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師祖。”
步入大殿,厲同對着青玉牀上的宮師祖行禮道。
宮師祖微微點頭,雙目射出一道精光:“耽擱了將近一月,你終於回來了,有什麼想法?”
厲同微微怔住,不知該如何說起。
若是宮師祖問他這一次秘境陰謀的事情、問他是如何逃脫的、問他事情前後經過,他倒是開口就能說出來。宮師祖不僅沒有問這些,反而只是問他的想法,頓時叫他有些抓不住要點。
什麼想法?關於什麼方面的想法?仔細說起來,厲同的想法倒是很多,要是都一一說出來,明顯有些不太合適。
宮師祖似乎看出來了他的這種遲疑緣由所在,又說道:“不必拘泥於什麼,只把你心目中最想要說的想法說出來便可以。”
最想要的想法……
厲同並沒有繼續猶豫,開口說道:“我想變得更強!”
宮師祖的雙目看着他,眼中任何含義也沒有,恰似古井不波,但是偏偏似乎又將許許多多的事情都囊括在內,叫人根本看不清楚。
厲同擡起頭來,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着。一時間倒是忘了眼前的是元嬰化身境界的武者,只覺得這一雙眼睛宛若夜色中的星空,幽遠深沉,叫人看不出其中的意味。
如此足足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宮師祖再次說話:“不錯的回答。我以爲你會說敵人的強大、陰險卑鄙無恥,你會說在外面冒險需要小心謹慎,你會說和敵人差距很大,你要努力追趕,然後報復回來……但是我沒有料到你會這樣回答。”
“如果你說敵人很強,你和敵人差距很大,你要提升實力報復回來,那麼我心中肯定會很高興。因爲你有一顆變強的心、向上的心,還有一顆復仇的心,等到數百年後,你會成爲一個合格的青玄門掌門,到那時候,六大門派的五大門派都再也遮掩不住青玄門的光彩,你將會是青玄門歷代掌門中的一代英主。”
厲同吃驚地看向宮師祖,怎麼也沒有料到宮師祖居然會這樣和自己說話,怎麼也沒有想到宮師祖的心目中,自己居然有着這樣的可能。
下意識地,厲同問道:“也就是說,弟子如今的回答並不能叫師祖滿意,也配不上這樣的未來嗎?”
宮師祖輕笑一聲,閉上了眼睛,居然就此不再說話。
一個滿頭銀髮的年輕人出現在一旁,自顧自地坐在一把椅子上:“那倒也不是,我對你這個回答比那個回答還要滿意。”
宮師祖的元嬰化身如此說道。
“……”
厲同低頭不再說話,他知道自己就算不再開口去問,宮師祖的元嬰化身也一定會繼續解釋下去。
果不其然,那元嬰化身並未多做停頓,繼續說了下去:“你的心中只有自己的變強,說明你目無餘子。沒有望宮蘇荼、沒有星光妖纓、沒有那些妖獸,也沒有青玄門,更沒有我這個宮師祖……在你的眼中,你僅僅是要變強而已,你的道路上不存在攔路虎,你在走你自己的光明大道。”
“在其他人看來十分要命的陰謀,十分可怕的星光妖纓和望宮蘇荼,對你而言卻並非十分可怕。你心中是否有着這樣的念頭?”
厲同輕輕搖頭:“宮師祖高看我了,我從未這樣想過,我是貪生怕死的人,星光妖纓或者望宮蘇荼來殺我,我心中一樣會十分害怕。”
宮師祖的元嬰化身看了他一眼,忽地輕笑一聲:“貪生怕死之輩往往口中吹噓,絕不肯示弱服軟。像你這樣口中標榜貪生怕死的倒是不多。”
厲同有些不習慣和別人談論這些問題,開口說道:“宮師祖難道不想問問這一次的事情經過嗎?”
宮師祖的元嬰化身搖了搖頭:“不問,也不必問,在你之前已經有人逃回來了,大概的情形我們都已經知道了。至於望宮蘇荼是如何得到傳送陣的,這種事情你想必也回答不上來,又何必多問?”
厲同再度閉口,默不作聲。
他不習慣和宮師祖探討自己的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而宮師祖聽上去也不想和他探討正常的事情,他也只好閉口不言,靜待宮師祖的元嬰化身繼續發話了。
“聽說你之所以去,是因爲一本《赤霞丹經》?”
銀髮年輕人再度開口問道。
厲同心知這件事情瞞不過宮師祖,點頭應道:“是。”
“聽聞你也可能出危險,我就叫人打探清楚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宮師祖的元嬰化身說道,“我可以給你一本《赤霞丹經》,你能否答應我徹底了斷外界恩怨?”
厲同擡起頭來,問道:“恩怨情仇,本來便是人的心情和心緒,如何當做實物一樣強行了斷?我就算是答應了,該在的還是在,不在的還是不在,這樣的了斷又有什麼意義?”
銀髮年輕人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搖了搖頭,面上帶着笑容:“人是會變的。你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不見一個人,便只剩下心中的印象,一旦見面,親近之後便是無比的生疏和隔閡。爲什麼?”
“因爲不僅僅是你,別人也在變。或許你能夠持之以恆,抱有當初的印象,但是那人卻有了更加重要、更加親近的人,他已經娶妻生子,甚至已經子子孫孫。形式的了斷,終究可以成爲真正的了斷,便在於此。若是時間變作一百年二百年,你重回故里,你的朋友,師傅都已經化作黃土,你難道還要和他們的兒孫重敘舊好?”
厲同怔住了,沒有想到宮師祖居然說出這樣感慨的話來,而且聽上去似乎也沒有什麼錯誤。
銀髮年輕人又說道:“我還知道你的師傅是越國柳家的遺留之人,你想不想讓你師傅的復仇願望滿足?若是願意,我也可以將這個作爲你和外面世界了斷的條件之一。”
厲同沉吟一下,搖了搖頭:“宮師祖,不必了。我要做什麼我還算明白,《赤霞丹經》的事情和我師傅的復仇願望,我親手去做就是了。就算是了斷這一切,那也應該是我親手來了斷,藉助他人之手,終究沒有什麼意思。”
銀髮年輕人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也罷,隨你!”
“請問宮師祖還有什麼吩咐?”厲同問道。
銀髮年輕人說道:“反正閒來無事,你就跟我說說離開了那個大荒山之後你又去了何處吧。”
“大荒山?”厲同奇怪問道。
“對,那處地方叫做大荒山,是星光妖纓本來想要建立自己的妖王勢力的地方。只不過他的實力被他的親生父親給用誓言封住了,終身不能進入妖王境界,所以星光妖纓和望宮蘇荼兩個小傢伙大約也感覺沒有什麼意義了,直接用自家的巢穴做了這個陰謀,固然害死了六大門派的不少弟子,但是他剛剛建好的宮殿也算是被打成了廢墟。”
隨着宮師祖的元嬰化身的介紹,厲同心中暗暗驚奇:星光妖纓的親生父親是什麼厲害人物?爲何要封住自己兒子的修爲?星光妖纓這麼做,難道真的是想要進行最後一次拼搏?
若真是如此,他最後一次拼搏居然還是要害死六大門派弟子,和人類這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才能做到?
按住心中的驚奇不說,厲同答道:“弟子逃離大荒山後,因爲找不到天台山在何處,找不到青玄門的位置,無奈之下只好一直向北慢慢尋找,過了許久才恰好碰上一個丹鼎派的弟子……”
宮師祖的元嬰化身頓時愕然:“你沒有什麼別的行動,僅僅是找不到回青玄門的路,所以迷路了?”
厲同答道:“正是如此。”
銀髮年輕人頓時笑了起來,揮手道:“原來如此,行了行了,你退下吧……我還以爲你這些時日去做了什麼事情,原來如此……”
厲同也不再多言,應了一聲之後退出大殿。
過了片刻之後,銀髮年輕人收斂了笑容,面色冷漠:“剛纔有一番話,我是說給厲同聽的,也是說給你聽的。你明白麼?”
一個尖利的聲音在大殿的角落內響起:“弟子明白。關於厲同的心性問題,弟子屬於能夠讓師祖高興的那一種,但是厲同卻是超出弟子一籌,能夠叫師祖更加高興。”
銀髮年輕人微微點頭:“你說的不錯。你雖然陰損毒辣,如今更是不男不女,青玄門上下再也沒人瞧得起你,但是你比原來更叫我欣賞。假以時日,你成爲了武道金丹境界的武者,的確可以帶領青玄門發展的不錯。”
“但是厲同,你終究要仰望……”
角落內,數盆花卉之後,一個衣着豔麗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身上帶着濃郁香氣,對着銀髮年輕人盈盈行禮:“師祖,你的意思是,我最好以後聽從厲同的吩咐嗎?”
銀髮年輕人微微搖頭:“不必這麼做,厲同也不需要你這麼做,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
“想做的事情?”
臉上塗了一層淡粉,面相陰柔宛若清秀女子的江流鶴下意識按了一下腰間,一時之間居然有些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