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通常情況下從張路口中說出來的驚喜,都是妥妥的驚嚇。
所以在進屋子前,我就已經給姚遠打了預防針,他踏進屋的那一刻很自然的牽着我的手,張路看到後差點失態要上來拆開我們,隨後在我耳邊快速的說:
“實在是角色轉換不過來,請諒解。”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突然被什麼紮了一下,喉間像是哽住了魚刺一般難以言喻。
但是屋子裡並沒有驚喜,也沒有驚嚇。
徐叔出去之後一直沒回來,而齊楚等人也都不在,妹兒在劉嵐那兒,客廳裡顯得很冷清,三嬸一走,整個家裡就好像空了一般,讓人很不習慣。
張路往沙發上一躺,唉聲嘆氣道:“太無聊了,就我一個人在家,我就是嚇唬嚇唬你們,聽說加強血液循環有助於身體健康,你們倆感覺如何?”
可見張路真的是無聊到了極點,不是沒有驚嚇就已經是一種仁慈了。
姚遠把我送回家之後就走了,我坐在沙發上玩着手機,張路走過來,把我的手機搶了過去:“手機輻射對胎兒發育不好,茶几下面有育兒書,你多看看。”
我低頭一看,一隻看起來有點新的泰迪熊放在下面,我拿起來看了看,問張路:“你把小榕的泰迪熊洗了嗎?妹兒去沈洋家不是把泰迪熊抱走了嗎?”
雖然款式差不多,但這隻泰迪熊和小榕剛來的時候抱的完全不一樣,我看着張路壞笑的樣子,發狂一樣的把家裡上下全都找了一遍,最後在陽臺上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
“小榕。”
我輕輕喚了一聲,小身影蠕動了一下。
我走過去蹲下身,將晾在陽臺上的牀單掀開,小榕驚喜的朝我撲過來:“阿姨,你終於找到我了。”
我看到小榕紅彤彤的臉蛋,擡頭看站在我們旁邊的張路:“小榕怎麼在這兒?韓野呢?韓野回來了嗎?路路,韓野呢,傅少川呢?佳怡呢,他們都回來了嗎?”
張路被我一連串的問題問懵了,而湊巧的是,姚遠回來拿落在桌子上的手機,正好看見這一幕。
他朝着陽臺走來,小榕下意識的撲進了我懷裡。
張路也嚇到了,結結巴巴的問:“姚...姚醫生,你怎麼回來了?那個門沒鎖嗎?”
姚遠尷尬的笑了笑,晃晃手裡的手機:“那個走的時候想着輕點關門,才發現門沒關好,我走到路口的時候纔想起來手機沒帶,這不,我急忙回來拿了,這位是?”
張路反應很快,張開手臂大聲呼叫:“哦哦,這就是我說的驚喜,一個大大的surprise,我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小榕,他長的是不是很帥。他是我專門找來給你們婚禮上當小伴郎的人選,和妹兒正好湊成一對金童玉女,姚醫生,這婚禮的細節都是你在籌備,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加入這麼一個小小的環節吧?”
姚遠的目光一直盯着小榕,嘴角掛着一絲笑容:“小男孩長的很帥,好,那沒別的事情的話,你們早點休息,後天就是婚禮,明天我還要值班,所以明天不能來看你。”
我心口都撲通撲通的,說話都有些顫抖:“好的,你忙,要注意身體。”
等姚遠走後,我差點癱倒在沙發上。
小榕抱着泰迪熊站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問:“阿姨要結婚了嗎?是和爸爸結婚嗎?爸爸過兩天也要結婚了,只是我想念了妹妹了,阿姨,妹妹呢?”
妹妹呢?我茫然的擡頭看着張路。
張路蹲下身來替小榕整了整衣服領口:“我剛給沈洋打電話,他現在帶着妹兒應該快到了吧,黎黎,你還好吧,我看你剛剛見到姚遠的眼神像是撞見鬼一樣的,你心裡還是放不下他?”
我和張路都不約而同的把視線轉移到小榕身上,小榕看了看我們倆:“阿姨,你爲什麼不和爸爸結婚?我和爸爸回了美國之後,爸爸每天都開心,每天晚上都會喝酒,小姨說爸爸是在想你,阿姨,你也想爸爸嗎?”
小姨?
我看着張路,她聳聳肩:“別怪我,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徐佳怡是小榕的小姨,我回到家的時候,看見小榕抱着泰迪熊坐在花園裡蕩着鞦韆架,我還以爲自己做夢呢,我也跟你一樣,發瘋似的把家裡的每個角落都找了一遍,但是隻有小榕在。問他是誰送來的,他說是小姨,問他小姨是誰,他說...”
“我的小姨叫徐佳怡。”
小榕聲音洪亮,我心裡一咯噔,仔細看來,小榕和徐佳怡確實有些相似之處,都說男孩長的像媽媽,我以前還聽童辛跟我說過,說我和徐佳怡有時候乍一看還挺像兩姐妹,只是徐佳怡的個性好動,加上穿衣打扮的不同,所以平時很難看出來。
“那你的小姨呢?你小姨去哪兒了?”
我緊抓住小榕的手臂,張路在一旁勸我:“黎黎,你先別激動,你這樣會嚇到孩子的。”
我也不知爲何,看到笑容的那一刻就突然想起韓野離開之前對我說的那句話,一直很模糊的意識在此刻變得清醒許多,我閉上眼都能想象到韓野當時離開我的時候的場景。
兩行熱淚止不住的往下掉落,小榕伸出小手替我拭淚:“阿姨。你哭了。”
張路遞了紙巾給我:“擦擦吧,你這樣真的會嚇到孩子的,等會沈洋就帶着妹兒來了,你讓孩子們看着你哭,不太好。”
我冷靜下來後,斷斷續續的從小榕口中得知,他是偷偷摸摸的跟着徐佳怡回了國,但是徐佳怡吩咐他站在家門口等我們,然後她又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如果徐佳怡真的是小榕的小姨的話,她怎麼會把小榕放在家門口不管呢。
我幾乎是用一時間和張路想到了一塊:“醫院。”
張路點頭:“沒錯,那天晚上的事情發生之後,譚君爲了保護徐佳怡受了傷,徐佳怡又是個心軟善良的女孩,她肯定會去醫院看望譚君的。”
我起身拉着張路的手:“那還等什麼,那我們快去醫院,只要找到了佳怡,所有的謎團就都能解開了。”
張路將我攔住,看着小榕問:“他怎麼辦?他坐了這麼久的飛機,這個孩子早就累了,今天我知道姚遠會送你回來。我怕他一時間沒辦法接受小榕是韓野的孩子,並且在婚禮之前出現的事實,所以我纔會跟小榕玩躲貓貓的遊戲,爲了不讓姚遠起疑心,我還特意瘋瘋癲癲了一把說是有大驚喜,不如你留下來照顧小榕,我去醫院找徐佳怡。”
我哪能在家坐得住,剛好沈洋來的也及時,妹兒一見到小榕,兩個在一起沒相處多久的孩子開心的手舞足蹈,小榕還主動把泰迪熊交給妹兒:
“回國的時候走太急,只帶了泰迪熊,妹妹,這隻小熊送給你。”
看着他們兄妹情深,我不由得嘆口氣。
沈洋站在客廳裡問:“電話裡沒來得及好好問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韓野呢?他怎麼沒回來?”
我急着去醫院找徐佳怡,張路見我心急,只是交代了沈洋兩句:“你好好照顧兩個孩子,我們很快就回來,小榕喜歡吃雞蛋麪,如果你會下面的話,麻煩你給孩子做點吃的。”
交代了幾句後,張路隨後跟了出來,她開車很穩,我卻很心急:“路路,你開快點,我怕佳怡會故意躲着不見我們。”
張路打着方向盤安慰我:“如果她故意躲着不見你,那你是找不到她的,就像三嬸,我們都知道她應該沒有離開星城,可我們就是不知道她在哪個角落裡看着我們,韓野沒有回來,徐佳怡也沒有勇氣面對你,留下一個小榕,怕是想提醒你一定要等韓野回來,不要輕易就嫁人。”
我心急如焚,哪聽得進去她的勸告,來到醫院之後,這些日子我們只安排了人照顧譚君,卻很少親自前來探望,一問之下才得知,魏警官已經在極力追捕嫌疑犯,而譚君傷好之後出了院,至於徐佳怡有沒有來過醫院,根本無跡可尋。
眼看着希望破滅了,我心裡那點小火苗像是被人無情的掐熄了一般,看着深邃的夜,感受到自己內心的空蕩,我突然不想回家,不想看見小榕,也不想從小榕的口中聽到爸爸二字。
徐佳怡醒了,按理說她應該回國接受盤問,張路說起這一點的時候,我們又找到了魏警官,但是他說根本不知道徐佳怡已經清醒的事情,最近一直在追尋另外兩個嫌疑犯的下落。
回去的路上,我一遍一遍的撥着徐佳怡的電話,電話裡一遍一遍的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快到家的時候,我收到徐佳怡發給我的短信,只有簡單的一個字:等。
我都快被他們這樣的方式折磨瘋了,在家門口,張路拍了拍我的腿:“姚醫生還在那兒等着,你要不要下去跟他好好聊聊。”
姚遠坐在家門口的長凳上,看起來像個佝僂落寞的小老頭,張路見我沒有迴應,小聲說:“去吧,兩個人之間唯有以誠相待才能獲取對方的真心,不管小榕回來帶給你的是怎樣的震撼,你至少應該給他一個交代。”
在下車之前,我在心裡跟自己說,韓野,我最後一次撥通你的電話,如果你還沒接的話,我們就到此爲止吧。
但是這最後一通電話撥過去,迴應我的依然是那一句冰冷沒有溫度的話語。
張路開着車子進了車庫,我來到姚遠身邊,低頭看着他:
“不是回去了嗎?怎麼還在這兒?又落下東西了?”
姚遠好半晌才擡頭,看着我的時候。我能從昏黃的路燈照映下看到他閃着淚花的雙眼,下一刻,他突然伸手抱住了我的腰,腦袋貼在我的肚子前,他抱的很緊,我渾身都一顫,右手緩緩放在他的肩膀上。
“怎麼了?走的時候還好端端的,現在怎麼突然這樣?”
姚遠哽咽着小聲的問:“我能安安靜靜的抱你一會兒嗎?”
我在答應他之前看了一眼手機,晚上十一點五十七分。
我摸摸他的頭:“給你三分鐘的時間,都說婚禮之前新郎是不能見新娘的,三分之後十二點,你必須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我可不想再婚禮上看到一個一蹶不振的新郎。”
姚遠摟住我的雙手都在顫抖,他慢慢的鬆開我站了起來,他很高,我穿着高跟鞋要仰望他。
“小榕回來了,韓野應該也很快就會回來,你確定不等他嗎?”
我很想放聲大笑,最終還是趨於平靜:“等他,等他做什麼?既然我們要結婚了。我就跟你實話實說,韓野把星城的所有房產都留給了我,我們有那麼多的東西,難道還在乎他那一份份子錢嗎?”
我故意說的很輕鬆,姚遠心疼的摸着我的臉:“黎黎,我來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反悔了,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不用委屈自己,我愛你,是希望我能帶給你幸福,如果你的幸福需要我陪在你身邊,那我哪兒都不會去,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如果你的幸福需要我騰出位子來遠遠的看着,我會成全你的。”
成全。
我冷笑一聲:“姚遠,你是不是反悔了?”
姚遠垂着頭:“你知道的,我做夢都想娶你,但我想娶的是心甘情願嫁給我的你,而不是心有不甘的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等的,黎黎,我等了你近十年的時間,那麼多漫長的歲月我都等過來了,我不在乎多等你幾天,幾月,甚至是幾年。”
我一腳踩上了長凳,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那你就等着,等十年二十年,等黃土埋到我的嗓子眼,等我們都死翹翹了,你還接着等,繼續等,既然你都等了這麼多年了,爲何還要折磨自己繼續等下去,等一個人的滋味好受嗎?你好受嗎?那麼多的日日夜夜,心裡想着自己心愛的人在別人的懷裡,你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嗎?”
姚遠慌忙來抓我:“黎黎,你先別激動,你先下來,我們慢慢說。”
我真是受夠了等待,這麼多天過去,韓野沒給我半點信息,哪怕他給我打個電話告訴我,親口跟我說一聲讓我等他回來,我會等的。
只是現在的我無比的絕望,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來爲他的行爲辯解。
而我最痛恨的事情,就是等待。
姚遠將我抱了下來緊緊的摟住我,一聲一聲的向我道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保證我不會再說混賬話,你別生氣,彆氣壞了身子。”
我的聲音極大,陽臺上,張路和沈洋都在張望着。
我稍稍平復好了心情之後,低聲問:“你在這兒等我,到底想跟我說什麼?是要取消婚禮嗎?”
姚遠都被我嚇住了,木訥的搖頭:“不,不取消,我娶你。不管颳風下雨,還是萬千阻撓,我都娶你。”
我心情複雜,姚遠牽着我的手:“回去之後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後天我早點來接你。”
姚遠送我到門口就回去了,我進屋的時候還聽見張路在陽臺上問:“姚醫生,這一次是真的回去了?還是在門口等着念念不捨?”
姚遠大聲回答::“真的回去了,你們早點休息,幫我照顧好黎黎。”
張路哈哈大笑:“後天結婚,我叫你姐夫的話,你會給我發紅包嗎?”
姚遠答:“必須給一個大大的紅包。”
張路還想問有多大,被我從陽臺上拉了回來。
沈洋還在客廳裡陪着孩子們玩耍,張路催促道:“都已經十二點多了,孩子們也該睡覺了,沈洋,你回去吧,你不回去乾媽也睡不着覺。”
但是沈洋紋絲未動,張路很會看人眼色,立即帶着兩個孩子進了臥室。
我坐在沙發上,腦袋裡一團亂麻。很多的情緒都理不清。
沈洋坐在我身邊,許久之後沉重的嘆息一聲,問:“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我呵呵笑着:“做什麼準備?婚禮時姚遠籌備的,一切流程都按照婚禮策劃來,我只需要養好精神出席我的婚禮就行,沈洋,我嫁給你的時候還挺虧的,保守的結婚儀式,租來的婚紗,連婚鞋都是買了人家二手的,穿了一次就壞掉了,我們的蜜月旅行是在菜市場,新婚是在學廚的過程中度過的,後來生孩子,你也沒對我上過心,現在想想,我二婚能嫁給姚遠這麼好的男人,還真是老天開眼。”
沈洋一直盯着我,看我說着說着眼淚往下掉,拿了紙巾替我擦淚:“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這些形式化的東西,你在乎的是你嫁的人是不是你愛的,當初你嫁給我是因爲有了孩子,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受了委屈,所以我纔要提醒你,結婚是人生大事,不可兒戲,你是要嫁給愛情的人,爲何要勉強自己嫁給妥協。”
我笑的淚水直流:“嫁給妥協,何來的妥協,我不過是想找個人陪我度過下半輩子罷了,姚遠很好,跟他在一起一輩子,我大概以後都不需要長大,閉上眼睛我都能想到他會把我寵的像個公主。”
沈洋微微嘆息:“那又怎樣,他對你再好,終究不是你心尖上的人,一個女人要麼爲了錢而嫁,要麼爲了愛而嫁,要麼爲了現世安穩而嫁,你想想你屬於哪一種?爲了錢嗎?你比姚遠更有錢。爲了愛嗎?你心裡愛的是誰,我們都心知肚明,如果是爲了現世安穩,那就更不需要委屈自己了,何必爲了賭一時之氣賠上自己的後半生呢?”
沈洋字字句句都敲擊着我的心坎,我拿着手機看了一眼遞給他:“快一點了,你趕緊回去吧,老人家不比年輕人,熬不得夜,你要是不回去,她要擔驚受怕一晚上。”
我是在下逐客令,但沈洋卻沒有半點挪動。
“曾黎,你愛姚遠嗎?”
沒有任何人敢問我這句話,沈洋也是鼓起勇氣問我,我輕笑:“愛不是說出來的,愛是需要做出來的,難道我需要整天把愛一個人掛在嘴邊纔算是愛?沈洋,你的好意我都知道,但是和怎樣的人在一起,過怎樣的人生。對於女人而言,這永遠是一場不到最後不知輸贏的賭注,但人生在世總歸是要賭一次的,贏了又如何,輸了又如何,風風光光是一輩子,頹然失意也是一輩子,無所謂了。”
沈洋沉默良久,抹了一把臉後別過頭裡看我:“我換個問句,你還愛韓野嗎?”
我哈哈大笑,將我的手機收了回來:“愛又怎樣,不愛又怎樣?”
沈洋終於挪動了身子,正對着我:“愛就再等等,韓野那麼愛你,他一定會回來,到時候他一定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相信姚遠這麼愛你,他會陪着你等的。”
我苦笑:“要是不愛呢?”
沈洋深呼吸一口氣:“要是不愛了的話,那你當我的話沒問過,你好好休息,明天美美的等着做姚遠的新娘。”
說完之後,我們誰都沒有接下一句。
許久,沈洋起了身整了整衣服:“好了,很晚了,你的婚禮我會出席的,不管你嫁給誰,只要你幸福快樂,我都會祝福你。”
我沒有多說什麼,沈洋走到門口之後,又折回來雙手緊握着我的手臂:“曾黎,到任何時候你都不要放棄等待,畢竟遇到真愛是一件千載難逢的事情,你已經因爲孩子而妥協過一次了,我希望今後的你出嫁,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嫁給愛情。”
我忍着眼淚笑着說:“沈洋,謝謝你,我會幸福的,也祝你幸福。”
沈洋走後,我一個人在客廳裡坐了很久很久。時針指向一點半的時候,張路才從房間裡出來,坐在我身邊許久都不說話。
我靜靜的依偎在她身上,她摟着我的肩膀說:“如果你不願意嫁給姚遠,你就直說,不要委屈自己,如果你下定決心破釜沉舟一回,我相信姚遠不會讓你失望,你在姚遠身上下的賭注,只贏不輸。”
我閉着眼睛回答:“讓我靠一靠,我覺得好累。”
但是我沒有倚靠多久,臥室裡就傳出小聲的哭泣。
張路推了推我:“黎黎,去看看妹兒吧,她已經知道你要跟姚遠結婚的事情了,她很難過。”
平時這個時候的妹兒早就沉沉睡去,我到房間的時候,還感覺到被窩裡小小的身子在抖動,我開了燈,她受了驚嚇一般的踢開被子,見到是我之後。哇的一聲就哭了。
張路在門口推我:“哄哄吧,她和韓野感情深,一下子讓她接受這個事實,確實苦了她了。”
妹兒哭了整整半個小時,哭累之後才斷斷續續的問:“媽媽,你真的要和...要和爸爸分開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是緊緊摟住她問:“妹兒,要是姚遠叔叔做你的爸爸,你願意嗎?”
妹兒哭的撕心裂肺,一直搖着頭:“不要,媽媽不要,不要嫁給姚遠叔叔,我不要姚遠叔叔做我的爸爸,媽媽,你讓爸爸回來吧,你給爸爸打電話,你告訴他,我以後再也不搶小榕哥哥的泰迪熊了,就算小榕哥哥抓花了我的手,我也堅強。我不哭,媽媽,你快把爸爸找回來吧,我不想跟爸爸分開。”
我聽着眼角不斷的抽搐,眼淚像是決堤了一般止都止不住。
張路在門口也忍不住抽泣出聲來,小榕似乎是被我們鬧醒了,來到房門口,看着我們三人都在哭,他也突然間就哭了。
張路牽着小榕的手走到我們面前來,小榕撲進我懷裡,哽咽着說:“阿姨別哭,爸爸一點會回來找你的,小姨說讓我先回來陪着阿姨和妹妹,我現在是大男子漢了,我會保護你們,等爸爸回來了,我和爸爸一起保護你們。”
我們都抱做一堆哭成一團,直到一通電話打破我們之間的悲傷。
妹兒指着我的手機興奮的大喊:“媽媽,是爸爸打來的電話,是爸爸。媽媽,你快接電話。”
我拿着手機一直在顫抖,還是張路幫我按了接通鍵,我聽見韓野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喂。”
妹兒和小榕搶先大喊:“爸爸,爸爸,爸爸,我是妹兒。”
“爸爸,我是小榕,爸爸,阿姨就在我身邊,爸爸,你不回來,阿姨很難過,阿姨還在哭呢。”
兩個孩子搶着手機喊着叫着,我的淚水一直停不下來,張路從孩子們的手裡搶過手機噓了一聲,然後把電話遞給我。
妹兒和小榕都緊緊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再發出聲音來,我顫抖而又小聲的問:“喂,是韓叔嗎?”
但令我失望的是,電話裡傳來的卻是死一般的沉寂。妹兒慌忙問我:“媽媽,你是不是摁了靜音?”
我檢查了好幾遍,手機是正常的,我的手機電量還有百分之七十,信號也是滿格,我再次喂了一聲,喊了一句:“韓叔,是你嗎?”
電話那端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諂媚一般的回我:“喂,你是曾黎吧?”
我的心瞬間就沉了下來,聽聲音應該是小措。
張路火冒三丈,衝着電話大喊:“臭女人,趕緊把電話交給韓野,我們不會壞了你的好事,我就想跟韓野說一句話,說完我就掛。”
小措玲瓏般的笑聲傳來,過了一會之後用韓野的微信發給我們一張照片,照片裡是韓野光着上半身趴在牀邊嘔吐,應該是喝多了。
小榕像個小大人一般的嘆口氣:“哎,爸爸又喝醉了。”
妹兒帶着哭腔說:“爸爸一定很難受。”
但是接下來的幾張照片卻讓我們始料未及。張路手快,及時的捂住了妹兒和小榕的眼睛,衝着我喊:“黎黎,你去把門關一下,好像風有點大。”
我起了身,呆呆的站在牀邊,照片裡是韓野和小措在一起睡覺的圖片,尺度大到我幾乎站不穩。
張路哄好兩個孩子之後拉着我去了主臥,叉着腰問:“臭女人,你發這些照片過來是想證明什麼?”
小措輕笑:“曾黎,我聽說你要跟姚遠結婚了?恭喜你啊,竟然趕在我們前頭了,只不過小野哥哥可能不會來參加你的婚禮,這幾天我們已經在招待前來參加婚禮的客人,很遺憾你不能來,但是沒關係,六月初我們會在星城舉辦婚禮,到時候你想跟他說什麼,我都不會攔着的。”
電話裡韓野好像嘟囔了一句,小措哈哈大笑:“張路。你不是要跟小野哥哥說話嗎?他現在清醒一點了,你有話就快說吧。”
張路對着手機大吼一句:“韓野你個王八犢子,我希望你和這個賤女人天長地久,明天...”
話沒說完,小措那邊卻慌忙的掛了電話,張路氣不打一處來:“臭婆娘,老孃我還沒開罵呢,再打過去,我非得把韓野臭罵一頓不可。”
只是電話再打過去,依然是已關機。
這一夜,我帶着兩個孩子一起睡的,張路在我的房間裡打了個地鋪,就怕我們會出什麼事情。
我只覺得自己很累,半夜,幾乎不說夢話的妹兒在夢裡大聲哭着找爸爸,淚水浸溼了小枕頭,不管我和張路怎麼哄,妹兒醒不過來,卻在夢裡哭的人肝腸寸斷。
小榕也一樣,他一直在說夢話。一開始喊媽媽,後來喊爸爸,最後就變成了喊我的名字。
兩個孩子幾乎一樣,在黎明破曉時分發起了高燒,我和張路把兩個孩子緊急送到了醫院,小榕還好,吃了藥之後燒就退了,妹兒卻一直高燒,嘴裡一直喊着爸爸。
大清早沈洋和劉嵐就來了,沈洋憂心忡忡的看着我:“妹兒這個樣子,你明天還怎麼結婚?”
我摸着妹兒的額頭,特別燙,這幾天的天氣還算好,星城的初夏已經很熱了,妹兒這高燒來的實在是突然。
好在中午過後,妹兒的燒就漸漸的退了下去。
醫生說送來及時,孩子又是因爲悲傷過度還會這樣,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就可以回家,好好照顧着。過幾天就會痊癒。
在病房門口,沈洋悄悄問我:“我聽說你給妹兒和韓野做過親子鑑定,結果怎樣?”
我還記得姚遠在張路的咖啡店給告訴我親子鑑定的結果的時候,當我聽妹兒不是韓野的女兒的時候,我心裡既失落又有點小慶幸,但這一刻,我只能看着沈洋的雙眼說:
“孩子不是你的,也不是韓野的,我也不知道妹兒是誰的孩子,我這個母親做的很可悲吧,孩子已經六歲了,而我卻連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可能這輩子我都不會知道妹兒是誰的孩子,但是沒關係,她是我的就好。”
沈洋似乎也有些失落,試探性的問我:“如果妹兒是韓野的女兒,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韓野的,你還會嫁給姚遠嗎?我想聽真話,你能直截了當的告訴我答案嗎?”
我還能說些什麼,我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一遍一遍的跟他解釋:“妹兒不是韓野的女兒,我相信科學,科學鑑定不是,我不能暗示自己她是。”
沈洋卻一再逼迫我:“曾黎,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吧,如果兩個孩子都是韓野的,你還會和姚遠結婚嗎?”
我冷冷的看着他:“這個阿Q似的問題我拒絕回答,回答了又怎樣,真的就能安慰自己嗎?”
見我一再回避這個問題,沈洋倒也就此罷休了。
只是在沈洋離開的時候,我好像在轉彎的樓梯口看到了姚遠的衣角,只是當我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那個身影匆匆忙忙的就消失了。
再回到病房,張路問我:“沈洋都跟你說了什麼?”
當時劉嵐在場,我也不好多說,見我有些不太方便,劉嵐立即懂了:“黎黎,我正好來了醫院,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我去掛號問問醫生。”
張路客套的問:“乾媽。要我陪你去嗎?”
劉嵐擺手:“不用不用,你就在這兒陪着妹兒和黎黎。”
我把我和沈洋的對話都告訴了張路,她只覺得沈洋的問題很奇怪,只是我們都找不到沈洋問這句話的背後蘊藏着什麼。
最後張路拍着我的肩膀安慰:“畢竟沈洋和姚遠是朋友,雖然說不打不相識,卻他們又算是情敵,但是男人之間的感情很奇怪的,可能是沈洋幫姚遠問這個問題,求個心安吧,不過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你能告訴我嗎?”
在張路面前我毫無保留:“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婚禮在即,你們不要在這個時候問我任何問題,人生在世所有的決定似乎都在那一瞬間,這個時候你們多問一句,我心裡就多一分忐忑,閉上眼往前走,我和姚遠在一起,大概也能過好這一輩子。”
儘管我看得出來張路想勸我什麼。但這個時候大家的心裡都是極其複雜的。
下午妹兒出院,姚遠一直沒有出現,而我懷疑在星沙這邊的醫院見到姚遠的那個時候,後來我從姚遠的口中得知,今天他有好幾臺手術,基本上沒有什麼時間休息。
再晚上的那臺手術開始之前,他打電話過來道歉:“黎黎,我今天實在是抽不開身,我理應來照顧妹兒的,實在是有三臺破腹產的手術,其中一個孕婦大出血。”
我安慰他:“沒事,妹兒的燒已經退了,可能是我昨天帶着她睡覺沒給她蓋好被子,你安心動手術,今天晚上下了班早點睡,要是家裡有面膜的話記得敷一個,你累了一天氣色肯定不好,結婚是大事,你可不要丟我的臉哦。”
姚遠感激似的對我說:“謝謝你,我知道每一次你都以這樣的方式來安慰我,但是請夫人放心,我明天一定會是最帥氣的新郎。”
掛完電話之後,張路端着水過來,望着廚房出神。
“要是三嬸在家,這個時候肯定和徐叔在廚房裡煲湯,徐叔一定會偷吃三嬸剛剛炒好的菜,說不定還會偷偷的喝兩口湯,現在三嬸和徐叔都不在家,雖然徐叔那兒有齊楚陪着,但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這個家裡沒有老人,感覺都不像個家了。”
我早有這樣的感情,有再多的錢住再大的房子又能怎樣?
沒有溫情脈脈,沒有親情纏綿的家,始終是一個華麗的外殼,裡面只有冰冷的空氣在來回的穿梭。
“小榕睡下了嗎?”
妹兒回來後什麼都沒吃,只說很困,然後躺牀上就睡了。
小榕一直在旁邊守護着妹妹,我接姚遠電話的時候看見張路帶着小榕去洗澡。
張路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樓上的客房:“小榕有說夢話的習慣,你知道嗎?我聽見他一直在叫着三個人的名字,一個媽媽,一個爸爸,一個阿姨,這個阿姨叫的是你吧?”
我不知道小榕口中的阿姨是誰,但是他來我家之後,絲毫都沒覺得陌生,和第一次來的時候完全不同,彷彿這兒就已經是他自己的家了一樣。
我和張路在客廳裡閒聊了很久,說起了我們的大學時光,說起了那個時候的志向,還有心中的白馬王子的人選。
張路把我當初擇偶的標準唸了一遍,然後驚奇的對我說:“我以前只覺得韓野是合適的人選,但我現在才發現,姚遠纔是最長情的陪伴,就當做這是一場賭注,你敢下注,就穩贏。”
我摟着她的肩膀點頭;“好了,別再安慰我了,不就是結個婚嘛,有什麼大不了。”
張路豪氣沖天的拍着胸脯對我說:“不就是結個婚嘛,等我哪天也閃婚給你看。”
我們正說笑,見妹兒迷迷糊糊的從臥室裡出來,手中抱着一個粉紅色的禮盒。
張路朝着妹兒揮手:“寶貝兒,快過來,這麼晚了是要醒來尿尿嗎?”
妹兒揉了揉眼睛,坐在我和張路的中間,大眼睛盯着我說:“媽媽,我剛剛夢見爸爸了,醒來的時候突然記起爸爸以前交代過我的一件事情,他說如果有一天媽媽不要他了,就讓我把這個給媽媽看。”
我還沒伸手去接,張路三兩下就打開了盒子,然後看到裡面的東西,我和張路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