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正在客房睡覺的男人忽然聽見響動,耳朵尖,他立刻掀開被子下地。
開了門,幾步就進了主臥,推開門,他一路朝着洗手間走去窠。
擡手開了燈,他心頭一跳,黎葉正跪坐在馬桶旁邊,張着嘴乾嘔着旆。
他俯身,拍着她的背,“怎麼了?”
黎葉說不出話,擺擺手,示意他自己沒事。
剛擺了手,卻又一陣噁心,吐出一點酸水,只覺得從胃裡到食道里都是火辣辣的難受。
尹正鐸起身去倒了杯水,回來遞給她,黎葉喝了一點,眉頭的褶皺纔打開一些。
可是隻持續了片刻,她馬上又轉頭嘔吐起來,晚飯並沒有吃太多,一下子就吐空了,隨後開始吐酸水,她緊緊的握着拳頭,好像整個人都要抽搐起來一樣。
尹正鐸伸手握住她的,發現她手指冰涼,他看她這樣痛苦,回頭叫,“金嬸!”
黎葉搖搖頭,制止,“不用……”
拽了紙,擦了擦嘴角,她平復了下呼吸,“沒什麼……正常的反應……”
他雖然是一個孩子的爸,卻沒有經歷過女人懷孕,尹鏡嵐那時候身邊有n多個傭人和護工照顧,一點罪也沒受過,他從來也沒了解過女人懷孕到底要吃什麼苦頭。
“你確定沒事?吐的這麼厲害!”尹正鐸仍舊叫着,“金嬸!”
黎葉按住他胳膊,現在大半夜,把人吵起來又無濟於事,她就是到了該有這些反應的時候,再加上晚上吃了點油星,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金嬸很快趕上來,披着衣服,看到黎葉的樣子,馬上說,“太太,你吐了嗎?”
尹正鐸點頭,“有什麼辦法止吐?要不要去醫院?”
“如果嚴重的話是要去醫院的,太太,你先起來,我熱點牛奶給你喝,不然胃裡會疼的。”
尹正鐸將黎葉扶起來,她臉色已經有些慘白,身體也直往下墜,他將她橫抱起來,朝着大牀走去。
放她躺好,他拽了被子蓋住她,發現她的腿不停的在抖,不知道是抽筋了還是剛纔吐的太難受,她的樣子有些不好。
尹正鐸摸了摸她的額頭,汗津津的,他從沒見過她這麼可憐的樣子,心裡到底是有些不忍,伸手握住她的小腿揉捏起來。
感覺到她的顫抖,他擡頭,“怎麼了?抽筋?”
黎葉搖頭,“剛剛膝蓋磕了一下……沒有抽筋。”
他挽起她的褲腿,膝蓋那裡紅了一片,他低頭,朝着那裡吹了兩口氣。
其實這樣沒有什麼用,可是他的舉動,叫黎葉的腿更劇烈的顫抖了下。
揉着她細細的腿,金嬸把熱牛奶送過來,黎葉喝了兩口,還是不太舒服,她竭力忍住想吐的衝動,坐在那兒一點點的調整呼吸。
一杯牛奶喝的緩慢,她看着金嬸在一旁忍不住的打哈欠,就說,“沒事了金嬸,你快去睡覺吧,我好多了,等一下也睡了。”
金嬸是老人作息,這麼晚她從來都是在睡覺的,尹正鐸看她困的都要站不住,揚揚頭,“去睡吧,有事再叫你。”
“那太太,有什麼不舒服的,馬上叫我。”
黎葉點點頭,金嬸才下樓去了。
黎葉看着尹正鐸給自己揉腿,他的手勁兒大,揉了一會兒,她的皮膚都開始發熱。
“好了。”她按住他的胳膊,“沒事了。”
他放開手,看了眼她還剩了一大半的牛奶,“怎麼,喝不下了?”
黎葉點點頭,“有點反胃了。”
他將杯子拿過來放在一旁,“那就別喝了,躺下休息一會兒,太晚了,該睡覺了。”
黎葉靠在枕頭上,躺了會兒,卻沒什麼睡意,胃裡有些難受,分不清楚是想吐還是怎樣。
看她歪在那兒仍舊沒有精神,他調暗了檯燈,坐在旁邊,“睡不着?”
黎葉點了點頭,出去住了那麼久,突然回來,換了地方,她是有一些不適應,再加上身體不適,一整晚也沒有睡得踏實。
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他也顧不上想別的,將手伸進被子裡,隔着睡衣撫摸她的肚子。
黎葉顫了顫,他俯身,聽着裡面的動靜,“有希希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反應?”
尹正鐸看着她,黎葉沒有制止他,搖頭,“希希那時候,比現在要嚴重,那時候,喝水都會吐。”
他聽了直皺眉頭,原來懷個孩子要遭老大的罪,他之前看尹鏡嵐每天大魚大肉的進補,還以爲很享受。
黎葉不想跟他抱怨,“還好,過陣子就會好了,這只是暫時的。”
尹正鐸摸不到什麼,她現在肚子還沒變大,乾乾癟癟的肚子,要不是知道她有孕,看到了也不會想到那方面。
正摸着,只聽見她肚子咕嚕叫了一聲,黎葉有些窘迫,連忙把他的手推出去。
他聽見那一聲,就知道她是餓了,晚飯本來就沒吃多少,剛剛還都吐了出去,懷了孕的女人就是有兩個人要吃飯,她餓了也很正常。
“你躺會兒,等我一下。”他起身,黎葉急忙拽住他,“你別去叫金嬸了,她年紀大了,這麼晚被叫起來,身體受不了的。”
尹正鐸撓了撓頭,他不去叫金嬸,誰來給她弄吃的。
想了想,他道,“那我下去廚房看看。”
說着,走出了門,黎葉叫他也別麻煩,他卻不覺得是麻煩,她半夜餓了,總不能由着她捱餓。
到了廚房,他翻看了下,晚上的吃的還剩了不少,可是雞湯讓她吐了,再弄上去給她喝,難保不會再吐,那不是雪上加霜。
他翻了翻,找到一碟酸辣味的小菜,這個口味有些重,但是聽說懷孕的女人愛吃這一口,先拿去再說。
剩下的米飯已經涼了,他想了想,去把手機拿過來,從網上找了個食譜,現成的東西不少,他規整了一下,準備自己動手熱一熱。
照着食譜,搗搗鼓鼓了半個多小時,看到時間,估計她早就餓的不行了,他趕緊將東西盛好,端到了樓上去。
打開門,黎葉都快要睡着了,半夢半醒的,就聽見他腳步聲一直到耳邊,他輕聲叫她,“吃飯了。”
她掀開眼皮,見到他將幾個碗碟擺放在旁邊的牀頭櫃上,他擦了擦手,“你嚐嚐。”
飯菜都是熱的,他又沒去叫金嬸,黎葉看着他,他臉上還帶着一抹驕傲。
她拿了湯匙,喝了口熱騰騰的的菠菜蛋花湯,味道有點淡,但是還挺好喝。
“你吃飯。”他將碗遞給她,“趁熱吃,湯怎麼樣?”
黎葉看了眼那碗蛋炒飯,顯然他醬油放多了,顏色有些黑,她舀起來吃了口,還好,並沒有像外表那樣糟糕。
“還行。”她看着他,他的眼底充滿了期待,她只好又說,“挺好吃的。”
他忍不住笑笑,“是吧?”
黎葉也沒想到,他會親自給自己做一頓飯,吃起來味道並不算太好,但是也沒有很糟。
喝着清淡的湯,胃裡很舒服,就着米飯和爽口的小菜,並沒有反胃的感覺,她一點點的吃,他坐在旁邊看着,直到她將東西全部吃完。
看着空盤,他頗有成就感,“吃飽了嗎?還要不要?”
她已經撐得不行,“不了,飽了。”
他收拾了一下,坐在她旁邊,“那你睡吧。”
黎葉躺着,看他就在一旁看着自己,這樣的感覺叫她不太適應,“你也回去吧,我沒事了。”
他淡淡,“我坐會兒,等你睡了我就走。”
黎葉無法,只得閉起眼睛醞釀睡意。
懷了孕確實感覺自己變得疲乏,吃飽了,也確實是困了,她沒一會兒,真的進入了夢鄉。
看她沒有再吐,也沒在腿發抖,尹正鐸放下了心,擔心屋子裡有飯菜的味道會影響空氣,他去開了空調給屋子裡換氣。
她睡得很沉,他站在空調旁邊,擔心聲音會讓她驚醒,但是沒有,她一動也不動。
他走回來,繼續坐在她身邊,也沒有打算回客房繼續睡的打算,好像他就是應該在這裡一樣。
靠在椅子上,他看着她,臉是圓了點,但也沒什麼太大變化,她月份還小,還不到快速增重的時候。
好像是要四五個月纔會看得出來肚子變大,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當父親的時候,希希就已經一歲了,他沒有從頭開始經歷,直接跳到了結果出現。這次,他有機會看着自己的孩子從孕育到出生。
自己的孩子……
他想到這裡,心突然涼了一下。
他都還沒能確定這是自己的孩子,高興個什麼勁兒。
他揉揉眉心,靠在椅子上,仰頭看着天花板。
她說的很肯定,就是他的孩子,他也願意那樣相信,只是心底裡的惡魔一直在鬧得他不得安寧。
他看着她安靜的睡顏,心裡一陣陣的翻涌着情緒——
也許是太渴望了,他寧願就這樣相信,他認定了,就不會再有分歧和懷疑。
可不管怎樣,他都確定,他要這個孩子,這就是他的,他這一刻,認定了這孩子是自己的。
靠在那兒,他也困了,可是擔心走開她又會起來嘔吐,坐在那兒,靠在椅背上,他打起瞌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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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清淨,第二天早上黎葉醒來,只見尹正鐸就那樣靠在旁邊的椅子上睡覺。
她趕緊拿了毯子蓋在他身上,這樣坐着睡覺,簡直是找生病。
昨晚吃了東西再睡,早起還沒有感到難受,她去洗漱完,出來穿上自己的衣服準備去上班。
尹正鐸昨晚困壞了,這會兒還沒醒,他那個姿勢肯定是不舒服的,黎葉想叫他,可是又怕打斷他的睡意。
轉個頭的功夫,就見希希從門口跑進來,路還沒會走幾天就亂跑,黎葉趕緊截住他,“別亂跑啊希希,小心摔跤。”
希希睡足了,精神的很,扯着嗓門,“媽媽,爸爸,吃飯!”
正昏睡,尹正鐸被這一聲徹底喚醒,一驚,站起來,“你媽媽怎麼了?”
看他狼狽站起來的樣子,希希咯咯大笑起來,捂着嘴,毫不掩飾嘲笑之情。
尹正鐸看着黎葉好好的抱着他,皺眉,“一驚一乍,讓你嚇死!”
說完,卻忽然痛呼了一聲,捂着脖子,踉蹌後退兩步,一頭倒在了牀上。
“怎麼了?”黎葉趕緊放下希希,兩步走到牀邊,看着尹正鐸捂着脖子五官抽動,問道,“脖子疼?”
昨晚上就那麼仰頭靠着椅背,剛開始覺得挺舒服,可是就那樣堅持半夜,早起來一動就發現,自己的脖子簡直僵硬的好像木頭,一動就要斷了似的疼。
他趴在那裡不敢動彈,黎葉伸手捏了捏他的脖子,他卻沒有感到舒服,疼的悶哼兩聲,“別動了。”
黎葉去叫來金嬸,找了兩貼膏.藥,給尹正鐸貼上,他一時半刻也感覺不到什麼好轉,那麼趴着,兩手都不太敢擡起來。
金嬸還問他怎麼弄得這麼嚴重,昨晚上是不是睡得落枕了,尹正鐸趴着含糊對答,黎葉心道,他根本就沒有睡枕頭,坐了椅子睡了一夜,不難受纔怪。
心裡說他是傻瓜,可是他就這麼坐在自己旁邊睡到天亮,她也不是不知道他爲了什麼,心裡,並不是無動於衷。
她去拿了兩個熱毛巾過來,叫他脫下襯衫,敷在了他的肩膀和脖子上,一會兒熱毛巾就涼了,她就再去換,一直守在旁邊。
尹正鐸趴着快要睡着,熱毛巾舒服,弄得他渾身熱騰騰的,看了眼時間,早過了她該上班的時候,剛剛聽見她拿着手機去了走廊,想必是打電話回去請假了。
她做那些工作在他眼裡都是多餘,又不需要她的錢來養家,但是她喜歡,就由着她,但是現在她懷孕,現在又是冬天,每天出門亂跑,實在不夠安全。
她請假也不夠徹底,他寧願她辭掉那份工,要是想出去,生了孩子再打算。
可是這些,他都是心裡計劃的,說是不能說,她一定會反對,也不會真的聽他的。
折騰了一早上,尹正鐸的脖子還是不敢動,金嬸提議叫他去醫院,他趴着不想動,昨晚睡得不好,時間又短,現在只想趴着不起來,好好補一覺。
外面有些陰天,不多時開始下雪,屋子裡溫熱舒服,吃過早飯,希希就趴在地毯上玩玩具,黎葉坐在一旁陪着他,看看尹正鐸,他在睡覺,時不時還響起鼾聲。
希希指着爸爸笑,黎葉示意他低聲,母子倆一起拼玩具,一上午就這麼安靜的度過。
睡起來,尹正鐸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捂着脖子爬起來,倒是不像早上那麼痛苦,可以活動了,雖然幅度有限。
看他醒了,剛好可以吃午飯,自從黎葉走後,尹正鐸也不住這裡了,空置了這麼久,只有金嬸幾個打掃看房子,枯燥又冷清。
今天一家人都回來了,團聚在一桌上吃飯,整個房子裡感覺都不同了,滿滿的,都是人氣。
希希食量明顯增大,拿着勺子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黎葉怕他噎着,要一直提醒他慢點。
午飯後,黎葉帶希希上去睡午覺,吃飽了的小傢伙簡直是要養膘,躺在柔軟的牀上,打着哈欠,玩着自己的腳丫打滾。
黎葉陪着他,拿了故事書給他講故事,聽得一知半解,但是他還是很認真。
捂着脖子,尹正鐸也上來,希希看着他,招手,“爸爸!睡覺覺!”
他從門口經過,聽見希希叫自己,停住了腳步。
見他不過來,希希連着拍牀,急迫的叫,“爸爸,過來,爸爸!”
他吵鬧的厲害,尹正鐸只好過去,站在牀邊,希希伸手拉住他,拍着身邊的空位,“爸爸,睡覺!”
尹正鐸看了眼希希另一頭的女人,她拿着故事書翻看着,沒有發表意見的樣子。
希希開始着急,叫他的聲音帶了哭音,尹正鐸無奈,只好坐在了牀邊。
希希一下子撲過去,直接摟住他的脖子,蹭了他一臉的口水,“爸爸,爸爸睡覺,抱抱。”
小東西越來越粘人,尹正鐸看了眼黎葉,見她沒反應,他只好抱着希希躺好,小傢伙手腳並用的搭在他身上,揮着小手,唸叨,“爸爸,媽媽,希希。”
黎葉看了他一眼,在爸爸懷裡的他和在自己身邊的他是不同的。
跟媽媽在一起,希希會更加乖巧聽話,跟尹正鐸在一起,他會更加頑皮活潑,父母的角色對應的是不同的性格,她以前帶着希希的時候,也會擔心他過於依賴媽媽的女孩性格。
每次看着希希,她心裡都有種愧疚感,總是讓他面臨各種各樣的殘缺,他還小,卻已經歷盡坎坷,她和尹正鐸,卻還是不能給他一個健全的家庭。
肚子裡的這個,因爲她的不捨就要生下來,可是到現在,也沒能給他一個確定的未來。
摟着希希,尹正鐸內心同樣也波瀾不斷,爲人父才知道,要負的責任早就變成了雙倍,他要顧好自己,因爲希希需要爸爸,他也要爲這麼個小傢伙的成長負責,他只有一次機會,來讓這個孩子儘可能的優秀正派。
小傢伙靠在他肩頭睡着,尹正鐸側頭,看着同樣若有所思的黎葉。
在這種一家三口完整的時候,兩個人都格外的感慨,能毫無芥蒂的在一起,現在才知道有多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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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