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宋天燁還在失眠。
睡不着,索性便起來看這個季度的銷售報表。
有幾個大的項目開始運作了,處處都要用錢,銷售業績表面上看着還不錯,但實際盈利並不算高。這也是他爲什麼需要到z市實地考察,然後注資sic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過,昨天就發現有幾個數據看着有些不太對勁,他今晚正好研究一下,正擰着眉頭,門鈴卻突然響了起來。
他在家的時候是不開手機的,座機雖然有,但也被他撥了線,所以,這個時候會來按門鈴的只有一個人。
人窩在沙發裡沒有動,順手摸到搖控器一按,門便‘咔’的一聲打開了。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篤篤’聲響起時,精氣神看上去並不十分充足的林思暮一臉疲憊地出現在了宋天燁的面前。
做爲宋大少的全能助理,林思暮一直都處於24小時備戰的狀態。
不過,在大少身邊工作了五年多,她還是第一次在這麼晚的時候被一個電話就叫了起來。事發突然,她換了衣服就出來了,連妝都沒來得及化。
看着一臉‘蹉跎’林思暮,宋大少懶懶地問了一句:“有事?”
“嗯!”
揚手,宋大少一幅我聽着,你直接講的神情,可林思暮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總結語言了:“呃!這件事有點……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聞聲,還在看着數據心算的某大少頭也不擡,說:“那就不要講了。”
林思暮:“……”
乖乖隆地咚!
果然啊!跟她這個*老闆是不能整這些彎彎繞的,必須直接點,要不然,他能一句話噎死你。所以,爲了不被真的噎死,她還是聰明地選擇了單刀直入:“雲小姐被抓了,故意傷人罪!”
“……”
指尖一滯,宋大少終於從各種數據中回過神來,然後擡頭,深深地看了林思暮一眼。
明白這是要她繼續說的意思,林思暮也沒打哽兒,立馬順溜道:“據姚家人說,雲小姐和姚樂儀打了一架,直接把人從三樓的樓梯上推下來了。”
聞聲,宋大少沉默了一陣,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了一句:“那種女人早就該推了,乾的漂亮!”
林思暮乾咳了幾聲,然後狗腿地附和道:“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可現在的問題是,姚夫人和姚夫人的弟妹以及家裡的管家和傭人口徑一致,都說是雲小姐想殺了姚樂儀,所以才把她兇殘地從樓上推下來的……”
“誰報的案?”
“姚夫人。”
他一幅猜到就是這女人的表情,然後才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作答。
他這個反應,林思暮心裡又開始七上八下的,原還以爲他還會有下文,所以才老老實實地等在那裡,結果,等了半天,人家竟連屁都沒再放一個。
林大助理納悶了,就這樣?
這是打算管呢?還是打算不管呢?
正猜測着她那*老闆的心思,結果,人家又慢條斯理地來了一句:“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大少,您真的不管呀?”林思暮驚了,這是神馬情況?
敢情她這大半夜的從暖暖和和的被窩裡爬起來是自作多情白忙乎了?這不是作孽麼?
某大少頭也不擡,只反問道:“她是我什麼人?爲什麼要管?”
聽聽,聽聽這傲嬌的小口氣……
林思暮馬上就判斷出她這*老闆又開始口是心非了,所以便‘多嘴’道:“雲小姐不是那種人,而且她右肩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根本使不上力,怎麼能推人下樓?肯定是被冤枉的。”
說完,林大助理又擔心她這*老闆拉不下面子繼續傲嬌,所以她趕緊又善解人意地補充了一句:“秦隊曾是特警大隊的大隊長,這種小麻煩,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兒,都不用您出面就能搞定的。”
聞聲,宋大少倒也沒再沉默,只閒閒來了一句:“遠風也曾經是這邊的市長,這種小麻煩,同樣也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艾瑪!
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老闆不急急死助理。
林思暮感覺自己的小心臟正經受着無與倫比的考驗,所以,她第一次在老闆的面前沒有用公式化的口吻,只像個朋友般勸了一句:“大少,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和好’機會,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那就換個店。”
林思暮又噎住了,感覺有東西卡在喉嚨裡上不來也下不去似的……
深吸了一口氣,她才慢吞吞地開口:“不管怎樣,我已經讓秦隊先過去了,就在那邊等您指示呢!只要您一聲令下,馬上……”
“思暮,你最近是不是太閒了?”
聽到這一聲思暮,林大助理魂都差點嚇飛了。
尼瑪!這是大少頭一回這麼正經地叫她的名字,以前都是小林小林的叫的呀!
簡直不能更驚悚……
理智告訴她,再說下去可能會被炒魷魚,可情感上她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她是真的喜歡雲薇諾那個女孩子,而且,堅信她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所以,她又瞥了一眼還交疊着雙腿坐在沙發上的人,說:“您已經半個月沒睡過一次好覺了,安定片吃多了對身體不好。”言外之意,再熬下去都快乾了,還倔強什麼呢?您以爲您還是‘少年’呀?
宋天燁似乎沒聽懂她的話,只聳聳眉,滿不在乎地吐出了三個字:“無所謂。”
林思暮:“……”
沒救了,徹底沒救了,她老闆只用*就能‘征服’全世界了……
*是病啊!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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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老闆雖已放棄治療,她卻不敢給老闆停藥。
所以,林大助理最後只能冒着被‘殺頭’的危險,當着她那*老闆的面直接撥通了秦君朝的電話,而且,還故意按了免提……
秦君朝是大少的貼身保鏢,雖然大多時候他都沒有‘貼身保護’過大少,但他的名片上確實是這麼印的,所以,林思暮大多時候都叫他秦隊。
秦隊是四年前開始跟着宋天燁的,聽說他在部隊的時候是傳說中牛逼哄哄的特種兵王,身兼世界頂級拆彈專家的頭銜,還曾是z市特警大隊的前大隊長。然後有一次他‘無意中’救了宋大少一命,再然後他就被宋大少用重金挖過來做了貼身保鏢。
其實,四年前秦隊具體是怎麼救的大少林大助理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救了,然後就連特警大隊大隊長也不做了。
特種兵王,拆彈專家,特警大隊大隊長,有這三個頭銜的人居然也被‘生活所迫’改行做起了保鏢……
這分明是從鐵飯碗換成了豪華型一次性紙碗啊!
林大助理其實想說,他是有多想不開啊!所以,她嚴重懷疑秦隊是收了大少的‘天價報酬’纔敢這麼‘義無反顧’地棄明投了暗。
爲此,她也曾調侃般問過秦隊當時是怎麼想的,秦隊很認真很認真地‘瞄’了她一眼,說:“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唄!”
大少vs秦隊?
當時林大助理那叫一個激動啊!
搞得她這四年裡一直在懷疑秦隊是攻還是大少是攻,直到後來雲薇諾突然從大少的身邊冒出來,她才明白,真的是她想多了,大少是個直的,至於秦隊……
嗯嗯!觀察中……
“小暮?”
一不小心思想就跑偏了,對方一聲小暮才把人拉回來,林思暮假模假式地咳了兩聲,才一本正經問了秦隊一句:“秦隊,見到人了麼?”
“嗯!那姑娘情緒還算穩定,只是不太肯說話。”
秦隊話不多,但句句都很到位,林思暮立馬偷眼瞥她那*老闆,據她觀察,雖然她那*老闆的眼睛一直落在那些銷售報表上,不過,耳朵好像是豎起來了。
趕緊的……
林大助理再接再厲,馬上更大聲地問了一句:“你沒跟她說你是大少的人麼?”
“說了,然後她就徹底不說話了。”
咳咳!咳咳咳!
這秦隊也太實誠了一些,這大實話說的,絕了……
她正想着如何引導秦隊說些能打動大少的話,結果,那邊似乎心有靈犀,又很給力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倒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兒,那姑娘自始自終都抱着一本素描本。我剛纔特意多看了一眼,綠色的封皮,上面有一排白樺樹……”
“白樺樹啊?啊!”林大助理故意長長地拖着尾音?
啊!難道只有她一個人覺得燁和樺傻傻分不清楚麼?
“我覺得挺奇怪的,就問了一下當時現場的情況,聽說那姑娘把人推下去後也不肯扶人,只是一張一張地撿那素描本里的畫。”
一聽這話,林思暮眼睛都亮了:“什麼畫?”
“我拍了一張,你看看吧!”
“好。”
掛了電話,林思暮便當着宋天燁的面劃開了手機。
只看了一眼,她便直接將手機‘扔’給了某傲嬌,某*,某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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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凌晨到天亮,雲薇諾在拘留所裡整整呆了六個小時。
出來的時候,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素描本,領到手後才安心地走了出去。
“薇諾,你還好吧?”姚樂珊迎了上來,滿眼擔心。
她前腳剛走,後腳雲薇諾就出事了,這讓她又開始自責,如果她不走,這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醫院那邊姚樂儀傷的似乎也不輕,人雖然醒過來了,可兩條腿全骨折了。
她剛纔順道去醫院裡看了看,聽說姚樂儀從醒來後就一直在哭鬧着,要凌正楓想辦法讓雲薇諾把牢底坐穿。她特意留心了一下凌正楓的態度,沒有說不好,也沒有說好,反正就是敷衍着。
可不管怎麼樣,姚樂儀是真的傷了,而她想讓雲薇諾把牢底坐穿的心思也是真的。
雖然姚樂珊怎麼也不可能讓雲薇諾有事,可想到姚樂儀的態度,還有蘇鑲玉看她的眼神,她總覺得後背涼涼的。她很清楚,就算她們現在把人保釋出來了,可那對母女也絕不會就此善罷干休……
心裡擔心的事兒太多,她的情緒也有些不穩,一看到雲薇諾出來,眼淚馬上就要滾出來:“都怪我,要是我留下來陪你就好了。”
“大姐,和你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
將手裡的素描本抱的更緊了,雲薇諾的心情反倒很坦然,沒有做就是沒有做,就算是被冤枉了,只要問心無愧她也不怕什麼。
只是,看到大姐眼下深深的黑眼圈,她實在過意不去。
這*,何止是她一個人沒有睡覺?
聽她說自己不小心,姚樂珊一時誤會嚇了一大跳,驚問:“你真的推她了?”
“是她推我,我讓了一下,她沒推到自己卻滾下去了。”
其實當時雲薇諾也沒看清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不過,她沒有推姚樂儀也是事實。當時事情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她滿腦子就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更多人看到她的素描本里畫的是什麼。
所以,衝下樓去的那一刻,她沒有去扶姚樂儀,而是越過她一張一張地撿着畫。
也正是因爲她這看似冷漠的行爲,徹底激怒了蘇鑲玉,讓她下了狠手一心一意要送她去坐牢。
於是,便有了故意傷人罪這麼一出,於是,她便在這裡呆了整整*……
“那她還說你想殺她?那死丫頭簡直……”
見大姐這樣生氣,雲薇諾又撒嬌般扯了扯她的手,還抱歉地看了一眼陸遠風:“大姐夫,讓你擔心了,還要麻煩你們來保釋我。”
陸遠風看着她溫和地笑:“不是我們,有人比我們更早就替你辦了手續。”
“誰呀?”
雲薇諾很詫異,陸遠風卻說:“對方沒有透露姓名,不過……”我剛纔好像是看到大少的助理林思暮了。
最重要的一句不及出口,拘留所裡突然又衝出來一個人,直接撥開陸遠風便忤到了雲薇諾的面前:“小云妹妹,你沒事吧?”
“厲……你怎麼也來了?”
大姐和大姐夫會過來,是因爲她告訴過警察可以通知他們來幫自己,可厲湛開怎麼也知道她出事了?
“你有事我怎麼能不來?你放心,我已經讓人打過招呼了,再加上你手臂上的傷,沒有能再冤枉你。”那時厲湛的眼神眼朗,溫和地看着她的樣子彷彿似在對她重複着那天他說過的話,那時候他說,被人欺負了也不要哭,我來幫你出氣。
今天,她真的沒有哭,而他,也真的來幫她出氣了麼?
很感動,她笑着對她說謝謝,謝完又似想到了什麼,又說了一句:“謝謝你!厲哥哥。”
“小云……妹妹!”
能得這一聲厲哥哥,厲湛開突然有種什麼都值了的感覺。
他的春天果然來了,他心裡的花兒也開了,厲湛開激動地上前,剛想要擁抱自己心中的小花,半道卻突然擠進來一個第三者,生生擋在了他和她的中間。
“雖然你幫了我們,可是……”
姚樂珊勾着眉,一臉不信任他的眼神,然後將他用力地推遠:“別想打我妹妹主意,她是好女孩,不玩的。”
雖然是生意上的夥伴,可姚樂珊也是有底限的,初次見面他給她的第一印象實在是不怎麼樣,再加上他那萬花叢中過的好名聲,她怎麼能讓妹妹接近這種人?
沒抱到小美人不開心,厲湛開趕緊厚着臉皮求原諒:“嫂子別這樣,我錯了還不行嗎?以前是我不對,以後我再也不敢那樣了。”
之前還是叫姚大小姐,陸少夫人的,現在就直接變嫂子了,姚樂珊也是醉了。
可有些東西是不能打折的,所以,姚樂珊的態度很堅決:“總之,你還在觀察期。”
“懂!懂!我一定好好表現。”
姚樂珊:“……”
這貨確定是那天晚上見到的同一只?
那天晚晚明明是條兇殘無比的野生藏獒,怎麼現在越看越像條蠢萌蠢萌的哈士奇?
厲湛開忙着討好兩姐妹,陸遠風的卻手機嗡嗡嗡地響了起來,順手拿起看了一眼,他瞥了雲薇諾一眼,這才轉身走到一邊接電話。
“忙,有什麼事一會再說。”
說完就想掛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一句什麼,陸遠風收回目光落在雲薇諾手裡的那本素描本上,然後又問:“你要那個幹什麼?”
“我不保證能拿到。”
“知道了,我盡力……”
掛了電話,陸遠風帶着笑意走過來:“小諾,折騰了*你也累了吧!今晚你就跟我們回酒店住吧!”
“算了,我還是……”
打斷她的話,陸遠風直接問她:“還是你想回姚家?”
雲薇諾一怔,立刻道:“那還是去酒店吧!”
那種地方,多呆一秒都嫌惡心啊!
她是真的再也不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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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陽的餘輝穿過細密的樹葉,光影交織。
一人,一桌,一椅,一個綠色的素描本。
上面細密的樹木全是抽象的線條,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白樺林,整片整片的白樺林,而且,應該是人親手畫上去的,並非封面上原有的設計。
長指落在那片白樺林上,宋天燁輕點了幾下,才緩緩翻開了第一頁。
那是……五年前的他!
那丫頭,爲什麼要畫他?
五年前,她還是個高中生,他見她的機會不多,但每次見到的時候,她似乎都低着頭。唯一看清她面容的那一次,似乎是他蒙着眼親吻凌茉的那個夜晚。
他還記得拿下眼前那塊黑布後,她躲在角落裡怯生生地看着他的眼神,秋水般的黑眸間似沁着水滴,看着他一閃一閃地顫。
就彷彿,他吻的人不是她姐姐而是她本人……
想到這裡,冰冷的男人不禁莞爾。
一頁一頁地翻着,一張一張地看着,每個角度,每個神態,每個表情,每個動作……
彷彿是他的記錄本,記錄着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
看了很久很久,終於合上的素描本的同時,封面上那片白樺林在他眼中竟也多了幾分詩意。
胸膛裡涌動着什麼情緒他有些辯不清,只是,有什麼東西似在心尖上破肉而出,繼而生長,發芽,展枝,直至最後開出了一朵鮮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