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睿瘦弱的身子就這樣如同一縷雲煙一樣在曹偌溪的眼前落下,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聽見睿睿發出的驚恐的慘叫聲由近到遠,最後變成了咚的一聲。隨之而來的是樓下路人發出驚恐的叫聲……
傅睿在仰頭摔下來的時候,口中還一直撕心裂肺喊的是,“阿姨……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別推我……別殺我!!!”
路人喊得是,“有孩子從樓下摔下來了!天啊!!!渾身是血!!!!”
這兩種聲音混合成一種魔咒,不斷的在曹偌溪耳畔纏繞着。她腦神經彷彿扭曲起來一樣擰巴着痛,人就那麼呆呆的站着。她的一隻手護着地上的小萌萌,另一隻手還維持着剛纔那個想要抓住傅睿的手勢————
樓下似乎已經亂成了一團,不斷有路人發出驚呼聲,再然後就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天啊,睿睿……我的睿睿………”
這是曹以沫的聲音,雖然站在十二樓仍然能聽的清楚。她的聲音更像是一根根細針,一點一點的穿透曹偌溪的腦膜,刺的她哪哪都疼。
門口的保鏢聽到動靜,緊張的推門而入,看見的就是呆如木雞的曹偌溪。她的臉色蒼白着,一臉的不知所措。
小萌萌很天真的問,“哥哥……飛飛嗎?”她想說睿睿哥哥是會飛嗎?所以從窗口飛下去了?
曹偌溪身子微微的怔了怔,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思緒亂糟糟的,根本就說不出來話。
樓下。
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傅睿顯然沒有傅冉那麼幸運。傅冉從十樓摔下去,剛好是大雨傾盆的天氣,泥土鬆軟,而她又在過程中無意識的自救了,所以她只摔傷了胳膊。可今天是陽光明媚的天氣,泥土不鬆軟,他也沒有自救。直接摔在了路邊的花壇上,小小的他,瞬間就變得血肉模糊了。就連小腦袋都摔破了,小臉已經被摔的扭曲變形了,只剩下一雙大眼睛悽楚的眨了眨,眼角有幾滴淚水流出來,哀訴着他的疼痛。
曹以沫衝過來的時候,傅睿還有氣息,雖然不能說話,可他的眼珠子還能動。小身子也是一顫一顫的聳動着,小手想要抓住媽媽的衣服,可是怎麼抓也抓不住,他的小手已經使不上力氣了。他只能流着淚,眨巴着眼睛悽楚的看着媽媽。
他很想問媽媽,不是說他不會受傷嗎?不會流血嗎?還說他摔下來的時候,媽媽會在下面撐着厚厚的救生墊子等着他的嗎?爲什麼他沒有見到救生墊?他還想問問媽媽,是不是他聽話,按照媽媽說的去做,媽媽就會開心了?
曹以沫失控的哀嚎着,可是一雙眼睛卻不敢看自己的兒子,她的兩隻手上面沾滿了鮮血。是兒子身上流出來的鮮血,兒子那麼瘦,他體質那麼差,這樣摔下來肯定活不了了。她知道兒子一定會用一種悽楚不解的眼神看着她,所以她不敢看兒子。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剪刀剪開了一個口子,血流如注般的噴了出來。
傅睿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生的時候痛的她想去死,生下來的時候她也開心,嚐到了初爲人母的喜悅。雖然後面發生了很多事情,讓她忍不住對傅良,對傅睿發脾氣,可是心底還是愛傅睿的。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會不愛?她自己要把這塊肉從自己的身體上割掉,又怎麼會不痛?
可她又什麼辦法?她已經窮途末路了,只有最後一搏了。
傅睿在她的懷中一顫一顫的聳動,她能感覺到他小小的身子一點一點的發重。曾經她聽老人說過,人之將死的時候身子就會重。她瘋了,心臟像是被幾隻大手同時撕扯着一樣的疼痛。她的睿睿,她的王牌,她懂事的睿睿快要離開她了。快要離開了……
傅睿說不出任何話,只是看着媽媽,慢慢的小身子也不顫動了,小小的瞳仁也一點一點的放大……
曹以沫尖叫着,失控的尖叫,“傅睿!睿睿!!!我的睿睿……你不要離開媽媽……你千萬不要離開媽媽好不好?媽媽求求你了……媽媽錯了……媽媽真的錯了……”在兒子即將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她有那麼一瞬間是非常後悔的。傅睿是這個世界上她最親近的人了,唯一一個最親的人了,他的身體裡面流着她的血。他聽話,他一直都很聽她話。她後悔自己爲什麼要這麼狠心?這麼狠心的要殺了自己的兒子?愛情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所以,她後悔。她哭着哀嚎,跪在地上向兒子道歉。只可惜,傅睿再也不能說話了,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對她說媽媽你發脾氣我也喜歡你了。再也不會說了……
短短的兩分鐘後,傅睿的身子一點點都不會顫動了,淚水也不會流了,小眼睛就那樣睜的大大的,看着曹以沫。將只有六歲的生命,永遠的定格在這一瞬間。
曹以沫哭喊着,“傅睿……睿睿,不要丟下媽媽……千萬不要留下媽媽……媽媽求求你了……”
傅睿再也不會有任何反應了……
曹以沫一瞬間就好像癲狂了,一隻手狠狠的扇着自己耳光,“媽媽錯了……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真的錯了……你不要丟下媽媽……你不能丟下媽媽……”是啊,她錯了,她不該騙兒子讓兒子再幫她一次。只要幫了這一次後,傅家所有的人都會對媽媽好的。她騙兒子說,從樓下摔下來是不會疼的。一點都不疼,小萌萌摔下來也沒事,不疼。她還騙兒子說,就像是電視劇裡面演戲一樣。只要兒子從曹偌溪面前摔下來就行了,就可以幫到媽媽了。媽媽在下面等着他,媽媽會讓人在下面鋪上厚厚的救生墊子。睿睿摔下來的時候,就像是在遊樂場玩那種彈簧牀一樣,還能彈起來,把小身子彈的高高的。
傅睿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他還很開心,很願意再幫媽媽。他的記性很好,她只教了一遍,他就能清楚的背下她教的那些臺詞。
剛纔睿睿在看着她的時候,是不是在問媽媽爲什麼下面沒有彈簧墊子?爲什麼很痛?
手上的力道加重,又狠狠的扇着自己,把臉頰扇的紅腫起來。臉上甚至有了血印子,她在罵自己,罵自己怎麼能這麼冷血殘忍?她在恨自己,恨自己爲什麼這麼喪心病狂?她好恨好恨…………
圍觀的人羣不明所以,只以爲這個媽媽深愛着自己的孩子,而孩子出事了,媽媽也瘋了一樣的自責。有些熱心的大媽,已經上前拉着曹以沫了,還哭着安慰道,“別這樣……別這樣……誰也不想的……”
醫院有急救隊趕過來,幫傅睿檢查身體。已經檢查不到他的生命體徵了,他的瞳孔已經放大了。醫生很惋惜的搖頭,看了看錶,“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兩分鐘之前。”
曹以沫搖頭,拼命的搖頭,跪着給醫生磕頭,“不……他沒死……我不准你這麼說他……我的睿睿沒有死……他沒有死……你再幫我救救他。心肺復甦……你到底是不是醫生?你還站着幹嘛?你幫我給他做心肺復甦啊…………快點,我的孩子不會死的,他不會離開我。要不給他做人工呼吸……求你了……救救他啊!!!”
圍觀的人羣拉着無比激動的曹以沫,醫生也一臉的同情,任由曹以沫拉着他的白大褂胡言亂語。
傅睿睜大眼睛躺在地上,不管周圍人說什麼,媽媽在哭什麼,他都沒反應了。就這樣,匆匆的結束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曹以沫狼狽不堪的磕頭,額頭上滿是鮮血,她還是不放棄,不願意面對現實,“救救我的兒子……求求你們了……啊啊啊……我的兒子不會丟下我的……”
有圍觀人羣開始議論,“這孩子真是可憐,這孩子大概是被人推下樓的……我剛好帶着我住院的小孫女在後花園散步,我聽見他喊求求你別推我……別殺我……這誰也太歹毒了……”
鬧出了這樣的人命事件,圍觀羣衆中有人已經報警了。很快警察就來了,警察上前詢問情況的時候,曹以沫恍惚的神情怔了一怔,眼底隨即涌動着悲憤的恨意,拉着警察的手,指着十二樓的方向怒道,“是曹偌溪!是曹偌溪那個惡毒的女人在報復我的孩子!是她把我的孩子推了下來!!周圍這麼多人聽着呢……我兒子自己也喊着是被人推下樓的……我兒子死不瞑目……求求你們,去把曹偌溪抓起來……我要她負刑事責任……我要她殺人償命!!!!”
大家紛紛的看着十二樓的方向,指指點點的罵着曹偌溪惡毒。有人想起了前不久小萌萌墜樓的那件事,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上次那個墜樓小女孩的母親?因爲打擊報復,所以把這個小男孩也推下來了?”
這種亂糟糟的時候,又有幾個人是理智的?又有幾個人不是人云亦云?
馬上就有人附和道,“對,一定是這樣的!這個女人的報復心真強,只是可憐了這個無辜的小男孩了!!!”
這個世界永遠都是同情弱者的,此刻,傅睿的屍體明顯是弱者。更何況親生媽媽在這裡瘋狂的自責,哀嚎,現成的氣氛一度被感染成悲憤。
警察瞭解了情況後,已經上樓去抓人了。
曹以沫抱着傅睿的屍體,撕心裂肺的哭,“媽媽真的錯了……媽媽不該讓你給曹阿姨打電話……媽媽不該同意你去找曹阿姨道歉。媽媽更加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去找曹阿姨……這一切都是媽媽的錯。兒子,你原諒媽媽好不好?媽媽再也不會這樣了……你醒來好不好?你再睜開眼睛看看媽媽好不好?”在警察來了之後,她就清醒了幾分。忍着悲痛,收起後悔,按照自己早已編排好的臺詞開始哭訴。
傅睿被摔的血肉模糊,小身子的血液都快流乾了,所以看上去是格外的慘不忍睹。大家看的都不忍心,紛紛陪着曹以沫一起哭起來。
曹以沫揚天哀嚎,“老天爺,你爲什麼這麼不公平?我的睿睿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帶走他?他沒錯……他什麼都沒做錯!爲什麼他那麼乖,你卻對他那麼殘忍?你要我以後怎麼活?老天爺……你要帶就帶走我好不好?你把我的兒子還回來……他才六歲啊。他沒有享受過童年……他過的一點都不開心……他的身體不好……可你現在還要帶走他……這是爲什麼啊?”
她激動的抱着傅睿的屍體,哭的肝腸寸斷……
萌萌的病房內。
曹偌溪的耳膜都被快底下的那些聲音給刺穿了,她聽到曹以沫說傅睿死了,死了……
曹以沫壞說是曹偌溪殺了我的孩子,是她在報復我的孩子。是她!就是她!!!!
曹偌溪的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團漿糊,傅睿就是當着她的面載下去的。傅睿死了,這個只有六歲的孩子就這麼死了。她不明白的是,這個只有六歲的孩子到底跟她有什麼仇恨?以至於用自己的生命來嫁禍給她?
傅睿死了,明明不是她推的,可是他最後卻喊阿姨別殺我?
她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傅睿讓她去他的病房她拒絕了。傅睿跟小萌萌一起玩,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深怕女兒被傷害。唯獨沒有想到傅睿這一次沒有傷害萌萌,而是殺了自己。
這個孩子……
這個曹以沫……
她的心口一陣陣的寒冷,慢慢的全身都冰冷了。她怎麼也想不通他們母子兩怎麼能這麼做?怎麼能這麼喪心病狂?傅睿是個人,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就這樣沒了,而她呢?她現在怕是馬上就被指控爲謀殺兒童了吧?
這一刻,她終於承認曹以沫的心狠手辣了。爲了絆倒她,曹以沫不惜押上了自己兒子的性命。試問這樣的喪心病狂,普天之下能有這個母親能做出來?
她小心翼翼,外加謹慎堤防,最後卻還是被陰了。這一次,她要怎麼翻身?病房裡面當時只有她,傅睿,還有小萌萌。萌萌才兩歲,她說什麼警察都不會相信的。
這一刻,她茫然,委屈,憤怒,無辜,震驚,各種情緒都交織着。折磨的她,連呼吸一口氣都顯得那麼力不從心。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陰暗又腦殘的人。總是想盡辦法的找事來折磨別人,殊不知折磨別人的同時,也在折磨自己。曹以沫失去自己的兒子真的不痛嗎?她不信她不痛,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就算她安安靜靜的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想要避開他們,可他們還是陰魂不散的找來。用惡毒的語言,偏激的行爲,變態的思想來折磨着她。
爲什麼?
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曹以沫爲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保鏢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抱着小萌萌待在一邊。剛纔,他已經打電話通知了傅先生。傅先生現在正在趕過來的途中……
而曹偌溪自從事發後,就一直呆呆的站着。臉色蒼白,表情呆滯。雖然兩名保鏢在外面也聽見了傅睿最後的喊聲,可他們這些日子以來,也多少了解曹偌溪幾分了。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曹偌溪會這麼幹,可現在一切都得講究證據。
警察進來的時候,小萌萌嚇壞了,“要抓壞人嗎?”她懵懂的問,根本不知道警察等會抓的就是自己的媽媽。
曹偌溪心口一陣陣的疼痛,顫聲吩咐保鏢,“把小小姐抱走,等一下交給傅野。”
保鏢微微嘆息了一聲,“太太……”
曹偌溪沉聲道,“你們先出去!!!”
這種時候,她逼着自己維持一份冷靜。自己被傷害了,不能再讓女兒看見自己被戴上手銬帶走的畫面。
保鏢叩首,抱着小萌萌離開病房。
小萌萌不解,睜着清泉般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媽媽,“我要跟媽媽在一起……”
曹偌溪顫聲哄着,“先讓叔叔帶你去買棒棒糖……媽媽等會就陪你。”
萌萌離開後,辦案的民警憤怒的對着曹偌溪瞪了一眼,嘲諷道,“對自己女兒倒是知道疼愛,合着別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就能隨便殺害了?”
曹偌溪心口苦澀,卻最終什麼都沒說。不明情況的人,肯定會同情已經死去的傅睿。這一次,她怕是不能再那麼幸運了。
民警拿出手銬,憤怒的道,“你涉嫌謀殺兒童,現在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曹偌溪看向病房門口,傅野還沒來。她現在心底亂亂的,只想在被帶走的時候見見他。可他還沒來,她只能認命的閉上眼睛,低低的道,“我沒殺人,傅睿不是我推下去的。”
民警態度很不好,任誰在底下看見那個血肉模糊的孩子後,都會同情的憤怒的,“這些話留着跟律師和法官說吧,我們也只是依法辦事,請你配合。”
曹偌溪心底嘆息,伸出纖細的手臂。
冰涼的手銬銬在她的手腕上,涼意從手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就這樣,她被民警帶下樓。
樓下的圍觀人羣越聚越多,有些情緒激動的人,見到曹偌溪被帶下來後,紛紛指責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怎麼不怕遭報應?你怎麼沒孩子嗎?”
“你怎麼下得了手?你自己怎麼不去死?”
“你這種惡毒的女人,死了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有些情緒是在激動的難以控制的大媽,直接把曹偌溪拖到了傅睿的屍體前,指着他的屍體怒道,“惡毒的女人!你看看!你看看這個無辜的孩子,他死不瞑目!你是怎麼下得了手的?”
曹偌溪只一眼,就看見傅睿血肉模糊的屍體和瞪大的眼睛了。他的眼珠子都突出來了,真是死不瞑目。她再看地上的曹以沫,曹以沫也擡眸瞪她。
下一秒,就從地上彈起來掐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