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楊修等人趕到了江陵,親衛騎督張飛奉命到當陽迎接。一看到威風凜凜、喜氣洋洋的張飛,關羽不免有些眼紅,用力捶了張飛一下:“翼德,新婚燕爾,又加官進爵,開心吧?”
張飛哈哈大笑:“哪裡哪裡,我這是奮起急追呢。你看你呆在洛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臉都白多了,兒子女兒的生了兩三個,那才叫舒服。”
關羽在洛陽閒得沒事,除了每天操練那些重甲士之外,就是耕地生娃。楚王有的是錢,府中伙食非常好,關羽和夫人杜氏身體棒得很,幾乎是一年一胎,現在關羽已經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不過關羽對這種生活早就膩煩透了,每次聽到劉修又在哪兒打仗,他就心煩意躁,百爪撓心,恨不得帶着重甲士趕赴沙場。現在聽張飛拿這話調侃他,不由得臉一沉:“大丈夫當立功名,生幾個兒子算什麼。”
“話不能這麼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張飛湊到關羽耳邊說道:“先生剛給我下了命令,要我休息一年,先生個兒子再說。”他咂了咂嘴,又道:“你不知道,我老爹可急了,就差天天聽我牆角了。我阿母更過份,每天早上都要熬上一大鍋肉粥,要看着我們兩口子吃下去,她才放心,吃得我看見粥就想吐。”
“你惜福吧,有這麼好的父母,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關羽臉色一黯,沒好氣的說道。張飛一看。連忙閉嘴,他知道關羽的父母早亡,杜氏的父母也在幾年前都去世了。在關羽面前說這些。的確不太合適。他目光一轉,看到了跟在車隊後面的楊修:“那小子是誰?”
“楊修,楊彪的兒子。天子身邊的智囊。”關羽以不屑的口吻說道。一路上,他從來沒給楊修好臉色,不僅是因爲楊修是個文士,更因爲楊修是天子身邊的侍從。
“是嗎?”張飛有些詫異,他知道有天子的使臣跟着來了,卻沒料到是楊修。楊家四世三公,袁家反叛,楊家卻依然忠於朝廷。恩寵不衰。劉修他們閒談起天子身邊的幾個侍從時,對楊修也是讚不絕口。他本想上前打個招呼,不過一看關羽那斜得角度有點大的丹鳳眼,覺得還是等等再說。
“阿叔,我要騎馬。”劉和從車裡鑽了出來,拍拍早就穿戴停當的戎服,俏生生的站在車轅上。笑嘻嘻的看着張飛。張飛一看,嚇了一跳:“和翁主,這麼大啦?”
張飛是劉修的親信,幾乎是形影不離,劉修每次回洛陽。他都在旁邊,就像一家人一樣。他稱劉修爲先生,可是劉修卻把他當兄弟看,劉和等幾個孩子都叫他阿叔,劉和和劉協小時候學騎馬就是張飛教的,劉協膽子大,很快就能自己騎了,劉和膽子小一些,張飛扶了她很久,所以感情也最深。不過這一晃劉修有幾年沒回洛陽了,劉和已經從一個小女孩一下子變成了大姑娘,如果不是劉和主動叫他,張飛都認不出來了。
張飛連忙讓人拉過一匹馬來,親自跳下馬,扶着劉和上馬,仰臉看着劉和笑道:“這幾年沒怎麼騎馬,騎術沒有生疏吧?要不要我帶着你走一程?”
劉和笑靨如花,在洛陽時的委屈已經看不到一絲一毫,她咯咯笑道:“不妨事,在洛陽的時候,雲長叔也經常帶我騎馬的。騎射雖不成,慢慢的走卻是沒有問題。”她想起了天子和周瑜、曹昂他們一起練習騎射,卻以她不嫺騎射爲由不帶他一起去,心情不由得有些黯然,不過轉眼之間,她又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住了。
“荊州真漂亮啊,都快過年了,樹還是綠的,真好。”她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輕催戰馬,那匹溫順的西涼戰馬邁穩健的步子向前走去。
“阿姊,我也要騎馬。”才四歲的劉安從王楚手中掙脫出來,衝着劉和大聲叫道。
“安安,你還小,等你再長大一些,讓阿翁教你騎馬。”
“我不,我現在就要騎。”劉安扭着身子,看着興高采烈的劉和,羨慕不已。
“我也要,我也要。”關羽的三個孩子聽到了劉和的笑聲,也從後面的車裡鑽了出來,拽着關羽的腿大聲哀求。張飛打量了一圈,非常高興:“雲長兄,你這幾個孩子個個都漂亮,像嫂子。”
“廢話,我長得醜嗎?”關羽笑罵道:“你看,都是你惹的事,你得幫着解決。”
張飛哈哈大笑:“這還不簡單,來人,牽馬來。你們倆小子騎一匹,你這小姑娘和你阿翁一起。”張飛又向王楚的車走去,躬身施了一禮:“湘君,我來帶王孫吧。”
王楚點點頭,又拍了劉安的小屁股一下,吩咐他要聽話。劉安連連點頭,也不認生,撲到張飛懷裡,張飛把他帶上馬,一起向前趕去。
這個車隊有二百重甲士保護,雖然重甲士沒有穿戴盔甲,但是一人雙馬,又都長得魁梧結實,再加上關羽這個身高九尺的巨人,本來就夠吸引人眼球的,現在再加上二十騎親衛騎,還有幾個騎在馬上大呼小叫的孩子,想不惹人注意也不可能了。好在劉修現在有足夠的資本張揚,所以這個車隊招搖過市,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楊修一直冷眼旁觀,一路進了江陵城,江陵城的繁華又吸引住了他的注意。江陵是座規模不亞於宛城的大城,是長江黃金水道中游的一座重要城市,江南甚至交阯一帶的商人要從陸路去關中和洛陽做生意,江陵是必經之路,年關將近,好多不回家過年的遠道商人都選擇在江陵過年,更讓江陵顯得熱鬧非凡。
一路上,不少人都主動和張飛以及他身後的親衛騎打招呼,楊修聽了一陣,才知道張飛在長沙戰事中立功的事情已經讓他在江陵百姓中聲名遐邇,走在大街上,張將軍張將軍的招呼不絕於耳,還有孩子騎着竹馬,跑到車隊前,一邊領路,一邊唱着歌謠。
“劉將軍,騎紅馬,愛民如子似阿爹。張將軍,騎黑馬,勇猛無敵大家誇。收西陵,取長沙,百戰百勝震天下。小袁術,逃不及,斷腿爛頭被我抓。先打頭,再打腳,吊在樹上像個瓜……”
楊修頓時臊得滿臉通紅,不管袁術多麼不成器,那也是他阿舅,如今被人說得這麼不堪,實在是無地自容。他也覺得袁術挺丟人了,那麼大聲勢的起兵造反,敗了也就算了,居然還做了俘虜,現在被小孩子編成歌謠取笑,很有面子嗎?
來到刺史府門前,自有門僕報了進去,很快裡面就響起了劉修的笑聲。他穿着一件很平常的錦袍,大步從裡面走了出來,還沒等他說話,劉和就翻身下馬,從張飛手中接過劉安,姊弟倆飛奔到劉修面前,盈盈拜倒。劉安沒見過劉修,咬着手指頭猶豫了一下,突然大叫一聲:“阿爹,我是安安,我想死你啦!”說着,一縱而起,撲入劉修懷中。
劉修抱着從未謀面的兒子,喜不自勝,哈哈大笑。他一手抱着劉安,一手拉起劉和,眨了眨眼睛:“閨女,受委屈了?別怕,阿翁給你出氣。”
劉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王楚走了過來,拜了一拜,又瞥了一眼面有得色的劉和,嗔道:“夫君,你就別再寵着她了,一點小事,居然要離家出走,這慣下去還得了?”
“這是我女兒有志氣。”劉修笑道,摟着劉和,大步進了門。張飛引着關羽和重甲士進了一個偏院,安排好他們的住處,這才又領着關羽來到正堂。大門外,只剩下天子使者楊修一個人站着,既沒有人來趕他走,也沒有人請他進去,好象全都看不到他一樣。
楊修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自己舉步到府門前,報上身份。門僕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天子使者,有節嗎?”
天子還沒有親政,楊修才十四歲,根本沒有出仕,他跟着來,是以太后詔書的名義,哪裡有天子使者應有的節了。本來他覺得也沒什麼,相信劉修不會不明白其中的含義,現在劉修根本不理他,把他晾在門外,這可大出他的意料,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一看他這副樣子,門僕冷笑一聲,互相遞了個眼色,陰陽怪氣的說道:“看來咱們車騎將軍對人實在是過於厚道的,這不管什麼人都敢來打個秋風啊。”
“可不是,以後可不能這麼做,阿貓阿狗的都上前求見,膽子還越來越大,居然敢冒充天子使者了。這要下去,豈不是還得有人冒充天子了。”
“是啊,對這種人,不能客氣。不打一頓,他不知道本份。”
門僕們正在七嘴八舌的說着,孫策從裡面趕了出來,四下一看,大步走到楊修面前:“敢問足下可是洛陽來的楊修?”
楊修連忙點頭:“將軍是?”
“我是吳郡孫策,奉將軍之命,來請你入府。”孫堅側身請楊修進門。那些門僕一看孫策,都閉上了嘴巴。孫策父子雖是降將,可是劉修非常看重他們,這些僕人對他們也不敢放肆,真要惹毛了孫策,一頓打是少不了的。
兩人一起進了府,卻沒有進正堂,而是來到一個偏院。袁術正坐在堂上曬太陽,看着楊修垂頭喪氣的走進來,撲哧笑了一聲:“挺聰明的一個小子,怎麼被人堵在門外進不來了?”
楊修尷尬的上前行禮:“阿舅,他們不講理,我也沒辦法。”
“講理?”袁術嘴一撇:“你有和他講理的資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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