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斯,那可真是遙遠的回憶,現在想想的話,一切變數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你誘拐人家的守護騎士,給你的好兄弟當打手,然後放下一切安心的離開。”馬薩卡在意識中溝通道。
唐寧沒有迴應,並不是他沒有回想起來,說到底他的記憶是斷檔式的,只要觸發一下,有所依據,就能迅速從沒有目錄的字典中查找出來。
他不做迴應的原因在於,他注意到這位少女並不是因爲對方的姓氏出身,而是她擁有火系魔法的天賦,是隱藏的神性恩賜,雖然現在沒有具體的特徵表現出來,但是稍加引導的話,就能將這一天賦轉化成實際的能力。
唐寧擁有神之軀體,加上曾親身被水之巫女的神魂附體過,才能感應到那絲微弱的波動,估計應該是神核的碎片,某位擁有火屬能力的神靈因爲意外而殘留人世的神核碎片,擁有這種東西,可以甩掉那些天生火元素體質的傢伙十條街。
不過這枚碎片似乎被什麼東西封印着,想來也是如此,要不然一個擁有超強魔法天賦的奴隸,是不會那麼輕易混在普通奴隸當中,以姿色爲賣點來吸引顧客的親睞。
所有的奴隸在正式推上貨架之前,都會經過詳細的鑑定,是否有異能的天賦、鬥氣的天賦、魔法的天賦、精神力的天賦……每鑑定出一項,都會讓這個奴隸的身價倍增。
這些擁有特殊天賦的奴隸,大多數是商家自己留下來培養,等成才後再高價賣出,極少數是直接出售給有需求的大商人或者大貴族。
這名赤發少女現在站在這裡,也就意味着沒人發現她潛在的力量,她的身價來源於她的長相以及所謂的貴族血統,畢竟奴隸商販再手段通天,也不可能請到一位大魔導師或者神靈做鑑定員。
“赤發紅眼,的確是很少見。”
唐寧一邊說着無關緊要的話,一邊考慮增加人員的必要性,要說的話兩位伯爵的家裡居然只有四名女僕,的確是寒酸了點,何況這名當中伊伊能做的事情很有限,阿託莉絲是負責護衛工作,莉莉斯經常要幫唐寧進行鍊金實驗,真正女僕該做的工作一直都是由艾羅拉負責。
考慮到自家秘密太多,一直沒有僱傭其他人,現在看來買下一個擁有完整支配權的奴隸的確很有必要,而且有時候也需要充門面。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份潛質,沒有那份潛質,唐寧絕不會讓一個沒用的傢伙待在身邊,否則關鍵時刻容易拖後腿,他需要的是能夠給自己帶來幫助的僕人,而不是倒過來需要他保護的嬌嫩公主,無論是伊伊、莉莉斯、艾羅拉還是阿託莉絲,都是自身擁有相當的實力。
已經有了決斷,唐寧也不會客氣,指定了那名少女,他不在乎被對方看出自己的中意從而擡價,只是一份肉體價的話他完全不放在眼裡,他可不是那些課本上的道德故事中,明明是世界首富卻還要鑽入馬車下去撿一個硬幣的人,然後大肆宣揚做人要借鑑。
在他看來,人貴有自知之明,什麼樣的人就要匹配什麼樣的氣度,一枚金幣對普通人來說很重要,爲此可以挨一頓揍,對他來說便是可有可無了,說是驕奢也要,浪費也罷,反正換成小康之家,對待一個銅幣差不多是相同的態度。
用偏科學術語來講,換地圖而已,各個方面都升級了,銅幣升成了金幣,遍地魔法師升成了遍地魔導士,其實人還是那樣的人,性格還是那樣的性格,智商和情商都保持同一水平線。
反而是柯蕾特瞪了唐寧一眼,責怪他不懂做生意,令她接下來的壓價行動比較爲難,這個時候的聖女,看上去跟普通的逛街少女沒有區別,她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毫不客氣的跟店家爲了幾枚金幣爭來爭去,看上去充滿了市儈的氣息。
最後以一個令柯蕾特不怎麼滿意的價格成交,至於唐寧,他連成交價都沒有記住,只是完成了付錢的使命。
店家樂呵着臉,拍着胸口說會給予全套的服務,保證將人清潔乾淨,穿上漂亮的衣服後,再用豪華馬車送到伯爵府上,一定要做到令客戶倍感有面子,讓人感覺不是送僕人,而是送貴族小姐一樣。
雖然剩下的女奴隸都以一副羨慕的眼光看着脫離苦海的紅髮少女,又用可憐兮兮的目光注視着唐寧,可惜這位天生對這類攻勢免疫,徹底無視,他的府邸雖大,卻容不下一個花瓶。
整個過程中,聖女完全是以談買賣的語氣說着,沒有叫囂着“她們不是貨物,都是人”“我們要平等對待所有人”“不能因爲身份就進行歧視”這類符合聖職者該說的話。
她不是天真的小孩子,充滿妄想的青春期也早已過去,明白再低調的行動也勝過再高調的言論。也許是那幾年在千罪之都的經歷讓她發生了改變,也可能是天生如此,反正這方面的想法同唐寧一致,也難怪兩人總覺得彼此很談得來,在對方不必特意矯飾什麼。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就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雖然明白這沒有可能。感覺之前在尤里烏斯府上做客的你不夠真實,雖說在那樣的大人物面前,的確會讓人拘謹一些,真奇怪呢,總覺得你我好像是認識很久一樣,明明見面次數不超過兩次。”
柯蕾特帶着唐寧離開了地下市集,沿街來到海灘邊,依靠着護欄,吹着海風,用手壓着草帽,心情愉快的說着。
“這便是緣分吧。”唐寧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否認,一味撇清關係反而顯得他很不想交對方這個朋友一樣,這種行爲可不是他現在的身份該做的事,倒不如說他現在更應該藉機拉近關係纔對。
“又在那邊裝腔作勢了,呼呼,我覺得我有些能看懂你了,你的確跟我的那位朋友很像。不必那麼滿懷戒心,就算知道你的秘密,我也有保守秘密的信心,哪怕你要刺殺教皇,我都不會說出去,以神的名義起誓。”柯蕾特說着犯忌諱的話,帶着一副真誠的表情。
可惜唐寧搪塞了幾句,並沒有真的就放下戒備,無關信任,也不在乎對方是否真的會保守秘密,這是他現在應該做的事,如果是真心爲了對方好的話。
“嗯,還是不肯說老實話嗎?那好吧,就由我做個表率吧,先說出我的秘密,這樣你就有了我的把柄,不必再顧慮什麼。”
“交淺言深,這可不大……”唐寧連忙提醒,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好事,尤其在秘密而不是知識方面。
“不,我偏要說!”柯蕾特像是發脾氣的小孩子一樣倔強道,“一個人守着秘密太煎熬了,總歸是想找個人分擔一下,說實話,你我若是關係親密,我還不願意說呢,正因爲關係淺,所以才覺得說了也無所謂。”
唐寧想要先一步逃離,可對方不給機會,一句話就點出了重點。
“其實,我也差點成爲這裡的商品。”
“你是說……奴隸?”
“是的,我小時候差點被奴隸商人帶走。”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可以聽到植物的聲音,看出它們的心情,還能隨意的指揮它們搖擺。
少女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從有記憶以來,就已經學會和路邊的花花草草嬉戲,就像跟朋友玩耍一樣,她可以指揮柳樹用樹枝織成網,然後躺在上面睡覺,也可以指揮果樹主動將果實灑下來,還可以指揮青草彎腰,構成輪廓分明的圖畫。
她可以聽到草木的心聲,身體同大自然融爲一體,內心的想法會得到植物的忠實履行,這本是值得高興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可以無中生有,從土地中召喚出黑色的植物,像八爪魚的觸手一樣怪異的植物,被人們稱作“地獄的植物”“惡魔使者”。
“魔女!”
隨着辱罵聲投擲過來的石頭,打在幼小的少女提着水桶的右手臂上,少女發出短暫的叫聲,水桶落在地面上,剛從井裡提的水全撒在地上,迅速被吸入紅土中。
丟石頭的小孩子們看到她這副模樣,全都哈哈大笑。
“活該,魔女!”
“把她丟到火堆裡!燒死她!”
“滾出去!你和你媽,還有長得像竹竿的弟弟,都應該滾出這裡!”
“她的弟弟幹扁得像個死人,瘦得只剩下骨頭,走路都走不穩,還一副黑不溜秋的樣子,連頭髮都是黑的,肯定是惡魔的小孩。”
他們在遠處起鬨,但絕對不會靠近少女,向少女丟石頭是同伴之間試膽子的勇敢表現,但貿然靠近魔女而受到詛咒,只能算是愚蠢的行爲。
年幼的少女雙手拄在地上,眼看着空空的水桶無奈地在地上滾動,她已經習慣受到欺負,但卻無法不去在意。她難過得想哭,也想跑向丟石頭的孩子跟前報復,但如此一來大家就會更怕她,也會更加堅信她是魔女。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那就算了,但少女無法忍受母親和弟弟也被稱爲怪物,因此她不做任何反抗,默默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再次提着水桶,緩緩走回汲水井。
重新提水之後,又經過一小時,少女纔回到破舊的家裡,室內相當幽暗,牆上沒有塗漆,裸露的石灰牆到處凹凸不平,天花板吊着的燈也沒有點亮,正因爲這樣的地理環境,使得房租格外便宜。
“你回來啦?真是辛苦你了。”少女的母親迎接長女歸來,發現她額頭附近一道血絲。
“我跌倒了。”少女連忙用手掌擦了擦已經不覺得疼痛的傷口。
但是,母親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她低下頭,雙腿跪在地面,雙手掩住臉龐開始抽泣:“神啊,您太不公平了!爲什麼只有我們要遭受這樣的對待?我們到底做了什麼?”
少女咬着嘴脣,低頭看着怨聲連連的母親,她心裡也有很多話想發泄,但知道那沒有用,這種事她三年前就知道了,不管你再怎麼祈禱,再怎麼向神求助,神都不會幫助你。
高高在上的神,是看不起人的……
“姐姐,你又被人欺負了嗎?”穿着滿是缺口的襤褸衣衫,弟弟擡起了頭。
和那些討厭的小孩子說的一樣,弟弟非常的瘦,更加襯托得腦袋很大,因爲一年前發了高燒,沒錢去請醫生,雖然好了卻留下了病根,最近經常說胡話,也常常忘記東西。
“我只是不小心跌倒。來,喝水吧。”
弟弟伸出瘦削的雙手接過杯子,慎重而緩慢地一口口喝下水,很懂事道:“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幫姐姐的忙。”
“嗯,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姐姐等着呢。”少女摸着弟弟的頭,只有這個時候,她纔會覺得幸福,也懷着微薄的期待,相信未來會變好。
正是這份信念,才支撐着她生活下去,沒有被擊倒,變成跟母親一樣,總是不停的抱怨。
“我知道你們在裡面,快出來!”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劇烈的敲門聲,粗暴的聲音怒吼,拳頭不斷捶在木門上,沉重的迴音震盪着破舊的室內,母親露出驚懼的神情,以快哭出來的表情捂住雙耳,蹲在原地,這麼做雖然無法解決任何問題,但這位母親只能束手無策地發抖。
“姐姐,我好害怕啊!”弟弟縮着着身子,不停的顫抖着。
“沒事的,我會保護你的。”少女說着沒底氣的話,但又默默握緊了拳頭。
隨着一聲重響,對方闖進了屋子,帶着蠻橫的表情。少女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只知道這傢伙是個有身份的中人物——他管理着小人物,在他上面還有大人物——他一聞到室內瀰漫的異味便皺起眉頭。
“你們裝死嗎?居然敢不會回答,欠繳兩年的稅金,眼看着又要到明年了,還想拖到什麼時候?”
稅金到底是什麼,少女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到底爲什麼要付稅金,同樣不明白,問母親母親只會嘆氣,現在而已是一樣,母親只是將額頭貼在泛黑的地板上哀求,對方卻滿不在乎。
“嘿嘿,既然日子這麼苦,那我指條明路給你走,只要這事一了結,咱們的帳就一筆勾銷。”
母親顫抖得更加厲害,她知道對方要說什麼:“拜託,我不想聽這麼可怕的事情!請您饒過我們吧!”
“饒過你,誰肯饒過我呢,上面的稅官也催得緊啊!你也多多體諒,我的工作也不容易啊。別擔心,貴族當中也有人是爲了特別的目的購買幼童,我認識專門經營幼童買賣的商人,只要找到好買家,不但能繳清稅款,搞不好還有剩錢呢!”
“請別在說了!”母親發出哀號,再度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少女握緊了拳頭,她很想反抗,很想大聲叫母親你這樣的討饒是沒用的,但是她知道,就算反抗也沒有任何勝算,對方雖然不強壯,對付一個瘦弱的女人加兩個小孩子綽綽有餘。
“你以爲哭就能解決問題嗎?這回你不付錢我就不離開,可要想清楚了,只要賣掉孩子,你可以還債,我可以對上面交待任務,萬一你的孩子找了一個好人家,還能過上有魚有肉的生活,不必跟着你在這裡受罪,這不是一舉三得的好事情嗎?還是說,除了小孩之外,你還有其他東西可以賣?”
男人冷眼觀看對方的反應,舔了舔嘴脣,他以欺凌弱小爲樂,別人越害怕、哀求聲越悽慘,他的臉頰便因殘虐的表情而越加紅潤。
在看見母親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不斷親吻對方的鞋尖,以貧乏的語彙一再求饒後,男人滿足了自己的心情,刻意做作地嘆一口氣,裝出提出善意建議的態度,以平穩的聲音道:“既然你這麼拼命求我,我只好讓步,你想要保住孩子,我想要保住工作,所以我們兩人都退一步吧。”
“好的、好的,那當然!我遭到什麼樣的命運都無妨,但請放過我的孩子吧!”
“你真的那麼想?好吧,那就讓你自己來選——你要賣掉哪一個孩子?”
“啊?”
“我可以不帶走兩個孩子,你只要把其中一個孩子賣給奴隸商人就行,由你來選,你不想要哪個孩子?直接指出來吧!”
母親張大嘴巴,仍舊跪在地上擡頭望着男人的臉,接着她終於瞭解這項提案的意圖,發出長而尖銳的悲鳴聲。
“叫什麼?這樣好像把我當成壞人一樣!我可是爲了你好,原本應該賣掉兩個孩子,現在只要賣掉一個就行。你如果不自己選,我就把兩個孩子都帶走,這樣也沒關係嗎?”
“拜託,千萬別這樣!其他東西您都可以拿走,千萬別帶走我的孩子。”
“吵死了!我說東你就說西,說西你就說東,這樣怎麼談得攏嘛!我數到十,你自己決定要賣掉哪個孩子。我再說一遍,你如果不決定,我就把兩個孩子都帶走,知道嗎?”
“請別這樣,請發發慈悲吧!”
“九!”
“神啊,請讓我從這場惡夢中醒來吧!您這樣欺負我,到底有什麼意義?”
“八!”
“人類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怎麼可以選擇要賣掉哪個孩子!即使是野獸,也不會做這種事!”
“七!”
“夠了!我跟你走,別再欺負我的母親了!”
少女站了出手,撐開雙手,擋在母親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