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九公主

風雲國,官道上,一輛馬車自北方而來,碾起大道上的沙石四濺,吱呀吱呀地發出響聲。

駕車之人武夫打扮,是個魁梧壯漢,一身橫練身軀有如銅筋鐵骨,眉目犀利好似原野鷙鷹,若不是長途跋涉,神意倦怠,只憑這份巍峨氣勢似乎也能嚇跑不少鬼祟之輩。

馬車來自風雲京師,是皇族專屬的座駕,車身由紅木拼接,以某種特殊的手法固定而成,金絲雲紋於其上隨意鑲嵌,車頂是一抹碧水的青色,下垂流蘇是仙蝶圖案,車尾刻有皇室的徽記。

自京城至此,路途遙遠,即便是仙家靈獸都難以長久,所以馬車雖然還是那馬車,但是負責拉車的馬兒卻已經換了多匹。隨着馬車速度放緩,車伕也揚起了長鞭,不等他鞭笞下去,負責拖車的靈馬便是心有靈犀似的加快了腳步。車輪快速翻滾起來,途經一個陡坡,輕紗似的門簾揚起,馬車內部景象依稀可見。

那是一個看上去約莫有十七八歲的少女。

一顆臉蛋兒嬌巧精緻,如同完美無瑕的白玉陶瓷,盈盈藍眸似水,略帶寒意,冷冷地瞧着窗外景象,眉毛是淺淺的一畫,好似新月,嘴脣是淺紅色的,微抿着如同初春的桃花,上身穿着素白對領廣袖衫,下身配有一裙空谷幽蘭織錦,肌膚雪白若凝脂,十指纖纖如玉蓮,雖透着粉紅,但一舉一動卻寫滿了“生人勿擾”四個大字,因而導致人們只瞧得見玉白,身後是一頭如藤蔓般交織纏繞的紫色委地長絲,發間繫有橙色絲線,玉珠金釵落於其間卻不顯突兀,容貌絕美猶如冰山白雪,身材窈窕好似人間美玉,衣着簡樸卻像是盛世君王,身份顯貴好比天外仙子。

少女名叫風雲流夜,是風雲國赫赫有名的九公主殿下,一國之內最爲驕橫跋扈,肆無忌憚的存在。

傳聞公主流夜含着紫眸出生,天生異血,邪祟詭異,而且生性暴虐嗜血,工於心計,喜歡虐待折磨僕人侍女,就連她的生母——祺貴妃與其相處都要膽戰心驚。

然而這樣的人,此時此刻卻眉頭緊縮,眉目流光閃過一份份窗外景象,嘴脣微抿好像在思念着某位故人。

當然,車廂內自然也不會只有她一人,還有一個看上去似乎是平常無奇的年輕侍女。

年輕侍女跪坐在公主身旁,緊着青底淺黃花邊上衣,下罩一條翠綠寬鬆褲,肌膚淺黃,略顯粗糙,不像是個皇族的侍女,倒像是個鄉野丫頭,手中端着花果琉璃碟子,頭埋得很低,也看不出具體神情樣貌,只是馬車路過陡坡時,她手中碟子裡的食物卻沒有任何灑落。

“公主,該吃東西了。”

侍女面無表情地開口,語氣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好像她照顧的人不是什麼一國的公主,而是一個沒有人氣的死物。

“嗯?”

公主纖纖玉手支着腦袋,彎月眉兒一舒,露出不滿神色,只見她粉白下顎微移,水藍眸子由遠及近望向侍女。

其實,公主流夜對於侍女的冷漠語氣並沒有特別討厭,只是……

流夜扶起銀白色大袍衣袖,收攏了花邊袖口,然後將藏在織錦裙下的右腳擡起之後猛然腳踹出,直接把跪坐在地上的侍女被踹得撞在了硃紅馬車車廂內的鮮紅欄杆上。

只是這並不代表她願意原諒一個打擾自己欣賞窗外風景的傢伙,更何況對方還是一隻畜生,一隻從大漠流落到風雲國的妖族。

魁梧車伕揮動馬鞭,打了個哈欠,彷彿沒有聽到車內的響動一般,繼續不急不慢地趕着路。

侍女掙扎着站起了身,目光遠遠看去似乎有些陰冷,但她最終還是隱忍了下來,重新跪坐在地,將一顆頭顱隨意地低垂着,彷彿是剛剛所發生的一切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意外。

“畜生就是畜生,你倒是一點都不怕我。”

幽冷清冽的譏諷之聲自流夜喉嚨中發出,她將纖細中指鉤在素顏白皙的臉龐之上,嘴角微微揚起。對於公主的譏諷,侍女卻是沒有任何迴應,她彷彿就是一隻沒有智慧的機關傀儡一般,反覆卻略顯蹩腳地扮演着一名逆來順受的角色。

似乎是對眼前的侍女感了興趣,流夜站起了身,精緻長靴踏着紅色地毯向前跨了一步,恰好來了侍女身旁,隨後眯起了一雙水藍色眼眸,彎着腰,伸出玉手擡起了侍女的下頜。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臉蛋,說不上來有多好看,但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上卻刻滿了傲氣,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侍女的眼睛。和九公主一雙靈動好看的水藍色眸子不同,侍女眼瞳漆黑如墨,僅僅是看上一眼就讓人如同置身於深淵高崖的一旁,只要一不小心就會墜入其中。

“好像,也不是多好看嘛。”

流夜水藍色的眸子眨了眨,直接選擇性地忽視了侍女眼瞳所深藏着的憎恨之情。她鬆開了觸碰侍女下巴的右手,淺紅色的嘴脣微微撇了撇,好像是有些失望神色。

然後,又是一腳踹出。

如果說之前的一腳只是隨意發力,那麼這一腳便可以算得上凌厲了。流夜將裙底的那隻白皙右腳狠狠地踏在了侍女的腦袋上,徑直將對方的臉龐踩得挨在了馬車的地毯上。

一股鮮紅色的液體不知是從何處流淌而下,滴落在了紅色的地毯上,二紅相稱,鮮紅的液體也就顯得不那麼紅了。

馬車依舊在前行着,但車伕的目光卻已迷離地盯着遠方,在他視線所及的地平線上,一座雄偉繁華的城池正在拔地而起。

那是一座郡城,郡城是遠比縣城還要高一級的地方城鎮,負責鎮守這片區域的郡令在風雲國的官僚體系中屬於正六品,算是個不錯的地方官兒。

“你的運氣還挺不錯。”

公主流夜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侍女,白皙玉腳再次踢了一腳後,然後冷笑着轉過身去,重新落座。

馬車繼續前行了一會兒後,停了下來,車伕收起馬鞭,開始閉目養神。

負責把守城門的士兵很快便發現了從遠處駛來的紅色車輦,他們事先接到過通報的,所以一早就知道了有位皇族貴人駕臨城鎮,因此類似盤查之類的事宜基本不需要他們再多費心思,他們只需疏散城門口來往的行人,驅趕馬車讓出一條可供貴人通行的道路就行。

“無聊。”

流夜藍色眸子如幽水,透過車窗掃過遠處城頭的景象,侍女則站起了身來拉上了馬車窗簾。

“差不多就可以了。”

車伕把馬鞭夾在手腕裡,雙目緊閉,喉嚨發聲,馬車四周無人,他應該是在和馬車內的人對話。

“嘖,”流夜伸展玉體神情慵懶地斜躺在車廂座椅上,毫無王公貴族風範,一雙藍眸撇了眼馬車門簾,嘴角露出譏諷笑意,“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吧。”

車伕鷹眼睜開,神情卻沒有太多變化:“安安心心在這邊呆一段時間,不然就算我不說,你父皇也會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流夜聽了車伕的話,也沒有發怒,玉手微屈支起嬌巧臉龐,嘴角譏諷之意更深:“父皇,呵,他倒是真心爲我着想呢。”

車伕拿起馬鞭揮了揮,沒有再繼續開口說話,他對別人的家事不感興趣,此行的目的纔是他的重點。

流夜見那人不再言語便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她將臉龐朝向車頂,一雙纖細玉手搭在後腦,眼中光芒流轉,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

城門口的人羣已經散開,車伕揮舞起了馬鞭,馬車沿着道路繼續前行。

遠遠望去,半紅半青的馬車像是一粒水珠沒入了大海,它緩緩地駛入城市,慢慢被人羣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