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猶如一塊深沉的布般將整座城市都包裹住,就好像此時這間書房的氣息,沉悶,壓抑。
可是站在裡面的人卻大氣不敢喘一下,因爲那張大班椅上男人的臉色比外面的夜色還要陰沉。
“最近怎麼樣?她還有見那個男人嗎?”
楚斐羽的聲音裡透着一絲疲憊,最近他覺得自己整個人的精神似乎都處於萎靡狀態,甚至於林可兒在家裡做的醜事他都只想視而不見。
小玲的身子一顫,抿抿脣,那顆懸着的心始終不敢放下。
“回,回先生的話,今,今天有來過。”
“什麼?”
原本慵懶的眸子赫然睜開,眉頭緊緊向中間聚攏,他寵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沒想到最後竟然真的背叛了自己。
攥緊的拳頭“砰”的一聲砸在桌面上,手背青筋暴凸,骨節泛白,那雙眸子哪裡還有從前的溫潤,此刻裡面幾乎能射出冰刃,似要將那股怒意徹底宣泄。
看到他的模樣,站在門口的小玲身子抖動下,連步伐都退後了一小步。
凌厲的目光射在她身上,強大的氣壓讓她的頭垂的更低了,她只是說了這麼一句,先生就已經生氣成這樣,如果她把他們的話……那先生該……
許久之後,好似辦公桌後的身體有了動靜,小玲緩緩擡頭,看見剛纔還是憤怒竄涌在臉上的楚斐羽現在已經恢復了面色,他整個人也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薄脣輕抿,瞳眸裡射出一道銳利的光,正直直看着小玲。
“說!”
沙啞的聲音,簡單的一個字,那張薄脣已經再次合上。
“我,我站在門外,聽得不是太清楚,不過,我聽到小姐說,說……”
目光不敢和前面的男人對視,小玲垂下眼瞼,一隻手擺弄着自己的衣襟,咬咬牙,似乎在下着最後的決心。
其實當她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整個人都驚駭的快要跌坐在地上,她覺得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靈異的事件發生。
不,不能說靈異,她覺得這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
可是小姐的確是這樣說的,而且她跟那個男人說的時候,好像是十分的確定!
那麼如果她把這些告訴給先生的話,先生他……會相信嗎?
楚斐羽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眉頭擰了又擰,身子從椅背上挺直坐起,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緩緩放至脣邊,眼睛卻依然鎖在小玲的身上,一眨不眨。
這樣的視線讓小玲受不住,她用餘光打量一眼,最後終於開口。
“小姐說,那個北冥家的孫媳婦,就是那個漫畫家,叫做莫凌雨的女人,小姐說,她是,是……伊薇兒……”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椅子上的楚斐羽刷的一下就站直了身軀,腰側撞在辦公桌上,發出沉沉的聲響,桌上的文件散落了一地,可他好似察覺不到疼痛一樣,快步繞過辦工作,疾步飛至小玲眼前,一雙眸子死死落在她身上,甚至手都激動的抓住了她。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分外的沙啞,聽在耳畔卻盡是欣喜的味道。
“我……我……”小玲被嚇得不輕,先生這樣的情緒,莫不是那件怪異的事情是真的?他難道真的相信,相信那種死人能夠復生的事情?
“我聽到小姐對那個男人說,說在上次宴會的時候,是那個叫做莫凌雨的女人親口對她說的,她說她纔是真正的伊薇兒,伊家的大小姐,而且,而且小姐好像也十分相信,可是先生,這種事情……”
她還是不大相信,可是當她看到楚斐羽那滿臉的紅潤之光時,覺得自己好似已經沒有再說的必要。
不管那是真是假,跟她都沒有關係,即便那個莫凌雨是個騙子,她只要自己和家人能夠平安,又管那是幾分真呢?
楚斐羽高大的身體繃得死緊,抿脣一言不發,幾秒後,那抹身軀驀然越過小玲,快速的向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一直到聽到門板的響聲,小玲那懸提的心才緩緩放下,身子也微微站直,長長呼出一口氣,總算,總算是快要雨過天晴了。
楚斐羽快步朝着原來的那個房間走去,“砰”的一聲將房門推開。
看着裡面和從前一樣的佈置,看着那些兩人依偎在一起的合影,他欣喜的好似失而復得的孩子,根本不知道現在該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大手顫抖的拿起一張照片,看着裡面那溫笑的人兒,嗓子裡低低吟喃,“薇兒,我的薇兒。”
或許是太過於激動,他的聲音都變得抖動,“我的薇兒沒有死,她回來了,回來了……”
他將照片緊緊抱在懷裡,微微眯上眉目,嘴角上揚的弧度更深濃了幾分,整個人變得安靜下來,靜靜的站在原地淡淡的笑,他的薇兒沒事,他的薇兒終於回來了。
這些日子所想所盼的不就是她能夠再次站在自己身邊嗎?哪怕是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只要在他能夠看到的地方,就好。
忽的,他好像想起什麼一般,將懷裡的照片放下,開始在櫃子裡找衣服,嘴裡喃喃自語,“我要去接薇兒回來,她最喜歡我穿的衣服樣子是……嗯……是什麼來着。”
好看的眉目微微皺起,看着滿櫃子的衣服,臉上忽的佈滿了愁容。
因爲這裡面的衣服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過了,他不允許傭人們進來,最多隻是稍微打掃一下房間,櫃子裡的這些衣服,甚至是襪子,都不允許別人碰。
現在看着上面布着一層薄塵的衣物,不只是他的身,他的心也在瞬間恍醒。
他現在這是在做什麼?
剛纔的興奮之色剎那被絕望代替,身子靠在櫃門上,緩緩向下滑落,直至最後跪坐在地。
他的眼前又浮現出曾經他們在一起的一幕幕,大學時,他們有大把的時間膩在一起,每天他都會騎着自己的自行車把她送到她的家門口,雖然路程比較長,但那時,不管是她,還是他,每天都笑得極其開心。
後來上班雖然忙了些,但是隻要有時間,他就會去接她,他下廚,她摘菜,他們就好像最爲平常的夫妻生活一般,平靜平淡卻安心。
後來結婚了,他還是想對她體貼,還是想溫軟的寵
溺她,直到可兒告訴他,她,懷了他的孩子……
那天的事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一場噩夢,夢醒後,他才突然發覺,他好像不再是自己了,因爲他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掏空了一般。
名,權,財富都有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一切都被掌握在了手中,可是他再也沒有那個心性去愛了。
因爲他發覺,薇兒纔是那一杯加了慢性毒液的酒,先前不覺得濃,日日喝,夜夜歡,那毒早已深入骨髓,而且無解,中了那毒,哪怕沒了那個人,那記憶依舊如毒的讓人忘不了。
十指張開,插在深埋的發間,他痛苦的閉上眼睛,自己一手導演的戲,卻不想入戲最深的那個人,是自己!
心痠痛的無法呼吸,大手驀然攥成拳,脣角微微勾起不見的笑意。
薇兒,你怎麼能沒死,怎麼能丟下他孤身一人去品嚐那蝕骨的疼痛!
薇兒,薇兒,爲什麼每每在我決心已定要忘了你的時候,你就突然給我一點希望,突然讓我看到你就在我的身邊?
這就是你的報復對不對?你讓我一輩子忘不了你,一輩子都活在過往的疼痛裡。
好吧,那麼就這樣吧!
既然不能忘就不忘,畢竟忘了你,我都覺得自己老了,老到什麼都沒有了興致!
慢慢的,他似乎已經冷靜下來,整個人頹廢的靠在櫃門上,一下子好似老了許多歲。
這邊是驚喜過後的崩潰,而在A市的另外一處,卻也讓人無法安心。
“咚咚咚——”
段錦浩的房門被人敲響,他的視線從電腦上移開,打開門,居然還是母親,好像母親自從回來後就一直很喜歡敲他的門。
“媽,有事?”
“小浩,你爸讓你去他書房一趟,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看着自己的兒子,林妙的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光線,難道他們介紹了那麼多女孩子這孩子都相不上,原來竟是被人給勾走了魂。
想起那個女人,她就恨得牙癢癢。
“哦,我知道了!”
剛纔母親眼底的神色並沒有逃脫過段錦浩的眼睛,可是她這是怎麼了?
“爸,你找我?”
“小浩,你過來!”
段彥世看着自己的兒子,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呼喚一聲。
“爸,你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吩咐嗎?”段錦浩靜靜的看着自己父親的面容說道。
“小浩,你最近……有沒有相中哪家的女孩子啊?”
段錦浩心底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了那抹標準的純善笑容,“爸,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怎麼會是我看不中呢,只怕是人家看不上我這樣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副乖順的孩子模樣。
“小浩,聽說小清他們都回來了。”段彥世深深的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他就是這樣從小到大從來都是一臉笑意的模樣,雖然這是自己的兒子,可是他覺得連自己也看不透他。
他在他爺爺面前就從來不會這樣僞善的笑,太完美的笑容讓他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