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火紅的舞衣上繡滿了朵朵冶麗至極的曼珠沙華,隨着她挪動的身體,步步生蓮,彌散着馥郁攝人的香氣。腕間兩根緋色的紅綾長極曳地,在這大殿中央拖出優雅惑人的蹤跡。三千青絲鳳髻綰,一張朱脣嫣紅點,金色細砂珠所制的垂簾面具遮去了鳳眸以下的部分,只露出一雙如水攝魂的眸子,若隱若現的五官勾人心魄,與她方纔白衣雅緻的模樣不同,如今這身妝扮可謂是妖冶如火、傾城絕色。
傳聞中,相府二小姐蘇紫染是個無才無德無貌的“三無”女子,可是憑着她方纔御花園那一席話,衆人心中已隱隱知曉傳聞與事實可能存在着一些偏差。而如今見得她這般模樣上臺,分明是極好地利用了自身的優勢,又將那張平凡的臉蛋藏了起來。雖然她還未表演,衆人心中卻已擂鼓陣陣,看來,這又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主兒!
高昂的曲調緩緩響起,兩根紅綾如同有意識的一般飛舞旋勾在紫檀橫樑之上,衆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那一襲似火紅衣便順着纖長的紅綾飛身而起,於空中盤旋綻放,演繹出絕美冶麗的綽約風姿。
殿中一片壓抑的驚呼,所有人的眼球都被這魅惑妖嬈的倩影所吸引,無一不是刻骨的驚豔。
緋色廣袖擺動,纖弱素白的皓腕娓娓扭動,十指漸露、纖長如玉,緩緩展出指間那朵開得正鮮豔的火紅彼岸,花襯美人、人比花嬌。蘇紫染憑着自己的輕功底子,借紅綾掛橫樑之力空中起舞,出塵優雅的舞蹈間,青絲搖曳翻飛,眸若琉璃,在這璀璨燈火的映射之下,竟是堪比那漫天流星同時劃過天際,絢麗到了極致。
她緩緩勾起了脣角,在金色珠簾的垂遮之下,若隱若現的紅脣綻出一抹絕麗的笑靨。
這就是人啊,前一刻還在嘲諷你“三無”,後一秒就被你刻意表現出的美好迷得神魂顛倒,哪怕根本沒有了解內裡的本質,只消一個罌粟般的誘惑便能讓他們忘乎所以。
再一旋身,兩條紅綾在大殿上空形成了兩道緋色窄道,她緩緩撒了手,步履翩然地一躍而上,若是紅綾承了普通人的重力自然是會帛裂,可她卻是用輕功控制着自己的身形,只是在衆人的眼中是她腳踩紅綾罷了。
水蛇一般纖弱無骨的腰肢肆意扭動,急速的旋轉、跳躍,傲然灑脫得如同一隻浴火歸來的火鳳靈鳥。緋色裙裾洋溢四散,就像焚盡鳳凰的那道紅蓮業火一般灼人眼球。在一片馥郁旖旎的曼珠沙華香氣中,這隻醉人心魂的鳳凰在衆人平靜的新湖上掀起陣陣漣漪。
正和殿中無一人不是微微仰頭盯着紅綾上的那道倩影,炙熱如火的視線幾乎是膠結不下,甚至有不少人毫不遮掩地露出了貪婪垂涎的表情。即便是內心對她存着厭惡不屑的君洛羽此刻也是深深地被她吸引,他想,在這一刻,他有着想要將她納入懷中好好疼愛一番的衝動絕對是正常男人應有的心理。
君洛寒左手舉着酒盞,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面前的紅木桌上叩擊着,骨節分明的長指顯得那般好看。他的嘴角還帶着一分若有似無的笑意,似乎對這個衆人追逐的對象起了幾分興趣,不是沒有驚豔的,只是他的興趣卻不是來自這份驚豔,而是對這個女人本身——身處狼窩的相府嫡女,明明在傳聞中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蠢貨,卻知道在太子駕臨之時先行派人通知他和良王,這份心計,絕不是一個長年處於深閨的“三無”女子該有的。最關鍵的是,這麼一個在外人眼中一無是處的女人,卻偏偏又會武、又懂舞,除了相貌,便再也沒有什麼與傳聞相符的地方了。
蘇紫染的視線劃過下方衆人,當那一襲月白色的錦袍映入眼簾,當她的剪水瞳仁撞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只是她很快就斂了思緒,嘴角揚得愈高,迤邐的笑容魅惑更甚。
最後的一個旋身完美落幕,她本可以直接飛身而下,可爲了掩飾自己的武功,還是雙手纏着紅綾緩緩滑落而下,直至落地。
許多年後,正和殿這一晚的曠世之舞仍是京城之中經久不衰的傳奇。
見衆人仍是沉浸在方纔的舞蹈中沒有回過神來,蘇紫染微微挑了挑眉,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不屑,這一刻,她倒是想看看,這些人還有什麼資格說她一無是處,還有什麼臉面去詆譭她的孃親!
“皇上,臣女獻醜了……”她緩緩走到大殿中央,朝着高臺之上的帝王作了一揖。
景帝大爲讚許地點了點頭,面上笑意濃烈:“朕今日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做風華絕代,人間仙姿!蘇二小姐不愧是老太君一手栽培出來的相府嫡女!”說到這裡,他龍袍袖子輕輕一揚,轉頭對着身邊大太監道:“宋廉,賞蘇二小姐白玉如意一對!”
“奴才遵旨……”宋廉恭敬地福身,而後尖着嗓子高聲唱諾:“賞,蘇二小姐白玉如意一對……”
臺下衆人皆是大驚。
原本以爲最沒有競爭力的一個,竟是得了景帝最爲優渥的封賞!
蘇紫染彎了彎脣,對着景帝盈盈一拜:“臣女謝皇上隆恩。”
“不必多禮。”景帝擡了擡手,慈眉善目,“只是這回倒是朕孤陋寡聞了,竟從未見過你這舞,你是打哪兒學來的?”
“皇上不必着惱,這舞是臣女自創的,所以皇上未曾見過也不足爲奇。”
“哦?”景帝的眼神微微一亮,對她的好感更甚了幾分,“你這丫頭倒是天賦異稟,這舞可曾取名?”
蘇紫染想了想,景帝這般問話定是有意賜名,別說她心中也未曾想出究竟給這舞起個什麼名兒好,就算真的已經有了名字,此刻也須得說沒有,遂搖了搖頭:“回皇上,還不曾。”
果然,景帝面上笑意更甚:“那朕爲你這舞賜名,你可願意?”
“皇上賜名,自是臣女之榮幸,豈有不願之理?”
“好,好,好!”景帝龍顏大悅,明黃的龍袖一揮,“你這舞姿攝人心扉,堪比浴火鳳凰,又是空中起舞,不若就喚作鳳舞九天,你覺得可好?”
嘶……
大殿之中響起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鳳”舞九天?
也不知景帝這是無意之說、還是真的暗喻此女乃未來的人中之鳳?
若是無意也就罷了,若是暗喻,那豈不是說此女將會成爲太子的新妃?
如此,那相府的三小姐……
蘇琉月的臉色十分難看,饒是她強撐着扯出一抹笑意,卻還是忍不住胸腔內劇烈的震動。要是她只是聽得景帝此刻的賜名也就罷了,畢竟這只是景帝的一廂情願的想法,可她偏偏注意到適才那醜女跳舞時太子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往日看自己的時候那般——那是一個男人對他感興趣的女人才會露出的強烈佔有慾!
沒想到自己防了這麼多年,防得了那個貌美的蠢貨大姐,卻沒能防得了這個一無是處的醜女!
蘇紫染原本也沒指望景帝能賜個多麼令自己滿意的名字來,此刻聽得這“鳳舞九天”卻是甚感驚喜,心道這景帝也確是懂舞之人,不由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語氣也帶着一分淺淺的激動:“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臣女多謝皇上賜名!”
在蘇紫染之後,便是相府三小姐蘇琉月的表演。按照官員等級,原本是她或者蘇琉年最後一個出場,而麗妃爲了讓她的壓軸驚豔全場,特意將她排在了最後。只是沒想到今日竟竄出蘇紫染這樣一匹黑馬,也不知道她這軸還能不能壓得住,特別是在這種兩人的表演都是舞蹈的時候,衆人的心中便更好比較了。
齊環淵強壓着怒意朝蘇琉月使了個眼色,想讓她臨場換個玩意兒來表演,可精心準備了那麼久的舞蹈若是都無法超越,撫琴唱曲兒不還都是落了俗套、成了庸庸之輩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