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顯得格外清楚,正在思慮角色的兩房人馬臉上滿是難色。
賈蓉稍愣,不過飛快反應過來,連忙接住話頭。
“你們呢?其他人可還有要和二老爺一起的?”
自立門戶......
交頭接耳的聲音再次響起,突然而至的詢問讓衆人六神無主。
寧榮街,是因爲有寧榮二國公府坐鎮,所以才叫寧榮街。
這條街上的人都是賈府或親或遠的賈家旁支,也好有一些是因爲得了主子體面的奴才,所以賜了姓,還繼續住在那裡。’
而當下寧榮二府的主子相處一處,剩餘人等面臨的是生與死的考量。
但是萬一留下來,結果發現賈元春所說非虛,那麼將來皇帝震怒,他們同樣難逃一死。
又若是跟着賈政,雖然賈政身後有着賈元春這個娘娘坐鎮,但賈家幾代人的傳統。他們這些族人住在寧榮街雖然不如寧榮二府富貴,但比起那些平頭百姓也是幸福得多。。
因爲他們哪怕在傢什麼都不做,平常假日婚喪什麼的,都是有銀子領的。而家裡的若是有小輩的,進入族學還可以免費吃喝,每月考試前三名更是還有不菲的獎學金。
雖說他們家的孩子其實學習並不如何,但因爲跟賈瑞關係好,兩方心照不宣,每個月賈代儒出好題目後,賈瑞就會偷偷將題目給他們,這樣等獎學金髮放的時候,他們再將其中一半拿給賈瑞,兩全其美,各取所需。
而若是跟着賈政走,這些東西以後還有沒有,那就是兩說了。
畢竟如今二房的財政狀況,想要維繫他們的福利,怕也是間艱難得很。而且就憑藉賈政的那個性子,怕也是根本不會記起還有這樣的事情。
徘徊不定,衆人面面相覷,臉上露出爲難。
賈政並不知衆人心中所想,但和賈璉臉上整暇以待不同,賈政的神色顯得十分冷峻。
賈政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賈家的爵位,本來原計劃是想着拉賈母入夥,然後藉着背後有賈元春的地位,再用族裡的輿論,督使長房將爵位交出來,然後出府。
只是現在事情有變,因爲賈元春的囑咐,現在需要二房暫時搬到大觀園。
但在賈政心裡,這並不是最後的定性。
現在之所以搬離,是因爲外頭風聲大,而秦可卿身份的問題已經外泄,他需要以此來做一個投名狀,證明他的清白。
而爲了將來能夠更加名正言順的迴歸,那麼他就需要得到這些族人的簇擁。
比如將來長房、甚至寧榮二府都因爲帝王之怒一片狼藉的時候,他可以利用賈元春在宮裡的地位,想辦法以強勢的姿態迴歸,將爵位收入囊中。
所以跟將長房趕出去不同,他現目前搬到大觀園,不過是爲了保全自己,但將來還是要回歸的,因爲他最終的目的還是爵位。
而這時若是跟着他一同出賈家的人越多,那麼將來他歸來的時候也就更有公信力與說服力。
當然了,若是賈政能夠按照最初自己理想化的那樣。即便是變成了他離開賈家,但賈家的這些人能夠全權聽他指揮,所有人跟隨他的步伐離開賈家,只留賈璉這個光桿司令,那也是另外一種勝利。
至少將來回歸,即便是長房萬幸承受住了皇帝的刁難,一枝獨秀。但賈政只要跟其他人一起,人多力量大,稍稍使用些手段什麼的,回賈家也是易如反掌。
甚至還能夠運用輿論的力量,將賈家推向第二個危機也說不定。
除非賈璉已經做好了,不顧輿論,和整個賈家、和整個封建社會思想爲敵的準備。
並沒有給這些人很充裕的時間,賈璉也並沒有相關挽留的意思。
在賈璉看來,寧榮街上這麼些蛀蟲,早該哪兒涼快去哪兒了。
不是賈璉口出妄言,之前跟賈政蛇鼠一窩勾結在一起的。基本都是些沒有雄心大志、沒有追求的渣渣。
真相是隻要稍微有點上進心,不滿足於現狀,並且願意爲了將來而努力的,是如賈璜賈芸這樣的人。
尤其像賈芸這樣的,心懷大志,無奈囊中羞澀又羞於啓齒。
如果不是賈璉在後世的時候就十分欣賞這樣一個人,怕是不知道還要等多久,纔會等到賈芸。
所以像這種賈璉想要爭取的,其實早在很早之前,賈璉就將恩惠的種子撒在了他們心裡。
沒有意外,當賈蓉將出族文書例好的時候,現場的人很快就涇渭分明分成兩派。
而那些賈璉看中了,並且早早就已經施以恩惠的族人,幾乎全部留了下來。
由此,賈璉賈政的人就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貪生怕死,或許平日裡其實爲人不錯,也或者心頭溝壑,但家裡還有其他親人,所以選擇了跟賈政一起。
另一派就是賈璉這派。
其中出了真正支持賈璉的外,另外還有寧國府族長嫡支一脈,附帶旗下旁支。還有貪圖享樂,且行且過一派。這類人也許有思想有創意有潛力,但他們貪圖享樂,怕苦怕累,所以要跟寧榮二府一起,免得現有的待遇被取締。
賈母坐在上首,眼睜睜看着賈蓉帶着一干人等麻利又迅速的起草例定出族文書,正好林如海也在,也就做了這個中人。心裡思緒萬千,卻也只是嘆一口氣,然後繼續沉默。
管不了了,她已經管不了了。
原本雍容的氣質徒然變得頹廢,賈母緊緊閉目,不斷轉動手裡的佛珠,壓制心中的惆悵和酸楚。
另外理所當然的,賈璉這裡一共四十餘萬兩的債務,在賈璉的堅持下,也一併交到了賈政手裡。
按照賈璉的話講,沒道理他出錢出力出人手給建造起來的房子,還要苦不拉吉的替一個外人背還着債務。
畢竟等賈政出去自立門戶了,那兩人的親情也相當於斷了,賈璉也就無所顧忌了。
至於賈母那裡,賈璉早就摸得透透的,老太太就是一個和稀泥的主,不管是誰先挑事兒,只要不死傷得不重,都能好好說。
所以賈璉很開心可以當這個出頭鳥,誰讓他之前太憋屈了呢?
當然了,這樣的說法賈政肯定是不願意接受的,只是無奈如今主動權在賈璉手上,賈元春那裡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偏偏賈璉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賈政當然知道賈璉的意思,由此也被氣了個半死。好幾次想要暴走,暴跳如雷,最後還是賈母終於忍無可忍,於是施壓,賈政這纔不情不願的答應下來。
不過代價是賈母的私房,這下怕是終於所剩無幾了。
不過這些東西賈璉一點感覺都沒有,一來這些東西並不是他的,二來好像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感覺。
接下來出族文書、趁衆人都在,繼續處理分家事宜。
寧榮二府自不消說,這裡頭本來就只是榮國府長房二房的事情,而此前早就根據賈代善留下來的文書分好了家,雖然對外宣稱是單過不分家,但其中內裡其實跟分家無異。
如今不過就是再過一下文書,走一個流程的事兒,只是因爲除了賈政之外甚至還有其他人,所以慢了點。
不過只要一想到將來可以擺脫這家人,賈璉就覺得神清氣爽。
早在當初修建大觀園的時候,賈璉就打定了主意要將二房踹得遠遠的。只是無奈在選址這件事情上,賈璉沒有做主權。當然了,這並不能難到他。
於是當初在修建的時候,賈璉就耍了一些小手段。
大觀園是接着東府裡花園開始修建起的,一直往西北,丈量了三裡半大,和寧榮二府呈三角狀。
只是這個三角......
大觀園的正門正好對着寧榮二府的後門。
像賈府這樣的大戶人家,除非是像賈璉那樣偷着出去玩兒,否則若是從後門出去,就是不好的行爲。待客接物更是失禮至極。
賈璉對這樣的設計完全就是故意的,爲了不讓二房那羣跗骨之蛆繼續騷擾噁心他,他甚至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二房出族,這樣以後幾房人就是陌生人,也就沒有要一起走的必要。
這樣的話,若是二房的人想要從後門到前面來,那寧榮二府的人完全不用在意,畢竟這是種失禮的行爲。
所以往後不管是二房的哪個人想要往前面來,都必須繞過一大段路,然後再到兩個府門口。
只是就如先前所說,出族就是自立門戶,那麼從今往後,不管是誰到寧榮二府來,都不像從前那樣可以直接找的,而是要按照其他人一樣的標準。
在門口讓門衛一層層通報,這樣多膈應幾回,看這些人還會不會死不要臉的貼上來了。
午時,所有事情完畢,刑氏那邊張羅了一大桌的好酒好菜。
也算是一個散夥飯,剛纔夏忠叮囑的話猶在耳邊,賈政早在決意要搬走的時候,就已經吩咐下人打包,而他還有賈寶玉賈探春等人一處在賈母這裡聚集。
“父親,何以我們就要搬走,姐妹們呢?可還在一處?他們沒了我可會習慣?”
身上是月白色的素服,賈寶玉眼淚汪汪的看着賈政,十分驚慌失措。
賈政對他是十分嚴格的,每一個大人都可以激烈其中的意思。只是賈寶玉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而且......
被賈政瞪一眼,嚇得又是一哆嗦,賈寶玉懼怕的躲在賈母懷中。
“老祖宗怎麼也不要我了,嗚嗚嗚,太太走了,寶姐姐林妹妹走了,如今二姐姐四妹妹也不要我了,那院子那麼大,你們一起去也都住得的,怎麼如今就只我一個孤單單住在那裡,卻是連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
抱着賈母的大腿不放,賈寶玉顧不得賈政青紫的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當然了,其中賈探春賈環也會一起住進去的事兒,賈寶玉直接自動屏蔽了,只覺得天都要垮了,
賈政最是見不得賈璉這個樣子,見狀倒是想如此前一般訓斥,只是如今正正在賈母跟前,就算是想要罵兩句,怕也是困難重重。
賈璉站在門口默默翻一個白眼,看着傻不拉幾的賈寶玉無語得很。
跟初時的選擇一樣,賈母最終依舊選擇了長房。
賈母的嫁妝已經盡數拿給了賈政,自己估計只留了些許棺材本而已,畢竟她做的是最壞的打算。
和賈寶玉抱在一起哭得幾乎肝腸寸斷,賈母拍了又拍賈寶玉,心裡不捨得厲害。
倒是探春和賈環,兩個人臉上陰晴不定,看着賈璉的眼神複雜得不得了,
賈探春倒是沒有窺見其中的風采,但自從秦可卿當家後,她的待遇及竟然都好了許多,她是很感恩的。
“去吧,照顧好自己,若是有時間就多回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
含淚讓賈寶玉往外面走,賈母眼淚哭得都快要變成撒哈拉大沙漠。
欲言又止,賈政看着賈母的樣子,心裡難受得厲害。
這就是落差,想當初他還小小一個的時候,賈母也是那他當掌中寶,可是現在,竟然是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心裡難受,賈政忍不住又繼續老生常談。
“母親,如今賈家危在旦夕,求求你,就和兒子住在一起吧,這樣我也放心些。”
有些委屈,賈政因爲賈母的冷漠傷心不已。
畢竟落差太大,從一個從前對他視若珍寶的母親,變成現在這樣理都不理他的母親,他真的是夠了。
只可惜賈母心意已決,並不爲之所動。
並且暗地裡,賈母記住了每一個留下來的人。
能陪着她兒子孫子共度難關的,都是好的。
家裡有人好辦事兒,不管是文書還是另外的事情,賈璉通通不用管。等所有事情文書完畢,賈璉這次又召集了衆人開會。
散夥飯已經吃了,遷族文書也給了,原本是應該要走的時候,只是賈母和賈寶玉彷彿是感應到什麼似的,哭得不得了。拉都拉不走。
只是事已至此,賈母雖然的確很疼賈寶玉,但爲了他的安全着想,卻也只能暫時選擇離開他。
下午,賈璉送林如海回去,心裡這才舒了一口氣。
雖然歷經坎坷,但他如今跨出來的這一步,充滿了磅礴朝氣。
跟着賈政走的那些人,賈璉並沒有心思要將他們從原本的屋子趕出來。
只是后街上那些牆頭草,賈璉已經勒令下面的人往後沒有通稟,通通不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