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康麻子七月二十六這天,盧胖子是在數以萬計的曲靖百姓夾道歡迎中回到曲靖城的,而當盧胖子從前任知府張皋謨手中正式接過知府大印的時候,曲靖百姓的歡呼聲音之巨,差點就把曲靖城新修的城門樓子給震塌了。盧胖子那努力保持平靜微笑的肥臉之上,也終於出現瞭如釋重負和趾高氣揚到了極點的神情。
不容易啊,確實不容易啊,離開曲靖這近半年的時間裡,心懷鬼胎的盧胖子自己都數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次從噩夢之中被警醒,或是夢到自己不慎暴露,被蟎清統治者抓住破綻,抓到燕京象查如龍一樣被凌遲處死或者被就地處斬;或是夢到因爲自己改變了歷史,吳三桂忽然暴斃或者順利撤藩,導致自己前功盡棄,自己的心血反倒便宜了狗孃養的蟎狗;要不然就是夢到吳三桂忽然起兵,自己無法及時趕回雲南,被外地漢殲就地扣押,自己在曲靖軍隊中傾注的心血白白便宜了吳老漢殲。
各種各樣的最壞可能,讓盧胖子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沒有一個晚上能夠安然入睡。而現在,終於是輕鬆了,過了這一關,對盧胖子來說,已經是前途一片坦蕩了,接下來的問題,也就是怎麼在最短時間之內,逼反或者誘反吳三桂這個反水之王了。
回到了曲靖,尚婉欹少不得帶着盧邦靜到盧胖子面前哭鬧一番,舅舅秦川武和表弟秦勇、秦墨,還有盧胖子留在曲靖的鐵桿走狗李天植和劉家兄弟等人,也少不得抱着盧胖子號哭幾聲,互敘別來之情,這些場面雖然感人,但也着實無味,所以這裡也就不一一詳述了。唯有盧胖子之前在曲靖的副手、現在已經正式出任曲靖知縣的陳鬥,還是那副盧胖子欠了他八百兩銀子的陰沉難看臉嘴,不過一雙老鼠眼中偶爾流露出來的喜悅光芒,卻又讓盧胖子感覺無比溫暖——還是曲靖好啊。
天生是忙碌命,在知府的位置上屁股還沒坐熱,甚至還沒抽出時間按例接見曲靖府一縣一衛三州的文武官員,新任雲南巡撫朱國治的心腹親信沙象德就拿着巡撫衙門的公文,來到了盧胖子面前,將公文遞交到了盧胖子手裡。盧胖子打開公文一看時,卻見內容是命令自己隨沙象德到昆明走上一趟,拜會雲南巡撫朱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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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班頭,不是下官不肯遵命。”拿着公文,決心收斂鋒芒不再招人注目的盧胖子表情有些爲難,低聲下氣的向朱國治衙門衙役班頭沙象德說道:“只是下官剛剛接任,還沒按慣例接見曲靖府的大小官員,還有現在正值秋收,八旗福壽膏的割藥、熬膏和收種等等雜務一大堆,實在難以走開。能不能麻煩沙班頭回稟中丞大人一聲,等下官忙過了這一陣,再去昆明拜會中丞大人?”
要換了別的知府,巡撫召見都敢推託,在雲南聲名狼藉絕不在朱國治之下的沙象德早把臉拉下來了,難聽的話也早說出口了。不過鑑於盧胖子的後臺強硬,還有頂撞上司和整治上司的兇名昭著,得過朱國治囑咐的沙班頭倒也難得的沒有發火,只是努力擠出些笑容來說道:“盧府臺,你的難處,卑職當然明白,可是這個是中丞大人召見,也是中丞大人對府臺大人的特別關愛,府臺大人如果都要拒絕,卑職就實在無法向中丞大人交代了。”
“可我這裡真的太忙了啊。”盧胖子萬分爲難,試探着問道:“沙班頭,煩你回稟中丞大人,下官二十天……,哦,半個月後,下官一定到昆明拜見中丞大人,這可以嗎?”
“府臺大人,如果卑職能替中丞大人做主,那麼不用府臺大人吩咐,卑職馬上就答應了。”沙象德笑得益發謙卑,可是卻不肯做半點讓步,只是滿面笑容的說道:“可是卑職來曲靖之前,中丞大人特別交代了的,要卑職一定要把府臺大人請到曲靖,否則的話,一定治卑職的辦差不力之罪。所以,也請府臺大人體諒體諒我們這些當差的難處,千萬不要讓卑職爲難。”
沙象德態度如此堅決,盧胖子一時之間倒也有些爲難和束手無策,這時,站在一旁的陳鬥忽然向盧胖子打了一個手勢,右手掂了幾掂,盧胖子這才恍然大悟,暗罵自己幾天沒有當官就把官場那套忘得乾乾淨淨之餘,趕緊招手把肖二郎叫到面前,在他耳邊低聲交代幾句,肖二郎領命匆匆而去。
片刻後,肖二郎提着兩個沉甸甸的包裹從門外回來,跑到沙象德面前,先將小那個包裹放到沙象德面前,點頭哈腰的說道:“沙班頭,你老遠來曲靖,一點點土特產不成敬意,還望你千萬不要嫌棄。”
說罷,肖二郎又把大那個包裹放下,賠笑說道:“至於這一包土特產,是我家少爺孝敬中丞大人的一點點不起眼的東西,不值什麼錢,還請沙班頭代爲轉遞一下。辛苦之處,我家少爺將來定有厚報。”
沙象德順手掂了掂盧胖子給自己的包裹,發現重量至少在百兩之上,頓時滿面的笑容,馬上起身拱手說道:“謝府臺大人賞,請府臺大人放心,卑職回到昆明之後,一定向中丞大人如實稟報府臺大人的難處,請中丞大人多給府臺大人一些時間,等府臺大人把公事辦完了再去昆明。”
“既如此,那就有勞沙班頭了。”盧胖子拱手還禮,又吩咐道:“二郎,請沙班頭下去用飯,讓伙房上最好的酒菜,一定要讓沙班頭賓至如歸。”沙象德連聲道謝,歡天喜地的隨着肖二郎下去了。
沙象德和肖二郎剛走,盧胖子就向陳鬥苦笑道:“多謝陳大人提醒,半年沒當官了,這一套差點都忘了。”
“府臺大人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陳鬥淡淡說道:“不過下官還得提醒府臺大人一句,今天你這幾百兩銀子,肯定打發不了咱們那位中丞大人的,咱們那位中丞大人這次來雲南上任,收銀子可是明碼實價標了價的。光是見面禮,一等州府的知府每人都得三千兩銀子,其他州府每人兩千,縣令一級,一等縣每人一千,二等縣八百,三等縣六百,許多不許少。”
“還有這事?”盧胖子大爲好奇。
“千真萬確。”陳鬥鄭重點頭,說道:“大理知府馮甦,在咱們西選官中算是鳳毛麟角級的清官,因爲拿不出這筆見面銀子,被咱們的中丞大人逼得都哭了出來,最後還是王爺替他墊了三千兩銀子,這才勉強對付過關。”(注:史實,載於《甲申朝事小紀》和《滇事總錄》。)
“連馮老實都這麼的敲詐?鬧成這樣,王爺也不管管?”盧胖子更是驚奇。
“會拍馬屁唄。”陳鬥不屑的說道:“四月賞牡丹時,王爺做了一首牡丹詩,他不但馬上自己做詩唱和,還逼着在場的所有官員做詩相陪。還有,別的督撫拜見王爺,包括上一任在林中丞在內,都是行打千禮,惟獨他是行跪拜禮,所以王爺雖然瞧不起他,但是看在他的馬屁份上,也就懶得搭理他了。畢竟,對王爺來說,讓一個貪污受賄的馬屁精來當巡撫,比讓一個象甘文焜那樣的人來雲南巡撫要強得多。”
“呵呵,還真是這樣的極品啊。”盧胖子笑出了聲,又情不自禁的想起後世蟎遺劇中的朱國治,清如水明如鏡,氣死海瑞羞死包公,末了還殺妻殺子以身殉蟎——至於這些蟎遺編劇的臉皮到底是由什麼樣子的超強度金屬鑄成,盧胖子就說什麼也研究不透了。
笑罷,盧胖子又說道:“這麼說來,這個老東西這次召我回昆明,八成是想從我這裡大撈一筆了?不過沒關係,只要用銀子能打發的,基本上就比較好對付。”
“只怕沒這麼簡單。”陳鬥搖頭,臉色凝重的說道:“下官懷疑,朱國治這次急召大人返回昆明,只怕十有八九和八旗福壽膏的徵稅問題有關,這個問題,這段時間朝廷上的風頭實在太緊了。下官還擔心,朱國治搞不好要利用曲靖府是雲南唯一允許民間種植八旗福壽膏的州府這一點大做文章,讓大人起一個帶頭作用,配合朝廷在八旗福壽膏徵稅問題上向王爺施壓。”
盧胖子呆了一呆,半晌才一拍茶几,叫苦道:“最好不要被你料中,不然的話,我可就是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了!站在朝廷那邊,贊成對八旗福壽膏徵稅,徵收重稅,那王爺還不得把我撕了?站在王爺這邊,堅決反對朝廷對八旗福壽膏徵稅,那我好不容易纔擺脫的嫌疑,不又回到我身上了?”
“下官也希望自己猜錯了。”陳鬥很是無奈的說道:“不過從種種跡象分析,這個可能姓實在太大了。下官甚至還懷疑,朝廷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大人你放回曲靖擔任知府,說不定又是大人你的對頭搞的鬼,爲的就是把你逼到進退兩難的處境中。”
盧胖子目瞪口呆,仔細盤算分析了半晌,盧胖子忍不住拍着肥額頭哀嚎起來,“高興得太早了,高興太早了啊,搞不好又掉進了別人的陷阱裡了,我竟然還樂成這樣?他孃的,這次八成又是那個孔四婊子搞的鬼,故意舉薦我回曲靖當知府,目的是想把我推到風口浪尖啊。”
………
“阿嚏!阿嚏!”
盧胖子這次似乎還真是冤枉了孔四格格,幾乎就在同時的京城之中,正光着身子騎在熊賜履大學士身上辛苦努力的孔四格格忽然連打兩個噴嚏,熊大學士趕緊關心的問道:“四格格,是不是着涼了?要不要換一個姿勢?”
“用不着,老孃又不是豆腐捏的,在七月天裡還會着涼?”孔四貞非常自信的哼了一句,又疑惑的問道:“倒是你,這幾天爲什麼老是無緣無故的偷偷冷笑?剛纔也是這樣,還笑得這麼開心,揀到大元寶了?”
“沒啊?四格格看錯了吧,我什麼時候偷偷冷笑了?”熊大學士矢口否認,可嘴角邊上,還是無法遏制的再次浮現出陰冷笑容,心道:“算時間,你盧胖子也該回到曲靖府了,更該發現老子請皇上把你放回雲南,不是真的怕你了吧?”
………
木已成舟,發現自己搞不好又掉進敵人的陷阱也沒辦法脫身了,無奈之下,盧胖子只得抱着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的心思,暫時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專心處理起公事和彌補起自己暫時離開雲南後造成的武器技術停滯損失來。而公事那邊有朱方旦和陳鬥幫忙,盧胖子倒還真用不着艹太多的心,只是給朱方旦交代了一個任務,然後就一頭扎進怒勒峰的火器大營忙活起來。
盧胖子給朱方旦交代了任務是這樣的,鑑於這個時代的醫療制度落後,軍隊對軍醫儲備和培養嚴重不足,傷兵死亡率極高,爲了將來的反清復明戰事,盧胖子命令朱方旦以雲貴兩省獨有的三七爲基礎,開發研究——雲南白藥!同時託後世買辦們的福,盧胖子記得一部分在美國公佈的雲南白藥配方,並將這些配方完全提供給朱方旦研究搭配,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搞出雲南白藥和雲南白藥中的保險子!
盧胖子相信,只要朱方旦能夠如願以償的提前搞出雲南白藥,那麼到了反清戰場之上,更加勇猛的雲貴將士,必然會讓那些蟎狗漢殲大大喝上一壺,同時還可以大大彌補雲貴人丁不足的缺陷,保全無數英勇將士的生命。
我長敵也得消,爲了更好更快的消滅蟎清侵略者,在離開雲南的近半年時間裡,盧胖子不僅設計了幾種飛艇艹縱技術,交給了平西王府的玉溪大營實驗應用,檢查實際效果,還無比惡毒的設計出了一種相當先進的破片手雷——將三好牌安全火藥或者三號牌硝化棉裝入彈頭,以捲曲的毛銅絲摩擦玻璃粉產生火花,無需點火便可引燃導火索,並且一舉取得成功,威力十分驚人。
另外,盧胖子還極其陰險的設計出了後世拿破崙時代才發明的十二磅青銅榴彈炮,也找到了青銅的銅錫八比一最佳配方,着手開始試製,打算以此彌補代笨重落後的紅夷大炮的各種弱點——這種青銅炮最大的優點是重量輕,方便靈活,膛口大可以發射還幾乎不會炸膛,如果順利鑄造成功,雲貴軍隊對蟎清朝廷的火力優勢也勢必更加明顯。
就這麼忙活了十來天時間,到了八月初八,曲靖民間的八旗福壽膏收購工作接近尾聲的時候,盧胖子帶着滿身的疲倦重新回到了曲靖城中,但是不等盧胖子躺下來好好休息一下,陳鬥又急匆匆來到了盧胖子面前。剛一見面,陳鬥就開門見山的說道:“府臺大人回來了就好,下官本來還打算用信鴿聯繫大人,請大人趕快返回曲靖城的。”
“出什麼事了?”盧胖子一邊用棉布擦着臉一邊問道。
“昆明那邊剛用信鴿送來消息,朱國治來了。”陳鬥答道:“今天早上從昆明出發,目的地就是曲靖,放出的風聲也是來我們曲靖巡視。”
“不是說了准許我在八月十五之前趕到昆明嗎?”盧胖子疑惑說道:“怎麼又改變主意,自己跑來曲靖了?”
“有九成可能,是爲了八旗福壽膏徵稅的事來的。”陳鬥斬釘截鐵的答道:“因爲信鴿還帶來了一道王爺的命令,朱國治如果要求對八旗福壽膏徵稅,絕對不能答應。另外,要你設法從朱國治和甘文焜嘴裡掏出朝廷的徵稅底限,看看朝廷究竟打算對八旗福壽膏如何徵稅。”
“啪。”盧胖子手中的棉巾落地,肥臉上也流露出凝重神色。
“府臺大人,你怎麼了?”陳斗大奇,問道:“以你的姓格,不應該被這種事嚇成這樣吧?朱國治逼你對八旗福壽膏徵稅,你藉口朝廷有令八旗福壽膏無須納稅拒絕,再塞點銀子打發那個老東西,應該也能過關了,用不着擔心成這樣吧?”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盧胖子也懶得去撿棉巾,直接就挺着一張只擦完一半的肥臉,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臉色陰沉的說道:“我擔心的是王爺對這件事的態度,從王爺讓我設法車朱國治、甘文焜口中探聽朝廷徵稅底限的命令來看,咱們這位王爺八成又在打得過且過的主意了,只要朝廷徵收的八旗福壽膏稅賦不是太過,王爺能夠接受,王爺就絕對不會奮起一搏,和朝廷死扛到底。”
“是啊,剛纔我怎麼沒想到這點?”陳鬥也是呆了一呆,驚叫起來,“以王爺的姓格,幹這種事很有可能,而且誰也勸不動。”
“咱們這麼位王爺,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我都已經搞出了這麼多好東西了,他怎麼還下不定決心,和麻子皇帝正面硬抗到底?還在打得過且過的主意?”盧胖子痛苦呻吟起來,實在無法理解吳老漢殲的思維方式,怎麼就這麼軟弱可欺呢?
盤算了片刻,盧胖子忽然重重一拍桌子,咬牙切齒說道:“不行,我得趕緊想辦法去一趟昆明,千萬不能再讓步了,更不能再掉進朝廷溫水煮青蛙的陷阱了!”
“府臺大人,你的意思是,想去勸勸王爺,不要在八旗福壽膏徵稅問題上做絲毫讓步?”陳鬥試探着問道。見盧胖子點頭,陳鬥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道:“府臺大人,如果你打算這麼做的話,下官覺得你成功的希望極其渺茫。”
“府臺大人,你可以仔細想一想,如果能花不多的銀子就打發了朝廷,王爺和王爺手下的將官們,爲什麼還要冒險做府臺大人希望的那件事?爲什麼不花一點銀子就當喂狗,買一個平安?所以下官認爲,府臺大人這個計劃根本不可能成功——就算王爺同意,王爺手下的文武官員們也不會同意。”
盧胖子低頭沉默,半晌才問道:“那陳大人有什麼主意?”
“府臺大人,你爲什麼不能換一個思路?”陳斗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陰冷,“既然府臺大人你註定無法說服王爺與朝廷死扛到底,那你爲什麼不能嘗試一下,讓咱們的麻子皇帝和朝廷,對王爺採取更加強硬的態度,開出一個王爺絕對無法接受的條件,把王爺和整個平西王府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盧胖子身體一震,再擡起頭來時,盧胖子的嘴角已經浮現出了一絲微笑,問道:“陳大人,咱們燒黃紙拜兄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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