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救了你, 怎麼能要錢呢?”王氏問。
“他們一定要給,我也沒辦法,外族人就是那樣。你幹活, 他們不會讓你白乾”
“姐什麼外族人啊?”啊福問道。
“就是頭髮卷卷的, 像是綿羊的毛。鼻子高, 眼睛有一些凹,衣服跟咱們穿的也不一樣。說話不明白。”
“那是什麼人?”
“咱們叫他們胡人,如果細分應該叫粟特人,他們剛幾歲就學着做生意。骨子裡留着商人的血”雨桐道。
“姐你賺了多少錢?”阿福忍不住再問。
雨桐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夏守城, 這夫妻倆!“別管那麼多,現在我就告訴你們我的想法”
“啥想法?”
“我要贖身,做自由人”雨桐話一落,反映最大的就是那對夫妻:“啥?你贖身?爲啥?府裡不是很好嗎?”王氏道。
“我出去後才知道外面更好, 雖然有風險,但是很自由,沒人管束,沒人打罵, 自己喜歡幹啥就幹啥。所以我決定要贖身出去。如果你們誰要出去, 咱們就一起”
“簡直胡鬧!”夏守城終於說話了, 而且拍了炕板。“出去一趟心也野了, 趕緊收收心, 好好跟着二小姐”
“我不會再做奴才, 將來生了孩子還是奴才, 世世代代翻不了身。一輩子被人驅使”
“多少人還羨慕我們呢!聽話啊,別犯拗,明天就去當值,二小姐明年就出嫁了。你們三個裡一定帶着兩個。去夫家就是一等丫頭,即便去不了,留在府裡也不錯”王氏勸道。
“娘知道我爲什麼說我差點死嗎?我們剛走出蘭州城不久,我就得了風寒。燒得我迷迷糊糊的,吃了藥也沒起作用。就在我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我被人扔到了車外。就那麼把我扔在了一片荒郊野地。
我凍醒了,掙扎着在路上喊,卻沒有一個人迴應。我就沿着來路往回走,因爲剛出來兩三天,我可以走回去。可是我沒撐住,暈倒在路上。
醒了便躺在商隊的車裡,爹孃,我醒過來就告訴自己,以後不要再被人拋棄在荒郊野地了。以後我要自己掌握命運,所以我回來想贖身,咱們一家子都出去,以後不要再被人拋棄。”
王氏哭起來:“二小姐怎麼能那麼做!二小姐怎麼能那麼做!”
“你想過沒有我們出去了一家子怎麼活着?”夏守城問道。“在府裡我們有口飯吃,到了外面我們住哪兒?吃什麼?怎麼生活?這些我們都不會”
“住處好辦,我們去村子塊地蓋房子,再買上幾畝地種糧食。家裡養一些雞,院子裡種種菜。我跟哥哥跑幾趟商,回來再買地。然後咱們家就自己種地養活自己”
王氏看夏守誠:“當家的,你做主”
“你是姑娘,哪裡有姑娘跑商的?你哥跟着大少爺跑商就夠了,收收心,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這是不同意?雨桐道:“大哥在夏府是不是要一直跟着商隊走?”雨桐問。
“夏家就是幹這個的,當然要跟商隊,你問這個幹啥?”夏守成問。
“我想說走商的危險性很好,路上經常遇到劫匪,不想哥哥出事就不要走商了”雨桐道。
“你不剛還說要跟你哥哥走商嗎?”王氏道。
“我那時說走兩趟賺些本錢就行了,咱們可以走兩趟就不走,哥哥跟大少爺能停下嗎?估計這輩子都要走這條路”
王氏一聽着急了:“當家的,你說呢?”那樣子已經動了心思。
“丫頭,你到底有多少錢?拿出來,哪有姑娘家家的把着錢的?給你娘!”夏守成道。
“這是我要贖身的,不答應我贖身就不拿出來”
“你不難出來我怎麼知道能幹什麼?”夏守誠終於擡高了聲音。
雨桐去箱子裡翻包袱,然後找了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面是一粒粒大小均勻的珍珠。衆人再次睜大眼:“真是珍珠嗎?”
“是,粟特人手裡換來的,這些在他們眼裡都是小的,不值錢的。我想用他們購置房屋田地,不知道行不行?”雨桐道。
“當家的,你看行不?”
“我也不懂,就是不知道一顆能賣多少貫錢?”夏守城拿起一顆心思複雜起來。
“我們的贖身銀子是多少?”
“你的大概五六貫吧,我和你爹的也要七八貫。你哥哥的應該最多”王氏道。
“我的是多少?”阿福忙問,“還有我”臘梅道。
“阿福的差不多四貫,你跟你姐姐差不多”
“那咱們需要多少?”臘梅開始掰手指頭。
“大哥按十貫,爹孃的算十五,咱們倆的算十二,加上阿福的五貫,一共四十二貫,也就四十二兩”雨桐道。
“用不了那麼多的,針線房剛來了一個丫頭,聽說才用了六匹絹就買來了”王氏道,“那這珠子什麼價?”
“白天我去問問,我怕咱們這兒賣不上價錢”夏守誠道。
“長安是不是價格更高?”雨桐問。
“高是高,誰能去?遠着呢!”
“爹孃,不管如何,明天您找夫人,幫我贖身好不好?”雨桐哀求王氏,王氏看丈夫。
“你出去住哪兒?怎麼生活?”
“我先出去看看,咱們不一定要留在這兒,我想找一塊山清水秀的地方,幫咱們家落戶”
“你一個丫頭我怎麼放心的下?”王氏拉住閨女,眼裡開始轉淚。
“娘,我發現高燒後,我的力氣好大,回來的路上穿了男裝回來的。居然沒一個認出我的”
“他爹?”王氏沒主意了。
“願意出就出去,如果不行就早點嫁人”夏守誠說了一句。雨桐又拿出兩塊銀子:“先用這個,不夠了咱們再說”
王氏睜大眼:“這是銀子?你賺的?收好了,銀子可是珍貴着呢!你看誰家拿的出銀子?”
雨桐好像明白了一件事,唐朝沒銀票,基本上就是銅錢或者絹做貨幣。那自己給那倆守門的銀子豈不是土豪了!
“外面的錢真的那麼好賺嗎?”夏守誠也動容了,怎麼閨女如能弄了這麼多錢?
“應該很好賺,對於走商來說。不然大老爺二老爺能蓋大房,養這麼多人?明明知道外面風險,人們還一趟趟的跑,這就說明利益大。”
“贖吧,明天你跟夫人說親戚想給丫頭說婆家,男方沒在本地,閨女過去也不能沒戶籍。”夏守誠道,雨桐覺得這個爹不算太老實,腦袋裡還算開通。
王氏答應着,一家子歇下,第二天起來,王氏和臘梅早就走了。爺三吃完飯,雨桐從後門進了夏家。王氏正等着閨女,“跟我一起去見夫人吧”
雨桐跟着進了二進,婆子進去通傳。臨照留下的是二房。二房夫人基本上不管事了,家裡的事物都交給了大媳婦掌管。所以她們今天見到的也就是二房的兒媳婦。那邊一會兒就讓她們進去。雨桐學着王氏給夫人見了禮。低垂着頭站在一旁。
“你們娘倆找我什麼事?”一倒溫和的聲音響起。
“回夫人,前陣子親戚來說想給丫頭找個婆家,丫頭一直沒回來,我就沒說。昨天丫頭回來了,這纔跟他爹說了丫頭的親事。男方在天水呢,我們倒是都很中意,今天就舍臉想給丫頭贖身出去”
“你這丫頭是二小姐身邊的雨桐吧?擡起來讓我看看”
雨桐慢慢擡起頭對上一張三十多歲女人臉。女人很端莊,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衣着簡單大方。高挽的雲鬢上點綴着金飾。臉上施加了脂粉,讓喜歡素顏的雨桐很不習慣。隨後又把頭垂下。
“真是女大十八變,沒兩年就出落得像個大姑娘了。本想着讓你做二小姐的陪嫁。既然有了好的歸宿就這樣吧。李媽,看看這丫頭的贖身錢?”
有一女人答應着翻看冊子。隨後道:“夏雨桐,年十三,贖銀七貫,或絹十二”
“聽好了吧,準備好錢就到李媽這邊辦手續”
王氏帶着雨桐千恩萬謝出來,雨桐看王氏:“咱們家有錢嗎?”
“有是有,本想着給你哥哥說親的,就先給你用吧。不過銀子可得給娘,你哥的大事不能耽擱”
“行,事不宜遲,娘,您幫我辦了吧,明天我想帶着珍珠去問問價”
王氏倒是沒墨跡,當天就把雨桐的手續辦了,雨桐拿着主家開具的證明去縣衙辦了自己的戶籍和路引。換上男裝後,王氏才放手讓她離開。
“娘,我可能不在附近賣,別擔心,我一定沒事”
“你這丫頭!”閨女有主意,王氏只能連聲嘆息,“外面小心!”
一路打馬向東,西部的生存環境太惡劣,她想給自己的家找一處好的棲身之地。後來棄馬坐船一路沿着渭河水而下。船順水而行,雨桐不時看歷史資料。這邊戰亂一直不斷,以後的生存環境也越來越不好。她一路嘆息搖頭過來。
遇到大的城鎮偶爾上去看看。少不得遇到一兩個商隊。她不多話,一般聽着他們說。中原人大多是在張掖、敦煌與異族人交易後往回返。而那些粟特人卻是從歐洲過來,他們的語言聽不懂,有的商隊帶着翻譯。語言不同不代表着不做生意,粟特人以物易物,雙方認可後達成交易。這樣原始的交易無時無刻都在這條通往長安的路上發生着。
不知不覺到了長安,水道讓整個行程快了很多。但是遇到天氣不好的時候也是很危險。上了岸,埠頭上一派忙碌,裝貨的,卸貨的,裡面夾雜着商販的吆喝。一排排樓舍掛着招牌旗子,小兒在門口熱情相迎。
離開埠頭,長安城位於渭水南岸,雨桐想進城還是要走上一段路。進了東城門,一條主大街貫穿了整個城市。而這條街道之寬令她驚歎,目測絕對有一百多米。整整把整個城市分成東西兩大部分。這就是朱雀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