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們的熱心帶領下,唐重見到了他們嘴裡沒有絲毫尊重的老酒鬼。
老酒鬼不在自己家裡,而是在李寡婦家。
他不是來勾引寡婦的,是來找李寡婦打酒的。李寡婦掌握着一門絕學,會釀酸梅酒。這讓她成爲村子裡有名的富戶,個人資產幾乎要達到——上千塊?
當然,對這個地方的村民來說,有錢買不着東西,錢對他們唯一的意義就是——搬出去。搬到城裡去。
當然,他打酒的方式有些特別。
“李嫂子,再賒我二兩吧。就二兩。”老人滿臉哀求之色,昏濁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一點兒也不俏麗的李寡婦。
“老酒鬼,不是我做人小氣,是你實在太不象話了。你好好想想,你這句話說了多少年了?每年得說上多少回?每次都是這個說法——”李寡婦高大的身體擋在院子門口不讓老酒鬼進去。
唐重尷尬的看向蘇山,辯解着說道:“你聽聽,我們唐家的男人都是實在人,一句口號喊了好多年都不懂得變通。”
“你不是唐家的男人?”蘇山反問。
“我當然是了。”
“這樣的話,那句話就完全沒有說服力。”
“——”
老人受此奚落臉色不變,也不願意就此放棄,苦着臉繼續磨道:“不是我不願意變說法,是我想不到其它的說法——賒賬就是賒賬,什麼說法也改變不了我欠你錢這個事實。”
李寡婦女人男相,體積也頗爲粗壯。站在老人的面前,比老人還要高上一頭。
她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揮手說道:“不賒不賒,你知道你欠我多少錢了?既然你今天主動提起了,那咱們就扒開帳本好好算一算——反正閒着也要閒着。”
“哦。算帳?”老人拍拍腦袋,像是突然間想起什麼似的,火急火燎的說道:“你看我這記性,地瓜飯還燒在鍋裡呢,我得趕緊回去看看。不然米湯都要濺一鍋臺。”
說完,老人轉身就走。
他的右腿好像是受了傷,走起路來一拐一瘸的。看到站在身後的唐重和蘇山,愣了一下後,大聲吆喝道:“李嫂子,來客人了。貴客。”
他看到唐重和蘇山站在李寡婦的門口,還以爲他們是來找李寡婦呢。
“老酒鬼,他們是來找你的。”一個小姑娘出聲喊道。
老酒鬼身體一頓,一臉詫異地轉身看向唐重和蘇山。
當他仔細留意過唐重的臉型時,用一根手指指向唐重,嘴脣哆嗦着,卻說不出話來。
唐重的眼眶一紅,快步走了過去,動情的說道:“爺爺,是我。”
“帶酒了沒有?”
“——”
唐重的心裡有一千萬只草泥馬在狂奔。他在微風中林立,在驕陽下發抖。
他的眼眶紅了又紅,一顆淚珠順着臉頰滑落,伸手握住老人乾瘦枯黃的大手,點頭說道:“帶了。”
“好孫子。”老人握緊唐重的手。
“爺爺好。”
於是,蘇山也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一路走來,唐重想象過無數種和爺爺見面時的情景。甚至,做爲演員的他還特別編造設計了幾種很有特色很有創意的場景。
浪漫唯美型。
夕陽西下,整個大地揮灑一層淡淡的紅光,一個身體健碩的老人在山坡上放羊。
唐重從遠處走來,他看到了老人,老人也看到了他。
他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是他爺爺,老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他孫子。
“爺爺,咱們回家。”他主動說道。
“回家,孫子。”老人說道。
於是,一老一少兩個身影背對夕陽向炊煙緲緲的村莊走過去。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趕走那一眼望不到頭的羊羣。
野蠻暴力型。
“老不死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快把你孫女給我交出來。”村子裡的流氓惡霸說道。
“我沒孫女。”老人傲氣地說道。
“哦,那算了。把你家裡珍藏的那張花梨椅子給我交出來——別說你沒有。就在你屁股下面坐着呢,我已經看到了。”惡霸很聰明,眼神也很好。不近視。
“這是我們老唐家祖傳的椅子(爲什麼老唐家祖傳的東西是一張椅子?你問我我問誰去),椅在我在,椅不在我也不在。想要拿走椅子,那就先把我的屍體搬開——”
“你這個老不死的,你以爲我不敢修理你啊。”惡霸大手一揮,喊道:“兄弟們,動手。”
於是,一羣小流氓吆喝着衝向老人。
“住手。”一個男人暴喝一聲。
當然,這是我們的男主角唐重出場了。
惡霸看到有人攪場,破口罵道:“你是哪個孫子?敢來壞大爺的好事。”
“我是他的孫子。”唐重指着端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說道。
“我管你是誰的孫子,我先打的你變成孫子。”惡霸很囂張的叫囂。
霹靂啪啦——
一番拳腳切磋後,惡霸們跪在地上哀嚎。
“爺爺,爺爺,你就饒了我這不成器的孫子吧。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這花梨椅我也不要了——”
“滾。”唐重罵道。
於是,那些惡霸流氓抱頭護臀落慌而逃。
唐重‘撲通’一聲跪倒在老人面前,咚咚咚先磕三個響頭,然後四十五度的仰起脖子,淚流滿面的喊道:“爺爺,你的不孝孫子來看望你了。”
當然,還有荒誕喜劇型、江湖仇殺型、倫理無常型——
可是,絕對沒有這‘嗜酒如命型’。
老人抱着兩瓶茅臺老酒屁顛顛的在前面帶路,唐重和蘇山神經麻木的跟在身後。
“肯定有什麼事情搞錯了。”唐重說道。
“再確定確定。”蘇山點頭。
於是,唐重快走幾步追了上去,笑呵呵的說道:“老人家——”
“你剛纔不是叫我爺爺?”
“是的,那個——我得再確定一下,要是認錯了,不是讓你老人家生氣嗎?老人家,你貴姓?”
“姓老——不對,我姓唐。”
“那你老貴庚?”
“貴庚是不是就是問我多大年紀?”
“對對。你老真有文化。”
“六十五。”
唐重掰着手指頭數了兩遍,接着問道:“你是不是有一個兒子?”
“兒子?”老人一愣。“屁話。我沒有兒子,怎麼會有孫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兒子是不是叫唐獵?”
“對。我是給他娶了這麼一個名字。他還有個小名叫做狗娃子。賤名好養活。”
“——”
唐重的臉抽啊抽的。
悄悄回頭看向蘇山,蘇山的臉也在抽。
於是,唐重的臉就抽的更厲害了。
“你兒子現在在哪兒?”唐重不放心的再次問道。
“不知道。”老人想了想,說道。“有可能活着,也有可能死了。誰知道?”
“那他當年去哪兒了?”
“去哪兒了他是你爹你不知道你還跑來問我?”
“我——”
老人家很不爽快的回頭瞥了唐重一眼,說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孫子?”
“應該是吧。”唐重快哭了。
老人卻笑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唐重。”
“狗娃子取的?”
“是。”
“賤名叫什麼?”
“賤名?”唐重的腿也跟着抽,全身都在抽。“我沒有賤名。”
老人家眼睛一瞪,生氣地說道:“狗娃子是怎麼當爹的?小孩子取這麼重的名字,要是有個三長兩歹怎麼辦?幸好你沒出事,要是出了事,我們老唐家絕了後,我非敲斷他的狗腿——”
“是是是。”唐重連連點頭。“你是應該敲斷他的狗腿。”
心裡卻是謝天謝地。幸好大鬍子離開了山村拋棄了這種不好的習俗,要是他也背上一個‘狗娃子狗剩子’之類的賤名,他可怎麼有臉出去見人哦。
“賤名還是要有一個的。”老人家歪着脖子思考,琢磨着要給唐重娶一個好養活的名字。
“驢蛋。”蘇山小聲提醒。
“對啊。”老人一巴掌拍在捧着的茅臺酒盒上面。又擔心把酒給拍壞了,更加小心的抱在懷裡,高興地說道:“對,就叫驢蛋。這名字好聽又好記。那個——你剛纔說你叫什麼?”
“唐重。”唐重看向蘇山的眼神絕對稱不得善良和藹。他把她掐死的心思都有了。
大家同在江湖飄,何苦背後亂捅刀?
“唐重啊,以後你的賤名就叫狗蛋了。”老人咧開嘴巴呵呵大笑。“這是爺爺給你取的名字,你可不能嫌棄啊。”
“我不嫌棄。”唐重委屈地都快要哭了。
“走,驢蛋,咱們回家去。”老人說道。“家裡煮了地瓜飯。咱們爺孫倆好好喝兩盅。”
“是。”唐重答應着。“爺爺,你真有個兒子叫唐獵?唐僧的唐,打獵的獵?他今年四十一歲,雙眼皮,很高大,腦袋上還有一個疤,據說是小時候被小夥伴用彈弓給傷着了——你再想想?你好好想想?”
(PS:感謝一世一伊人兄弟的萬賞。逝者安息,希望一切皆好。恭喜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兵一ge和奉茶客兩位土豪成爲近衛軍團的新萌主。中秋將至,打賞人數突然間增多。你們這是給老柳送月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