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此刻就只剩下路少卿和陸璇,軒轅黎和連楚了。
連楚喝了一杯酒,無趣的拿筷子戳桌上剩的半邊烤雞玩,過了許久才撐着下巴開口問:“不知國輔大人點名道姓要我來大律是爲何意?”
她的眼神有些迷離,臉頰暈出些許紅暈,癡癡地笑着。也不知是真醉還是裝傻。
陸璇詫異的看向路少卿,這個男人什麼時候做的這件事?
路少卿走到陸璇身邊坐下,伸手夾了塊鴨肉在她碗裡:“你今晚都沒怎麼吃東西,再吃點。”說完又認真的挑選桌上的菜,完全沒有要回答連楚的意思。
連楚又看向軒轅黎,他今晚一個人喝了不少酒。基本沒吃什麼東西。
扔了個酒杯過去,連楚沒好氣的問:“你昨天是不是就識破了我們的身份?”不然之前他怎麼會這麼氣定神閒的那樣問她?
那酒杯失了準頭,咕嚕嚕滾到軒轅黎腳邊停下。
軒轅黎瞧了一眼,也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連楚癟癟嘴,打了個酒嗝,沒勁,這大律的男人怎麼一個兩個花花腸子這麼多,偏偏還都是這樣的悶葫蘆。
“既然你們都不說話,那我就走了。”
連楚說完晃晃悠悠的起身,她其實沒醉,大律的酒,比不得苗疆的烈,更何況她還是從小在藥酒罈子裡泡着長大的。
只是啊,這人,清醒容易,卻難得糊塗。
活得那麼明白又做什麼呢?
往前走了幾步,背後傳來男人低涼的聲音:“苗疆皇室從三年前開始囤積糧草,打造兵器,並派了諸多探子混入大律境內,打探大律國慶。公主不會不知道吧?”
這聲音溫溫柔柔的,極爲和氣,卻隱含着無限的殺氣。化成箭雨,呼嘯而來,讓人無處遁形。
腳步蹲下,連楚深吸了一口氣,明明是仲夏,肺腑卻涼得可怕。
這些事,她當然知道,也只會有那麼幾個爲數不多的人知道,這個男人深居大律。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許是知道她心底的疑惑,路少卿將挑好魚翅的肉放進陸璇碗裡,絲毫不隱藏的說:“那些糧草是我賣出去的。那些打造兵器的匠人,是我手下的,所以……”路少卿頓了頓,在連楚驚愕的目光下繼續道:“你們的糧草有多少,儲放在哪裡,我很清楚。你們的武器在哪裡製造又準備用在何處,也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
呵!
連楚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這男人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他從什麼時候洞悉這一切。又是爲何放縱他們暗中操作這件事的?
可笑她的皇兄還天真的以爲,用不了幾年,就能一舉反攻大律!
要是他們真的有了反心,恐怕不出幾天,整個苗疆都將不復存在!
壓下心底的不安,連楚轉過身來問:“你要如何,不妨明說。”
軒轅黎也被路少卿說的話驚住,不僅是因爲那準確無誤的情報,更因爲他的謀略,這樣的人,一日活在世上,都是對軒轅一族巨大的威脅,可若是沒有他,恐怕大律江山不久便會被異邦傾覆!
見路少卿還要給自己夾菜,陸璇皺眉說了一句:“我吃不下了。”
路少卿這才放下筷子,就着陸璇用過的碗給自己盛了一碗湯喝下,才說了一句:“聽說苗疆聖女,其血能解百毒。”
只這一句。連楚就知道了他的企圖,身體涼得沒了溫度。
他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苗疆每朝每代都會有一位聖女,聖女出生於皇室。乃至陰之身,傾數百種珍稀藥材哺養長大,其血能解百毒。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苗人擅毒,但也不乏被毒反噬的,聖女一開始的存在只是爲了挽救苗人藥師的性命。取血而已,並不會對性命有害。
可後來,有毒盛行,藥師爲了活命,用聖女做了血祭。
自此以後,聖女的人選便由皇室秘密商定。並由皇室暗中保護,有時甚至連聖女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連楚也是被瞞着的,只是她少年老成。極小的時候便察覺到自己與旁人不同。
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到處亂跑,不能和身邊的人一起做朋友。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靜的平安的活着。
好像活着。就是她最大的價值。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她的身上有很多細小的傷口,那些傷口結痂後,會化成極淺淡的傷痕。有的隨着時間推移會消失不見,有的卻還留在身上,成爲一輩子都不會消退的痕跡。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什麼人來取她身上的血。也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纔會終結。
此刻路少卿說出這句話,連楚已經知道他的意思了。
無非是要她獻出自己的血去救什麼人罷了。
這樣的事,也許不會只有這樣一次。
唯一不同的是,她從苗疆來到了大律。
自嘲的笑笑,連楚折身走到路少卿和陸璇面前,擡起自己的手臂。
她本就是穿的短袖,瑩白的手臂在月色下看上去十分漂亮。
抓着一個酒碗在桌上敲碎,連楚抓了一個碎片在手裡,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劃破了自己的食指,然後擠出幾滴血滴在一個空碗裡。
“夠了麼?”
路少卿端起那碗,倒了一口酒在裡面然後遞給陸璇:“喝吧。”
陸璇看了眼連楚還在往外冒血的指尖,沒說什麼,仰頭喝完碗裡的酒。
“血我已經給了,我想問國輔大人什麼時候會放我自由?”
“等我確定她真的沒事後再說。”路少卿攬着陸璇的腰理直氣壯的說。
連楚舔脣,這人多狡詐啊,他只說了到時再說,卻沒說等確定陸璇沒事後就放她回去。
“我懂了。”
把受傷的指尖含進嘴裡,連楚再次轉身朝外面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脆弱。
軒轅黎看了一眼,終是忍不住起身跟上。
走出去沒多久,連楚突然彎下腰,然後倒在地上。
軒轅黎連忙大步走到她身邊,將她扶起來:“你怎麼了?”
連楚緊緊地揪着自己的衣領,面色慘白,滿頭都冒出冷汗,抽着冷氣說了聲:“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