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八月,北海西岸,一棵棵高大筆直的樺樹頂着翠綠的樹冠,在風中嘩嘩作響,唱着令人心醉的歌謠,林間的草地上生長着茂密的野草和不知名的野花,一羣馴鹿正悠閒的吃着草,雄壯的雄鹿邁着優雅的步伐,巡視着自己的領地和妻妾,粗大的鹿角就是他的王冠。
一隻野豬哼哼着,甩着尾巴,從林間跑來,雄鹿警惕的注意着他,卻並不驚慌,野豬雖然攻擊力很強,可是現在食物充足,他們無須冒着生命危險互相爲敵,大可各取所需。野豬身上沾滿了於泥,卻毫不在乎,啃幾口草,就張着大口,露出兩根又彎又長的獠牙,在樹上蹭蹭癢,愜意得直哼哼。
忽然,馴鹿豎起了耳朵,擡起了頭,向四方打探着,它什麼也沒看到,過了片刻,又放鬆了警惕,低下頭繼續啃草。那頭野豬蹭完了癢,撒着歡,向一汪清泉走了過去,準備喝兩口,解解渴。
就在野豬剛剛把頭接近泉水時,旁邊的草叢裡忽然竄起一個人影,擡手拉弓,一枝利箭帶着殘影疾射而出。野豬受驚,猛的擡起頭,扭身正要逃,卻有些遲了,被一箭射中腹部,只剩下箭羽露在外面。野豬吃痛,狂性大發,撒開四蹄,向那個暴起的人影衝了過去。
“殺!”一聲暴喝,有若驚雷,那人不退反進,向着野豬衝了過來,在野豬的獠牙快要刺到他的胸口時,他忽然身子一扭,和野豬擦肩而過,寒光一閃,一口短刀準確的插進了野豬的頸部。
野豬奔出兩步,轟的一聲栽倒在地,抽搐着四腳,很快不動了。直到這時,馴鹿們才反應過來。撒開四蹄,飛奔而去。
“啪啪啪!”旁邊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劉修拍着手掌,從隱蔽處走了出來。滿面笑容的說道:“丈人好身手,怪不得大哥他們要抱怨。”
“他們有什麼好怨的,整天就知道喝酒,玩女人,總有一天連馬都騎不上去。”風裂撇撇嘴,走上前,從野豬身上拔出短刀。在袖子上擦了擦,還刀入鞘,然後蹲下身子,衝着蹣跚着衝過來的阿牛張開雙臂,露出最溫柔的微笑:“阿牛,歐巴棒不棒?”
“棒!”阿牛張着小嘴,大笑着撲入風裂的懷中,用力的揪着風裂濃密的鬍鬚。在風裂的臉上親了一下:“歐巴最棒了,阿牛要吃肉肉。”
“哈哈哈……吃肉肉,吃肉肉。”風裂開心的笑着。抱着阿牛大步向要林外的營地走去,鐵狼大步走了過來,一邊收起弓箭,一邊笑道:“我就說嘛,大帥的身手現在好得很,根本不需要我照應。”
風雪也走了出來,抱着劉修的手臂,眼波一斜:“如何?我阿爸壯實不?”
“壯實,壯實。”劉修哈哈一笑,湊在風雪耳邊說道:“夫君就不壯實?”
“且。又胡說,這是一回事嗎。”風雪臉一紅,推着劉修向營地走去,劉修伸手將她攬在懷裡,兩人東倒西歪的一路走,風雪瞅了瞅四周。見沒人注意他們,踮起腳尖,在劉修臉上啄了一下,然後偷偷的笑了起來。鮮卑人民風開放,根本沒人在意他們的親熱,反倒是劉修有些不自在,臉上泛起了紅。
“嘻嘻。”風雪低聲笑道:“阿爸喜歡阿牛呢。”
“那是,隔代親嘛,何況他本來就喜歡你,當然更喜歡你的孩子。”
“嗯,阿爸……想給阿牛取名字,你看……行不行?”
劉修一愣,阿牛一直沒有取大名,就這麼阿牛阿牛的叫着,按說給他取名字,應該是老爹劉元起的權力,或者是他的權力,這風裂要給孩子取名字,是應該向他知會一聲。劉修想了想,又看看風雪祈求的眼神,笑了:“行啊,那有什麼不可以?他準備取個什麼名字?”
“我就知道夫君不會反對的。”風雪笑了起來,一路踢着地上的野草,伸手掐了一朵開得正豔的野花聞了聞,又湊到劉修的鼻端。“阿爸說,我們明年就要搬到南面去了,可是他不想去,他想留在這裡,他捨不得這片海子,所以,他想給阿牛取名爲淵。”
“淵?劉淵?”劉修一愣,覺得這個名字好象有些耳熟,好象是個少數民族的,至於究竟是誰,他倒不太記得清了,不過他也不在乎,反正現在的歷史已經不是那個歷史了,他別的不敢說,五胡亂中華這樣的事肯定不會再讓他發生了。“好啊,這名字好,大氣。”
“真的?”風雪欣喜的跳了起來:“你喜歡這個名字?”
“當然。”劉修用力的點點頭。
“哦,太好了。”風雪欣喜的撲過來,抱着劉修的脖子,用力親了劉修一口,然後轉過身,像一隻蝴蝶一樣飛走了,大概是急着去告訴風裂這個好消息。
劉修聳了聳肩,鐵糧扛着那頭大概有兩百多斤的野豬走了過來,大聲笑道:“將軍,大帥喜歡小主人呢,他親手給小主人做了一張弓,我要給他做,他都不願意呢。”
劉修看了鐵狼一眼:“阿叔好大的力氣。”又道:“弓是不用你做,可是這箭術,將來還是要向你請教的。有你這麼一個射鵰手做箭術師傅,阿牛以後又是一個神箭手啊。”
“哈哈哈……”鐵狼笑着搖搖頭:“我的箭術在草原上那是不用說,可是將軍麾下神箭手可不止我一個,呂布、趙雲的箭術都不比我差。”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小主人的箭術估計得由我教了,大帥已經決定讓我跟着他。”
劉修吃了一驚,鐵狼見他詫異,似乎早有預料,又笑了起來:“不光是我,大帥還挑了十個最有潛質的孩子由我來調教,以後他們都是小主人的侍衛。”
劉修有些哭笑不得,風裂不光是要給阿牛取個名字這麼簡單啊,他連侍衛都準備好了,據他所知,好象裂狂風、裂暴雨的幾個孩子都沒有這樣的待遇,這要是傳出去,裂狂風他們不得眼紅?
營地旁,風裂已經脫掉外衣,揹着光溜溜的阿牛下了水,祖孫兩人在水裡撲騰着,笑聲在營地周圍迴盪。風雪正在準備晚餐時風裂要喝的酒,用的佐料,看到劉修和鐵狼並肩而來,衝着劉修使了個眼色,眼角全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劉修正要打趣一兩句,鐵狼忽然咦了一聲,將野豬扔在地上,衝着遠處吼了一嗓子,兩個鮮卑武士跳上馬背,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過了一會兒,他們又衝着這邊揮了揮手,大聲喊了兩句。劉修聽不懂鮮卑語,不過他聽到了裂狂風的名字,不免有些奇怪。
上次得到他的允許之後,裂狂風已經把大部分部衆遷徙到了涿邪山一帶。風裂已經將部落大人的位子讓給了他,他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涿邪山,偶爾纔回北海一趟。他剛到北海的時候,裂狂風趕回來一趟,剛剛走了不到一個月,怎麼又來了?
當劉修看到和裂狂風並肩而來的毛宗時,他立刻明白了。
“承明,你怎麼來了?”劉修笑着迎了上去,“你不會是聞到了野豬味的香味,這才千里迢迢的趕過來的吧。”
毛宗今年二十四歲,身高七尺三寸,一表人材。他雖然也有一身不錯的武藝,可是因爲和劉修這些猛人在一起習武大受打擊,他覺得自己在武藝上沒什麼出息,所以轉而習文,劉修等人四處征戰的時候,他一直陪在盧植身邊,經過幾年的努力,他現在學問不錯,也寫得一手好文章,算是學業最佳的一個。
“你別說那麼多,先接詔吧。”毛宗臉被吹黑了,嘴脣也有些乾裂,看起來風塵僕僕的,他顧不上說客套話,從馬上跳下來,就脫掉了罩在外面的大氅,從馬背上的行囊裡拿出了一封詔書。
劉修不敢怠慢,連忙收起笑容,跪地接詔。這封詔書是以小天子的名義發出的,事情倒也沒什麼大事,只是讓他儘快返回。
“爲什麼?”劉修接過詔書,還有些不解。
“有些事,詔書裡不好說。”毛宗看了看旁邊的鮮卑人,壓低了聲音說道:“陛下有口詔,讓你回去,是要你回關中主持軍事。”
“關中怎麼了?”
“不是關中怎麼了,是天下怎麼了。”毛宗看着劉修,眼中露出驚恐之色:“袁家舉起反旗,說天子不是先帝血脈,要清君側,扶皇長子即位。”
劉修心中一鬆,眉毛跳了了兩跳,很快又恢復了常態:“他這是信口雌黃,天下人豈能信他?當初污陷我未能得逞,現在又想趁着新君即位之機,跳出來鬧事嗎?”
“你說得不錯,他們就是趁這個機會跳出來鬧事。”毛宗長嘆一聲,“可是人家有實力,現在節節勝利,如果你再不趕回去,等袁家打到洛陽,那可不就是信口雌黃,而是言之鑿鑿了。”
劉修嗤之以鼻:“有這麼嚴重?”
“有,而且比你想像的還要嚴重。”毛宗避開鮮卑人的眼睛,從懷裡掏出一封書札:“這是先生的手書,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