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 當歸
“找到了?”
白翌辰心中一凜,那瞬間雖然帶了一份莫名的懼意,可也有一絲期待.
萬一,小夏還有一絲生機……呢?
“嗯,就在你說的地方……碧淵潭底……”
顧隊長緩了口氣,煙霧從他的鼻孔中噴出,將他憂傷的面龐變得朦朧,“時間太久,加上是在水中……已經看不出模樣了……”
“唉……”
想到在誤入幻境時,看到的那具被困縛在水底的腐爛女屍,如今被確認果真就是顧小夏,白翌辰感到胸口一陣異樣。
那甜美的女孩兒一直對自己如此的溫柔情深,然而自相識的那一天,她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在這場陰謀當中,她是幕後黑手的一枚棋子,竟然一面使盡手段將他孤立起來,一面又竭力將他推出漩渦之外。
白翌辰到現在也不太明白,爲什麼顧小夏會對自己一往情深,甚至在最後關頭將性命都盡數交予自己,只爲了迎接即將面對的生死之戰。
也確實……正因爲擁有了顧小夏的窮奇凡體之力,自己纔有實力面對心魔中的趙一凱以及伯奇所召喚的夢魘。
自己這條性命,可以說是她救的……
我到底有什麼值得她這樣的呢?僅僅因爲我也是被城隍誆騙的陰差而已嘛?難道是因爲他們所說的,兇獸之間的相互吸引力產生的錯覺嗎?
白翌辰不知道,但是這個迷惑已經沒有人可以給他解釋了。
他嘆了口氣說:“顧叔叔,小夏什麼時候辦事……我想……”
“不必了,已經辦完了。她那樣子,事情調查清楚後,就儘快火化了……沒通知任何人。反正她的親人也只有我而已……”
顧隊長沉聲說,“對了……兇手之一就是上次讓你辨認的那個屍體。他們是這一片兒名聲挺差的幾個混混,那天有人看到他們和小夏搭訕了……不過,其他人的屍體也被發現了,同樣的蹊蹺死法,但腦袋卻不知道被什麼銳利的東西削去了一半。其中一個整個頭都碎裂了,經法醫鑑定……很像是被徒手捏碎的,簡直就像武俠片裡的九陰白骨爪似的……”
他頓了頓,後脊背不禁一陣發寒。
他這樣見慣世面的人,碎屍之類的場面見怪不怪,但是此刻一說起這件事卻全身發冷。
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真實出現了,而他又明明知道那種沒人認可的情況纔是唯一的答案,卻無法講出口的尷尬,只能暗自恐懼。
見白翌辰的眼神有些發直,他試探着問:“怎麼,嚇到了?還是說……你知道些什麼?”
“呃,惡有惡報!”
白翌辰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講出這句話來。
顧隊長望了他良久,身經百戰的他當然能看出來眼前這個大男孩明顯是口不對心,但也終究沒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
“對了,小夏曾經給過我一串玉珠……怎麼說那也是您家的東西,我還給您。”
白翌辰說着,從書包中掏出那串曾經封印過白翌星,帶着一顆死玉的綠珠手鐲,遞了過來。
“小夏當初給我這個珠子,只是爲了讓我把一樣東西取走,現在事情辦完了,我可以還給您了。”
顧隊長一愣,然而眼神卻並沒看向這手鍊,反而指着他的書包裡問:“那個東西……能給我看看麼?”
只見,打開的拉鎖當中,半串綠檀佛珠露了出來。
“這是我在地攤上隨便買的。”
白翌辰說着也把那串珠子抻出來,一起遞給顧隊長。
“小夏她……有串一樣的,我太敏感了……這種東西地攤上很多吧?”顧隊長端詳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白翌辰一愣。
這串珠子,是與顧小夏在邊郊集市一起買的,當時買了兩串,一人一個,頗有些情侶鏈的意思。
那還是第一次和小夏的單獨約會呢……只是,顧大隊怎麼知道的?那時候按說顧小夏就失蹤了呀。
“嗯,很多呢。”
白翌辰隱瞞了這個細節,只是裝成巧合的樣子。
卻見顧大隊長低下頭,輕聲說道:“也不怕嚇着你……小夏的遺體打撈上來後……右手上就戴着這樣一串綠檀佛珠。說實話,因爲職業的原因,我對周圍人的任何細微變化都很敏感,小夏失蹤前,我從沒見到過她有這種首飾……”
“……”
白翌辰嘴脣動了動,終究還是沒能講出來。
如何跟他講呢?您侄女兒的屍體跟我約會,我送她的情侶鏈?
還是算了吧……
“叔叔,您別多想了。到了百日時候,請叫我一起去祭奠小夏……畢竟,我欠了她好多……”
他看着顧隊長認真說道。
“嗯,好的。”
顧隊長點點頭,隨即將兩串珠子都還給了白翌辰:“至於那個玉手鍊,你不該給我的……這本來就是趙家的東西,你既然是趙老爺子的弟子,就由你還給他吧……順便幫我講兩句好話唄。”
“嗯,好。”
白翌辰也沒推辭,物歸原主是應該的,如果就此能夠化解趙顧兩家的積怨自然最好。
只是……自己真的還有機會見到趙紋古嗎?
老然苦着臉蹲在一邊,看着白翌辰。
“看什麼?”
白翌辰注意到他的眼神仍舊集中在那串玉珠手鐲上,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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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那天看的時候,明明就是不值錢的b加c,怎麼今天再看就變成a級古玉了?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嘛?”
他說着揉揉眼睛。
或許,和騰根的離去有關係吧?
白翌辰望着那油黑如墨的死玉,暗暗想着。
當然……也許是跟靈氣被封有關。杜然雖然不會如白翌辰那樣使用靈氣,但是因爲方相士附身的緣故,也開了天門,可以用肉眼看到鬼魂。但是隨着方相士的離去,他也徹底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也難怪他總是處於焦躁狀態,不光是覺得自己被耍弄的團團轉,更是因爲天門被封后,對於世界的通透感知瞬間跌回了曾經的遲鈍,如同見到光明的盲人又再度迴歸黑暗後,那種不安、懼怕以至於焦躁的心態。
這一點來說,白翌辰倒是感同身受,但除了嘆息,除了用笨拙的方法從零開始試着修身之外,一切抱怨都顯得太過蒼白無力。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着,白翌辰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習慣了……最開始那種如履薄冰般的不適應感正在一點點淡去。
或許,自己真的迴歸到所渴望的生活了?
墨重九依然在學校教書,每次看到他,這大叔便會對他詭異的笑起來。
他仍舊戴着一副圓圓的茶色眼鏡,穿着一身黑色長衫,手中換了一柄新的水菸袋,虎紋琺琅彩的,比之前的銀水煙更顯得華貴了幾分。他邊呼呼吸着,吹出一串奇特形狀的煙霧,邊揉揉白翌辰的腦袋,半開玩笑半威脅的語氣問:“小子,又要翹我的課麼?”惹得周圍一羣女學生嬉笑不止。
其中,蘇晴晴總會笑得最歡快,似乎對於墨老師欺負自己的男朋友表現得異常喜聞樂見。每到這時候,白翌辰都會漲紅着臉,把那態度不明就知道花癡的蘇晴晴拉出來,然後跑得離墨重九越遠越好。
“辰仔,不要吃醋嘛!”
蘇晴晴拉着他的手,邊說好話來哄他,邊咯咯笑着,顯得很是自得其樂。
這幸運的女孩,伯奇還未完全佔據她的軀體前便被殺死,她又恢復了原樣。然而因爲心魔在戰鬥中遭受破壞,當她睜開雙眼時,記憶再次回到燒紙的那個夜晚,之後的一切她都忘記了,無論是在醫院中看到白翌辰遭受鬼嬰襲擊,還是後來的無數噩夢,以及被趙一凱關在秘境當中百般折磨,她統統忘記了,連一絲陰影也未留下。
她依然那樣開朗活潑,彷彿心中什麼煩惱都沒有。
因爲,當她甦醒過來時,青梅竹馬的男孩就陪護在她的身邊。
她感到腦子中一片混沌,隱約記得似乎是做好準備,去跟白翌辰燒紙的,怎麼會睡着了呢?
“辰仔……我們,燒完紙了嗎?”
她不好意思的問,沒有得到回答。白翌辰只是抱住了她,默默不語。她感到了有溼熱的液體正從白翌辰的臉頰上緩緩流淌,沾到自己的臉上,像膠水般將他們的肌膚黏在一起。
他那繃帶還未拆去的手緊緊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仿若在無聲的履行一份承諾。
儘管,她不記得他們之間有承諾過什麼,但是這份沉澱了太久的情感,仿若從手掌之間的溫度散發出來,將兩人就這樣緊緊綁在一起。
似乎忘了什麼事……不過,現在也不重要了。
蘇晴晴想,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感令她有些眩暈。
這難道是童話故事嗎?睡美人醒來了,王子就站在身邊……哈哈,真夠狗血的!
她輕笑着,卻紅了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抱住了那個正在悄然啜泣的大男孩,閉上眼睛,感受着這夢幻般的幸福。
我有辰仔啦,其他的事……反正也想不起來,就統統靠邊兒站吧!
時光如水,轉眼已經是入冬時節,第一場薄雪落下,地面上也只是潮了一層。對於冬季越來越不明顯的北京來說,只不過是落了一層白霜,將這古城弄得朦朦朧朧,就似霧裡看花水中望月,添了一份想象,其實只多了只是一份肅殺寒意。
“吶,辰仔你看,這邊的老宅都拆的差不多了,還有什麼好看的嘛?”
蘇晴晴拉着白翌辰的手,脖子上掛着個相機,邊啃着一串沾滿芝麻的糖葫蘆,邊問道。
她本來是想趁着雪天拍攝些老城雪景照片,白翌辰想都沒想,就決定帶他來到熟悉的宣武門。
果然,才幾個月沒來,老胡同便又拆了不少,趙家和墨家對面的一排小舊衚衕已經徹底被推得乾淨,變成一條寬闊的步行街了。
白翌辰真是擔心,再過段時間不來,趙墨兩家以及那個小白牌樓是不是還會存在。
“這裡當然有好東西了……嗯,你看衚衕口是一個老會館,這邊的四合院據說過去都是官宦之家,多氣派。”
他邊說,邊向衚衕深處走去,如同有一條無形的線,牽引着他走向那熟悉的家,那個他明明熟悉然而卻又是如此陌生冰冷的鬼宅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