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着眼,面貼面地被他抱在懷裡,那種感覺……
她其實不太習慣和他這樣親密,雖然他們之間已有了世間最親密的那種關係,但有些不習慣並非厭惡,只不過因爲從未如此,所以纔會覺得‘不習慣’罷了。
何曾想過他會這樣對自己?
若是以前,這幾乎是她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的事,可現在真的實現了,她又覺得太不真實。
爲了讓那種真實感再多一些,她窩在他的心口那處,整張臉都貼緊了,用心地傾聽他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
她聽得不忍呼吸,是真的,他的心在跳,爲她而跳。
不敢動,生怕一動這就是夢醒,睜眼他又不再,只剩下自己面對空蕩蕩的世界。
她幾乎沒有親人了,唯一的親人又不知所蹤,所以,他是她目前最‘賴以生存’的一切,就像是……氧氣!
缺不了,缺了就會窒息……
於是,她沉溺在這樣幸福的感覺裡不能自撥,哪怕短暫,可她卻在學着知足。
只是縱使方纔的激情不再,她卻還是睡不着,是因爲太激動於他對她的這些好,也是因爲一閉眼就是那血乎乎的一切,還有,媽媽那張泡在海水裡的臉……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身後的男人馬上便有了反應:“云云?”
“嗯!”
彷彿這時才終於又意識到他在她身邊,她還很安全,於是雲薇諾伸出小手,直接穿着他的腰身緊緊抱着他,然後,整個人都緊緊依在他身上。
“怎麼了?又在做惡夢?”
“沒有。”
她搖頭,可他卻還是疑惑:“那你爲什麼在發抖?”
“我,不敢睡……”
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他說這些,她有些矛盾,又有些猶豫。想告訴他一切請求他的幫助,可涉及到姐姐,涉及到他不可提及的過去,她又怕他翻臉。
她們好不容易這樣在一起,她真的不想讓那個不知道是否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來破壞她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總覺得,那樣就讓別人得逞了,她不能上當對不對?
可是,她真的害怕,真的害怕呀!
“爲什麼不敢睡?”
“我怕!怕做惡夢,怕夢到……”
咬着脣,良久,她終還是放任自己吐出了那兩個字:“她們。”
宋天燁抱緊了懷裡的人,一隻手從她頸上滑下來,安撫似地輕輕拍着她的背:“她們?”
“對,她們,我媽媽,還有……我姐姐凌茉。”
那個名字一出,雲薇諾能清晰地感覺到室內的溫度都驟降了好幾度,復又咬了脣,她委屈不已:“對不起!我不該提她的……”
“沒關係,想說就說吧!反正……”
話到這裡,宋天燁微微一頓,彷彿是在斟酌着用詞,又彷彿只是隨意那麼停了一下,然後他說:“早晚也得說清楚。”
事實上,一到京市他就接到了陸遠風的電話,一是確認雲薇諾的安全,二是通知他,他已經把自己最後的遮羞布給掀了,四年前的一切,自己的老底,懷裡的這個小女人全部都清楚了,也不會再因爲凌茉那種女人,再吃乾醋了。
挺感激陸遠風揹着他來了這麼一曲的,要不然,那些事他恐怕很難對她說出口。
所以,既然她今晚想說說那個女人,那就說說好了,反正她已經知道了,也就沒必要再隱瞞。
“……”
自他懷裡擡頭,雲薇諾幾乎是驚呆了般看着他,沒想到自己猶豫了這麼久的事,他竟直接就答應了,而且,還這麼幹脆。
“別緊張,我只是想聽聽你的心裡話。”
幸福來的太突然,她喜不自制的同時,又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這就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你……不介意我提她了?”
“嗯!”
宋天燁躺在她身側點頭,一上一下的動作擦過他們共同的枕頭,如同在她心上輕輕的撫。
那一刻,彷彿一輩子的勇氣都集中到了嘴邊,她張嘴:“那……那……”
那了半天,還是沒能說出來,宋天燁知道她緊張,也不逼她,只是聲音放得更平,更穩,更靜:“說吧!都說出來,我想聽。”
他的一聲我想聽,勝過世間最美的語言。
當一個人願意傾聽你的聲音,那是他真的想要關心你,或者瞭解你,這是他們之間的一大進步,所以,她再不敢錯過這樣的機會,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話,瞬間便衝口而出:“我覺得我真的看到她了,真的……”
宋天燁:“……”
將他的愕然盡收眼底,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迎接他上一次那般的憤怒,可他竟沒有……
於是,她真的被鼓勵了,壯着膽子繼續:“上一次我跟你提過,你不相信我,還衝我發脾氣,所以我原本是不想跟你說這些的,可我真的感覺是她,真的……”
不是第一次聽她這麼說,上一次還以爲她在說胡話,可這一次,他知道她很清醒,也絕對不是在說夢話。
所以,男人的眼眸微沉,也終於重視了起來:“你在哪裡看到她的?”
“那天和你在消防通道的時候,你和我……”她不好意思說他當時正抱着她在啃,只停了一下,讓他自己去體會。
“我聽到了鋼琴聲,是她最喜歡彈的那一首,然後,我還看到有白色的人影一閃而過。再後來就是吃飯的時候,那個人用小提琴拉的其實和我在樓道里聽到的是同一首曲子,然後……”然後她就發脾氣讓那個拉小提琴的不要拉了,結果,他以爲她不領她的情,不但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還讓人把她趕出去了……
“……”
宋天燁也想起了那天的事,頓時整個面色都更加沉鬱。
事後,他也知道她發脾氣是因爲白百合和那首曲子,可他不知道在此之前還有這麼一件事情,如果早知道,他又怎麼會對她亂髮脾氣?
只是,凌茉還活着?
這怎麼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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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繃緊的側顏凜冽,這反倒讓雲薇諾覺得可以繼續,於是,她又道:“在餐廳外,我很難過,以爲你心裡一直放不下她,所以很生氣地踩着那些花。然後我突然看到馬路對面有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子,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可我覺得就是她,所以我就追了過去,結果……”
結果你又以爲我橫穿馬路一心求死,所以衝出來救了後便又發了脾氣……
她的話都沒有說完整,但省略掉的地方宋天燁也能明白是什麼,也知道自己脾氣不好,他於是尷尬地摸了摸鼻頭,說:“她畢竟已經死了四年,你突然說她活着,我相信就算不是我,別人聽了也太會相信你這話不是麼?”
“我承認你說的對,因爲我一開始也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可我那天去了墓地,我在她的墓碑前問她究竟愛不愛你?結果,真的有人回答我……”
話到這裡,雲薇諾突然揪緊了他的衣衫,緊張道:“她說……愛。”
“云云……”
她搖頭,似是緊張,又似無措:“你又覺得我在胡說了是不是?對,這聽上去確實像是胡說,可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我的感覺,但我自認我不會認錯人,就是她,如果不是人就是鬼,總之,一定是她……”
“你爲什麼這樣篤定?”
“因爲我是被人從背後打了一下才從石階上滾下來的,現在肩膀還在疼。”說着,雲薇諾突然大膽地拉開了自己的衣領,給他看自己肩上的淤青。
從墓地將人帶出來的後,他便直接將人帶回了京市,因爲是自家的醫院,他只交待了一聲,她的全身體檢報告便送到了他的面前。
她肩上有傷痕,他早就知道,只是那時候他發現她的時候,她是躺在凌茉的墓前的。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她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沒想到竟是被人打到滾下了臺階。
而且,是在那麼晚的夜裡,在凌茉的墓地那邊。
如果是劫財,她身上根本沒有錢,如果是劫色,她又根本沒遭受那樣的對待。現在是不一劫財,二不劫色,只是把人打暈了又放到凌茉的墓前……
宋天燁內斂的眸光微沉,沉默良久,終於擲地有聲道:“給我點時間,是人是鬼,我總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一聽這話,雲薇諾身子微微一動,突然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要去查嗎?”
聞聲,他靜靜地睨了她一眼,反問道:“你告訴我這些,難道不是想讓我去幫你查出真相?”
“是。”
她沒否認自己的想法,但她卻提了更多的要求:“可你能不能順便幫我多查兩件事?”
“什麼事?”
“我的身世,還有20年前我母親到底是失蹤了還是……”話到這裡,雲薇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沉沉而語:“還是被人推下海了。”
宋天燁:“……”
雲薇諾知道自己現在說的事情有多麼驚世駭俗,所以又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她們都告訴我媽媽失蹤了,拋下我們,一個人去尋找自己幸福了。我一直以爲這就是真相,因爲凌茉也是這麼跟我說的,她都這麼說了,我怎麼會不相信?那也是她的媽媽不是嗎?”
“他們都是這樣告訴你的,那你呢?那麼重要的事,你自己一點都不記得嗎?”
宋天燁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雲薇諾卻搖頭輕嘆:“三歲的時候,我得過失語症,不會說話,也沒什麼記憶……”
就算有,一個受驚過度的三歲的孩子說的話,又有幾個人會相信?況且,那個時候她記得很清楚,是姐姐拉着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她,媽媽失蹤了,不要她們了。
她曾堅信不移,可現在……
“我最近總是做噩夢,夢裡看到的一切恰好和她們說的相反,我感覺自己快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境了。”
說到這裡,雲薇諾心潮起伏,又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能繼續:“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查一查,我也沒別的想法,就是想證明我夢裡看到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其實,她幾乎可以肯定腦子裡的一切都是事實。
只是,那時候她畢竟只有三歲,就算有片段的記憶也記不全前因後果,所以,她需要像宋天燁這樣強大的人來幫她查清真相,也查清當年殺害她媽媽,甚至還想殺害她們姐妹的人是誰。
也只有這樣,或許才能解開姐姐爲什麼那樣厭惡自己的真相。
畢竟,她當年只有三歲,可姐姐已經六歲了,比她知道的多,也比她懂事的多。
“既然這樣,我會盡力幫你查清楚,只是……”瞅着懷裡的人,宋天燁神情肅然地提醒她:“畢竟過去二十年的事情了,你要有心理準備,不那麼好查的。”
她點點頭:“我明白的,謝謝你!”
“對我說謝謝?”
他似對這兩個字相當不滿,眉頭微蹙的樣子迫人,雲薇諾嘟了小嘴:“對你就不用說謝謝嗎?”
“我要的謝謝,可不止是嘴上這麼一說。”
說罷,男人的目光,終又停駐在她微微嘟着的紅潤的小嘴上,突然來了一句:“不過,你如果換個方式用嘴來‘謝’我,我也可以勉強接受……”
“換什麼方式……”
沒聽懂他的話,雲薇諾下意識地問了他一句,只是剛問完,他粗礪的手指便毫不留情地探入了她的口腔,然後模仿着某種動作,邪惡地……
他的動作暗示性這樣強,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腦血回涌,雲薇諾的小臉瞬時便紅成了西紅柿。
暈,這個男人要不要這麼邪惡啊!
太不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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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而來,清晨而去。
原本是正兒八經的夫妻,可偏偏整出了一種*的即視感。雖屬無奈,但云薇諾心尖的愁緒仍有一絲淡淡……
半靠在病牀上,雲薇諾側臉看着窗外的烈陽。
已是盛夏,病房裡開着空調,可看着那耀目的金芒,仍舊讓人覺得燥熱。
伸手,將蓋在身上的薄被又朝下褪了褪,起身下牀打算倒杯水喝,只是,卻有人先她一步,將一杯帶冒着冰氣的檸檬水送到了她的面前。
擡眸,是葉紫滕那張巧笑倩兮的臉:“是不是想喝水?這個給你,剛買的,我還沒來得及喝……”
剛買的,她還沒來得及喝,那也就是說,不是給她買的不是麼?
這算什麼?
施捨?
雲薇諾不接她手裡的冰檸檬水,只是原本清透的眼底瞬間浮過一縷寒芒:“你來幹什麼?”
“聽說你病了,我代表臺裡來看看你。”
見她不肯接自己手裡的冰檸檬水,葉紫滕也不生氣,還一臉恍然道:“唉呀!我差點了忘了你還病着,是不能喝這麼冰的東西的對吧?”
問罷,葉紫滕又是意味深長地一笑:“其實男人也一樣,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更喜歡送你奶茶的男孩對不對?”
“……”
面對她這‘形象’的比喻,雲薇諾沒有接話,葉紫滕卻故意當着她的面將吸管送至脣邊。
只是,就在她張嘴之際,原本一直沒有動靜的雲薇諾卻突然奪過她手裡的那杯冰檸檬水,然後,咬住吸管便狠狠吸了起來。
中杯的檸檬水,帶着冰,透心的涼意一秒便刺痛了她的胃。
雲薇諾原本就是胃出血的恢復期,這種冰東西原本是不能沾的,可堵着那口氣,她卻一口氣也沒停,咕嚕咕嚕便全都喝進了肚子裡,一口都沒給對方剩下。
喝完後,她又當着葉紫滕的面,將空的塑料杯朝垃圾筒裡一扔,說:“謝了,真的挺好喝的。”
她不想惹事,但也不是怕事之人,既然人家送上門來找打臉,她又爲什麼還要客氣?
呵!這是要告訴她熱的奶茶男才適合她,冰的檸檬水只適合她葉紫滕這樣的人是麼?那她偏要搶過來,適合又如何?不適合又如何?喝進肚子裡了就是她的貨……
“……”
葉紫滕壓根沒想到雲薇諾的反應會如此激烈,看着垃圾筒裡的檸檬水杯,她竟真的有種自己的東西被搶了的感覺。
男人搶她的也就罷了,她的水也搶?
怒而相視,正待開口,雲薇諾卻搶在她之前又笑問了一句:“葉製作怎麼一幅被我搶了‘飲料’的表情?剛纔不是你讓我喝的麼?”
葉紫滕:“……”
“如果葉製作真的不高興我喝了那杯檸檬水,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再送一杯過來賠給你好不好?”
這一個賠字,到底還是刺激了葉紫滕,原本還端着的笑意瞬間收斂,她陰陽着一張臉,不悅道:“你當大少那麼輕閒,只等着給你送檸檬水?”
“如果是呢?”
“……”
她吃癟的樣子讓雲薇諾覺得很解氣,於是她又客氣道:“對了,謝謝你代表電視臺來看我,不過現在看也看完了,葉製作也可以回去忙了。”
沒想到她居然還敢趕人,葉紫滕雙手環胸,笑了一下:“話說,咱們臺也就你有這種待遇了,才進電視臺沒幾天,就三天兩頭的請假,連張病假條都不帶寫的……”
雲薇諾不甘示弱,緊接着就反問了一句:“所以呢?你要代表電視臺辭退我麼?”
“我怎麼敢呢?畢竟,你有那麼硬的後臺……”
面對她的嘲諷,雲薇諾處之泰然,還無比認可地點了點頭,說:“也是,我也覺得我後臺夠硬,所以,看在我這麼硬的後臺上,葉製作你是不是也該對我客氣點?”
“……”
聞聲,葉紫滕深深地一噎,一時竟真的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可是,不該是這樣的,昨天她都那樣了,這個女人難道不生氣?
而且,她是過來看雲薇諾笑話的不是麼?怎麼能反倒被她將了一軍?
葉紫滕怎麼也不甘氣,於是紅脣一擰,終於說出了她此行最想說出的一句話:“對了,如果天燁過來,麻煩你跟他說一聲,我爺爺很感謝他昨天‘特意’和我一起去看他老人家……”
雲薇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