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車子騰空飛起的時候,俞曼的視線隨着車子飛起、下落,扎進黑漆漆的水裡,水花從車頭處綻開,就像爲她打開了地獄之門,黑得令人恐懼。
俞曼怕黑,車子入水的一剎,將她帶入黑暗,可她竟然沒那麼怕了,彷彿是解脫。湖水自窗子的縫隙裡漫了進來,冰涼涼的,這就是地獄的感覺吧,無盡的黑和冷。她閉上眼睛,隨着車子一起下沉……
愛情的力量那麼強大,可以毀滅一個人,也可以塑造一個人。俞曼曾努力地想去改變,可她內心深處仍然糾纏在復仇之中,無法真正走出來。所以,她纔會那麼痛苦,她很驚奇,在她向湖底沉去的時候,沒有像上一次自殺那樣看到媽媽、養父俞向東、曾經執着地愛着的曲一峰,那些人都像幽遠的記憶看不到了嗎?爲什麼黑暗的眼幕上只有一張溫暖的笑臉?
“我會找你,無論你去了哪兒,我會用一生的時間去找你,直到找到你。”
“那如果找不到呢?”俞曼調皮地問他。
“我一定會找到,無論你在哪兒,我都會知道,我會去那裡找你的,說好了,牽手就是一生。”
依稀記得牟遠和俞曼團聚後的畫面。那天,牟遠坐在觀湖露臺的搖椅上,落日餘暉灑在他身上,遠遠看去,他像是天上下來王子渾身泛着光芒。熠熠生輝。她撒嬌地坐進他的懷裡,雙手環繞着他的脖子。他們溫柔對視,說着綿綿情話。
“不過,還是不要發生這樣的事吧,離開我,不如殺了我。”牟遠突然神色肅然地看着俞曼,嚴厲得讓俞曼害怕。“我們彼此依偎,相愛到老。誰也不能離開誰。”
“那如果我死了呢?”
牟遠重新綻開笑容,輕撫着她的頭髮說:“我會讓我們的兒女把我們安葬在一起的。”
“一起?”
“難道你要把我一個人殘忍的留在這個世界上嗎?”
他們凝視着彼此的眼睛,心有靈犀地感動着,他們緊緊相擁抱,“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她說得那麼溫柔。
“嗯。”他發自胸膛的聲音,又透胸膛,傳遞進她的心房。從那一刻開始,他們的生命已經重疊交織在一起了,不能分開了。
……
湖邊的靜美被突然闖入的猛獅打破,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幸而這是個夏天,湖邊有許多散步的人們,如果是冬天,這裡連個人影都不得見。有人開始打電話報警,有人喊着車子不見了,隨後聽到有人跳進湖裡。
夜深沉,只剩繁星不爲所動,靜謐地俯視人間悲喜。
“湖裡太黑了,什麼也看不到。”跳進湖裡的人又浮上水面,衝岸邊喊着,岸邊的人越聚越多,用手機,用電筒照進湖裡,只是那光實在微弱得可憐,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車裡的人出來了嗎?”岸上不知情的人們問。
“沒有,還在車裡。”
場面有些混亂,又有人跳進湖裡幫忙。
冰冷的湖水越漲越高,已經漫到她的脖子,很快就到了嘴邊,淹沒了她的眼淚。牟遠,我明白的太晚了,就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我的人生已經抵達了彼岸。沒人
知道她有多不捨,她剛剛學會了愛一個人,剛剛知道了幸福的滋味,但她只能爲自己的罪孽償債。
就在俞曼覺得自己要溺水而亡的一刻,彷彿有一隻巨大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將她攔腰抱住,她很想掙扎,但沒有力氣,她想努力睜開眼睛看看那個人,仍然是徒勞無功。只覺那人力大無窮,托住她向水面游去,最後衝破了黑暗,依稀看到光影。
“牟遠?”俞曼喚着他的名字。他的頭髮還是溼漉漉的,他板着面孔,他生氣了,因爲她扔下他了。她想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冰冷的臉上,可是她沒有力氣伸出手,只能這樣靜靜地看着他。
他並不理她,離她遠遠地站着,明媚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她多希望他再溫暖地對着她笑,巨大的痛苦漫延全身,愧疚地只能一遍遍地說:對不起,牟遠,對不起,我不配擁有幸福。
她哭得厲害,終於驚動了那個人,他來到她身邊,摟住她顫抖的肩膀,將她擁進懷裡,低聲耳語:“小曼,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和你的生命早就融爲一體,你死了,我還能一個人活下去嗎?你殺的不是你自己,還有我。”
“不……你不能……”俞曼覺得她一定死了,爲什麼會在這裡看到牟遠?難道……她拼命的搖頭,淚雨滂沱。人生總有一些人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
牟言接到警方的電話,通知他俞曼出事了。因爲聯繫不上牟遠,只好打電話給牟言。牟言僵在那兒,一件接着一件的意外考驗他的心臟,這一刻,他已經疲憊不堪。半天才張開嘴,聲音沙啞地問警察:“人怎麼樣了?”
“已經送去最近的醫院,不過生命垂危,家屬趕緊過去看看吧。”
牟言閉上眼睛,強撐住不被擊垮。他想不通俞曼怎麼會突然出了意外,她不是和牟遠在一起嗎?可這個時候,不容他多想,他要儘快拿出對策,可有對策嗎?他要怎麼告訴牟遠?他順着牆向下滑去,雙手捂着臉,這一切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凱文到病房來看孩子,走過來,看到蹲在病房門前的牟言,凱文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走到牟言身邊時,輕輕地叫了一聲:“言少。”
牟言擡起頭,眼底佈滿血絲,接二連三的意外面前,再堅強的男人也有虛弱的一刻。
“凱文……”牟言頓了頓,“小曼出事了。”看着凱文的眼神十分無助。
“什麼?”凱文驚訝地看着牟言,“出什麼事了?”
“剛纔警察來電話,說她開車投湖,剛剛被打撈上來,送去醫院了,可是,小曼目前情況不妙,警察說她生命垂危。我該怎麼告訴牟遠?”
凱文已經目瞪口呆地愣在當下,“哪家醫院?”
凱文轉身就往外跑,和葉子撞了個正着,兩個人邊跑邊說事情的經過,一起向俞曼所在的醫院趕去。
牟公館的電話響了,“言少爺!小少爺……”不等管家問出口,牟言阻止了他,“馬上去叫牟遠。”
“是,是,言少。”管家不也多問,去花園找牟遠。
牟遠一個人站在牟公館的院子裡,看着林月茹種的那棵菩提樹,他
想盡辦法讓那顆煩亂的心平靜,可儘管他人像一尊佛像似地紋絲不動,心仍然焦灼不安。
“遠少,言少來電話找你。”管家小心地說着。
牟遠聽是牟言的電話,馬上往回跑,“大哥,寶寶怎麼樣了?”
“寶寶沒事,已經脫離危險了。”牟言儘量語氣平和地說着,“牟遠……”
“那就好,那就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牟遠激動地一遍遍重複,寶寶沒事,對他和俞曼來說意味着太多太多。俞曼不會再那麼自責了,他要把這個消息馬上告訴俞曼。
牟遠根本就沒有聽以牟言在叫他,緊接着又說:“大哥,剛纔我和小曼在樓下爭執的時候,小曼說錯了話,潔兒恐怕聽到了一些關於她的病,但我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現在小曼跑了出去,我很擔心,可把潔兒丟下又怕她出事,如果寶寶沒事,你回來看看潔兒吧,她現在很需要你。”
牟言聽完牟遠的話,也就明白了發生過什麼,他眼底含着淚花,恨牟遠的善良,他應該去追俞曼,爲什麼要守在家裡。
“牟遠,快去湖濱醫院吧。”牟言隱忍着悲傷告訴牟遠。
“湖濱醫院?”牟遠還在得知寶寶平安的興奮當中,腦子裡被這個好消息佔滿,來不及反應。
“小曼出事了!”
說完這句話,牟言就再也沒聽到電話那端的聲音,他連喊了幾聲都沒有人應。
豪門中最和善,最陽光,最紳士,遵守一切秩序的牟遠,生平第一次超速,第一次闖紅燈,生死時速一般開着車子飛馳。他不願相信牟言的話,他又那麼相信牟言的話,因爲自從俞曼離開,他的心就沒有片刻安寧。她出事了,他甚至都來不及問她出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在湖濱醫院可以找到她,他要先找到她。
他也從沒有那樣失態地在公共場合對別人咆哮過,可當有人攔住他時,他像瘋了般地推開那些人,他不知道那個攔他的人是誰,是醫生?還是護士?還是其他的什麼人,他那雙眼睛只在搜尋他的愛人。
牟遠和俞曼是西京的名人,湖濱醫院裡也頓時沸騰,有人投湖已是新聞記者值得一挖的猛料,隨後而來幾近瘋狂狀態的牟家二少更引起了極大的關注。
凱文和葉子也趕到了,看到被糾纏的牟遠已經滿臉殺氣,很難相信那還是平時溫文爾雅的牟遠,葉子氣憤地推開記者和攝像頭。
牟遠總算看到躺在急救室裡的俞曼。呼吸機上的數字在極速下降,醫生已經開始做最起的心肺復甦,牟遠想衝過去,被凱文拉住了,葉子泣不成聲地看着俞曼慘白的臉。她平靜地躺在那裡,真像死了一樣令人心底發寒。
牟遠緊咬着顫抖的嘴脣,凱文一邊用力拉住牟遠,一邊盯着那些可怕的數字。
“小曼!”牟遠終於喊了出來,再也沒人能拉住他了,誰也不能拉住他,他的力氣變得很大,推開了所有阻攔他的手,“小曼!你怎麼敢離開我?”悲愴的聲音喊進人的心靈深處,凱文和葉子都無法忍受地落淚。
“再試一次。”凱文保持最後的清醒,向那個拿着心臟起搏器被牟遠嚇得愣住的醫生喝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