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知道雪炎爲何會那般欲言又止。
可是她也記得她很清楚地回到他,沒關係,她不在乎,一個早就沒有心的人,怎麼可能再動一次情?
雖然此刻還是會心痛,可那不過是因爲那個男人還能挑起她的情緒波動,讓她恨得咬牙切齒,所以她纔會痛!
兩個孩子,一個還未成型,一個身患寒症,加上她在懸崖邊苦苦求生所受的罪,她恨不得殺了那兩個人來泄憤!
可是不能。
她知道,她要忍着。
如果說最開始她爲了報仇而忍,她不能自亂陣腳,不能讓他們看出半點端倪,那麼從雪炎那裡知道自己身患寒症之後,她同時也是爲了雪炎而忍、爲了自己而忍。
她的身體、她的性命,如今已不再是她自己一個人的,而是雪炎的、暖暖的,她還欠那兩人一輩子,所以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哪怕是再強烈的恨意,她也不能任自己的心緒隨便起伏。
是了,憑什麼爲了傷害過她的人,再搭上自己的命?
兩日後,封妃大典。
皇宮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按照常理,帝王不用出席封妃典禮的,只需晚上留宿在那個妃子的寢宮即可。可今日冊封之時,帝王卻破例出現了,妒紅了一干後宮女子的眼。
一時間,皇宮裡謠言四起,都道是帝王被那位形似染妃、卻又貌美如花的聖女迷倒了。
聲勢浩大的宮樂奏響,長長的紅毯一路從宮門口鋪到鳳儀宮前,所有的妃嬪、宮人與朝中大臣皆來觀禮,就連早已嫁出宮的影溪也來了。
帝王今日不曾穿龍袍,只一件大紅的喜服,用金色的絲線繡着兩條騰雲駕霧的飛龍,龍章鳳姿,氣勢非凡,金色的日光更是爲他鍍上了一層神聖不可侵犯的光輝。
帝王本就是出了名的俊美無儔,只是自從染妃走後,那張俊臉上再也不見半點表情,總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距離感,而今日,冠玉般的俊顏上似乎又重新帶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一雙晶亮的鳳眸瀲灩生姿。
遠處的宮門口,女子一襲鳳冠霞帔,嘴角笑容璀璨,好比漫天星辰同時綻放,剎那間風華流轉,天地失色。
在宮人的攙扶下,蘇紫染緩緩而來。
今日是她第二次嫁人,還是嫁給同一個男人,心中本不該有任何緊張或是別的情緒,可不可控制得,她仍是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微微的顫抖。尤其是當她的視線撞上那一雙黑曜石般晶亮的鳳眸時,就連身旁扶着她的蕭兒也感覺到了她剎那的僵硬。
有那麼一瞬,她恍惚地以爲自己真的是那個男人心中的珍愛。
可是很奇怪,就在兩日前,男人還信誓旦旦地跟她說,不要恃寵而驕,更何況,她連他的寵都沒有得到。
那麼此時此刻,此刻這般又是爲何——如果出席這場冊封典禮是給銘幽族面子,那麼這樣的笑容又是爲何?
還是說,他的演技已經好得讓人辨不出真僞,即便心裡不痛快,可若是相裝,他可以裝得比誰都好?又或者,他是真看上了她這張臉?
蘇紫染斂了斂眸,那張白皙無暇的臉上由宮女畫上了妖冶的妝容,卻非但沒能奪去她原本的清麗絕塵,反而將她襯得更爲似火妖嬈。
衆位大臣都已在兩日前見過她的樣貌,可儘管如此,今日再次看到,還是不由暗暗心驚。
不愧是銘幽族聖女,不愧是三年來唯一一個能讓帝王破例的女子!
三步,兩步,一步,蘇紫染穩穩當當地停在君洛寒面前。
眼前,不是隻有他一人。
他的身後還有一衆宮人,全部都是睿王府裡一起進宮的夫人,竟然連一張新面孔也無。
蘇紫染一眼望去,嘲弄地勾了勾脣,笑意卻不達眼底。
不管有沒有新人,這些女人也夠他的了。
外界傳言看似是真,說是帝王對染妃情深幾許,可實際上究竟如何,又有誰知道呢?
思念不減,夜夜借酒消愁她是斷然不信的,如果說笙歌不減,夜夜帳暖反倒還有幾分可信。
陳明手中握着一道明黃的聖旨,頗感欣慰地笑了笑。
這麼長時間了,他總算又在帝王身上看到了一絲情緒,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沉寂已久的人終於活了過來。
抖開手中那道冊封的聖旨,他高聲念出那聖旨上的一字一句:“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銘幽族聖女蘇紫染才貌雙全、性格溫婉,特封……染妃。欽此……”
讀完聖旨,陳明卻險些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在“染妃”那個封號前頓了許久,直到帝王的一記冷眸掃過來,他才驚覺自己沒有看錯,聲音怪異地念出了那兩個字。
染妃?
竟真的是染妃!
驚的又何止他一人,所有人都被那道聖旨嚇得風中凌亂,就連當事人自己也是嚇得不輕。
蘇紫染驚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這個男人今日所做的一切都足夠她好好消化一陣子的。
到底是爲什麼?不是說她當不起這個封號嗎,今天給她這個封號是爲什麼?
難道……這個男人看出點什麼來了?
不可能啊!
自從兩日前分別後,他們就沒有再見過,更何況她自認沒有露出過什麼馬腳,他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看出來?
花傾城本來就恨得牙癢癢,不過就是個和蘇紫染同名同姓的女人,憑什麼能讓那個男人爲其破例?此刻聽到這個“染妃”的封號,妝容精緻的臉上更是劃過一陣青白交錯。
一個替代品,哪裡值得他如此?
這個男人,分明就是存心的!
蘇紫染原本已經接近呆滯,可瞥見花傾城這“精彩紛呈”的表情時,心裡的陰鬱卻是一掃而空,頗爲誇張地勾起了脣角。就連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手時,她也沒有半點掙扎——雖說她本來就不能掙扎。
男人不意她會笑成這般,握着她的大掌幾不可察地緊了緊,溫熱的觸感裹在她的手背上。
蘇紫染挑了挑眉,偷偷看了他一眼,只是看到他俊逸的側臉上嘴角那抹溫和恬靜的笑容時,她神色微微一僵。
許是因爲他背光而立,日暉直直地射進了她的眼中,她忽覺有些刺眼地移開了視線。
帝王攙着新妃,沿着紅色的長毯,一步一步地走向鳳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