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裡曄和水濯纓第二天早上到達百眼山附近,帶了一個土匪指路,很快就找到了他們在百眼山的窩點。
“我記得老大好像是把信丟到了這外面……”
那個土匪不是很確定地指着一間屋子的窗戶外面,綺裡曄讓人出去找了一遍,果然找到一張被揉成一團的紙條。
上面寫了這麼一句話:“兩日之後,下午,到梨花溪和蘆花溪下游,可遇汝四年前宿仇,龍困淺灘。”
水濯纓望着這張字條,蹙起了眉頭。
這裡面的含義很明顯,寫這張紙條的人早在兩天之前,就已經預測到了徽陽和衡州之間的官道上會發生泥石流和山洪,甚至連山洪的流向主要是沿着梨花溪和蘆花溪這兩條溪流都知道。還預測到了綺裡曄會遭遇這場災難,所以讓這山匪提前去溪流下游等着,綺裡曄也許會被捲到那裡。
只是,這怎麼可能預測得出來?
自從見識過自己的透視能力和承桑的讀心能力之後,水濯纓已經知道這個時空裡有特異能力的存在,難道說這個人有預測未來的能力?
字條的主人顯然是個謹慎的,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像小孩子的塗鴉一樣拙劣,應該是爲了掩蓋自己的筆跡,用左手寫出來的字。字條用的紙張是最便宜最普通的麻紙,整個夏澤到處都買得到。
“等等。”綺裡曄從水濯纓手裡把那張字條拿過來,“這墨似乎有點不一樣。”
他拿着那張字條,對着外面較亮的光線看了看,微微眯起一雙鳳眸。
“這是幾年前東越產的尤光墨,是松煙墨的一種,對着光看會泛出橙黃色的光澤。因爲質量太差,只製造出第一批就停產了,現在東越已經很少看到。夏澤會出現這種墨,應該是從東越運過來賣的,恐怕整個夏澤也沒有多少。我把‘雀網’的人調一部分過來,在夏澤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查得到線索。”
昨天來百眼山之前,水濯纓已經把在山中遇到岑山詭醫的事情告訴了綺裡曄。綺裡曄立刻將在南疆的人手全部調到夏澤,尋找岑山詭醫的蹤跡。在徽陽附近遇到岑山詭醫不過一天時間,對方速度再怎麼快,也不可能離開夏澤的地界太遠。
在洪水裡失蹤的玄翼後來也被找到了。他內力武功不及綺裡曄,被找到的時候受了不輕的傷,幸好都是些皮肉外傷,沒有什麼大礙,現在正在明郡王府裡面休養。
綺裡曄在水濯纓身邊的時候,已經不需要寒棲跟隨,所以寒棲現在也沒有什麼事做,同樣留在王府中。
水濯纓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頭一次注意到寒棲跟玄翼的關係居然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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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棲一向是跟個透明人一樣的存在,不但不會說話,而且本身心智性格似乎就有些缺陷,幾乎從來沒有表達過什麼感情,基本上水濯纓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這一整年來水濯纓見過他最能算得上是表情的表情,大概就只有在崇安城郊外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眼中露出的驚喜交加的光芒。
玄翼和寒棲同爲水濯纓的暗衛,因爲寒棲不會說話,出現在水濯纓面前更多的還是玄翼。水濯纓有事情的時候叫玄翼出來,玄翼不在的時候纔會叫寒棲,沒事情從來不會去管暗衛們的私生活如何,他們天天十二個時辰要跟着她保護她,約摸本來也沒有多少私生活。
所以她從來沒有見過玄翼和寒棲之間有什麼交流。感覺裡兩人應該是換班模式,寒棲不在的時候玄翼在,玄翼不在的時候寒棲在。
她也很難想象寒棲那個性格,平時跟玄翼會怎麼相處。想來想去都是兩個人像兩尊垂脊獸一樣,一人一邊蹲在屋頂上,你不看我我不看你,誰也不吭聲。
但是這次玄翼一身重傷被找回來的時候,沒有叫他從來都是隱在暗處的寒棲,居然意外地出現了。水濯纓看到他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萬年沒有波瀾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種複雜的神色,又是欣喜又是擔憂。
這一幕讓水濯纓很有點欣慰。寒棲從她很小起跟了她將近十年,對她忠心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雖然平時人沒有存在感,但水濯纓一直是把他當做半個親人的。
寒棲那種像是木頭人一樣的心智性格,也讓她有些頭疼。作爲一個暗衛來說,眼裡心裡都只有主子自然是最好不過,但作爲一個人來說,這樣沒有自我地活一輩子,實在是太過可悲。
水濯纓沒想過要把寒棲的一輩子都拿來當暗衛,還是希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樣,有正常的感情和思想,以後也會有他自己的生活。
想來寒棲跟玄翼一起共事了怎麼長時間,再怎麼沒交流也多多少少會有點情誼。這點情誼對於寒棲來說,很值得發展,也許是以後能夠讓他恢復正常人感情的契機。
於是水濯纓果斷把寒棲派去了玄翼那裡,讓他去照顧玄翼。寒棲雖然談不上會照顧人,但只要有吩咐他去做什麼,他還是基本上都能做得到的。反正現在他閒着也是閒着,借這個機會,跟同事培養培養感情也好啊。
她設想得本來挺好,結果才過了一天,晚上的時候玄翼就撐着重傷的身體,披着一件溼漉漉的袍子和一身**的頭髮來求見水濯纓,看那樣子估計是剛剛從浴桶裡面洗澡出來。當時綺裡曄也在水濯纓的房間裡,差點沒一巴掌把他揮出去。
“屬下知道屬下失禮……”玄翼跪在水濯纓的面前,幾乎快要哭出來,“屬下就是來求皇后娘娘一件事情,求您放過屬下,把寒棲叫回去吧,屬下根本不需要他照顧,有他在屬下的傷恐怕一輩子都好不了……”
寒棲隨後出現在了門外,也是一身**的,肩膀上還搭了一條毛巾。面無表情走到玄翼面前,唰一下在他面前展開一張寫着字的紙。
“小姐讓我來照顧你,回去,我幫你洗澡。”
然後就一把拖着因爲重傷而反抗不得的玄翼徑直往外走。
玄翼:“……”救命!
水濯纓:“……”
……
“雀網”的效率在夏澤同樣一流,短短兩天之後,就查出了徽陽城裡確實有一家小鋪子這段時間賣過尤光墨。
因爲這尤光墨質量不好,別說作畫,連寫字都不太順暢,雖然價格便宜,但一直沒賣出去多少,也就是一些寒門子弟會來買。此外就是太師府的一個小丫鬟來買過,時間大概是六七天前,和土匪接到那封信的時間正好契合。
“我覺得就是太師府最可疑。”
水濯纓聽完“雀網”的稟報,沉吟道。
“太師府尊貴,而且陸岱宗本身是個愛文之人,雖然在別的方面生活簡樸,但筆墨紙硯上面卻斷然不會再用那些粗製濫造的東西。太師府裡面用的墨,都是一般官宦人家根本用不上的貢墨。我猜想這個寫字條的人,就是因爲太師府裡面的貢墨太稀有,怕在這一點上被人找出線索,所以特意讓小丫鬟去街頭上買一種常見的墨回去寫字。但沒想到這小丫頭不識貨,以爲便宜的墨就是常見的墨,買了尤光墨回去,卻偏偏也是在夏澤難以見到的墨。”
綺裡曄點點頭:“我讓‘雀網’裡的暗探去盯住太師府,如今我們在暗,對方在明,應該能盯出一些端倪來。”
結果這一次卻不太順利。“雀網”派了總共五個暗探混進太師府,其中三人作爲新進去的丫鬟和小廝,在裡面待了一段時間,觀察清楚之後,就直接易容成太師府裡面原有的下人,以便於接近上面的主子。
但不過兩天時間,這易容的三人竟然都被發現並且揪了出來,還差點被抓住,好不容易纔逃出太師府。
“怎麼會這麼快被發現?”
綺裡曄對着回來請罪的三人沉吟。這三人都是“雀網”裡面最精銳的暗探,雖說易容術不像紫翼那樣出神入化,但也極爲出色。執行任務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被發現過,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假扮的還只是不起眼的下人。
“屬下無能。”其中一個暗探深深低着頭,“屬下也想不通到底是如何被發現的。是陸太師之女陸曼的一個貼身丫鬟,今天突然把屬下叫去,在廳裡埋伏了人要殺屬下,並且已經點明瞭屬下是混進來的暗探,屬下不得不逃跑。”
綺裡曄一問其他的兩個人,也都差不多,其中一人是直接遭到了陸曼的突襲刺殺,還有一人是發現自己的茶水被下了劇毒,當時沒有喝,後來再次發現他的飯菜裡面也有劇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暴露了,連忙逃了出來。
“這個陸曼很有問題。”水濯纓在一旁沉聲說。
“雀網”的三個暗探僞裝技術極高,若非眼光老辣之人發現不了。陸曼上次大難不死後性情驟變,還可以說是因爲經歷過一次死亡之後突然成熟懂事了,但眼光這種東西非長年累月的經驗練不出來,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變得如此精明厲害。
還有一點。太師府雖然位高,但跟朝廷政權沒有太大牽扯,也沒有什麼敵對勢力。太師府裡面一下子混進三個暗探,本來應該是很奇怪的事情。
一般人發現了暗探,都是想着活捉對方,然後問出暗探到底是誰派來的。但陸曼卻是問都不問就直接下殺手,這說明,她很可能已經知道暗探背後的人是誰。
那麼,就算不能判定在背後做手腳的人一定就是她,她至少也一定有別的什麼敵人或者結怨者,所以對於暗探的出現毫不意外。
最讓水濯纓在意的是,其中一個暗探,也就是被陸曼刺殺的那個,進太師府之後只遠遠地和陸曼見過一面。第二次陸曼叫他過去的時候,就是二話不說拔刀朝他刺過來了。
當時陸曼在抄手遊廊的另一邊,而他在院子裡,兩人之間隔了足有三四丈距離,而且只是那麼走過去,陸曼能看見他的時間不超過五秒鐘。
實在難以想象在這麼遠的距離和這麼短的時間下,陸曼就能觀察出一個人是易容假扮的。這得是多犀利的眼光才辦得到?
“這並不難想象。”綺裡曄突然說,“你就可以辦得到。”
水濯纓先是一怔,隨即立刻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
她有透視能力,可以看穿一定厚度的不透明物體,任何靠着人皮面具和化裝的易容,在她面前都是無所遁形的。她開啓透視能力的時候,只需要掃一眼就可以看穿。
她現在已經養成了習慣,就是看到任何人靠近她的時候,都要掃一眼對方的外層衣服下面藏着什麼。至於身體就不去看了,免得看多了長針眼,綺裡曄也不讓她看。
如果說陸曼也有透視能力,而且有着比她更強的警惕心,看到每個人的時候也都會習慣性地檢查一下對方是否有易容呢?
“這只是我的猜測。”綺裡曄慢慢地說,“出現特異能力的情況已經夠罕見了,我這麼多年也就只見過你和承桑兩人。兩個人出現同一種特異能力,我覺得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
“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可以驗證這個猜想。”水濯纓微微一笑,“借一個‘蛇信’暗部的人給我。”
……
太師府,半夜。
“叩叩叩……叩叩叩……”
陸曼睡到半夜,被一陣緩慢而有規律的聲音驚醒了。
那聲音像是輕輕敲叩木板的聲音。陸曼睜開眼睛坐起身來,發現這聲音竟然是從她房間角落的大衣櫃裡面傳出來的。
而且那衣櫃還在極輕微地晃動,彷彿裡面有一個不知是人還是什麼的東西,正一下下地敲打着衣櫃,想要從裡面出來。清晰的聲音在黑影憧憧的房間裡,顯得極爲陰森詭異。
睡在外面碧紗櫥裡的丫鬟蜀葵沒有一點動靜,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陸曼暗中嚥了一口口水,再次朝那個大衣櫃望去,突然驚聲尖叫起來,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往外衝去。
“鬼啊!……有鬼啊!”
外間的蜀葵這一下終於被驚醒了,陸曼披頭散髮地往外跑去,把院子裡的人都鬧了起來,拼命地尖叫着。
“有鬼!有鬼在我房間的衣櫃裡!……滿身都是血的鬼!歪着脖子吐着舌頭,臉爛得只剩下一半的鬼!”
陸曼的母親王氏聞聲趕來,陸曼一頭撲到她懷裡,死死抓住她不放,全身都在顫抖,極度驚恐的臉上眼淚滾滾而下。
“娘!我的衣櫃裡面有鬼!”
“別怕別怕。”王氏安慰地拍着她,不太相信能有什麼滿身是血的鬼躲在這裡,“曼曼不用怕,你看這裡這麼多人,什麼鬼也害不到你的。娘讓人進去看看。”
幾個婆子點了火把,把周圍照得亮堂堂的,進陸曼的房間打開衣櫃一看,裡面就是半櫃子的衣物,根本沒有什麼鬼,連一點血跡都找不到。
“你看,這裡面哪有鬼?”王氏柔聲安慰陸曼,“你是不是半夜做噩夢了?”
陸曼縮在王氏的懷裡,滿臉眼淚,仍然驚恐地望着那個大衣櫃,搖着頭,說不出話來。
……
明郡王府。
“……屬下在衣櫃門的縫隙中看得很清楚,她根本沒有打開衣櫃,只是朝衣櫃這邊看了一眼,就尖叫着跑了出去,而且後來還把屬下的樣子描述得很清楚。”
房間裡半跪着一個滿身染着暗紅色的人,臉上化了一半恐怖的腐爛妝容,正是出現在陸曼房間衣櫃中,後來又消失了的那個“鬼”。
水濯纓和綺裡曄對視一眼:“看來你的猜測對了。”
她派了這個“蛇信”暗部的殺手,半夜裡偷偷潛入陸曼的房間躲進衣櫃裡,然後弄出響動來把陸曼驚醒。
如果陸曼有透視能力的話,對着一個發出詭異聲音,裡面很可能有危險的櫃子,絕對不可能親自過去打開櫃子查看,肯定就是離得遠遠的,直接用透視能力看看櫃子裡面到底有什麼。
而且她特意把“蛇信”暗部殺手的模樣弄得十分恐怖,陸曼一看之下受到驚嚇,露出來的反應就是最爲本能的反應,很難爲了掩蓋她的透視能力而假裝沒看到。
現在看來,真的出現了第二個和她一樣擁有透視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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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客們請注意,昨天早上的23章已經修改爲完整原文內容,沒有進v羣的乘客一定要回頭再去看一遍!否則強迫症的老司機睡不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