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包裡面掉出來的東西之後,愣了足有兩三秒,才把它撿了起來,這是一根大約有成年人中指長,大拇指粗細的金條,上面沒有任何標號,而且金條四周的棱角,也不是特別平直,一看就是那種手工作坊自己熔鍊的。
看見這根金條以後,我也好奇心大發,伸手就把旅行包的拉鍊打開了,這才發現包裡面並不是全部都是金條,包裡面除了四根金條之外,剩下的都是現金,有七八捆一萬的,和一大捆十萬元綁在一起的,我伸手翻了一下,除了這些錢物之外,最下面還有一塊百達翡麗的皮帶手錶,一個女式鑽戒和一條小拇指粗細的金項鍊,看見這條項鍊,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康哥脖子上面一直戴着的。
隨着時代的發展,現在的人們已經越來越少的接觸黃金飾品了,但很多混子身上,仍會習慣性的佩戴着一條金項鍊,最早的時候我很不理解,覺得這種行爲挺裝B,而且還挺土的,直到有一次大斌我們聊天的時候,他才告訴了我混子帶金項鍊的原因。
混子之所以喜歡戴一條金鍊子在身上,是因爲他們這個羣體有着太多的不確定性,因爲這類人的性格普遍比較衝動,所以沒準什麼時候,他們身邊就會發生一些不可控的意外,有可能是傷了人跑路,也可能是被仇家追殺而顛沛流離……不管種種原因,反正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身上的這條金項鍊,就變成了保命的本錢,你可以用它去換取亡命生涯中的一頓救命飯,也可以用它在某個黑診所中,挖出打在你身體裡的子彈,縫合遍體鱗傷的身體……總而言之,這條金鍊子,就是一個混子在孤立無援時的生存保障,也是絕境的時候,最後的一道曙光。
一條金項鍊,成爲了混子們對自己最後的信仰,我不知道得是一個多麼絕望的人,才能不去求助親友,反而把希望寄託在一串冰冷的金屬上,憑我自己的理解,也許只有最混的人,才知道什麼是最真的東西吧。
我看見康哥傍身用的金鍊子出現在這個旅行包裡,短暫的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它的用途,當初東哥剛跟房鬼子鬧翻的時候,康哥就要出手幫過東哥,但是東哥爲了不讓康哥在這場紛爭中泥足深陷,就主動提出了簡四海的事,雖然我不知道康哥跟簡四海到底有多麼大的仇恨,但東哥提完簡四海這件事之後,康哥也果然如他預想的一般,憤然離開了,到了後來,東哥在最難的時候,連自己的車都賣了,都沒想過去跟康哥求助。
而今天東哥在康哥家拿着錢和金條什麼的離開,目的不言而喻,肯定是爲了國豪的事,二叔已經給東哥下了最後通牒,而東哥又執意不打算讓國豪入獄,那麼這些錢唯一的用處,應該就是爲了給國豪跑路準備的。
目前東哥和康哥的關係已經鬧得很僵了,我不知道東哥得下了多麼大的勇氣,才能去康哥那借錢,想到這裡,我也有些無奈,看來東哥現在被房鬼子逼的,也是實在沒辦法了,老金那邊一撤,我們這邊就徹底沒有了經濟來源,而且有很多事還沒處理完,想到這些,我都替東哥頭疼。
看着一大包的紙鈔和黃金、奢侈品,我有那麼一瞬間的心動,我不知道包裡的這些東西加起來,值不值三十多萬,不過就算值不了那麼多,想來也應該差不了多少,當初田瘋子,就是因爲這麼多的錢,把磊磊我們給拋棄了,導致大家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沒見到這些錢之前,我一直相信田瘋子拿錢跑路,是爲了躲避磊磊的,但是現在當這麼多錢也擺在我面前,我也有些迷惘了。
沉默了半天之後,我再次把東西收拾好,一股腦的都放回了旅行包裡,坐了沒多大一會,門外就響起了車輛發動機的聲音,我順着門上的木板向外看了一眼,一臺中華轎車已經停在了門口,隨後沙哥推開車門下車,肥胖的身軀費力的從門前的木板縫隙間擠了進來。
“來了,沙哥!”看見沙哥進門之後,我笑着打了個招呼。
“啊,你也在呢!”沙哥對我的好感一直不錯,笑着跟我打了個招呼,隨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你大哥呢?”
“在樓上!”
“走吧,一起上去!”沙哥拎着一個用報紙包住的東西,邁步向樓梯走了過去,我看了一眼報紙的形狀,裡面應該也是錢,隨後拎着那個旅行包,也跟沙哥一起上了樓。
樓上,辦公室。
我們曾經的那些小辦公室什麼的,都已經被砸毀了,裡面的電腦什麼的也被搶劫一空,連把椅子都沒剩下。
公司所有的房間全都空蕩蕩的,只有東哥那間辦公室好一點,四米多長的大辦公桌已經被推倒了,那個十多萬塊錢買回來的黃花梨茶海,也被刀劈的都是大豁口,東哥正坐在這個大茶海邊上,擺弄着一個倖存下來的茶杯,看見沙哥來了,東哥笑了一下,遞過去一瓶礦泉水:“這羣B養的,連茶葉都給我端跑了,將就一下吧!”
沙哥接過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當初我就勸你,別跟房鬼子這麼早開撕,你他媽就不信我的,現在不美了?”
“呵呵。”一直喜歡跟沙哥鬥嘴的東哥聞言,無聲的笑了笑。
‘嘭!’
沙哥嘆了口氣,把手裡的報紙包放在了桌子上,實在的開口道:“東子,我就是個普通上班族,手裡也沒什麼大錢,最近我媳婦又整了個品牌服裝的專.賣店,現在家裡能動的現金,只有四萬多一點,我湊了個整,這是五萬,你先用着,要是不夠,我再幫你想辦法!”
“你的情況我清楚,能拿出這些錢來,我就挺感謝你了!”東哥收下錢之後,搓了搓臉蛋子,有點不好意思的看着沙哥:“最近我遇見了不少事,讓你看笑話了,不過你放心,只要手裡有了閒錢,我第一個還你!”
“沒錢的時候,就別要臉了!”沙哥咧嘴笑了一下:“還錢的事不急!”
“呼!”
東哥長出了一口氣,對我點了點頭,我頓時會意,把桌子上的錢收起來,一起放進了旅行包裡,東哥看着我手裡的包,有些無奈的看着沙哥:“曾經有錢的時候,這三五十萬的,我還真沒看在眼裡,現在落魄了之後才發現,一個普通人,真要是想湊這幾十萬出來,比旱地掘井還他媽費勁呢!尤其是我跟房鬼子鬧掰了之後,原來那些泛泛之交,現在看見我都恨不得躲着走。”
“世態炎涼唄,現在這個JB社會,就他媽這樣,人品不重要,錢財最重要,有錢了全是朋友,沒錢了全是狗籃子!我平時最瞧不上的就是那樣的人,哥們朋友有錢的時候,吃喝玩樂他們都在身邊,等你落魄了,他們看見別人有錢,就他媽跟狗舔腚似的往前湊合,一個連真正朋友都整不明白的人,最沒出息!”沙哥對東哥笑了笑:“不過話說回來,你呀,就是以前的錢賺的太容易了,所以沒什麼感觸,你知道像咱們這種三四線的小城市,有多少人省吃儉用的省了一輩子,才能攢出這幾十萬出來嗎?”
東哥理解的點點頭:“有錢的時候錢不是錢,是紙!沒錢的時候錢也不是錢,是命!”
沙哥看見東哥略顯憔悴的樣子,沉默了半晌,才舔着嘴脣開口道:“東子,作爲哥們,有些話我得勸勸你!”
“你說!”
“今天市區鬧的沸沸揚揚的那場槍擊案,是你身邊的兄弟做的吧?”
“……”東哥聞言沒說話,只是輕點了下頭。
“你跟房鬼子的矛盾,最近爆發的太集中了,而且你也一直處在下風,在我的觀點看來,你現在完全是在被房鬼子牽着節奏去走,這樣長此以往下去,你早晚會被他拖垮的,房鬼子雖然是個泥腿子出身,但經過這麼多年的撲騰,他也算是走了狗屎運,慢慢的混起來了,現在他雖達不到位極人臣,可在安壤,也屬於首屈一指的老牌混子了,他手裡的錢多了不敢說,三兩個億肯定是有的,我說句難聽的,就憑你手裡這幾十萬塊錢,拿什麼跟他玩命,靠信仰啊?”
東哥被沙哥這麼一說,也跟着笑了:“這些話不用你說,我心裡都清楚,我也知道想要撼動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太難了,我想跟房鬼子鬥,必須得像溫水煮青蛙一樣,先慢慢砍掉他的手足,等他逐漸虛弱的時候,再一擊致命!”
沙哥點頭:“沒錯!”
“可是你想沒想過,這麼淺顯的道理,既然咱們都知道,那房鬼子一定比咱們更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纔會一環扣一環的,絲毫不給我喘息的機會!”東哥停頓了一下:“本來我是打算處理完老金這把事,先帶着我這羣兄弟們換個環境,喘息一段時間,可是房鬼子這把雷霆一擊,對我來說太致命了,現在國豪官司纏身,我也沒有了撤退的資本,想穩定發展,談何容易!”
“那就把眼光放低一點,別總想着去操縱那種幾百萬的大生意,先從小做起吧!”沙哥掏出煙盒,撥出煙給我們發了一圈,隨後繼續道:“安身立命!想要活着跟房鬼子鬥下去,首先得安身!”
“只怕房鬼子,不會讓我這麼輕易的脫身!”
“還有機會!”沙哥莞爾一笑:“三年一次創城快開始了,這次安壤也申報了,市裡經過新城區那個爛攤子,在上級**眼裡的印象分已經很差了,所以在創建省級文明城市這個關節上,**一定會發力,治安也會前所未有的嚴厲,現在安壤最不穩定的因素,就是盛東跟萬佳之間的恩怨,到時候無論於公於私,肯定會有**的人出面調停,調停不了就會施壓,總之會維穩一段時間,雖然只是短暫的平靜,但是也足夠你藉機翻身了!”
東哥聽見沙哥的話,鄙夷的笑了:“哎,看不出來你這個滿腦子淫穢的小學畢業生,對政治上的事還挺敏感!”
“我就算再沒文化,好歹也算是吃國家飯的人!”沙哥對於東哥的調侃也不生氣,而是很認真的說道:“抓住這個機會吧,穩定下來,纔是一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