理準備,所以內心並沒有多少波動,一晚上睡得倒是很平靜,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第二天溫晚洗漱整理好出門,一眼就瞧見賀沉等在門口,他養傷這段時間一直沒再抽菸,這時候卻倚在門口吞雲吐霧,愁眉不展的樣子。
她徑直走過去,伸手就把煙接過順勢捻滅了,賀沉好像這才發現她,含笑注視着她一系列舉動:“真想被你這麼管一輩子。”
溫晚非常平靜地點點頭:“如果你一輩子是病患。”
賀沉嘴角揚着,彷彿心情又好了起來:“既然你是嚮導,今天什麼都聽你的。”
溫晚也知道賀沉年輕時在金三角待了那麼久,而他們所在的縣城正好毗鄰金三角,所以沒打算帶他去那些有名景點瞎逛,反而只是帶着他在附近隨便走走。他來了有一個多月,但是大多時間都同她在診所耗着,再後來養傷就更加哪都不能去了。
兩人並肩在異國街頭,賀沉個子高步子大,卻故意放慢速度等着她,偶爾會隨意同她講幾句:“當初怎麼會選這裡?”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溫晚還是聽懂了,略一沉吟就說了實話:“來泰國是顯聲提議的,後來不知不覺就來了這裡,但是真的沒考慮你的關係。”
賀沉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眼角眯了眯:“我又自作多情了?”
溫晚挑起眉,眼珠一轉指着旁邊的冷飲店:“渴嗎?”
賀沉知道她是不想再繼續這話題,雖然他們這段時間進展不錯,可是真要溫晚完全邁出那道坎兒還有段路要走。見她一臉的忍耐,他點了點頭,溫晚轉身馬上就跑開了,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賀沉心底嘆氣,等溫晚站定在那間冷飲店門口,這纔回頭看向不遠處緊隨其後的兩個人。
那兩人一身標準的黑衣黑褲,帶着太陽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顯然是攫在他們身上的,見他回頭馬上作勢轉向一邊。
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鷙,但並沒有表現的太明顯,而是淡然自若地雙手插兜,眼角卻微微眯了起來。
直到溫晚回來,將冷飲遞到他面前:“喏,嚐嚐這個,別看長得有些醜,味道很好。”
賀沉皺眉看了眼她手裡的不明物體,顏色也怪怪的,卻還是伸手接過來配合地喝了一口。溫晚笑眯眯地望着他:“怎麼樣?”
賀沉沒說話,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含住了她一張小嘴。
溫晚瞪着眼,下一秒就感覺有冰冰涼涼的液體流進了喉間,難爲她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每次被調戲都還是臉紅。
賀沉的舌尖還在她口中意猶未盡地舔舐一圈,這才鬆開她,慢悠悠地邁開步子:“味道不錯,你也嚐嚐。”
溫晚氣得夠嗆,那點小小惡作劇的心思原來早就被一眼看穿。
氣氛其實很好,難得能這麼愜意放鬆,街上有人賣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天已經越來越熱,當地人大多穿着薄涼清透的花裳,見了他們就會熱情招呼。
溫晚其實也沒仔細逛過,這會見什麼都難免有些新奇,賀沉一直安靜地陪在她身後。她拿着一個工藝品端詳,卻聽身後的男人俯身挨近自己,在耳畔低聲呢喃一句:“小晚,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此刻有多開心吧?”
溫晚臉上的笑意僵住,她同周顯聲在曼谷待了那麼久,無論環境條件任何一方面都比眼下要有意思多了,可是那時候她的心情如何呢?連笑都覺得是種敷衍。
眼下,怎麼就覺得做什麼都挺有勁的?
她知道賀沉在暗示什麼,卻假裝聽不懂:“難得休息一天,當然開心。”
賀沉也不拆穿她,伸手輕輕摟住她肩膀:“去那邊看看。”
見她腳下步子僵硬,賀沉忍不住笑了:“你會猶豫,說明是我做的還不夠。可是小晚,如果你一直裝不懂,我真的就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
溫晚咬脣看了他一眼,卻是伸手將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拉開:“說話就好好說話,幹嘛動手動腳。”
賀沉眼神微微黯了黯,失笑道:“抱歉,對着你習慣了。”
她每次的逃避都那麼明顯、那麼笨拙,可他依舊無計可施,該說的該做的都嘗試過了,他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
那之後賀沉便很少說話,開始留意他的變化之後,溫晚就發現他似乎總是若有所思地看向某一處。但是她細看之下又沒發現任何異狀,疑心是自己太敏感了。
兩人又去了附近的廟宇還願,中途溫晚發現那男人不見了,找了許久才見他在院子裡同一個僧人說話,等她過去那年邁的僧人含笑對着她微微行禮就離開了。
賀沉轉頭看她,露出好看的笑容:“走吧。”
“你們在說什麼?”
“有些困惑,需要人化解而已。”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就將她打發了,溫晚瞧着他眉宇間並未疏散的鬱氣,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她能感覺得到賀沉心裡有事,兩人往外走的時候,她幾次想問又生生將念頭壓住了。如果可以說他早就說了,她可以猜測到是同那個電話有關係。
心裡甚至有些預感,是和國內有關?
可是這個男人即使有天大的煩惱也學不會坦坦白白地對人訴說,仔細一想,他的三十多年人生也非常寂寞。
兩人走到門外就見一輛加長賓利停在路邊,一個年輕男子用泰語向賀沉問好,又說:“駱先生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