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聽我問起扈濰的事，臉上憤怒的表情一下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沉默，半晌後，阿虎纔開口說話：“到了現在，我已經不去想值不值得那些事了，因爲給濰哥報仇，是唯一還能撐着我活下去的一口氣，這口氣如果散了，我真不知道，我活着究竟還有啥意思，就像你一樣，你兄弟死了，你不是也傷心欲絕，哭着喊着來我這裡要東西抽麼，呵呵。”
“是啊，也正是這一點，讓我想不明白。”我坐直身體，揉着疼痛的身體：“既然你心裡有仇恨，可以靠毒品麻痹自己，那爲什麼我不行？”
“我不讓你碰那個東西，是因爲我的經歷告訴我，毒品並不能緩解你心中一絲一毫的疼痛，相反的，它只會令你更加煎熬，讓你在晚上徹夜無法入睡的時候，整個腦子裡都被仇恨填滿。”阿虎拿起煙盒丟給了我：“說真的，如果你今天來找我，是叫我陪你去找冷磊報仇的，那我二話不說，穿上鞋就能跟你走，可你不是，你是過來找我，讓我幫助你毀掉自己的，你說，我自己都已經被折騰成這個B樣了，我還能在你身上造這個孽嗎？”
我接住煙盒，抽出了一支菸，重新審視了一下阿虎：“原來你也知道，吸毒是一件糟踐自己的事情，我還以爲你一直挺享受的呢。”
“我又不是傻逼，怎麼會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有個詞怎麼說來的，好像叫自我麻醉吧。”阿虎拿起被我扯壞的眼罩，重新把斷了的繩子繫好，戴在了臉上：“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想借助這東西，讓自己忘記苦難，說實話，剛抽的那幾次，還有一些效果，可是等我慢慢的發現，冰.毒對我的處境毫無作用之後，早已經上癮了，毒品這東西，除了能掏空人的身體之外，剩下的那些說辭，都是癮君子們騙別人吸毒的謊言，不過還好，對於我這樣的一個廢人來說，那些也都不重要了，既然活着累，那就抽吧，抽死了就沒有煩心事了，多好。”
我看着眼前自暴自棄的阿虎，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不，雖然咱們倆經歷了一樣的事，但你肯定不能理解我的心情。”阿虎搖了搖頭：“自從扈濰死了，我的生活就已經崩塌了，因爲除了他之外，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相信的兄弟朋友了，但你不一樣，你死了一個朋友，可是還有盛東的那些兄弟，以及甘楚東這樣的一個大哥，說實話，有時候，我很羨慕你。”
我指着自己，有些意外：“羨慕我？”
“沒錯，就是羨慕你。”阿虎毫不猶豫的承認：“自從你那個兄弟出事以後，甘楚東就把你軟禁在了這裡，我知道仇恨的滋味，自然也明白你現在心裡有多委屈，但是你想過沒有，甘楚東如果利用你現在的憤怒，只要稍加引導，就會讓你辦出很多失去理智的事，但是他不僅沒利用你的這股憤怒，反而還把你留在這裡，讓你的怒氣慢慢消散，這是爲了什麼？是因爲他怕你在憤怒之下，做出不計後果的事，即使你們跟房鬼子鬥成了這樣，他都沒有利用你們，而且在不遺餘力的保護着你們，你看看他對我的態度，再看看對你的態度，應該很能說明問題了吧，你說，遇見一個這麼心疼你的大哥，難道還不值得羨慕嗎？其實很多時候，我看見甘楚東對你們的樣子，我就會想起濰哥，在這個人吃人的社會上，能遇見他們這種大哥，咱們已經很幸運了，所以我才攔着你吸毒，因爲咱們倆不一樣，濰哥死了之後，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可是你最起碼還有一票兄弟，和一個心疼自己的大哥，何況我現在端的也是甘楚東的飯碗，他要是知道我帶你吸毒，我能有好下場嗎？”
聽完阿虎的一番話，我坐在原地，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接下來的話，我一句都沒聽進去，腦子裡也開始回憶起了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這段時間裡，發生了很多我被矇在鼓裡的事情，而且我心裡也一直都在埋怨東哥，感覺他不信任我了，而阿虎的幾句話宛若醍醐灌頂，讓我一下想清楚很多事情，因爲不管是他跟王燊的合作，還是三葫蘆殺了老黃那些事情，冷靜下來一想，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極其危險的，而且稍有不慎，就會將參與的人推下萬丈深淵，我一直的想法，都是東哥有事情在瞞着我們，可是卻從來沒想過，東哥這麼做，恰恰是因爲這些事情太危險了，他之所以不告訴我們，正是因爲對我們的保護，想到這裡，我釋然了很多，心裡對於東哥的那股怨氣，一下子就消散了。
“還有冷磊的事。”阿虎看見我沉默不語，還以爲我是在認真聽他的話，依舊繼續講述着：“冷磊現在已經是房鬼子的鐵桿手下了，不管將來的局勢怎麼變化，我相信甘楚東都不會輕易放過這個人，正因爲冷磊一定不會有好下場，所以甘楚東纔會把你看死了，盯牢了，防止你去盲目報仇，畢竟當初我去找冷磊尋仇的時候，下場你也看見了，如果那天不是你忽然出現攪亂了局勢，我現在會怎麼樣，你應該也清楚，小飛，聽我一句勸，仇是一定要報的，但是不能僅憑一腔孤勇，像你現在這樣，什麼都不想的就打算回去報仇，最後的結果只能是親者痛仇者快，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我坐在牀上，思考了好一會，做了個深呼吸：“放心吧，我理解你的意思，既然冷磊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掉了阿振，肯定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動作，我如果衝動了，只能讓東哥的處境更加被動，行了，你歇着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想一些事情。”說完話，我站起身就要走。
“小飛！”阿虎看見我起身，走過來拽住了我，微微搖頭：“別衝動。”
“我不是說了麼，我沒事，只是想回房間裡靜一會。”
“我在外面混了這麼久，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你的表情很不對勁。”阿虎皺眉看着我：“你如果現在去找冷磊，跟我上次尋仇還不一樣，我上次是在他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動手的，饒是那樣，冷磊身邊還跟了十幾個人，即使在那種情況下，我的結果你也看見了，是不是？如果不是你們這邊的那個三葫蘆去救場，當天的局勢，就憑咱們幾個，有十條命都不夠換的，你信我一句，這件事千萬不能衝動，你兄弟死的這件事，連我都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想你你大哥不會看不見，雖然我對甘楚東這個人沒什麼好感，但是我也不得不說一句，他是個好大哥，現在冷磊那邊，肯定已經刀槍出鞘，就等着你一頭鑽進他們的陷阱裡呢，現在這種情況下，你一定得注意自己的情緒和行爲，冷磊既然敢鬧出人命威脅你，一定是有了什麼有恃無恐的對策，你一旦上當，他肯定不會讓你脫身的，你的兄弟死在了冷磊手裡，我大哥也死在了冷磊手裡，而且我的仇恨，一定不比你少，正因爲咱們倆有着共同的仇人，所以我並不反對你報仇，但報**送死是有區別的，你得清楚，這種事情一旦衝動了，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咱們填上了自己的命，而冷磊卻依然逍遙自在，好端端的活着。”
“放心吧！”我看着阿虎，點了點頭：“我有分寸。”
“真沒事啊？”阿虎看見我平靜的樣子，依然很不放心。
“哎呀，你煩不煩，跟個老孃們似的，我說了沒事，就是沒事。”
“操！”阿虎被我懟了一句，反而笑了，指着保險箱：“給你拿點東西？”
“滾！合着你剛纔跟我說的話，是放屁呢。”我對阿虎笑了笑：“你給我這些東西，不怕我去皇上那參你一本啊？”
“他是你們的皇上，而我只是個番邦。”阿虎聽見我拒絕了他，臉上的表情徹底放鬆了下來。
“行了，不跟你扯犢子了，我走了。”話音落，我直接推門，離開了阿虎的房間，但也沒上樓，而是直接向樓下走去，任哥派來看着我的那個人，依舊像個跟屁蟲一樣，死死的跟在後面。
走出公寓樓以後，我蹲在酒店的大廳門前，一屁股坐在了花壇的池子邊上，感覺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剛纔在阿虎的房間裡，他跟我說的一番話，我全都能理解，我也知道，以我們跟房鬼子水火不容的趨勢，冷磊和我，早晚都得倒下去一個，但是此時此刻的我，根本就沒有耐心去等着房鬼子倒臺的那一天，自從阿振出事那天開始，我已經好幾夜都沒睡好了，我躺在牀上，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全都是阿振抱着孩子的模樣，此時我的，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冷磊尋仇，哪怕明知道這是個圈套，我也得闖一闖。
我理解東哥，但是仇，我還是得去報。
生而爲人，生而爲男人，如果連自己兄弟死了，都他媽能忍耐着不去報仇，我就真的弄不明白，自己在社會上混了這麼久，究竟是混他媽了個B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