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8 軍刀

時間的輪迴將一切悄無聲息的改變,剛毅的臉龐慢慢蒼老,起伏的巒峰緩緩沉下,低矮的谷地點點升起……一切都在進行着,只是不被人們察覺。

這一次,牛二也沒察覺到時光的流逝,彷彿就在方纔,彷彿就在上一秒,他依舊在那方混沌的世界中,親眼看着怪人刀破蒼穹,開天闢地。

那一刻,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浩瀚博大無與倫比,更讓他驚訝的是,那是一股他從未感受過的力量。

不同於真元,不同於勁氣,也不同於天道的氣息,在世間,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與之相同。他無法確切道出自己的感覺,如果硬要說的話,只能用四個字表述——超越天道!

確實,那是一股超越天道之上的氣息,磅礴恢宏巍巍大氣,蔑視世間一切法則規律,不受一切的約束,縱然天道也在其下瑟瑟發抖。

天地初開,那股氣息消失殆盡。但消失的那一瞬間,牛二清晰的察覺到天道的形成,彷彿是那股氣息的孩子,當家長隱退幕後之時,天道才初露崢嶸。

靜坐在房間中,牛二呆呆思考着。一切都太不可思議卻又真實的發生在他身上,原本,他以爲老石匠的天道就是世界的最高規則,而現在他才發現,他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怪人使用的巍巍霸氣纔是他目前已知的最高規則。在那個恍若千年又宛如一瞬間的世界中停留,牛二的修爲從長空四重天躍入五重天境界,可見那股力量的強橫和好處,若是他能真正掌握那股力量,修爲無疑將邁入一個新的境界。

只是到了牛二這個階段,修爲的提升不單單靠修者的追求,否則鴻蒙階段的高手也早不是鳳毛麟角,更多的則是依靠無數年積累的瞬間迸發和引爆迸發的契機,而這一切又都如茫茫天道可遇而不可求,一切只看機緣。

想着,牛二推開房門走出去。

“軍刀,你全好了?”臨家客棧的大廳內,除了牛二所有人團團圍坐,小黑到了一杯劣質紅酒看着軍刀道。

“差不多了。”軍刀點了點頭。那一戰過去三天了,當臨風客棧的秦雲察覺將他們接回來時,軍刀早已力竭油盡燈枯,似乎隨時都能隕落。

正當衆人擔心之時,軍刀體內那股奇怪的封印力量再度發揮作用,分出一點點力量滋潤他的身體。

有了新生本源力量的注入,加上外界靈藥的輔助,軍刀迅速好轉,昨日就可以勉強下地自主運功,今日已經好的七七八八。在小黑感嘆靈丹妙藥妙用無窮的同時也大罵黑心商人,軍刀這三天足足吃掉了十萬紅晶!

軍刀話音落點,桌上的氣氛有些沉悶,衆人的興致都不高。這一戰,給了他們太多的疑問,首先就是姜家。

姜家已經盯上他們,憑藉一個傳承十幾萬年的大家族的力量,想要滅掉他們甚至只要吹一口氣,這一次他麼逃過了,那下一次呢?還會這麼幸運麼?要知道,那兩個在他們眼裡強橫無匹的精神修者和武技修者放在姜家也只不過是給庶出支脈打雜的罷了。真正姜家的核心都是太清五重天以上的修爲,隨便拿出來一個他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其次就是軍刀。和精神修者的對話,狂猛的攻擊還有體內的封印,對衆人來說一切都是個迷。軍刀如同和那名精神修者有仇一般,而且,從精神修者的話中,軍刀的出身也讓他們懷疑。畢竟是一個團隊,一旦成員之間有了猜忌,埋下的隱患是無窮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還是牛二。作爲神則修煉者,牛二的強橫是必須的,但能在天青碰觸一下就信心全無的世界中活下來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更想不到牛二究竟動用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禁忌。

畢竟踏來下的是一片天,一片廣袤無比高懸在世界之上的天。想要以一己之力承載天的重量,恐怕鴻蒙高手也會粉身碎骨。

只是,自從回來,牛二就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沉默寡言閉門不出,連酒菜都送不進去,若不是大家對牛二有信心,尤其是小黑信誓旦旦‘二哥’不會尋短見,衆人真會以爲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企圖絕食自盡的可憐蟲!

牛二閉門不出,衆人都沒有膽量進去詢問,就連小黑也不例外,畢竟,當牛二突然憑空出現時的樣貌和氣息都太過駭人,連想想都有一絲後怕。

沉悶了一陣,衆人的目光都落到軍刀身上,牛二沒人敢去詢問,姜家更是如此,現在唯一能解開的就是軍刀身上的謎團,當然,前提是他願意說。

軍刀自然知道衆人心底的疑惑,一口喝乾杯裡的烈酒抹了一把嘴脣緩緩開口道:“有這樣一個大陸,荒涼昏暗,無日無夜,狂風終年呼嘯,放眼望去,沒有一絲綠色,到處都是狂風吹過裸露的灰褐色岩石,這個大陸,也叫灰巖大陸!”

“生活在灰巖大陸上的人都堅強無比,面對惡劣的自然條件,他們不曾低頭,在石縫中尋找存活的生命獵殺取食,在年復一年的狂風中繁衍升息,代代傳承!”

“薪火相傳,那一脈終於頑強的生存下來,並在與自然的搏鬥也野獸的搏殺中領悟出一門獨有的**,在蠻荒,這種**被稱爲半封印**,而那個族羣,也被稱爲半封印一族。”

“半封印一族所有人的體內,都封印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力量。這種力量祖先們並沒有,而是在他們領悟、戰鬥、死亡的路上逐漸累積下來並傳承給後人的。承蒙祖先餘蔭,半封印一族憑藉這門神奇的**修爲大進,飛昇步入蠻荒的人也多起來,並組成自己的家族——半封印家族!”

“由於飛昇前自然環境的惡劣,半封印家族的每一個人都是頑強的戰士,在蠻荒,面對全新的環境和無數種族的挑戰,他們迎難而上,踏過一個又一個家族的營地,聲威漸漸顯赫起來。”

“終於,有一天,他們的強大引起當地州府另一個家族的注意,隨着摩擦升級,一場戰鬥不可避免的爆發。”

“一個號稱神則以下無敵,一個掌握半神規則,兩大家族的戰鬥當真血雨腥風,無數高手隕落,甚至引起當地州府動盪,朝代更迭。”

“戰鬥到最後,半封印家族一度佔優,只是他們沒料到,號稱神則以下無敵的家族底蘊之深厚簡直不可想象,面對滅族之威,那個家族最後的力量終於出動了。”

“那是五個中年人,或懶散或凌厲,閒庭信步的談笑間,半封印家族在蠻荒的全部力量都灰飛湮滅,只有族長在無數人的保護下破開空間逆回灰巖大陸。”

“回到灰巖大陸,族長修爲全失,斷斷續續敘述完蠻荒的經歷便撒手西去。至此,在灰巖大陸也多出一曲英雄的悲歌,每一個灰巖大陸的飛昇者都不顧一切的衝到那個家族然後灰飛煙滅。”

“灰巖大陸的做法終於徹底激怒那個家族,憑藉那五人的實力,強行破開一條逆行通道將十個修者送到灰巖大陸。”

“三天,他們能停留的時間只有三天。同樣,這三天也是半封印一族的末日,他們肆意屠殺着,放聲狂笑着,嘴裡咒罵着,想要將半封印一族徹底掃除。”

“無數人慘死,連灰褐色岩石都被鮮血染紅,灰巖大陸也變成血巖大陸。三天之後,十個勝利者毫髮無傷地迴歸家族,而灰巖大陸,則變成一片死寂。”

“雖然十個修者強橫無比,只要一招就能滅掉一羣人,只是灰巖大陸也很大,他們並不能照顧到每一個角落。三天後,倖存下來的人聚集到一起。只是,他們悲哀地發現,剩下的只是老人和孩子,他們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灰巖一脈不能滅絕。抱着最後的信條,半大的孩子們在老人的指揮下開始了狩獵養活族人的生涯。”

“時光悠悠,轉眼千萬年,無數代人之後,灰巖族人也從原本的三百餘人發展到幾十萬人,其中驚才絕豔的年輕一輩也迅速崛起。只是這時,那個殘酷的鐵血現實已經被耄耋老人們深深隱藏起來。”

“在這羣年輕人中,有這樣一個人,他沒有卓越的天資,也沒有富足的家庭,每日只在狩獵和捱餓的邊緣掙扎,爲了填飽肚子,他每日出沒在山林間,與野獸爲伍,殺戮。”

“有一日,外出獵殺的男孩撿到了一把細長的戰刀,戰刀上,刻着兩個灰巖大陸的文字‘軍刀’!從此,這個男孩就被人叫做軍刀!”

“轉眼二十幾年,軍刀長成一個壯實的小夥子,也從無數慘死在野獸嘴下的殘餘中活下來,並在一次獵殺中從一個野獸肚子裡掏出半封印的殘卷,掌握部分半封印**。”

“由於修煉的早,他的身手遠遠超過同齡人,甚至比一些老輩還要強,能獨自深入荒無人煙的密林獵殺強大的妖獸,因此,這個年輕人也成了族人的希望。”

“終於,年輕人得到老輩的認可,得知了當年全部的秘密和半封印一族完整的修煉**。只是同時,他也背上了祖先們鐵血的仇恨,註定爲之奮鬥一生。”

“爲此,他放棄家庭,放棄心愛的姑娘,同時也放棄了在人間煙火中徘徊徜徉的權利,獨自深入蒼茫大山修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於,他破開虛空來到這片土地,這片灑滿先輩鮮血和仇恨的土地,開始了復仇的征程,精神一族,見之必殺!”

軍刀虎目滲出兩行血淚,話語鏗鏘有力!這個滿臉胡茬沉默寡言的男子第一次顯露出柔弱的一面。

軍刀話音落點,桌上死一般的寂靜。每個人都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抑,先祖被殺,親人隕落,連家園都被戰火洗禮,讓原本的艱難更加艱難,讓滿臉血淚模糊雙眼。當年是非對錯姑且不論,就算怪半封印一族挑釁,他們的子孫後輩也將這筆血債利滾利償還回去。

揹負着族人的使命,揹負着半封印一族復興的希望,揹負着灰巖大陸所有希翼的目光,軍刀一路走來。獨自征程上有多少苦和累?有多少心酸多少風雨?雖然衆人不知道,但在他滄桑的話語中卻可以感受得到,感受得到那股悲涼的豪邁和胸膛中兀自火熱跳動不休的心!

“半封印一族我聽過,曾經強盛一時,後來在和精神一族的摩擦中敗落衰亡。往日是非我們已經不可查,但三日前一戰,無論族人仇恨還是爲了我們的安危,軍刀做得對,那個精神修者必殺!”慕容紫英緩緩開口,衆人之中,除了青路和軍刀都是獨自一人外,小黑、天青、司徒天河、龍吟和他都是牛二派系,無論修爲還是向心力,牛二都是當之無愧的領袖,也唯有慕容紫英敢在他不在場時拍板說話。

“必殺!”青路也緩緩開口,雖然如此一來很可能把自己也牽扯到兩個家族幾萬年的恩怨中去,但從目前的情況來說,明天他們是否依舊活着還是問題,更遑論幾萬年後,可能骨頭渣子都爛沒了。

“謝謝諸位。”軍刀深深一躬,目光中還帶着點點憂慮,畢竟,他們同意了並不代表那個人也同意。雖然沒有明確,但那個人在這個小團體中確實有一票否決的權利,萬一……

“必殺!”沒等軍刀想完,兩個冰冷的聲音傳來。

衆人立刻回過頭去,只見牛二緩緩走來。

三天了,牛二第一次走出房門。此刻的牛二,也和三天前大不一樣。

斑駁的長髮掉落殆盡,只剩稀疏的幾根雜草般東倒西歪伏在頭頂,而且帶着不健康的黃色。身體乾枯瘦弱,如同骨頭外披着一張皮一般。皮膚更蒼白毫無光澤,彷彿用手輕輕一桶就能捅出一個大窟窿。身上穿着一件白黃色彷彿多少年未曾洗過的長袍,袖口和下襬處撕裂得只剩一條條,落魄的比西城拐角的乞丐還要窮三分。

更可笑的是,瘦弱的身軀上卻扛着一個大腦袋。臉上也蒼白無肉,毫無血色,連嘴脣都微微發白。和從前一樣的只有那雙眼睛,那雙細長的眼睛和裡面黝黑的如同星辰的瞳孔。只是,瞳孔中的光芒一閃即逝,隨即有些呆滯,默默走到桌旁坐下。

“我靠,二哥,這兩天你連門都沒出,兄弟我還以爲閉關修煉呢,說實話吧,你去誰家廝混了,身體都被人吸乾了,而且還被男主人抓住打了滿腦袋包。”牛二落座,所有人都感覺有些怪異,只有小黑無忌地笑道。

牛二心中一暖,目光落到小黑身上。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只有小黑,永遠都不嫌棄他,當他還是原來的牛二,那個在十萬大山中帶着它偷雞摸狗打悶棍的小男孩。

“看我幹什麼?別看我,別看,二哥,我可是個雄性……”小黑麪露驚慌,說着朝牛二湊過去。

牛二一把推在小黑胸口,目光直直看着他:“我是想說,你三天沒有刷牙了,口臭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