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夫人進了鶴鳴山,回到靖廬,治頭大祭酒趙升便趕了過來,一看盧夫人臉色,不禁吃了一驚:“夫人,路上遇到麻煩了?”
“麻煩倒沒有,不過我看到監視我們的人了。”盧夫人有些懊喪:“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我緊趕慢趕,還是落了後。”
趙長苦笑一聲:“夫人,我們天師道和劉將軍關係匪淺,劉焉既然早就有意獨霸益州,對我們天師道特別關照也是正常,他一到成都就派來了人監視我們,早就等着夫人自投羅網了。”
盧夫人嘆了一口氣,愁眉不展。劉修讓她趕回來就是爲了做內應的,結果現在一頭紮了進來,不僅內應做不成,只怕連性命都有危險,這可如何是好?想到劉修當初就讓她小心從事,不要與劉焉硬抗的話,她暗自搖搖頭,看來劉修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這才特意關照她,否則她現在肯定要心急如焚,說不準就要和劉焉硬拼一場。
“把鷹放出去。”盧夫人經過短暫的思索,立刻做出了決定。早一天讓劉修知道這個消息,就能早一天做準備。劉修給他準備了五隻訓練好的燕鷹,只要一兩天的時間,劉修就能知道這裡的消息。
“夫人,還是與大家商量一下再給劉將軍消息吧。”趙長已經年近六十,是他們幾個師兄弟中年齡最長的,經驗也最豐富,他大概也早就預料到了盧夫人會着急,所以安慰她道:“劉焉雖然派人監視我們。可是我們天師道遍佈益州,又豈是他能全部監視得住的?他真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來監視我們天師道,那劉將軍恐怕連用都不用帶,穩穩當當的就進了益州了。”
盧夫人眼前一亮,嫣然一笑:“還是師兄想得周到,我倒是有些亂了陣腳。”
趙長微微一笑,換了個輕鬆些的話題:“這次夫人去晉陽學堂一年多。可有進展?”
“有。”盧夫人心事一去,頓時輕鬆起來,在趙長這個大師兄的面前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小女兒態。獻寶似的拿出一隻錦盒,從裡面取出一個銅管,雙手捧到趙長的面前:“師兄。我們做成窺天管了。”
“是嗎?”趙長也非常高興,接過銅管,按照盧夫人的指點,小心的試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驚歎道:“果然是神奇啊,用這個來觀星,一定可以更清晰,更能體會天道。”
“嗯,我們已經擬定了方子,很快就能做出更大的窺天管。”盧夫人也非常興奮。用力的點着頭:“車騎將軍說,這是個機密,不僅可以用來窺探天道,還可以用於行軍打仗,所以千萬不能泄露出去。在他入主益州之前,這個窺天管和方子都不能落到別人手裡。”
“的確的確,這就是千里眼嘛,敵人有什麼一舉一動,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豈能輕易與人。”趙長滿面笑容的連連點頭。小心的收起窺天管,又說道:“你還是先洗洗塵,然後我們一起商量一下,看用什麼辦法幫劉修將軍最好。”
“那再好不過了。”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靖廬裡亮了一夜的燈滅了,盧夫人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晃了晃有些痠痛的脖子,然後將寫好的一封密信塞進了銅管裡,小心的系在鷹腿上,又再三檢查,這才輕輕的撫了撫鷹羽,一揮手,將那隻燕鷹送上高空。
……
劉焉得到盧夫人回到鵠鳴治的消息,沒有多說什麼,他關照吳蘭,從現在開始,鵠鳴山的主要路口全部戒嚴,許進不許出。派人扮作信衆去就近盯着盧夫人,直截了當的對她說,只要她不輕舉妄動,天師道就會安然無恙,如果發現她和劉修有什麼勾結,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下令抓捕天師道信衆,把天師道連根拔起。
吳蘭領命,來到鵠鳴山,把劉焉的話轉告給盧夫人,盧夫人冷笑不語,撂下吳蘭揚長而去。吳蘭也不介意,帶着兩百精銳士卒就在鵠鳴山住了下來,等於軟禁了盧夫人等人。
就在吳蘭警告盧夫人的時候,劉修收到了盧夫人的消息,他揉着太陽穴,暗自苦笑,盧夫人一到成都就被困住了,看來劉焉早有準備,他想的這些辦法基本上都是劉焉的計算之中。這劉焉不笨啊,甚至可以說步步搶先,把他可能的招術都給堵死了。那從羌地進入漢中的計劃,會不會也在劉焉的預計之中?至少有這個可能。這貨這麼精明,怎麼就生出了劉璋那個豬一樣的兒子,最後讓劉備撿了便宜呢。
想起劉備,劉修起身叫來了郭嘉,把手裡的密信和燕鷹交給他,同時問道:“南陽可有消息傳來?”
“還沒有最新的消息傳來,不過按時日計算,也就這兩天了。”郭嘉小心的抱着燕鷹,掃了一眼手中的密信,忽然眼前一亮,他看了劉修一眼。劉修正在發愁,沒有注意到郭嘉神態的異常,兀自在考慮如何打破劉焉的防範。郭嘉見了,有些猶豫的舔了舔嘴脣,鼓起勇氣走到劉修面前:“將軍?”
“有事?”劉修不解的看着他。
“這……”郭嘉晃了晃手中的信,不好意思的乾笑了一聲:“將軍對盧夫人的提議……莫非不以爲然?”
劉修恍然大悟。盧夫人在密信裡說,她雖然被困在了鵠鳴山,但是天師道人數衆多,總有劉焉看不過來的,如果劉修需要,她可以派人發動那些道衆來支持他。劉修覺得這不靠譜,盧夫人被困住了,天師道就羣龍無首,發動幾百上千的道衆又有什麼用,沒人指揮他們啊。正出於這樣的考慮,他覺得盧夫人這個主意用心是好的,但是可行性不高,所以直接交給郭嘉存檔,不作考慮了。可是現在看郭嘉這副表情,他忽然心中一動,也許這個少年鬼才有他獨到的想法?
“將軍,劉焉看起來防備森嚴,外防漢中四道,內防天師信衆,可是依臣看來,他處處防,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外實內虛,禍起肘腋啊。”
劉修眼神一閃,卻不動聲色,對郭嘉點點頭:“你繼續說。”
“天師道的根基在益州,我聽盧夫人說過,信衆不下十萬。劉焉派人看守治廬,他卻忘了,天師道的信衆大多散在民間,各治能有幾個人?就算每治有百人,也不過是兩三千人。誠然,這兩三千人都是天師道中的重要人物,沒有他們,天師道衆就不能統一行動,這應該就是劉焉派人守住鵠鳴山的目的,所謂綱舉目張者也。”
劉修連連點頭,他已經明白了郭嘉要說什麼,但卻還是想聽這個鬼才繼續說下去。
“可是他忘了,他可看住盧夫人,難道還能看得住所有的人?而發動天師道衆,難道每次都需要盧夫人親自出面?我想大概不需要吧,二十八治,隨便一個治頭大祭酒治下都有幾千人,只要一個人手持盧夫人的信物,那在劉焉耳目難及之處召集數千人還不是小事一樁?”
劉修笑着點頭同意,又接着問了一句:“那你覺得,什麼人去做這件事最好?”
郭嘉見劉修基本已經同意了他的判斷,這才露出了笑容:“一般來說,王稚王道長或者王英王道長都可以,不過,臣斗膽,臣以爲將軍自行最合適。”
劉修屏住了呼吸,過了片刻,才緩緩的點了點頭。郭嘉果然是一個好行險的鬼才,他居然提出由他親自潛行到成都的計劃。這個計劃看起來很冒失,但是卻有他的獨到之處。正如郭嘉所說,王稚或王英都是天師道中輩份很高的弟子,由他們去召集某一治的天師道信衆自然是手到擒來,可是召集起來以後怎麼辦?並不是說這幾千人召集起來,隨便喊兩聲就能解決問題的,這幾千人是一支在益州內部產生的奇兵,是要用來直搗劉焉心窩的,這就需要領頭的這個人有掌兵的能力,要充分發揮這幾千人的殺傷力。
從這一點上來說,不管是王稚還是王英,甚至是盧夫人本身,都不具備這個能力。
可是他能,他有過人一籌的統兵能力,如果有幾千兵在手,在成都內突然發動,足以致劉焉於死地,他也通道術,並且他的道術不比盧夫人差,甚至在蠱惑人心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由他來率領那些天師道信衆,簡直是再合適不過了。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率領天師道信衆進行這樣一次行動,對加強他和天師道信衆之中的聯繫,增加威望,讓籠罩在他身上的光環再亮一些,都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如果交給別的人,又有誰值得如此信任?這可是十萬天師道衆,這可是整個益州。
好處多多,但危險也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是在幾年前,讓他潛入益州行險,那不用說,一點問題也沒有,可是現在他身爲楚王世子,車騎將軍,早就不是個普通人,再這麼行險,合適嗎?萬一出點意外,那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劉修沉吟不語,半晌才說道:“請荀長史他們幾個來。”
荀彧等人來了之後,先聽了郭嘉的分析,他們都點頭表示同意,覺得郭嘉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聽到最後一句,說要由劉修親自潛到益州去,幾乎所有人都愣住了,片刻之後,傅燮站了起來,指着郭嘉破口大罵:“豎子竟敢隨口雌黃,你想害死將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