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和樑以陌還在愣神的時候,林軒卻開始笑了,笑着笑着連淚水和鼻涕也都一併笑了出來。他一直哆哆嗦嗦地指着我說,“陳佳蕊,你終究還是撲騰上來了,你他媽的爲什麼要這樣啊?爲什麼全世界都要這樣逼我啊,啊?”
樑以陌趁着林軒發瘋的時候,趕緊把那個針筒從我的身上拔了出來,查看着我的傷口。我卻看着林軒不敢動彈,只見他的左手突然微微地仰起來,“沒事,沒事......既然你們這麼相親相愛,那就人人有份,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心意的,樑以陌!”
我看着林軒嘴裡的唸唸有詞,突然喊了聲,“小心......”
樑以陌本能地把我拉到了身後,轉過頭去看林軒的時候,只見他的左手上拿着另外一個針筒懸在空中,表情僵硬地停滯在那裡,有鮮紅的液體從他的頭部慢慢地流淌下來。他震驚地捂着額頭,慢慢地轉過身體朝着身後看去,我和樑以陌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許久未見我都快要忘記的鄒明宇雙手正高舉着一根木棒站在那裡,再順着視線看過去,他應該是從樓下的安全梯爬上來的。
林軒看着鄒明宇,笑了笑,又轉過頭來看我和樑以陌,接着,身體便慢慢地倒了下去。樑以陌把我拉到他的懷裡,往遠處站了站,只見童靈從遠處慢慢地走來。她走到林軒的身邊,用紙巾仔細地擦拭着他額頭上不斷涌出的血,哭着說道,“林軒,你別怪我,別怪我在最後的時候不幫你,我只是想幫你積點德,幫我們的孩子積點德。你再這樣鬧下去,我真的害怕老天會把報應落在他的身上。林軒,你別怪我,我現在就帶你走,帶你永遠離開這裡,好嗎?”
童靈說着,就想要扶着林軒站起來,可是,他整個身體都軟噠噠的,她跟本就扶不動。她急壞了,又用力地推搡着還傻站在那裡的鄒明宇,“誰讓你用這麼大力氣的?我只是讓你把他敲暈,誰讓你把他打成這個樣子的?”
鄒明宇慌亂地指着林軒,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木棍,又指了指童靈的肚子,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這時候,我卻看到林軒對着我揮了揮手,我想要上前去看看他,樑以陌拉住了我,指了指童靈,“她比你更有立場!”
說完,他便把電話打給了急救中心。
我點點頭,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童靈見林軒頭部的血流的越來越多,也就顧不上鄒明宇了,而是把他抱在懷裡,一遍遍地喊着,“林軒......林軒......你別嚇我......你別嚇我......”
林軒只是對着我的方向努力地揮舞着手臂,從他呢喃的嘴型看出來,他是在喊,“老婆......”
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一次在飯店的包廂裡,他也是這樣張了張嘴無聲地喊着這兩個字。我轉過身趴在樑以陌的肩膀上,不忍心去看他。童靈一遍遍地扯回林軒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不停地點着頭說道,“嗯,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林軒......我在這裡!”
很快,120的車子和110的車子就都到了,林軒被擡上了擔架,在經過我身旁的時候,他突然用力地拽住我的衣角,我一個踉蹌整個人都差點倒在擔架上。樑以陌扶着我,示意我上前去,我反握着林軒的手,緊緊地看着他。他有些艱澀地開口,“陳佳蕊,我......我真的以爲......我們可以從頭再來的......真的......”
我看到童靈握着林軒的手臂在不停地顫抖着,說實話,這時候我很心疼這個曾經讓我恨透頂的女人。林軒的這句話也觸動了我心靈深處埋葬的一根弦,那些個被我塵封起來的記憶都一股腦地涌了上來,淚水也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
我不知道該跟林軒說些什麼,我不想騙他說我從未想過我們還可以從頭再來,我也不想刺激他說我現在對他所有的感情也就只剩下同情。我只能反握着他的手,像是一個陪伴他走過十年風風雨雨,看着他從一個青澀的男生一步步地走到了人生低谷的老朋友一樣,輕聲地告訴他,“別說話了,好好地,一切都會好的!”
然後,我一擦眼淚,把林軒的手交到童靈的手上,看着他們一起消失在我的眼前。
樑以陌走上前來,攬了攬我的肩膀,說是要趕緊送我去醫院。警察那邊做好了採集現場證據的工作,然後,告訴我們,第一根針管裡面的液體不過是平常的生理鹽水,第二根針管裡的倒是真正的獨品。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就哭了,蹲在地下哭的昏天黑地的。樑以陌說等我情緒穩定一些再送我去警局錄口供,送走警察之後,他大概也是支撐到現在站累了,便坐到剛纔林軒拉着我一起站着的邊緣上,任由我在後面鬼哭狼嚎的。
樑以陌見我的聲音漸漸地平息下來,便轉過身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邊去。我又看了一眼那個地勢,搖搖手,擺擺頭,以示我真的沒有哭傻。
樑以陌笑了笑,突然對我打開手臂,作擁抱的樣子,我指了指那個邊緣處,吸了吸鼻子,“擁抱可以,咱換個地方,那裡......沒有情調......”
樑以陌卻一直笑着保持着那個動作,“阿信都說了,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這樣,才足夠表白......”
說着,說着,他盡然唱了起來,我不知道是我的腿賤,認樑以陌這個主人;還是因爲他的歌喉對於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相當於招魂曲。我慢慢地一步步地朝着他走了過去,就在快要接近的時候,我又停了下來,很認真地問道,“樑以陌,你是準備把我直接從這裡推下去,然後徹底體驗一下報復的快感嗎?”
樑以陌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那我還不如直接潑你硫酸,然後,送你去韓國整容呢!”
說完,便長臂一拉,我驚險地跌入他的懷抱中,兩個人的身體輕飄飄地晃了晃,我嚇的尖叫着,雙手揪着他的脖子一秒鐘都不敢鬆手。不知道過了幾分鐘,我發現樑以陌的身體繃的緊緊的,人也不說話。
我疑惑地擡了擡頭,才發現他滿臉漲的通紅,他努力地張了張嘴,“陳佳蕊,雖然我知道你很愛我,但是,能不能不要用如此‘緊密’的方式來證明你的愛意?”
樑以陌指了指我手的位置,我才發現他這滿臉的通紅是被我給硬生生地勒出來的。我趕緊鬆了鬆手,拽着他的襯衫,沒有什麼底氣地,哆嗦着嗓子來了句威脅,“你要是敢把我推下去的話,我一準連着你一起揪下去!”
樑以陌一挑眉,“那你不是成了我墊背的了?”
我想想也是,便低下頭不吭聲了,腦海中又浮現出樑以陌說那句“那就先放了你右手邊的那位吧”的輕鬆的口氣來。雖然,後面他做的一切都表明他還是愛我的,可是,這並不能影響我心中的絲絲不快和恐慌。
樑以陌見我沉默了,便拉起我的手,塞到他的掌心中摩挲着,看着遠方,悠悠地說道,“知道我那天爲什麼突然提出要帶你去見我媽媽嗎?”
我搖搖頭,等待着他的答案。
“陳佳蕊,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太快了嗎?因爲感覺跟你的幸福纔剛剛開始,就要帶你去見我媽,我明白這見面就意味着什麼。所以,我說,太快了......我想和你把幸福的節奏再放的慢一些,拖的長一些......”
我點點頭,靠在樑以陌的肩膀上,聽他給我說着他心裡的故事。
“但是,那天我突然得知我媽她已經是肝癌晚期,沒有多少時間了。外公早就知道了,一直瞞着我。我突然就決定我要帶你去見她,好歹讓她在有生之年發泄一次。你不知道,她最痛苦的地方是陳雪活着的時候,她從未贏過她;而她死了之後,她更是輸的一敗塗地。她其實是硬生生被自己給憋瘋的,她連個發泄的對象都沒有。我幾次都跟蹤她,看着她像個瘋子一樣站在陳雪的墓碑前,瘋狂地指責着,罵着,整個山間都回蕩着她自己一個人的聲音。她急的胡亂地捶打着陳雪的墓碑,讓她起來還嘴,還手......”
“後來,我看着你這張臉,我就想啊,長成這樣多惹人厭啊,被我媽給撓撓也不會怎麼樣的。至少,讓她心裡得到一絲髮泄了......”
我聽着樑以陌沉重中又故作輕鬆的語氣,心中也不免爲戴欣的人生感到悲涼。是啊,跟一個死人去爭,她哪裡會有勝算?但是,想起來樑以陌那天的冷漠,我還是恨的牙癢癢,一口就咬在他的手臂上。他也不動,任由我恣意地發泄着。
後來,他又緩緩地說道,“陳佳蕊,知道爲什麼林軒讓我做選擇的時候,我絲毫都沒有猶豫過嗎?一來是因爲我當時還是覺得他不會真的去傷害你的;二來......我覺得我媽沒有多少日子了,在這有限的日子裡,我得力所能及地對她好。可是,你不一樣啊,陳佳蕊,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耗。而且,我得欠着你的,這樣,我才能更有底氣地去愛你!”
我第一次覺得樑以陌正正經經說話的時候,還挺像人話的,我也跟着很矯情地來了句,“謝謝你,樑以陌,真的謝謝你還願意去做愛我的嘗試和努力!”
說完,我就狠狠地吻上了樑以陌的嘴脣,把我心底的那句話一直傳送到他的心裡去。
“樑以陌,我知道我不夠好,以後可能還會給你惹各種各樣的麻煩。但是,爲了愛情,三十歲的陳佳蕊還願意像上一次一樣,脫殼,卸甲,再飛蛾撲火一次......”
我知道我很倔強,
我害怕獨自一個人走夜路;
你若願意悄悄地尾隨其後,
用燈光照耀着我前行的道路;
我願意,
爲此嘗試,
我真的願意!
-----陳佳蕊
2014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