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等兩人勸上兩句,賈璉拉着秦可卿的手,眼神凌厲的掃回去。
“你們儘管做自己手上的事情不用管我,本官是進來陪着她的,該怎麼做你們自己清楚!”
本官,這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這個時候醫學沒有後世發達,女人生孩子基本就是生死一線。如今賈母等人就在外面堵着,秦可卿的命就交到這兩個人手上了。
而顯然,就算是自己找來的人,賈璉也並不是百分百相信的。
兩個產婆兩人面面相覷,賈璉的話顯然很讓她們爲難,但賈璉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礙於他的淫威,倒也不敢造次。
中間秦可卿好容易陣痛間隙,有些虛弱的反抓住賈璉溫暖寬大的手掌,眼淚汪汪。
“你不要走。”
她原本也是想要學學女訓女戒,讓賈璉出去的。但就在剛纔,在賈母院子賈璉還沒來的時候,她被嚇得手足無措之際,腦子裡面全是賈璉,心裡害怕得不得了。
哪怕有賈迎春林黛玉陪在她身邊,她也覺得十分害怕。
但後來賈璉英勇神武衝進去的時候,哪怕之前一個聲音,在她的耳朵裡都是天籟之音。
從聽到賈璉第一聲的時候,她就覺得心裡踏實了下來。
也得幸賈璉心裡想着她,這種時候竟然也進屋陪着,否則她是說不出口的。
又因爲之前賈璉爲了防止賈母作妖,所以在院子裡面做了準備。生孩子的所有東西一應俱全,而且還抽空按照後世的消防演練一般,做了生產演練,所以這時候賈璉一聲令下,早已演練熟練地衆人異常和諧有條不紊的各司其職。
院門緊閉,賈母邢夫人趕到門口,正好遇到已經吃了閉門羹的賈迎春林黛玉賈環三人,只是如今的院子已經不再是從前王夫人當家的院子。就算是賈母親至,而且不顧身份的在門外呵斥,卻也已經沒有一個人開門。
如今門後面清一色都是賈璉或從外面買的,或挑選有天分的學的,全都是會武的大姑娘小媳婦摳腳老孃們。
所以不管賈母刑氏在外頭如何着急,如何惱怒,嗓子都喊劈叉了,也不見有個人應聲。
翡翠現在已經有五六個月的身孕,院子裡這幅場景,她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只是她自己也不是很方便,所以儘管心裡着急,卻也只能在屋子裡面等着,替秦可卿在菩薩面前燃了幾炷香。
而至於門口不僅沒有停歇,而且隱隱還愈演愈烈的吵鬧,她臉上也滿是無奈。
平兒站在屋子門口,眼光不自覺往門口一陣陣瞧着,外頭的拍打聲、叫罵聲越來越頻繁,而且漸漸喧鬧聲也多了起來,好像是又來了什麼人。
“翠姨娘,這、?”
有些爲難,平兒回頭看向翡翠。
平兒是被賈璉親自指派給翡翠的,見翡翠臉上着急,不由開口。
剛纔賈璉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那聲不管誰來都不許打開她自然也是聽到的,只是如今外頭可是賈家的頂層人物存在......賈璉是這個府裡的主子,當然是不會有人對他如何的。
但翡翠雖然已經擡爲了姨娘,根子上到底還只是一個奴婢。
當下賈璉不顧衆人反對直接衝進了產房,這個院子能做主的也就只有翡翠了。
所以若是翡翠現在這個態度若是被外頭的賈母知道了,平兒怕波及翡翠。
翡翠,平兒是羨慕的,她是她的方向?榜樣?
平兒只知道,她很羨慕翡翠,羨慕到希望她一直好好的。
回頭看一眼院門,外頭賈母的聲音已經變得十分氣急敗壞,隱約還有迎春林黛玉等人的勸導聲、邢夫人的勸導聲。
眉頭緊皺,平兒又回頭看向翡翠,後者臉上眉頭雖然微皺,但臉上卻不以爲意,並沒有其他的表情。
“爺既然吩咐了,自然有他的道理。”
察覺平兒的不安,翡翠輕聲開口。將手放倒自己肚子,看向產房的位置眼裡滿是羨慕。
“如今奶奶正值發動的時候,這院子裡頭這幾個月左右已經演練好了,沒什麼可擔心的。
至於她們......”
嘴脣輕咬,翡翠的聲音透着一股失望和冷漠。
“進不來纔是真的阿彌陀佛。”
她不說,不代表不知道。
相反,就是因爲她知道得太多,所以她纔不想多說。
翡翠打小就在賈母身邊做小丫頭,後來雖然送給了賈璉,但賈母那裡卻是一直還發着她月錢的。
所以即便是如今,翡翠身上的月錢也是得的雙份的。
但這並不會矇蔽她的眼睛。
要知道,當初賈母爲了打壓長房,私底下的小動作可是也做了不少。所以翡翠看得透徹,今日這樣的情況外頭還鬧成這個樣子,總歸不會是什麼好事。
平兒聞言點頭應了,目光也看向產房,心裡複雜無比的同時,那顆隱忍許久的春心,也開始更加的愈演愈烈。
不管是在她的身邊、還是傳聞、甚至戲文中,願意爲了枕邊人進產房的,她也是聞所未聞的。
裡頭秦可卿的陣痛發作得越來越厲害,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就一直沒有停歇。
偏偏兩個產婆告訴秦可卿爲了節省力氣,最好不要叫,所以儘管痛得幾乎要暈過去,後槽牙都要要碎了,但秦可卿發出來的聲音依舊寥寥無幾。
而相對應的,賈璉雖然沒有聽到秦可卿太過誇張的哭嚎,但是不管是臉上的猙獰還是緊抓住他手的雪白小手冒出來的青筋,都是在赤裸裸的告訴眼前這個男人,他的女人在爲他做一件多麼艱難而偉大的事。
與屋子裡頭稍顯安靜不同,門口的賈母似乎已經到了發怒的頂點,賈政賈赦得到消息也通通趕到賈璉院子,衆人看着緊緊關閉的大門一時相視無語。
“給我砸!狠狠的砸,雖說可卿只是出自一個白丁之家,但不論如何是已經進了我賈家族譜的,怎能任由璉哥兒如此胡鬧!”
身上一陣陣發抖,賈母已經快要從之前的爲賈府着想,變成單純的置氣了。
在她現在看來,賈璉的表現就是胡鬧,就是不相信她。
雖說她沒安好心是沒錯,但她卻並不能容忍賈璉懷疑她、提防她!
再則,她這樣做一切都是爲了大房,都是爲了這個家不是嗎?
如今這種關頭,死一個人實在太正常,指不定最後揣摩一下皇帝的心思,連大房都不用出去。
邢夫人賈赦賈政被賈母的話嚇了一大跳,幾人對視一眼,臉上堆起無奈,有心想勸上幾句,又有點畏懼賈母臉上的猙獰,於是一聲不吭。
賈母見沒人幫她,冷哼一聲,乾脆親自上前拿着柺杖顫顫巍巍的向朝門上打去。
而林黛玉賈迎春賈環等人,則是被賈母的彪悍行爲嚇得目瞪口呆。
一直到賈母的柺杖已經砸傷門口,刑氏等人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將人拉住。
“母親何必如此,璉哥兒早已經加冠,又是朝堂命官,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知道處理的,那是他自己媳婦,常日裡疼愛都還來不及,又怎會胡鬧。如今咱們現在這樣,怕是反而不好。”
小心翼翼的將自己心裡的話說出,刑氏心裡有些忐忑。
賈璉爲了秦可卿生產的事情,這些日子可是是不是的就要來一個什麼演練。而且還不只是他自己的院子,甚至他連邢夫人、賈迎春賈琮什麼的都拉一起來的。
要不是因爲賈璉去找賈赦被罵了回來,指不定連賈赦都會被他帶進溝裡。
這種聞所未聞的事情,開始的時候倒也遭了不少非議。只是賈璉是誰,是這個房裡正兒八經、名正言順的掌舵人!
不服也得憋着。
加上總有一些人想要抱大腿,所以便明裡暗裡都奉承賈璉兩句,最後衆人竟然意外的知道了這樣做的好處。
所以邢夫人並不如何擔心裡頭的狀況,反而是賈母整個人讓她覺得十分詭異。
而賈赦之前雖然沒有參與賈璉弄的這個什麼緊急演練,但總歸因爲稀奇所以打聽了兩句,心裡也是放心的,便也跟着勸兩句,只賈政眸子稍稍一眯,嘴角卻是勾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很好,他原本正愁該找什麼樣的一個藉口,才能讓寧國府還有族裡的那些老不死的們,將長房一家趕出去。如今賈璉自己送上門來,他卻是開心得很。
悄悄吩咐自己身邊的小廝去將后街,將賈家如今有頭有臉的人物請過來,賈政跟賈母統一戰線,開始聲討院門緊閉的賈璉。
屋子裡頭已經上了燭火,賈璉早前還特意從外商手上買了些價值不菲的鏡子......
每塊鏡子前面燃了好幾根蠟燭,所以雖然是晚上,但屋子裡面依舊亮白如晝。
秦可卿是第一胎,發作時間長,現在已經小半天、大約兩三個時辰過去了,所以整個人很是緊張乏累。
不過好在賈璉就陪在她旁邊,又因爲心疼她實在太辛苦,便時不時的還冒出一個笑話。
倒也惹了秦可卿幾聲笑,所以雖然十分疲累辛苦,但秦可卿到底還是堅持了下來,也沒有像別的孕婦那般,歇斯底里的叫個不停。
按產婆的話說,前期叫得太用力、到了後面會沒有力氣的。
所以秦可卿根據產婆的指導,從笨拙到似乎與生俱來般,感覺似乎倒還真好上幾分。
至少已經能夠掌握陣痛間隙努力休息,爲下一次陣痛做準備。
外頭賈母叫門的聲音已經越來越低,只是拍門的聲音依舊還在的。
賈璉心急如焚,態度也就顧不得什麼好不好的,正想讓屋子裡的一個丫頭出去叫人閉嘴,外頭守門的小丫頭突然一臉爲難的進來,然後朝賈璉施禮。
“老太太說奶奶這是第一胎,後面力氣難免跟不上,所以特意吩咐廚房做了幾個點心一個湯品,一定要奴婢拿進來跟二爺請示一下。”
這次人可是沒有進來的,而且說得也在理,丫頭舉棋不定,所以冒險接了東西進來,但人依舊關在門外的。
臉上微愣,賈璉看着的確已經後繼無力的秦可卿,然後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吃食。
“你回去回稟老太太,就說我知道了,謝謝她,讓她先回去吧。”
說着擋着丫頭的面將湯和點心直接倒進了痰盂,然後繼續朝下面的人吩咐。
“馬上讓小廚房做兩個點心和湯品過來。”
這一點賈璉是有所疏忽沒有注意,但是不代表其他人就不知道。
好在當初賈璉弄了一個小廚房,倒也省了不少事情。
廚娘是個過來人,早先不等賈璉吩咐就做好了,這時候正好用上。
天色漸漸越來越暗,賈璉在裡頭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賈赦賈迎春身上卻是隱隱發抖。
這是氣的。
因爲不知何時,這裡突然來了一羣后街上賈府有頭有臉的人。
甚至還等不及賈母開口道屈,這些人一個個就彷彿未卜先知一般,自發的化身爲正使者,開始叱責賈璉,順帶着將賈赦也帶進去幾次。
翻來覆去的無非就是那幾句不尊師重道、不孝敬長輩......
而控訴賈赦的則是教子不嚴。
雖然自己對賈璉的反應也不是很滿意,但賈赦卻是從來沒有想過要讓這麼些人圍在這裡的。更何況如今散播的,竟然還是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
甚至連賈母都沒有反應過來,賈政帶着這樣一羣人就開始在賈鏈門口喧鬧不已,大致意思就是賈璉不讓賈母進院子,而且還三番四次忤逆她,實在是文人的恥辱,十萬分的不孝順。
聲勢浩大,這完全就是一場有預謀的針對,甚至賈政得意忘形,都已經喊出了要將大房趕出榮國府的口號。
如果說之前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現在卻是完全明瞭了。
臉色煞白,賈母一臉鐵青的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小兒子,這些滿嘴謊言的族人,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
而賈赦賈迎春等人雖然也想要反駁,只是卻是纔將將說上幾個字,這些人就羣起而攻之,十分讓人膽寒。
臉上悔恨,賈母雖然有心想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可惜衆人已經被賈政挑撥得紅了眼,哪裡還記得什麼吩咐不吩咐的,一個個臉上猙獰得可怕,恨不得直接衝進去拉着賈璉就是一頓暴打。
其他人也看出不妥,賈迎春林黛玉兩個早在這羣人開始瘋狂的時候,就已經被刑氏強自帶走,遠遠的看着這場爭端,臉上滿是怒氣。
裡頭的秦可卿也已經到了緊要關頭,累得幾乎睜不開眼睛,被賈璉強制餵了幾口雞蛋,再鼓勵幾句,又勉強憋了一口氣狠狠一用勁兒,兩個產婆傳來驚呼聲。
“奶奶加油,已經看到頭髮了,很是濃密可愛,您再用力,馬上就可以出來了!”
手心滿是汗水,賈璉就這樣蹲在秦可卿旁邊,死死握着秦可卿的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兒。
而外頭的吵鬧聲更濃,賈璉之前佈置的人手派上了用場。
雖然都是女眷,但是耐不住人家一個個都是練武之人。
這次賈政叫來的這幫人雖然男女老幼都有,但不過就是一羣烏合之衆,哪裡又是專業人員的對手,不到一炷香時間,就被絕對碾壓,然後一個個被扔到院子外頭。
賈政原先就怕擔事兒,所以一直縮在後頭,反而逃過一劫。
這一切賈母看在眼裡,看着小兒子的眼神冰冷不已,身上哆嗦得厲害,只是她扶着鴛鴦的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哀嚎聲起,衆人惱羞成怒,眼看着就要第二次衝擊,裡頭突然傳來一聲歡呼。
“啊,出來了,恭喜二爺二奶奶!”
“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