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對孔祥熙的不滿在接到孔祥熙的親筆信後達到了頂點。
他本以爲,孔祥熙是他的連襟,而且十幾年來一直又都很聽話,縱然有點兒貪腐的行爲也應該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七星公司之類的事情雖然與其有關,但那主要也是因爲治家不嚴,聯想到孔祥熙一向較爲綿軟的性格以及對子女的溺愛,這應該是意料中事。只是自己發一下脾氣,再整治一番,孔祥熙就應該會立刻悔改,縱不悔改,也會給自己一個過得去的交待。可是他沒有料到,孔祥熙雖然在信裡向他認了錯,可具體認什麼錯卻一個字兒都沒說。這還不算,字裡行間還不停地指責是某些人想要離間雙方的關係,叫他不要聽那些“外人”的風言風語。甚至於,孔祥熙居然還在信裡顛倒黑白,將自己貪墨國帑的行爲解釋成什麼“恐落入外人之手”……什麼叫落入外人之手?想想自己經常性的因爲軍費不足而感到頭疼,老蔣就忍不住一陣陣的冒火。而孔祥熙現在還這麼嘴硬,這麼死不悔改,他還能怎麼做?
“庸人誤國,貪劣至此!”
很想就此撤了孔祥熙,可話在嘴裡繞了幾圈兒,蔣介石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陳布雷不是外人,但相比較起來還是沒有孔祥熙親近,而且孔祥熙也不是說撤就能撤的。再混蛋,那也是個行政院長。上上下下的黨徒多如牛毛。
“委員長,孔院長這是在給自己推脫責任啊。”陳布雷從地上撿起孔祥熙的信,順便也瞄了幾眼,結果也不由得苦笑起來。都快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居然還不認賬?這孔祥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傻了?不過話說回來。既然某人自己不上道,自己也沒理由不推上一把,反正早就看那胖子不順眼了:
“他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卻忘了,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完美之人……按這信中所說,自其擔任中央銀行總裁算起,十幾年了,竟無一事做錯。委員長,陳某竟不知,咱們這位孔院長竟是位完人。”
“完人?他算什麼完人?”蔣介石忍不住又冷哼了一聲。
“對了。前段時間您好像提起過,胡適之從花旗銀行兌換了兩千萬美元?”陳布雷又突然問道。
“是有這事兒,我跟你提起過?”蔣介石怔了一下,反問道。
“提起過。”陳布雷頓沉吟了一下,“可我前幾天遇見參政院的陳賡雅。他卻告訴我,說國庫局有幾個年輕人告訴他。這筆錢已經少了數百萬。”
“什麼?”蔣介石大驚:“真有此事?”
“不敢撒謊。您也可以把陳賡雅叫來對質。”陳布雷正色道。
“娘希匹——”
蔣介石終於徹底爆發了。戰戰兢兢地派人到古巴海域悄悄啓出的沉船寶藏。他視爲對抗戰大業極爲重要支援的一筆鉅款,自己還沒用,居然就已經被人挖走了幾百萬?國庫局,那是老孔管着的,而想從國庫局拿走那麼大一筆錢,即便是國庫局局長呂鹹。在沒有獲得老孔同意情況下也根本不可能。可是,幾百萬美元的抗戰專款,孔祥熙撥出去,自己居然不知情?呂鹹是老孔的人。這中間到底有什麼貓膩兒,還用問嗎?
“打電話給子文,我要見他。”
沒有了張屠戶,未必就要吃帶毛的豬。老蔣不知道孔祥熙的苦衷,更不知道老孔一旦承認自己的諸多“錯誤”,面臨的情況恐怕比現在還要糟,他只知道,孔祥熙不僅不給他漲臉,還在不停地給他製造麻煩。雖然聽話、好用,卻是扶不上強的爛泥。既然如此,就不要念他不講舊情了。
“是。”
宋子文。蔣介石的小舅子,不怎麼聽話,但也比其他人好用,最重要的是值得信任,而且還能安撫蔣夫人宋美齡的情緒。陳布雷對這個人選並沒有感到驚奇。外界早就猜到一旦孔祥熙下臺會有誰能接班了。而毫無疑問的,宋子文是頭號人選。
“再把俞鴻鈞也叫來。”
“俞部長?”
財政部長俞鴻鈞。陳布雷心中愈加欣喜。看來老蔣這回是打算給孔祥熙來個底兒朝天了。宋子文去代替孔祥熙的行政院長一職,奪的是行政權;俞鴻鈞,那就是要奪孔祥熙的財權了。
“皇家殼牌公司?”
“看來這人對殼牌的來歷還比較瞭解。”
老蔣因爲被人偷了錢而大發雷霆,可就在他擔憂着自己好不容易從美國弄來的鈔票的安全的時候,重慶領事巷的英國領事館裡也正開始着一場討論。被秦衛等人莫名其妙地“趕”到了上海的英國駐華大使阿希爾德.克拉克.卡爾爵士也在跟駐重慶總領事柯爾禮商討着那個突然到訪的中**人。
“石油,印尼的石油……”卡爾咂着嘴:“柯爾禮,你知不知道印尼石油的生產情況現在是什麼樣子?”
“您問對人了,正好我還知道一些,當然,並不多。”柯爾禮笑了一下,“據我所知,去年,印尼原油的總產量應該已經達到了800萬噸。非常了不起的數字。”
“現在中國人卻要跟我們討論這個問題。看來他們覺得800萬噸的產量少了一點兒。”卡爾笑道。
“這不像是蔣介石政府派出來的人,如果是那個傢伙,他派來的應該是外交部的官員。可現在來的卻是個軍人。”柯爾禮道。
“對了,那個大兵說他代表的是誰?”卡爾問道。
“秦衛,最近在重慶各界傳得沸沸揚揚的一個傢伙,聽說還是個教授。”柯爾禮道。
“教授?是個學者?”卡爾明顯有些驚訝。他還以爲敢找上英國大使館商量石油生產問題的會是個官員,至少也應該是個大商人,卻從沒想到會是一個學者。
“很驚訝是嗎?您這段時間一直都呆在上海,對這個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不知情是應該的。不過我必須承認。這傢伙確實是一名學者,而且還是一名非常了不起的學者,他創造了一種方法,可以讓中國人在很短的時間內掌握漢字的讀法,叫做漢語拼音。這種方法可以從很小就教起,甚至在孩子們上學之前就可以。外界傳聞,只要有漢語拼音的標註,一個小學生都能把中國最複雜,最難懂,字數最多的鉅著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地念完。”柯爾禮道。
“這麼厲害?他是一位語言大師?”卡爾又是一驚。中文是很難學的,完全可以列爲全世界最難學的語言之一。可現在卻有人發明了非常簡單的學習方法……語言是用來幹什麼的?不就是說嘛。而以他學習中文的經驗,漢語是開頭難,可只要能說,能念出來。接下來的學習將輕鬆一百倍。而英語則完全相反,入門容易。只有最基本的只有26個字母。普通的對話也簡單,可要想認真學習,下的力氣就非同小可了。26個字母排列組合起來是堪稱恐怖的單詞量,而且每個單詞是什麼意思都必須重新學習,如果想一個人把所有的英語單詞都學會,那隻能說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我個人覺得他應該算是一位大師。不過據我所知,他的教授職位只不過是兼職,而他真正的職務是一所軍人收容院的院長。”柯爾禮聳了聳肩,笑道。
“軍人收容院?”卡爾又詫異了一下。
“是的。收容那些殘兵敗將的地方。”柯爾禮又道。
“那可不是什麼好的職務。”
“是的,可那位秦教授卻好像非常樂於呆在那裡。哦,我差點兒忘了,我還聽說他跟蔣介石的關係不錯,前段時間,重慶的許多報紙都報道了他在蔣介石的手裡保下了一個日本女間諜的事情……”
“日本女間諜?上帝,你說的是南造雲子?”卡爾差點兒跳了起來。南造雲子!這個名字他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就是這個女人,差點兒讓他成了老蔣的替死鬼,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成碎片。可不管他在事後怎麼抗議,日本人都沒有把南造雲子怎麼樣。而他所代表的大英帝國爲了利益,也對日本實行綏靖政策,讓他報仇雪恨的目標一直都無法達成。
“對,就是南造雲子。”柯爾禮也記起了卡爾曾經的遭遇,頓感歉意:“我很抱歉,當時重慶的局勢很混亂,蔣介石政府又一直對我們的政策很不滿,所以我就沒有就此向他們提起抗議。”
“沒關係,我能理解。”卡爾揉了揉額頭,“而且我也記起來了,只不過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哦,我記得我好像剛剛看過報紙……”
“報紙?哦,真該死,今天的報紙我還沒有看過。”柯爾禮怔了一下,“有什麼新聞嗎?”
“那個女間諜已經被蔣介石下令槍斃了。哈哈,她罪有應得。”卡爾突然大聲笑了起來。
“被槍斃了?上帝,那可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柯爾禮也高興起來,“我覺得我們應該慶祝一下。”
“確實應該慶祝。可在此之前,我們還要弄清楚那個叫秦衛的‘語言大師’到底想幹什麼。”卡爾頓了一下,“我需要他的資料,最好能詳細一些。”
“保證讓您滿意。”柯爾禮點頭應下了這個任務,“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要不要通知一下皇家殼牌公司?要知道,那傢伙可沒給我們太多時間。”
“中國人已經朝不保夕了。既然如此,爲什麼那麼在乎他們呢?而且你不要忘記了,我纔是大英帝國的對華全權特命大使!所以,”卡爾笑道:“這種要求不必理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