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山裡的路有許多條,越過山嶺的隘口也有許多個,但大多數的道路都只是騙人的假象,帶着人在山裡轉圈子,或者通向死路。而大多數的隘口則有邪惡的東西出沒,或是埋伏着可怕的危險。矮人和霍比特人一來有埃爾隆德睿智的建議,二來有甘道夫的知識與記憶,因此他們踏上的是正確的道路,這些道路把他們帶到了正確的隘口。
在他們爬出了山谷好多天,把最後家園甩在身後好多哩路之後,他們依然在不停地往上走。這是一條艱難而又危險的路,也是一條蜿蜒的路、孤獨的路和漫長的路。此時,他們回頭就能看見已經離開的那片土地,它們靜靜地躺在身後很下面的地方。在西面很遠很遠的地方,所有東西呈現出一片淡淡的藍色,比爾博知道那裡是他一切都那麼安全、舒適的故鄉,那裡有他小小的霍比特人洞府。這裡的寒氣已經越來越凜冽了,勁風在岩石間呼嘯而過。有時候,正午的烈陽會曬融山頂的積雪,讓山上的大石松動,然後順着山坡急滾而下。這些石頭有時會從他們之間穿過(這算是很幸運的),有時則會從他們頭上飛過(這就叫人心驚膽寒)。夜晚則寒風刺骨,叫人苦不堪言,而他們也不敢唱歌或是大聲說話,因爲回聲是危險的,山中的寧靜似乎不喜歡被打破——能夠例外的只有水流聲、淒厲的風嘯和岩石斷裂的聲音。
“山下面一定還是夏天呢。”比爾博想,“大家一定在忙着曬稻草,出去野餐什麼的。照這個速度看來,還沒等我們開始從山那邊下去,他們都已經在收莊稼、摘黑莓了。”其他人的想法也和比爾博同樣陰鬱,儘管他們在夏至當天,曾滿懷期望地和埃爾隆德道別,當時他們以愉快的心情談論着怎樣穿過山脈,然後在山那邊的大地上放馬馳騁。他們已經想到了怎樣來到孤山密門之前,或許那時剛好就是下一次同樣的秋月之夜。“或許還剛好是都林之日呢。”他們說。只有甘道夫搖了搖腦袋,什麼也沒說。矮人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走過這條道路了,但甘道夫走過,他知道在這片荒野之中,自從惡龍將人類從這片土地上趕走,半獸人又在墨瑞亞礦坑之戰後秘密擴張,自那時起,這裡有多少邪惡與危險在滋生着。只要你是前往荒野邊緣去進行危險的冒險,那麼即便是甘道夫這樣睿智的巫師和埃爾隆德這樣的好朋友制訂的周全計劃,照樣會有可能出問題。甘道夫作爲一個睿智的巫師,自然很清楚這一點。
他知道總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那些頂峰與谷地都顯得那麼孤單的巍巍高山,是沒有國王來統治的地方,要越過那樣的高山,他幾乎不敢奢望一路上會連一點可怕的冒險都不碰上。他們的確碰上了。剛開始一切都還順利,直到有一天,他們遇到了一場大雷雨——事實上,不僅僅是一場大雷雨,簡直就是一場雷暴。你也知道在平原上或是河谷中,一場真正的大雷雨會有多麼可怕,尤其是兩場大雷雨衝撞到了一塊兒的時候。比這還要可怕的雷與電在山區的夜裡共同肆虐,再加上從東方和西方趕來,構成一場混戰。閃電劈在山巔,岩石也爲之戰慄,聲聲巨響劃破空氣,隆隆地滾進所有的巖穴與山洞,黑暗中充斥着壓倒一切的噪音和突如其來的刺眼光芒。
比爾博這輩子從來沒有看到過或者想到過還會有這樣的景象。他們被困在一片狹窄的高處,一邊是陡直的峭壁,下面是黑暗的山谷。他們躲在一塊凸伸出來的岩石下面過夜,比爾博蓋了條毯子,從頭到腳一直都在抖個不停。當他藉着閃電朝外看去時,發現山谷對面的岩石巨人跑了出來,相互用大石頭扔來扔去當遊戲在玩,還抓起石頭往山下的黑暗裡扔,那些石頭要麼把下面的樹木砸得東倒西歪,要麼嘭的一聲碎成許多小塊。這時來了一團風雨,風把雨水和冰雹朝四面八方抽打着,如此一來,凸出的岩石就連一點防護作用都起不到了。只一會兒工夫他們就被淋成了落湯雞,小馬們也垂頭耷腦地站在那裡,尾巴緊緊夾在後腿之間,有幾匹還害怕得哀嚎了起來。他們聽見山坡上到處是巨人們的狂笑聲和尖叫聲。
“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梭林說,“就算我們不被吹走、淹死或是遭雷劈,我們也會被哪個巨人抓到,當成足球給踢上天。”
“行啊,你要是知道有什麼更好的地方,就趕緊帶我們去吧!”甘道夫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其實也對那些巨人的行爲很看不入眼。
吵到最後的結果是派菲力和奇力出去尋找更好的躲避處。他們倆都擁有非常銳利的眼睛,加之他們比其他矮人小了五十歲左右,是矮人中最年輕的兩個,所以像這樣的活兒通常都派給他們(大家都看得出來,要是派比爾博去絕對是白搭)。如果你是想要找某樣東西(梭林就是這麼跟這兩個年輕的矮人說的),學會怎麼用眼睛看是最重要的。像平常那樣隨便看看當然也能找到東西,但其實找到的並不總是你真正要找的東西。這次的情形便證明了果然如此。
很快,菲力和奇力就在風中緊緊抓着岩石,幾乎是爬着回來了。“我們找到了一個乾的洞穴,”他們彙報道,“就在轉個彎過去不遠的地方,小馬和所有的東西也都能擠得進去。”
“你們有沒有徹底地檢查過那個洞?”巫師很清楚在大山裡很少會有沒被佔據的山洞,所以會有這樣一問。
“檢查過了,檢查過了!”話雖是這樣說的,可其實大家都知道,就算檢查也沒花多少時間,因爲他們沒去多久就回來了,“其實那個洞也沒那麼大,沒走多久就到頭了。”
這說的當然就是洞穴的最危險之處:有時候你不知道它們有多深,或是背後的某條通路又會連向何處,裡面又有什麼樣的東西在等着你。但現在菲力和奇力帶回來的消息似乎已經不錯了。於是大家全都站起身來,準備動身。狂風依舊在悽號,閃電依然在咆哮,牽着小馬趕路不是件容易事。可即便如此,路還是感覺近了點,沒走多久,就來到了有一大塊岩石突出在山道上的地方。如果繞到大石後面,就可以看到山壁上有個不高的拱門,大小剛夠小馬卸下行李和馬鞍後擠進去的。走進拱門之後,風雨聲被隔在了外面,這要比四面八方都能聽到要感覺好多了,而且感覺巨人和他們扔的石頭也威脅不到他們了。不過,巫師不想冒任何風險。他點亮了魔杖——如果你們還記得,不久前,他在比爾博家的飯廳裡也這樣做過,雖然那給人的感覺已經是很久以前了——藉着魔杖的光芒把洞穴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
山洞的空間不算小,但也沒有大到讓人覺得神秘莫測,地面乾燥,幾個角落看上去挺舒服的。在洞穴的一端有可以容納小馬的空間,它們就乖乖地站在那裡散着身上的水汽(心裡很高興有這樣的變化),一邊嚼着嘴巴前掛着的牧草袋。歐因和格羅因想在洞口生一堆火來烤乾衣服,但甘道夫根本不同意,因此他們只好把溼了的衣物在地上攤開,從行李裡面拿出乾衣服來換上。然後,他們舒舒服服地蓋上毯子,拿出菸斗,開始噴起菸圈來。甘道夫把他們噴出來的菸圈變成各種顏色,驅策着它們朝洞頂一路舞去,算是給大家逗個樂子。他們聊啊聊的,忘記了外面的風雨,只顧興奮地討論要用自己那份寶藏來幹些什麼(當然得先拿到手,不過在此時看來,可能性似乎相當的大)。說着說着,大家就一個接一個地睡着了。而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用到他們帶來的小馬、行李、揹包、工具和各種裝備。
從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看來,他
們把小比爾博帶來實在是一件好事。因爲他不知怎的一直睡不着,而等睡着時他又做起了很可怕的噩夢。他夢見山洞後方的一個裂縫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寬,他心中恐懼萬分,卻什麼也喊不出來,也無法動彈,只能躺在那裡看。然後他又夢見地板慢慢不見了,他滑了起來,然後開始跌落、跌落,跌向不知何處。
夢到這裡,他害怕得驚醒了過來,發現剛纔的夢境居然部分成真了。山洞後方已經裂開了一條口子,寬得已經成了一條通道。他正好及時看見最後一匹小馬的尾巴消失在其間。他當然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叫喊,是一個霍比特人所能喊出最響的聲音,以他們的身材來說,這已經很讓人吃驚了。
還來不及喊出“拿石頭堵上”的話,就從裂縫口子中跳出許多半獸人來,高大的半獸人,醜陋無比的半獸人,許許多多的半獸人。每個矮人至少攤上要應付六個半獸人,甚至連比爾博都不得不要對付兩個。還來不及喊出“快點燧石”的話,矮人們就被抓住,從裂縫裡扛了過去。不過甘道夫是個例外,這就是比爾博那聲大喊的好處。甘道夫一眨眼就完全醒了過來,當半獸人衝過去抓他的時候,山洞中出現了一道可怕的閃光,就像是劃過了一道閃電,隨着一股火藥的味道,幾個半獸人立刻倒地喪了命。
裂縫啪嗒一聲關上了,可是比爾博和矮人卻被關在了另一邊!甘道夫在哪兒?無論是他們還是半獸人都對此一無所知,而半獸人也不想留在那邊尋找答案。他們抓着比爾博和矮人們,趕着他們快步前行。山洞十分的幽深黑暗,只有在大山肚子裡住慣了的半獸人才能看得清。山洞裡的路徑曲裡拐彎,錯綜複雜,但半獸人知道該怎麼走,就像你們知道怎麼到離家最近的郵局去一樣。隧道不停地往下延伸,空氣已經悶熱得讓人受不了了。半獸人們非常粗魯,毫不留情地掐他們,還用他們如石頭摩擦一般刺耳的聲音發出咯咯嘎嘎的怪笑。比爾博這次比上回被食人妖抓住腳趾頭倒拎着的時候還要難過,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祈禱能回到自己可愛而又明亮的霍比特洞府裡。當然,這也依然不會是最後一次。
現在他們眼前出現了一點紅色的微光。半獸人開始歌唱,或者更應該說是難聽的嘶吼,其節拍正與他們扁平的雙腳踏在石頭上的腳步吻合,把他們的俘虜震得一抖一抖的。
喀啦!啪啦!黑色的裂縫!
抓呀,拉呀!掐呀,逮呀!
往下往下直達半獸人的城鎮,
快走,小子!
叮鈴,咚嚨!敲呀,砸呀!
榔頭和鉗子!大錘和銅鑼!
轟隆隆,轟隆隆,在那深深的地下!
呵,呵!小子!
呼咻,啪嗒!鞭子抽打!
使勁捶,拼命打!哭啼啼,嗷嗷叫!
幹活,幹活!看誰敢偷懶,
只有半獸人可以痛飲,只有半獸人可以大笑,
長路繞啊繞,直往地下跑
快下去,小子!
這樣的歌聽起來真的讓人很害怕。在他們唱到喀啦,啪啦!和叮鈴,咚嚨!還有在呵,呵!小子那句中出現難聽的笑聲時,山洞的牆壁都隨之發出嗡嗡的回聲。整首歌的意思實在是太明白不過了,因爲半獸人配合着唱歌還掏出了鞭子,在唱到呼咻,啪嗒!時就抽到他們身上,讓矮人們在他們身前玩兒命地狂奔。當他們連滾帶爬地跑進一個大洞窟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矮人在哭啼啼,嗷嗷叫了。
洞窟中央點着一大堆火,四周的牆上插着火把,把洞窟照得亮堂堂的,可以看見裡面站滿了半獸人。當他們看到矮人們跑着進來(可憐的比爾博跑在最後,離鞭子最近),後面是拿着鞭子抽打、驅趕的半獸人時,全都放聲大笑,跺腳拍手,不亦樂乎。小馬們先他們一步擠在了一個角落裡,所有的行李包袱全都敞開着撂在地上,半獸人們翻來搜去,拿到鼻子前聞聞,用手指撥來撥去,然後你爭我奪,吵成一團。
這恐怕是矮人們最後一次看到這些非常出色的小馬了,這其中包括一匹快活而又結實的小白馬,那是埃爾隆德借給甘道夫的,因爲他原來那匹不適合走山路。半獸人愛吃馬和驢子(還有其他更恐怖的東西),而且他們總是覺得肚子餓。不過此時此刻這些俘虜們還沒空替小馬們傷心,他們心裡想到的只有自己。半獸人將他們的手綁在背後,把他們連成一串,拖到洞穴的遠端,可憐的比爾博掙扎着走在隊伍的最後面。
在一塊扁平巨石上的陰影之中,坐着一個身形巨大的半獸人,他長着一顆碩大的腦袋,身邊簇擁着全副武裝的半獸人,手中拿着他們擅長使用的斧子和彎刀。半獸人殘忍、邪惡而又歹毒,他們雖然創造不出什麼美麗的東西,卻也能製作出一些精巧的東西來。儘管他們通常邋遢而又骯髒,但如果他們不怕麻煩的話,他們在挖隧道和開礦方面可以跟矮人做得一樣棒,最多隻輸給矮人中最心靈手巧的那幾個。錘子、斧子、刀劍、匕首、鎬頭、鉗子還有各種刑具,他們都能夠製作得非常出色,或者讓別人照着他們的設計製作出來。這裡所說的別人指的就是他們的俘虜和奴隸,這些人必須不停地工作,直到最後因爲呼吸不到新鮮空氣和見不到光明而死在地底。他們完全有可能發明過一些後來禍害過世界的機械,尤其是那些可以一下子殺死許多人的精巧裝置,因爲他們最喜歡輪子、動力裝置和爆炸,而且用這樣的裝置殺人可以最大程度免去他們親自動手之苦。但在當時那個時代,在那樣的荒僻之地,他們還沒有進步(姑且稱其爲進步吧)到如此的程度。他們並不特別痛恨矮人,對矮人的仇視並不比對所有人和所有事物的仇視更多,他們尤其不討厭那些聽話的和有錢的矮人,在某些地區,他們甚至會和矮人中的敗類結盟。但他們對梭林那一族卻懷着特別的惡意,這是因爲之前提到過的那場戰爭之故,但在我們這個故事裡,我們無暇細述這段往事。不過再怎麼說,半獸人對他們要抓的對象是不太在意的,他們在乎的是要把活兒幹得漂亮,神不知鬼不覺的,要讓那些被抓的人還來不及抵抗就乖乖就擒。
“這些可憐的傢伙是什麼人?”半獸人頭領問道。
“是矮人,還有這個!”驅趕着他們的一個半獸人一拽拴着比爾博的鏈子,比爾博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我們發現他們在我們的前門廳裡躲雨。”
“你們是什麼意思?”半獸人頭領轉向梭林說,“我敢打包票你們一定沒安什麼好心思!該不會是來打探我們的秘密的吧!你們這羣小偷,看你們就是一副賊樣!說不定還是殺人兇手和精靈之友!嗯?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矮人梭林願爲您效勞!”梭林回答道——這只是客套話,並不當真。“你所懷疑和推測的事情我們一點都不知道,我們只是就近找了個看起來沒人用的山洞躲避一下暴風雨,一點也沒有想要打攪半獸人的意思。”這倒是千真萬確的。
“嗯!你自然會這樣說啦!”那半獸人頭領說,“那我能否請教一下你們在這大山裡幹什麼,是從哪兒來的,又要往哪兒去?事實上,我想要了解關於你們的一切。並不是我有什麼不知道的,梭林·橡木盾,我對你們這幫傢伙已經瞭解得夠多了,不過你們最好還是說實話,否則我可要準備一點特別不舒服的東西讓你們嚐嚐了!”
“我們這是要去走親戚,看看侄子外甥,
還有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只要是一個老祖宗的都想去看看,他們住在這座環境宜人的大山的東邊。”梭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反正實話是肯定不能說出口的。
“他撒謊,他是個超級大騙子!”一名半獸人士兵在旁邊插嘴道,“我們去把這些傢伙請下來的時候,有好幾個同伴被山洞裡面的閃電給打中,全都死翹翹了!得叫他把這個解釋一下!”他一邊說着一邊捧出了梭林戴在身上的寶劍,也就是從食人妖的洞穴裡得來的那把。
半獸人頭領一看見那把寶劍,發出一聲可怕的怒吼,他手下所有的士兵都咬牙切齒,開始敲打盾牌並跺起腳來,因爲他們一眼就認出了那把劍,當年剛多林的美麗精靈在山中獵殺他們,或是在他們的城牆外與他們廝殺時,那把劍曾殺死過成千上百的半獸人。他們稱呼它爲奧克銳斯特,“斬殺半獸人之劍”,但半獸人們則簡稱其爲“咬劍”。他們痛恨這把劍,更痛恨攜帶這把劍的人。
“殺人兇手,精靈之友!”半獸人頭領喊了起來,“給我抽他們!打他們!咬他們!嚼碎他們!把他們扔到全是毒蛇的黑洞中,讓他們永世見不到光明!”他氣憤得從寶座上跳了下來,張開大嘴,朝着梭林沖了過來。
正在此時,山洞中所有的燈火都滅了,正中央那堆大火也撲的一聲熄滅,一縷青煙嫋嫋升起,直直地向洞頂飛去,白色的火星則四處飛濺,直射入半獸人的人羣中。
半獸人頓時亂成一團,他們大喊大嚷,呱呱亂叫;又是踟躕不前,又是吱吱喳喳;一邊長嘯,一連咆哮,一邊咒罵;有的尖叫,還有的嘶吼。那種情形真是難以用言語形容。就算你把幾百只野貓和野狼放在火上慢慢烤,那個亂勁兒也不能與此相提並論。火星在半獸人身上燒出洞來,原先飛向洞頂的白煙又落了下來,山洞裡變得煙霧騰騰,讓半獸人伸手也見不到五指。沒過多久,他們就被彼此絆倒,在地上滾成了一團,相互間拼命撕咬着、踢打着,就像全都發了瘋一樣。
突然間,一把寶劍自己發出了光芒來。比爾博看見,就在那個高大的半獸人依舊坐在那裡,氣得暈暈乎乎的時候,寶劍已經自己飛過去把他給刺穿了。他倒在地上就死了,半獸人士兵們沒等寶劍呼嘯着飛回到黑暗中去就四下逃散了。
寶劍飛回到了鞘中。“快跟我來!”一個平靜而又威嚴的聲音說道。不等比爾博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就已經又像進來時那樣快步走了起來,依舊排在隊伍的末尾,依舊是在盡力快走,一直往下走過了更多黑暗的通道,身後半獸人大廳裡的叫聲在他身後變得越來越微弱。前方,有一點微弱的火光在指引着他們。
“再快點,再快點!”那聲音催促道,“火把很快就會重新點燃的!”
“等等!”說話的是多瑞,他那時也在隊伍的後面,正好在比爾博身邊。他是個好心的矮人,雖然自己的雙手被綁着,還是盡力把比爾博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大家全都狂奔了起來,耳畔是一片鐵鏈的叮噹之聲。許多人跌倒了,因爲他們雙手被綁住了,無法保持平衡。沒過多久他們停了下來,這時他們一定已經身在山脈的中心了。
此刻,甘道夫點亮了魔杖。救他們的當然是甘道夫,不過剛纔他們忙着逃命,根本沒空問問他是怎麼進到半獸人大廳來的。他再次拔出了寶劍,它在黑暗中又自己發散出光芒來。這把劍只要附近有半獸人,便會因劍上所帶的殺氣而閃出光芒。現在,它因爲欣喜於剛纔殺死了山洞中半獸人的首領,而發出了藍色火焰般的亮光。它輕易地斬斷了半獸人的鐵鏈,馬上就讓所有的俘虜都重獲了自由。如果你還記得的話,這把劍的名字叫作擊敵錘格拉姆德凜。半獸人管它叫“打劍”,對它的仇恨比對咬劍還要深。奧克銳斯特也被甘道夫帶回來了,在剛纔的那場慌亂中,他劈手就從一個嚇得簌簌發抖的衛兵那裡把劍奪了過來。甘道夫總是能把大多數事情都考慮到,雖說他不可能做到所有的事情,但他在危難之時能爲朋友做的總是很多很多。
“我們都到齊了嗎?”他一邊說着,一邊鞠躬爲禮,將寶劍遞還給梭林,“讓我來點點:一,這是梭林;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奇力和菲力在哪兒呢?哦,在這兒哪!十二、十三——還有巴金斯先生:十四!太好了,太好了!有時候情況會變糟,但接下來又可能會變得更好。現在我們沒有了小馬,沒有了食物,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背後還有一大羣憤怒的半獸人!所以我們還是繼續向前走吧!”
於是他們就繼續前進了。甘道夫說得很對:在他們身後已經經過的通道里,開始聽見從遠處傳來半獸人的響動和恐怖的叫聲。這讓他們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跑了起來,因爲可憐的比爾博根本連他們一半的速度都達不到——我告訴你們,矮人們在迫不得已的時候,可以用驚人的速度在地上滾着走——所以,他們只能輪流來揹着比爾博跑。
可再怎麼樣半獸人走得還是要比矮人快,而且他們也更瞭解這裡的道路(這裡的隧道是他們自己挖的),更別提他們還憋着滿腔怒火了。因此,儘管矮人已經盡了全力,身後的號叫與怒吼還是越來越近了。沒多久,他們就甚至能聽見對方雜沓的腳步聲了,有好多雙、好多雙腳,似乎就在他們剛剛經過的拐角那邊。朝身後的隧道望去,星星點點的火把亮光已經赫然在目,可矮人們此時卻已經筋疲力盡了。
“爲什麼,哦,爲什麼我要離開我的霍比特洞府啊!”可憐的巴金斯先生在邦伯的肩膀上顛來顛去的時候開口抱怨道。
“爲什麼,哦,爲什麼我要把這個可憐的小霍比特人帶來尋寶啊!”可憐的胖子邦伯也回了他一句抱怨。他又熱又怕,走得搖搖晃晃,汗水不斷順着他的鼻子往下滴落。
這時,甘道夫來到了隊伍的後面,梭林和他在一起。在轉過了一個很陡的彎之後,甘道夫喊了一聲:“是時候了!梭林,拔劍!”
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而半獸人也不喜歡這樣的局面。他們急急匆匆地繞過轉角,嘴巴里嗷嗷亂叫着,卻發現斬殺半獸人之劍和擊敵錘這兩把寶劍閃着幽藍的寒光,陡然出現在了他們充滿驚奇的眼前!走在頭裡的幾個剛夠丟下火把發出一聲驚叫,便被殺死了。後面的半獸人叫得更多,撒開腳丫就往回跑,結果正和後面追來的半獸人撞個滿懷,倒成一片。“咬劍和打劍來啦!”隨着他們的尖叫,追兵很快就亂成了一團,大多數人又全都朝着來路衝了回去。
又過了好一陣子,纔有人敢從那個拐轉角轉過來。而那時,矮人們早就又已經沿着半獸人地盤上的黑暗隧道跑出去了好大、好大一截。等半獸人發現之後,他們熄掉了手中的火把,換上了軟鞋,挑選出那些動作最敏捷、眼睛和耳朵最尖的士兵繼續朝前追去。這些半獸人飛奔向前,快得如同黑暗中的黃鼠狼,聲音輕得像蝙蝠。
因此,無論是比爾博還是矮人們,甚至連甘道夫都沒有聽見他們追趕的腳步,也沒有看見他們的身影。但悄無聲息地跑在後面的半獸人卻把他們看在了眼裡,因爲甘道夫正用他的魔杖放出微微的光芒來給大家照路。
突然,揹着比爾博跑在最後面的多瑞,被從後面黑暗中伸出來的手一把抓住了!他大喊一聲摔倒在地,霍比特人從他肩膀上滾落,跌進了黑暗中,一頭撞上堅硬的岩石,然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