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整頓軍隊後,修奈澤爾在會議上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夏亞道:“會不會是看穿我們的埋設的伏兵了?”
修奈澤爾想了一下,搖頭道:“就算這樣,他們也不該眼睜睜看着最後一股生力軍被消滅,而是應該將計就計,反過來將我們的伏兵剿滅纔對,可是偏偏毫無動靜。”
羅秀道:“應該是王城中出問題了,早前還有不少貴族的探子與我們聯繫,最近幾天一個也沒有,就連收到我們回覆信的那些個,也全部石沉大海,毫無反饋訊息。”
奧利維亞拿着最近收集的情報:“可惜城市上方有着黑暗天幕,阻止了外界的窺探,哪怕飛在天空中也無法觀測到任何東西。”
夏亞疑問道:“裡面不是有許多血族,還有至少兩位真祖嗎?他們不是挺擅長咬人,然後將對方變成同類,會不會全城的人都給變成血族了?”
一時間,許多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他身上,然後各自嘆氣。
“喂喂,那種‘可憐的孩子’的眼神是怎麼一回事?”
奧利維亞道:“費爾南多伯爵,可以的話,希望你稍稍分一些精力在世界戰爭史上,那裡面就有記述過,血族在兩千六百年前曾經嘗試過這一方法,將全天下的種族都變成自己的同類,但是這種將自己置於所有智慧生物對立面的行爲,無異於自取滅亡,因此在魔法帝國和神聖聯盟聯手下,很快的這種方法就被破解了,大鍊金術師還有光系的九級牧師,都擁有驅除被污染的血液,消滅滲透進入血液中的血族因子,重新迴歸人類身體的特殊法術。可以的話,請別再小看如今的魔法體系,幾乎沒有破解不了的邪術。”
夏亞不好意思的撓着頭,大笑道:“啊呀,那個怎麼說來着,我是一個專心於藝術的男人,終年黔首於浩瀚的真善美之中,對於醜陋的戰爭史,難免有些排斥,這是一位藝術家的矜持。”
安吉爾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現在做的,就是創造最醜陋的戰爭史,不知道就老老實實承認自己的無知,爲了所謂男人的尊嚴而想盡方法去找掩飾的藉口的模樣實在是遜斃了,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能承認自己的無知,別人反而會稱讚你的誠實,以及敢於承認的勇氣,而不會嘲笑你。”
夏亞從善如流,誠懇的認錯道:“對不起,上課的時候沒有認真聽,世界戰爭史這一本是靠作弊才及格的。”
安吉爾立即捧腹大笑,指着他的臉譏諷道:“你個廢渣,性無能騎士,不學無術的小混混,連這種開卷,只需要會翻書就能過關的學科都要作弊,大猩猩的智商都比你高級,下次多將營養轉移到大腦上,而不要老是集中在沒用的下半身。”
“喂,這和剛剛說的不一樣,明明說好不嘲笑的,現在你不但當衆嘲笑了,還趁亂說了很多毫不相關的很過分的話,大家一起來評評理。”
修奈澤爾指着地圖道:“好吧,既然想不明白,這件事就暫且放下,我們一起來討論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羅秀點頭道:“接下來就是王城了,終於到揭開真相了嗎?”。
夏亞捂着胸口傷心欲絕:“你們居然一個個無視這種蠻不講理,毫無人道精神的行爲,太過分了吧,這天底下難道就沒有一個肯勇敢站出來,抗爭暴權,主持正義的人嗎?”。
衆人眼中明顯流露出“好麻煩”“不想惹上關係”“就不能識相點安安靜靜閉嘴嗎”之類的表情,在責怪他耍寶怎麼一點也不看場合。
夏亞委屈道:“咦,怎麼回事,難道最後還是我的錯?”
結果在一衆人“那還用說”的眼神中,獨自鬱悶的蹲在角落中畫圈圈。
沒了鬨鬧的蒼蠅之後,羅秀將話題拉回正事:“根據線人的回報,磐石元帥瓦雷斯將在明日被押解前往千罪之都,大家怎麼看?”
修奈澤爾篤定道:“是陷阱。”
奧利維亞贊同道:“有陰謀。”
唐寧也是點頭道:“故意的。”
羅秀總結道:“如果在這種局面下,他們還會派人押解囚犯出城,分明是在催促我們快點去劫囚,其中有陷阱不假,但我們卻又不能見死不救,明知是陷阱,也要試上一試。”
修奈澤爾冷笑道:“這種事不需要出動軍隊,但是可以調動人馬進行包圍,如果他們膽敢出來的話,我不介意提前進行最後一戰。”
這時,一名通訊員進入,遞交上一封信。
羅秀在閱覽信上內容後,明顯出現了動搖,在其他人的質詢目光中,緩緩開口道:“是父王,約吾在荊棘鳥山谷中會面。”
修奈澤爾查看地圖:“荊棘鳥山谷在王城西北方三十里處,四周遍佈灌木矮樹,適合埋伏。奇怪了,這個地點分明對我方有利,其中肯定有陰謀,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交流的,這一戰是非打不可,除非對方頭像,就算是陛下,難道也想用親情讓我們放手退兵不成?”
他赤裸裸的點出了最殘酷的一點,並不是分析,而是說給羅秀聽,提醒她千萬不能因爲親情而答應退兵。反叛軍歷盡千辛萬苦纔到這一步,絕不可能因爲某個人的決斷,而拋棄大好局面,將勝利果實雙手奉上。
這話說得相當的殘酷,雖然是現實,但是在羅秀臉上看不出反應,就想沒聽出其中的寓意一樣,而相比當事人,注重親情的琳迪斯不滿的皺起了眉頭,奧利維亞更是爲了維護自己的主人而向兄長開炮:“修奈澤爾將軍,請注意你的用詞和身份,別搶奪我的工作,這一點不需要你來提醒!”
修奈澤爾沒有因爲被妹妹責罵而傷心,反而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夏亞在旁邊低着罵着妹控。
羅秀最後道:“請修奈澤爾卿放心,吾雖然非是薄情寡義之人,但也懂得分辨局勢,戰場之上無父子,這是王族之人應有的覺悟,不會因爲個人感情而耽誤公事,衆將士的未來落在吾之肩頭,豈能輕易卸下。不過這次會面卻是一定要去,不去的話,會落了衆軍高漲的士氣,而且通過談話也能獲得一些情報。”
“殿下……”奧利維亞常伴身邊,明白對方心中的爲難,但是作爲王族,她必須且不能發泄出來,不由得代爲心痛,“請讓我一同隨行吧。”
修奈澤爾道:“那麼就分爲兩路吧,一路人馬保護殿下進行會面,至於劫囚的事情則交由我來負責。”
他招攬的那些親衛們自然是同他一起,如狼人麗莎和雙系魔導士高斯,還有當日偷襲唐寧的精靈魔箭手蓋拉德麗爾,能化身成岩石巨人的魔鬥士佰恩德,都是實力不錯而且經過戰火洗禮的強者,綜合實力並不弱。
琳迪斯忽然道:“我不去了,有燭龍之箭在,即便在很遠的地方我也能參與進攻,而且離得遠,視野廣,可以同時監視兩邊的行動,哪邊發生意外,我就射箭相助哪邊。以燭龍之箭的威力,足以威脅到極道強者的生命。”
衆人沒有異議,說實話,一路戰勝困難創造出了眼下這等大好局面,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自信。
安吉爾道:“那樣的話,另一邊的援護人員少了點,我也同公主殿下一起吧。”
夏亞驚奇道:“真難得,你居然也會主動請纓,啥時變得這麼積極?”
“你也可以一起來,我不介意多個拖油瓶。”
“那還是算了,我去了就沒人鎮守軍營,一旦被敵人抓住機會偷襲就麻煩了,而且就我個人的看法,敵人圖謀東擊西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不得不防。”
商量已有結論,衆人也就各自去做準備,尤其要派人去探查地形,還要趁早去踩點,熟悉地形,畢竟自信是一回事,目空一切又是另外一回事。
翌日清晨,東方微明,羅秀就迫不及待的上路了,一同隨行的有唐寧、奧利維亞、安吉爾,伊伊和莉莉斯全被封存到奇蹟之書當中,在遠方的山崖上,琳迪斯正使用強化鷹眼術,觀察着一切動靜。
毫無疑問,他們比約定的時間提高到達了荊棘鳥山谷,其實對於談判來說,這種提前到場非常不利,人們往往會在漫長的等待中消磨耐性,變得急躁,而人一旦急躁起來,腦子就會發熱,在談判中也就容易犯錯。
幸運的是,這次談判不會有什麼實質內容,羅秀不會答應任何條件,事實上答應了也沒用,不管對方開出什麼樣的籌碼,除了投降,就只剩下開戰這一條路。因此,就算腦子發熱也沒關係,出於這一原因,奧利維亞沒有勸阻她。
山谷中霧氣正濃,隨着太陽的上升,夜間的溼氣凝聚成露水,飄落在樹葉和花瓣上,羅秀身上的衣服也沾溼了不少,但是她沒有在意,或者說她的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面。
雖然她本人在表面上掩飾得很好,但熟悉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焦躁不安的情緒。和父親兵戎相見,無論是什麼樣理由,都不是令人開心的事,儘管在政治鬥爭中,尤其是王位爭奪中,這種事情很常見,但是對於自小以父親爲目標,時時刻刻用對方的話來鞭撻自己的羅秀而言,依舊是無可言喻的沉重。
王族的義務、王族的責任、王族的覺悟、王族的自覺……羅秀就是在這樣的諄諄教導中成長起來的,儘管自十二歲離開王城,前往草原後,她就很少與父王相聚,但是兒時記憶中寬厚的背影,仍是銘記在腦海中。
父親的偉岸、威嚴、無所不能,是留給她最深的印象,也是一直以來追趕的目標,而現在,她就要親手將對方打倒,將一直以來認爲不可跨越的身影,從王座上拖下來。
——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爲什麼非要和父王爭個你死我活呢?一直以來我的所作所爲是否正確?
一連串的問題涌入腦海,那是平日特意避開,不去思考的問題,至今仍未能得出一個準確的答應。
腦子越想越亂,明明處在微涼的清晨空氣中,羅秀卻是滿頭大汗,前所未有的緊張感堆積在心頭,不斷壓迫着她的胸口,令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這種感覺,比哪怕當初面對蝰蛇團全面圍殺時,都更加強烈,令她無所適從。
奧利維亞倒是有心想要勸說對方放輕鬆,但是卻想不出合適的話,因爲這件事並不是她一介外人可以插嘴的,她觀測到周圍的霧氣漸漸消失後,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套衣物,道:“殿下,換一下衣服吧。”
羅秀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黏糊糊的全是汗,尤其是脖頸那裡,幾乎將衣領溼透了,而外套上也全是濡溼的露水,於是點了點頭。
她習慣性的脫下外套,撐開雙手,任由奧利維亞服侍着換衣服,忽然間想到了什麼,猛然轉頭對唐寧道:“淑女在換衣服的時候,男士難道不應該主動避一下嗎?”。
唐寧有些愕然:“你在擔心我看見你的裸體?我想毫無必要吧,之前在結伴前往草原的時候,不是已經看過很多……”
羅秀連忙大嚷道:“嗚哇——嗚哇——嗚哇——你在說什麼蠢話,趕緊離開,再不走我就叫人趕你離開。”
沒奈何,唐寧只好邁步離開,暫時退避到樹林中。
“這傢伙,太沒禮貌了,真是一點禮儀都不懂!”羅秀氣鼓鼓的說着,臉色微紅,不過也因此將那些糾結的問題給忘記了。
唐寧這邊才覺得莫名其妙,對方不是將異性都當做非同類的存在嗎?何況她的裸體早就看過很多遍了,每一次都是他幫忙換衣服,有時候還要負責洗浴後的擦身體,那時候不在意,現在反而害羞起來,當真不講理。
馬薩卡幸災樂禍道:“這下你也嚐到被少女排斥的滋味了吧,活該,以前讓你白看的時候不懂得珍惜,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唐寧若有所思。
“什麼感覺?”
“被正在換衣服的女性要求離開。”
馬薩卡鄙夷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哪有女人換衣服的時候,還讓你一個男人在場的道理?”
“不,並非這種意思上的似曾相識,而是更加細緻的,就像是同樣有個女人並不在意事情,但最終仍變得在意起來。”
腦海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浮現出來,不過沒得及細想,就聽見了奧利維亞的催促聲,看來對方已經來到,他連忙中斷了回憶,向會面的地點走去。
國王凱麥斯來了,帶着兩個人,一男一女,奧利維亞在看見那位男性的時候,睜大了眼睛,露出有些吃驚但在意料之中的表情:“父親……”
那是追隨了凱麥斯數十年的輔佐官,赫克託耳,這位剛剛被複活的男人,一臉陰沉的表情,看不見一點生人的氣息,臉部就像是癱瘓掉一樣,雙目空洞無神,唯有看見奧利維亞的時候,才閃過一絲波動,但也僅是如此。
凱麥斯此刻的形象也不雅觀,臉色極其難看,雙眼凹陷,帶着明顯的黑圈,下巴還有未清理乾淨的鬍渣。
這樣的模樣,和羅秀記憶中,那種總是講着要維持王族的形象,不能有半點馬虎的父王,相去甚遠。但她沒有深想,只以爲對方是因爲自己,才陷入這樣的困厄狀態,爲不孝的女兒煩惱得日夜失眠。
“你來了。”凱麥斯率先開口道,聲音有些沙啞,透着明顯的疲憊。
“羅秀應約前來。”沒有自稱女兒,卻是表明了立場,現在的她是反叛軍的領袖,而不是誰人的子女。
凱麥斯沒有生氣,點點頭道:“你做得很好,超過了我的想象,我從沒想到你能走到這一步,你的才能要遠遠勝過那些只會誇誇其談的兄弟們,這一點,我承認看走眼了。或許,一開始就不該封給你領土,而是將你留在身上,也就不會惹出這麼多的麻煩。”
受到這種長輩式的稱讚,羅秀儘可能的控制好心情,開口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偉大的王,我只想問一個問題,你是否知道,在你旁邊的那個女人,正打算用全城一半人的生命作爲祭品,來完成她的儀式。”
被指責維多利亞,沒有給與任何迴應,帶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沉默片刻後,凱麥斯點點頭,道:“沒錯,我知道。”
羅秀深吸一口氣,眼神頓時變得犀利起來:“王乃萬民之父,這句話是您教給我的,叮囑我一定要牢記在心,但是您自己呢?您已經背叛了身爲王的責任!”
凱麥斯平淡道:“然後呢,你想要取而代之?”
羅秀氣勢一降,可仍咬着牙齒道:“如果您堅持不肯認錯,那我也不得不這麼做。”
“哈哈哈哈哈……”
凱麥斯仰天大笑起來,一掃之前那種平靜深沉的表情,笑聲停止的同時,他的身上猛然爆發出驚天的氣勢:“企圖弒父篡位的孽子,居然和我談王的責任!我有教導過你,反抗自己的父親,帶着大軍來逼迫自己的父親嗎?”。
羅秀被這麼一喝,身上的氣勢陡然下落,在內心中,她仍是敬畏着對方。
而在這個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唐寧的手臂上正纏繞着一股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