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以利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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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任聽到劉修的咳嗽聲,本沒有太在意,但是他看到許禇的眼神不在面前的對手身上,而是瞟到了他身後,立刻意識到站在他身後的劉修不是什麼觀光客,他纔是這羣人的真正頭領。可惜他雖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沒有時間反應了,許禇就像一頭猛虎,一出手就讓他感到了山一般的壓力。

張任擡刀招架,雙刀相交,張任手中的環刀不是許禇手中戰刀的對手,“喀嚓”一聲斷爲兩截,張任大驚,許禇卻立即捕捉到了這個機會,左手捏成拳,一拳擊在張任的右肩。

“轟”的一聲,張任像是被野牛撞中了一般,仰身飛起,撲通一聲摔在閻行的面前。閻行手一揮,寒氣森森的戰刀架在了張任的脖子旁。

“別動!”

張任大怒,伸手握住閻行的刀,就地一滾,起腿就踢,一踢閻行右腕,一踢閻行下襠。閻行沒料到他這麼悍勇,倉促之下,只得撒手鬆刀,向後退了一步。張任握刀在手,翻身躍起,也不看其他人,直向劉修撲來。

劉修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小子夠狠,喜的同樣是這小子夠狠,他二話不說,向前邁了一步,側身撞了過去,雙掌前推,正中張任的胸腹。

這一擊,比許禇的那一拳有過之而無不及。張任像一隻斷線的風箏,倒飛五步,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得他頭暈眼花,渾身痠軟,刀也掉在一旁。他掙扎了兩下,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閻行第一次被人奪了刀,大失顏面,不禁勃然大怒,搶上去撿起刀。舉刀就劈。

“彥明住手!”劉修大喝一聲,拔步飛奔,擡手架住了閻行的手臂。“留他一條性命。”

閻行看了倒地不起的張任一眼。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張任無力的倒在地上,雙手鮮血淋漓,眼神卻倔強陰冷。

張任被擒。剩下的那些士卒更是不堪一擊,被甘寧等人一一生擒。甘寧原本還有些傲氣,可是今天看到了許禇和劉修的身手之後,心裡那點兒傲氣全都不翼而飛了。他知道,那天晚上劉修沒有還手,的確是給他留了面子,否則他肯定會和這個張任一樣狼狽的躺在地上。

閬中治治頭大祭酒龔安已經得到了消息,在上面看着劉修舉手之間就制住了這些士卒,連忙迎了下來,老遠就對劉修作揖道:“久聞車騎將軍驍勇。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幸會幸會。”

劉修宛爾一笑,舉手還禮:“叨擾道長了。”

“不敢不敢。”龔安舉手相邀:“將軍光臨鄙治,鄙治是蓬蓽生輝啊。將軍。你要見的人,我馬上就派人去請,將軍請入內用茶,稍待片刻便是。”

“那就有勞道長了。”劉修點頭致意,在龔安的引領下進了治廬。龔安已經準備好了茶具,是一套精美的漆器。蜀郡所治的漆器天下聞名。朝廷有專門的漆器工坊在成都,其他各郡如廣漢、綿陽都有漆器工坊。爲了讓精美的漆器更加堅固耐用,上等的漆器上都會有金屬鑲邊,稱爲釦,根據所用釦器不同,漆器也分成不同的等級,最好的是裝金釦,只供天子使用,次一級的是銀釦,供皇后使用,一般人只能用銅釦,不過除了金釦沒人敢用之外,銀釦的也不少,並不僅限於皇后使用。

龔安所配的漆器便是銀釦,而且花紋也與衆不同,並不是常見的鳳鳥等吉祥紋,看起來像是各種符咒,和他的身份倒是相符,應該是專門訂做的。

劉修入座之後,龔安在下首陪着,把閬中的大致情況說了一遍。他說,板楯七姓向來同氣連枝,又都是天師道的信衆,雖然現在還沒有和其他四姓通氣,但是他們幫劉修是沒什麼問題。只是閬中除了他們板楯五姓之外,還有一些在教的大姓,他們對天師道的忠誠沒有那麼強,要想取得他們的幫助,最重要的是利益。

劉修想起了甘寧說過的話,便問道:“你們對幷州和關中的新政熟悉嗎?”

龔安笑了:“幷州的新政瞭解得不多,可是關中的新政,我們卻常有耳聞。關中往成都的商人有不少會經過閬中,常會說起關中的新政,所以我們對將軍的新政並不陌生。”

龔安一邊說,一邊給劉修倒了一杯茶。眼下漢人對喝茶還不是非常接受,但是蜀中喝茶的氣氛卻很濃,早在西漢,茶葉就成爲巴蜀的一項重要經濟植物,劉修之前喝的茶,大部分都是盧夫人從巴蜀帶去的。

劉修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龔家是板楯七姓之一,是閬中的大戶,他和其他大戶一樣關心自己的利益,關心新政。能當上這治頭大祭酒,他在閬中的威望當然不會小,他的態度在某種程度上也許就是閬中大姓的態度,因此劉修想先聽聽他的意見。

“那道長對我的新政有什麼高見?”

龔安知道劉修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盈盈的搖搖頭:“我不過是鄉野鄙夫,哪裡有什麼高見,不過聽得多了,倒也有一些想法,如果能有機會當面向將軍請教,也是一件幸事。”

“道長客氣了。”劉修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我洗耳恭聽。”

龔安哈哈大笑,舉杯相邀:“來,將軍,我們以茶代酒,先喝一杯。”

劉修舉杯,兩人碰了一下,喝了口茶,龔安開始講述自己的意見。他的意思其實很簡單,益州殷富,不像關中和幷州那樣有求於人,他們當然也想發財,可是他們擔心劉修的新政在益州實行之後,會大量向幷州、關中輸出財賦,這樣一來。對益州就沒什麼好處了。所以益州人希望能像並中、幷州的豪強世家一樣獲得工商許可,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發財,又不想自己的利益被侵吞,白白的做了幷州和關中的糧倉和錢庫。

這個情況是以前劉修沒有遇到過的,他在幷州也好,涼州也罷。新政的目的都是讓利給那些豪強,以換取他們的支持,以他們的經濟實力爲基礎。迅速的積累財富,然後外銷產品,收購糧食。從而解決本地的糧食危機,並把土地逐步的從豪強手中收購回來。有了巨大的工商之利爲誘餌,豪強們對土地的依賴有所降低,劉修收回被他們多佔的土地時阻力就小多了。

益州的情況有些不同。益州人賴以治富的手段本來就不是以土地爲主,而是治煉和工商,益州人治鐵是全國有名的,益州的手工業也非常發達,益州的商人更是數不勝數,生意大的甚至走到了天竺、大夏,西南絲綢之路雖然沒有另外兩條絲綢之路聞名。可是一直持續不斷,成都一方面是以洛陽爲中心的大漢商業的西南重鎮,更是大漢溝通境外的中轉點。

可以說,沒有劉修的新政,益州人已經很富了。如果劉修不能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利益,他們又何必冒着風險支持劉修?

劉修淡淡的笑着,靜靜的聽着,等龔安說完,他已經有了主意。他放下茶杯,雙手輕輕的合在一起。搓了兩下,笑道:“道長既然是天師道治頭大祭酒,掌管一治,想必對道術有所瞭解,我想和道長請教幾個道術上的問題,不知可否?”

龔安能當上這治頭大祭酒,當然通一點道術,可是他卻不是因爲有道術才當上這治頭大祭酒。劉修要和他討論道術,當然不是他想聽的,但是他也知道,這些有身份的人說話都喜歡繞彎子,打比喻,在比喻中互相試探。因此,他點了點頭,笑道:“久聞將軍道術高妙,今日能聽將軍論說道術,我一定能受益匪淺。”

劉修無聲的笑了笑,眼睛看着茶壺上的火苗:“道長,你知道最初火是怎麼來的嗎?”

龔安沉吟片刻:“書上說,是燧人氏教民鑽木取火。”

“不錯,鑽木生熱,故而能生火,就像這兩掌相搓,也能生熱一樣。可是道長,你看過誰能把手掌搓出火來嗎?”

“那倒沒聽過。”龔安輕聲笑了起來,饒有興趣的看着劉修。

“是的,搓手掌生不了火。”劉修笑盈盈的看着龔安:“如今大多數人都用鑽木取火,以木燧取火,以麻縕引之。可是哪怕是一個非常熟練的人,用這種方法生火也非常費時費力。”

漢代人取火之術基本和先秦沒什麼區別,大多是用被稱爲木燧的硬木鑽磨軟木,然後用易燃的麻絮之類引火,有條件的人家不用這麼複雜,就用燜火之法,就是把火種一直保留着,什麼時候要用,什麼時候就打開。可是一般人家沒這個條件,就只能用的時候再生火,其實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只是龔安和劉修不同,他習慣了這種方法,並不覺得非常麻煩。

“晉陽學堂研製出了一種新型取火的辦法,只需要輕輕一劃,就能生火。眼下正在試驗批量生產的辦法,很快就能供應軍中。”劉修哈哈一笑:“以後我們行軍打仗,再生火作飯就不用這麼麻煩了。當然了,在外經商的人也用得上。”

龔安眉頭一挑,連連點頭稱是,但是他還是不太明白劉修究竟想說什麼。

“道長,如果有這樣的東西,你願意花多少錢買?”

龔安思忖片刻:“生一次火,我願意付出一個錢。”

劉修撫掌而笑:“道長夠節儉的,如果每天生一次火,一個月你只願意爲此付出三十個錢,不過是一斤肉的價錢。可是道長,一個專門作飯的僕人,管吃管住,一個月的佣錢少於兩千,你是僱不到人的。”

龔安不以爲然的一笑:“那是,可是誰不想省點錢呢。”

“不錯。”劉修湊近了些,“可是我要告訴道長,其實這能賣三十錢的東西,成本只有一錢。”

龔安眉毛一挑:“真的?”

“當然是真的。”劉修嘴角一挑:“那多出來的這二十九錢是哪兒來的?”他指了指太陽穴:“是人的聰明才智生出來的。你們賣的是貨物,我賣的是智慧。”

龔安眨了眨眼睛,沉默不語,可是眼神已經有些發亮了。

“益州富庶,是因爲物產豐富,可是如果僅僅是貨通有無,那賺的錢畢竟有限。”劉修直起了身子,泰然自若,“智慧,只有智慧,纔是用之不竭的最大財富。益州比並州、涼州強,因爲益州有幷州、涼州不能比的物質基礎,如果在益州實行新政,我相信益州的發展速度會遠遠超出幷州、涼州。道長,你想聽聽我的具體計劃嗎?”

龔安心臟怦怦亂跳,也顧不得矜持,拱手道:“願聞將軍高見。”

“哈哈哈……”劉修大笑:“我們是不是等其他四姓的人來了,再一起參詳?”

龔安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劉修不想讓他獨吞好處的意思,不免有些遺憾,可是臉上還是溫和的笑道:“正當如此,正當如此。”

劉修和龔安說了一陣閒話,有意無意的透露了要將幾個正在賺大錢的技術出讓的意思,把龔安逗得心神不定。比如琉璃,龔安在鵠鳴山總治見過,那是盧夫人會系師張魯的書房專門配置的,裝上了琉璃的書房採光非常好,白天不用點燈就能讀書做事,這間書房到目前爲止還是益州獨此一家,因爲大家都知道琉璃非常貴,又非常容易碎,在幷州雖然便宜,可是要想運到益州來,那成本就太高了。盧夫人上次去幷州,就是想把琉璃的生產技術引回益州,但是她一去就是近兩年,龔安等人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得到劉修的允許,早就急了。現在聽劉修說將要引進,可是爲了保證利潤,只能給幾家授權生產,他立刻動了心思。

這玩意如果龔家能夠在裡面佔一份,那可就是挖到了一個金礦啊。他如果放過眼前這個機會,那龔家的人以後不得把他這個家主怨死?龔安一邊和劉修說着話,一邊打着自己的算盤,不經意之間,原本想代表閬中豪強和劉修討價還價一番的心思已經轉了,轉而想以劉修代言人的身份和閬中豪強討價還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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