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沖刷不盡的是黑暗中潛藏的罪惡。
城南,廢棄碼頭。
這裡曾是t市最大的碼頭,在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鼎盛一時。
在那個時候,幾乎每天都有巨大的貨船停靠在這裡,工人們通宵達旦的工作,商人們甚至將來自大洋彼岸的貨物直接堆在岸邊,就地起價,做起買賣。
夜不罷市的場面熱鬧而震撼,是這座城最大的奇觀風景。
如今,這裡早已不見昔日繁華。
斗轉星移間,被冠以‘廢棄’二字,成爲光鮮背後爬滿污垢的暗影。
兩個多月前,爆炸案讓此處再度受到全國的關注。
事後,直至今日,風波漸漸平息,除了靠近貨櫃倉庫的數個爆炸的黑漆漆的痕跡還未抹去,長久生活在這裡的住戶早就遷回船塢內,將自己不值一提窮日子繼續下去。
由政府相輔,秦氏基金會負責的救援行動進展得一直順利,雖說每個人都得到相應的賠償,只可惜他們本就無家可歸,拿到手裡的錢更不夠在寸土寸金的t市買一套可以安身的家宅,是以,除了這個地方,再也無處可去。
剛過凌晨,暴雨還在持續,每晚都會擺起的夜市被自發向內遷移,遠離翻涌着驚濤駭浪的大海。
寬綽得一望無際的平地上,長形的集裝箱層層疊疊的壘起。
敗了色的集裝箱老舊得統統上了鏽,箱子表面有各種各樣噴漆的塗鴉,焊接的粗糙的外梯,不規則的通風口,甚至有些還似模似樣的開出窗戶,用一塊木板做延伸,再擺着花盆養幾株綠色的植物。
對於沒有船塢的人,這兒是最後的選擇。
炎夏的時候會特別熱,好容易等來一場雨,箱子裡又總是漏個不停。
集裝箱很規則的堆積着,中間一定會留有可容一輛卡車駛過的空餘。
但事實上,很久沒有貨車往來。
這便給與夜市足夠寬闊的空間。
人們靠着集裝箱擺攤,用一層塑料布鋪展在地上,佔據一小塊位置,便是自己的攤子了。
魚蝦海鮮、不知打哪兒淘來的舊衣服、用塑料膜封好的二手書和早就淘汰了許多年的電器……一切他們認爲能夠換取或者賣錢的東西,都被擺在上面。
買賣自由,卻廉價非常。
有的人會給自己撐一把傘,有的索性就這麼淋着,反正天氣很熱,命很賤。
自然,也有不能拿上臺面的玩意兒。
倚在貨櫃邊穿着暴露的年輕女孩兒,大膽的向經過的人拋媚眼,只需要一頓麥當勞用餐的錢,就能夠得到滿意的服務。
左手腕上戴着熒光塑膠手環的人是專門兜售各種毒品的混混,這些人最不好惹,窮瘋的時候,他們甚至會爲身邊的人設下歹毒的騙局。
以往晴朗的天,夜市以月光爲燈火,今夜不行,所以每當自己的攤子有人停留,小販就會打開算不得多亮節能燈,用以照物。
從遠處看去,這兒好比一個黑暗的,無邊無際的迷宮,零星光亮微弱的遍佈在視線裡,角落中……看得人心惶惶不安。
你總會知,那裡面絕不會有好。
一旦走進,便是沉淪,便是墮落,便是暗無天日的絕望。
凌晨,大雨中的夜市生意慘淡,擺攤的比閒逛的要多,商販們卻不願意散去。
秦亦踩過一片片骯髒的水潭,自顧走在其中。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連帽外套,頭戴棒球帽,再拉起外衣的帽子扣住自己,雙手插在寬大的口袋裡,埋着頭,對周遭絲毫不感興趣。
在他左手腋窩下夾着一支防水的文件袋,因爲塑膠袋是白色的,黑夜裡尤顯得扎眼。
一聲口哨響起,幾個混混從各個方向匯攏,將秦亦當作獵物團團圍住,盯上了他隨身的那隻防水袋。
不管裡面是什麼,他們要定了。
秦亦頓步,擡起頭,在模糊的水霧中露出一張淡漠俊朗的臉孔,波瀾不驚的眸色盡顯涼寒。
對於混跡在此的人來說,是個可以欺負的生面孔。
“以前沒見過,哪裡來的?”混混中有一人先開口,類似當中的頭兒。
他們總共八人,邊上的兩個至多十五、六歲,頭髮染得花花綠綠,穿得很混搭,稚嫩的臉上戴了好些金屬環,似是想以此凸顯自己很兇狠。
可笑的兇狠。
秦亦無心理會,淡漠的吐出個‘滾’字。
那頭兒便陰陽怪氣的笑開了,扭頭對左手邊的手下說:“聽見沒有,他居然叫我滾?”
小混混們起鬨的跟着笑了起來,故意伸長脖子,把臉昂起讓雨水澆打,彷彿無所畏懼,哪怕是將手裡把玩的小刀扎進誰的心臟。
周圍的攤販們見狀,默不作聲的將自己的攤子打包,遠遠的躲開。
雨夜適合行兇,這發生在廢棄碼頭的夜市上,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你袋子裡裝的是什麼?”笑夠了,混混頭子走到秦亦面前,一張臉快挑釁的杵到他的鼻子上,“我認爲,最好是些值錢的東西,你說呢?”
“什麼東西算值錢?”秦亦無動於衷,低垂着平靜的眸。
“我看你袋子裡的東西就挺值錢。”這回答囂張至極,卻又透着可悲的希翼。
在這個地方,最可怕的是什麼?
人心?
不,是貧窮,可怕的貧窮!
秦亦勾起薄脣,彎出一抹戲謔的冷笑,“是挺值錢的。”
混混頭子兩眼綻光,伸出手便要蠻搶!那手驀地被擒住,巨痛從腕上傳來,他大聲嚎叫,骨頭都快碎了!
有沒有那麼痛……
見秦亦紋絲不動,站得筆挺,老大卻要跪下了,莫非是在演戲?
“還他媽愣着幹什麼?給我上啊!”混混頭子忍着痛楚揚聲爆喝,其他人這纔回神,兇狠的擁上去!
秦亦鬆開小頭目的手,一腳將他踹得老遠,閃身向後,避開從側邊揮過來的鐵棍。
他行動乾脆,沒有多餘的動作,看似不費力氣,輕巧移身,襲擊他的人反而身形不穩的栽進泥水中。
對方人多,完全不能將他奈何。
糾纏不過半分鐘,最先被放倒的混混頭子緩過氣來,從手下那兒奪過一把匕首,爆喝着向秦亦身後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