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朝堂之前,龍椅之上,一個白嫩嫩的幼童正費力的從寬大的龍袍裡鑽出來,睡眼惺忪,小嘴忍不住打着哈欠。
正值夏困,天不亮就起牀上朝對一個小孩子來說確實有些勉強。
在龍椅旁邊。垂着一個半透明紗簾,簾子離地一寸,可看見後面那人雪白的雲錦鞋面,高貴得纖塵不染。
新帝登基,路國公作爲一國老臣,自然重歸朝堂,只是時不時總要跳腳罵一句:逆子!
陸璇名義上還是太傅,腿也基本好了,時不時被召進宮給新帝還有昭月公主授課。早朝也是不能落下的。
此刻,百官神采奕奕的盯着幼帝……旁邊的紗簾,好像要上陣殺敵一般。
不過也差不到哪裡去。脣槍舌戰不比真刀真槍的殺傷力弱。
陸璇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
剛把手放下,簾後響起男人肆意的聲音:“來人。給太傅看座。”
“……”
陸璇眼角一跳,心道:來了!
果然路少卿的聲音剛落,一羣老臣便齊刷刷的站出來。
“陛下!這於祖制不合啊!”
“陛下,路國公乃一國老臣,忠君愛國,可輔佐陛下成就大業,國輔大人年輕氣盛,恐怕還難以擔此重任啊!”
“陛下,國輔大人沉迷女色,恐會誤國啊!”
“……”
諫言之聲不絕,幼帝被吵得沒了瞌睡,睡眼汪汪的看向紗簾。有種可憐兮兮的味道。
衆大臣扼腕,陛下啊,你要自己拿主意啊!不能對奸臣養成依賴啊!
一羣老臣乾着急。紗簾後那人幽幽的開口:“你們可是不滿本輔獨獨給太傅一人加了座?要本輔給你們也加?”
這根本就不是給誰加座的事!朝堂之上,君臣之別,本就有嚴格的規矩,與帝王同坐像什麼話!?
百官無法,看向路國公,國公大人不負衆望跳出來:“逆子!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哦,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那又如何?
宮人照舊搬了把太師椅給陸璇,還留了一人幫她打扇。
一羣大臣氣得臉白了青。青了紫,倒是比御花園的花好看多了。
見還有人要廢話,路少卿直接問了一句:“若是諸位愛卿真的這麼不滿,本輔明日便不要太傅來上朝了。”
“……”
一羣人的表情僵得好像放在冰窖裡凍了一樣,沒了聲音。
想想陸璇沒上朝之前這人一言不合就砍頭抄家的作風,衆人不約而同的覺得。還是太傅在這裡鎮妖比較好。
新任護城校尉出列,言辭懇切的開口:“太傅腿傷剛愈,不宜久站。國輔大人體恤,是臣等之幸。”
這校尉不是顧錚還能有誰?朝堂上誰不知道他和路少卿是一夥的?
可知道歸知道,人家既然跳出來給了臺階。衆人也得跟着下啊。
於是衆大臣不甘不願的開口:“校尉大人說得是!”
這最氣人的事莫過於你明知這事錯了,把人給罵了,最後還得好言好語的說一句:只要你老人家高興就好!
這不是啪啪打臉麼?
打完臉的奸臣心情好了。輕飄飄的扔了一句:“太傅,下朝後陪本輔去用膳。”
“……”
朝堂上只談正事,你丫用什麼膳!?
眼看又要掀起一番風浪。路少卿懶懶的一句話將衆人堵了回去:“本輔餓了,各位愛卿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這人任性程度衆人都已經見識了,也知道他說要走多半都不會留,連忙拿出早已寫好的摺子遞上。
“臣嶽舟有事啓奏,南方去年雪災嚴重。今年農物必然減產,臣懇請陛下減少三成賦稅。”
“臣劉坤有事啓奏,去年雪災封山。導致救災物資無法運輸,臣斗膽請奏,請陛下擴建官道。以防再次出現這樣的情況!”
“臣亦有事要奏……”
衆大臣一一陳述,摺子在龍岸上堆成了小山。
這些事都是有益於民的,但也都是要花錢的,且不是什麼小數目。
國庫空虛這是衆所周知的事,但架不住國輔大人有錢啊。
既然這人要任性妄爲,百官自然要想辦法把他的錢給撬出來纔好。
路少卿自然知道他們的意圖。沒說什麼,讓人喊了退朝。
一出了朝堂,百官立刻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商量來商量去,最終一拍大腿,果斷決定去搬救兵。
救兵不是別人。正是一早就說要頤養天年的護國將軍。
將軍啊,你可是大律忠良的楷模啊,如今奸臣當道,妖孽橫行,你可不能不管啊!更何況那妖孽還調戲你家閨女呢!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拿了剛寫的拜帖就往將軍府去了。
聽到風聲的國輔大人淡然一笑,夾了一筷子脆皮鴨放進陸璇碗裡纔開口:“記下去將軍府的那些人的名字。”
聞聲前來稟告的宮人抹了把冷汗,大魔頭又要殺害忠良了,卻聽見下一句是:“交給北郡王看賞。”
“奴才遵命。”
往外面走了兩步,方覺不對。咦!?不是撤職而是獎賞?
雖然疑惑,那宮人還是照令去了。
陸璇很快吃完東西,她最近食量小。也沒什麼胃口。
見她碗裡還剩了大半碗飯菜,路少卿伸手就去拿,陸璇連忙抓住自己的碗:“你做什麼?”
“本輔心繫民生疾苦。以身作則,節約食物。”
“……”
吃個剩飯也能讓這人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難怪連百官都說不過他。
陸璇拿起筷子,又逼着自己吃起來。
嘴巴塞得滿滿的,忽聽得這人說:“孤承昨日來信了。”
扒飯的動作頓住,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看着這人。
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忍不住期盼,萬一……萬一有奇蹟呢?
“他說想往北邊去。”
往北邊?那就是沒找到了。
“他是不是想去阿沅的家鄉看看?”
迅速吞了嘴裡的食物,陸璇柔聲問,原本就不怎麼精神的人,看上去更是灰濛濛的。
路少卿起身把她攬入懷中:“我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說話間將一個東西掛在陸璇脖子上。
伸手去捏,不是玉佩,而是一個精緻的布袋。
不等她問,這人就說:“這是從狼羣肚子裡取出來的。”
手指驀的收緊,熟悉的痛楚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