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心裡當然是希望像忠順王這種敵人,一個一個全死光纔好,只是那樣明晃晃的說出來,卻又不是那麼回事兒了。所以稍微婉轉一下,賈璉賈璉由衷感嘆。
“恭賀太子殿下,現在皇上既然已經醒了,不如再等一等,等聖上身體徹底好了,到時候也就是清算的時候了。”
皇帝用的藥就是原先賈璉讓秦可卿出資,讓王御醫等人領頭研究的對抗天花的藥。
(藥是瞎掰的,不考究。)
現在堂堂天子用後都沒事兒,那用在百姓身上,也就放心了。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直接讓王御醫領頭,將藥送到城隍廟,大約中秋那日,基本都可以好轉的了。
而在那個時候,選擇將忠順王一行人一網打盡,也是最合適的時機。
而在那個時候,平安洲那邊王子騰的隊伍也就到了。
忠順王如今手上掌握着御林軍龍騎蔚,雖說皇帝可以直接要求他交權,但現在的情況,忠順王自己心裡應當也清楚,他這些日子蹦躂得太厲害,若是翻過這篇,以後,這龍椅可就真和他沒關係了。
所以不僅是太子,賈璉也能猜到,這忠順王后面怕是還有後手。
“如此你先去方院首那裡探查一下,本宮暫且還是不要露面,就等父皇再養些日子。”
一拍即合,確定馬上要做的事情,兵分兩路,太子林如海依舊一點點將忠順王在朝中的勢力拔除,一邊賈璉趁着宮門還未下鑰,隱藏了行蹤,悄悄往方院首住宿去。
雖然賈璉心裡並不覺得方院首會陷害皇帝,但就如戴權所說,就當是做排除也好。
免得遲遲找不到這樣一個人,讓宮裡人心惶惶。
畢竟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下一次,也就有可能再有第二次。
方老頭的住所在西城,這些日子因着天花的緣故,雖然方老頭因爲是皇帝御用太醫,所以輕易不得給別人診治,但技術指導還是可以的。
所以賈璉到的時候,方府門前已經停了不少馬車。
“煩請稟告你們家主人,就說故人來訪。”
時間緊迫,賈璉也顧不得這些,直接朝門房不容置喙的開口。
“請先生稍等。”
門房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相較於有的府裡家丁的勢利眼,雖然今日賈璉爲了掩人耳目,所以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卻也不見門房怠慢。
“看來方老頭家風不錯啊。”
喃喃自語,賈璉坐在客廳,手上的茶也是落座就上來的,所說不是什麼貴重的茶,卻也入口。
心裡的天平再次朝方院首傾斜,賈璉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品鑑。
內院,因着城隍廟天花患者的事情,方院首和一種太醫早就急得焦頭爛額。
此前王御醫爲首的御醫,其實就已經將藥方拿出來過,原本他們也是想冒險搏一把的,只是忠順王攔着不讓,他們這些做臣子的,也就只能作罷。
但現在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城隍廟的人依舊是一天天死,醫者父母心,他們沒轍,眼睜睜看着病人受盡折磨而死,心裡也難過。
“故人?”
方老頭聞言皺眉,看着一屋子唉聲嘆氣的同僚,知道今天怕也是不會有進展,不覺心裡涼了幾分。
今日他休沐,休息的日子他都召集了同僚進府協商,其實除了城隍廟那邊的公事外,也有幾分私心。
他孫子的毒忠順王那頭雖然在他的哀求下暫時解了,但根本就沒有根治。
忠順王的意思,除非宮裡皇帝因爲天花死了,他孫子纔會有徹底解毒的機會。
可是如今宮裡根本就不宣他,他即便是想要效勞,也是有心無力。
所以他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集思廣益。
好歹御醫院的這些人,怎麼說都是整個大宣基本最好的大夫了,人多力量大,總能有辦法的。
只是不管是公、還是私,如今這兩種似乎都陷入了一個死衚衕。
不管是城隍廟的病患,還是他的孫子,這兩者,御醫院的這些大夫們,一點應對方法都沒有。
“今日就到處爲止吧,有勞各位了。”
心情複雜的將屋裡的客人送人,方老頭深吸一口氣,然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後朝剛纔傳話的門房開口。
“你把人帶進來吧。”
故人,他還真沒想到,到底是哪個故人。
賈璉跟在門房身後,方府裡頭不管是相較於賈家還是林家,好像都要顯得素很多。
榮國府裡頭的景色可以用金碧輝煌來形容,而林府就可以用春色滿園了。
而方府這裡......
要不是賈璉覺得有點過分,都想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院子裡主要只有一些綠色植被,房屋院落都不是很大。
“老爺,客人到了。”
門房的聲音響起,原本正在低頭喝茶的方院首擡頭,見到粗布麻衣的衣裳,一時沒能認得出來。
“方老,好久不見。”
笑着開口,賈璉享受的看着瞳孔放大的方老頭。
“怎麼這幅神情看着我,難不成我個大男人,臉上還有花兒不成。”
摸摸下巴,賈璉看着大吃一驚的方老頭,心情大好。
“賈大人,賈大人不是在城外休養生息嗎?”
有些語無倫次,方老頭緊張的看着賈璉。
“方大人不必如此提防與我,此次前來,本官,是有公務要處理。”
好笑於方老頭對自己的防備,賈璉也不客氣,直接往旁邊的椅子一坐,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牌子扔了出去。
方老頭條件反射的將東西拿來一看,呵,好傢伙,感情隱藏得這麼深!、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方大人何必如此多禮,這裡就這有我們兩個人,實在犯不着這樣的。”
“萬歲,萬萬歲。”
有些哽咽,此前已經掩飾好的對皇帝的內疚在這一刻充分爆發,方院首終究還是將所有的禮行完。
自從他將天花痘液放倒皇帝入口的藥後,他就再沒有機會接近皇帝。
用人幾十年,他是唯一能夠近得皇帝身的,不管是大病小痛,皇帝每次都是召他入宮。
賈璉不曉得這些,只當方老頭是老古板,便也隨他,只是等禮一完,就麻溜親自將人扶起來。
“我今日過來就是奉皇命問些事情,您啊,實話實說便好了。”
賈璉說着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然後朝方院首開口。
“皇上得了天花,宮裡宮女太監妃嬪都查了,沒有找到有動機的人,現在只剩下你了。”
因爲相信,也加上這是太子的吩咐,所以賈璉直接直言不諱的開口。
來之前太子可幕僚商議的時候並沒有避開賈璉,忠順王狼子野心,其心當誅,可是他們也知道,皇帝眼下的兒子已經不多了,所以或許忠順王會被圈禁,甚至會被貶爲庶民發配,但太子並不放心。
這次忠順王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張膽,只是懷疑皇帝得了天花,就敢在朝堂之上翻江倒海,憑藉的無非就是那些世家在後面撐腰。
而他們之所以這樣做,跟前段時間皇帝吩咐賈璉的事情不無關係。
原本世家手上的土地也好,莊子也罷,連稅收都是免的。
這些都是他們的私有產業,甚至都不歸國家所有。
可是賈璉一手衛生保證金,就每一個鋪子都拿走了錢。
當然對他們來說,這並不是錢的問題,可是這是一個信號。
一個皇帝已經急不可耐,要對他們動手的信號。
而忠順王,這個他們自己選好的未來儲君,卻是比太子這個儲君牢靠得多。
所以雖然現目前因爲保守起見,他們並沒有直接動手,但只要忠順王真的翻船,太子知道,他們已經沒有合適的新的儲君,勢必就要出來作妖。
而與其等到他們韜光養晦,找到自己最弱的時候動手,倒不如等王子騰帶着人馬進京後,皇帝的身體也康健了,天時地利人和,讓忠順王徹底翻不了身,這纔可以騰出功夫,好生收拾這幫人。
而賈璉的任務,除了秘密審訊方院首,還有就是想辦法讓皇帝染了天花的消息傳出去。
這樣忠順王確定自己得手,警惕性也會放鬆,而再宣傳太子即將回朝,爲了皇位,他勢必就會不擇手段的進宮。
那樣一來,皇帝親眼看着自己這個兒子要殺自己,再加上滿朝文武,就算忠順王不死,他也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只是這句話在方院首耳朵裡,卻不是這麼回事。
方院首心裡本來就充滿了對皇帝的愧疚,聞言緊繃的哪那根弦“嘭”的一聲斷裂,身上微微顫抖。
“我?我有什麼好查的,這些日子忙着城隍廟那邊的事情,你看休沐都不得閒,怎麼可能是我。”
伸手拿起旁邊的差,低頭掩飾自己緊張的眼神,方院首腦子猶如五雷轟頂。
謀殺皇上,誅滅九族之罪。
賈璉本來只是隨口一說,是覺得既然他們榮國府都有皇宮的探子,那方院首作爲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想來也少不了各方來的探子,這才決定直言相告,所以此行根本就沒準備要有什麼收穫,可是現在......
“大人,絲毫對皇上得天花的事情一點兒都不意外?”
臉上原本的輕鬆不存,賈璉握着茶盞的手緊了緊,緩緩開口。
是啊,開口就是爲自己辯護,卻是對皇帝得天花的事情一點兒都不意外。
手上的茶已經掩飾不了故作平靜的臉,方老頭看向賈璉,臉上的慌亂一覽無餘。
“賈大人這是什麼話,我當然意外,只是我是大夫,賈大人既然對我說了,必然就是宣我進宮,要讓我給陛下診治的。”
強自爲自己辯解,儘管他知道,自己眼前這個少年不同尋常,想來已經懷疑自己,但他決不能承認。
他背後,是家族。
若是承認了,恐怕來不及找到他孫子毒發,他們全家就會被砍頭了。
但這這些天來,不管是審訊宮女太監也好,旁敲側擊的問賈元春也罷,賈璉不說專業,但人們臉上的表情,自問還是有幾分心得的。
而方老頭。
顯然現在很緊張。
而且,剛纔他是真的不意外啊。
不意外的原因,要麼是因爲心知肚明,而爲什麼心知肚明......
而除了這個之外,賈璉想不到有其他不意外的原因。
哪怕是他是大夫。
“嗯,大人說得在理,只是你不用去了,皇上說不放心你。”
淡淡一笑,賈璉輕輕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方府的下人倒是細心,這茶並不滾燙,但茶葉都已經泡開,味道也濃郁,想來是時時備着的。
“噗通”一聲跪地,方院首腦子“哄”的一聲炸開。
他伺候皇帝幾十年!幾十年!
從皇帝還是一個皇子的時候,那時候他還是不是院首,皇帝就信任他。
他手上當然也沾染了不少別人的鮮血。
一將功成萬骨枯,君王之路本來就不平坦。
所以能夠說出不信任他的話......
“大人......”
喉嚨涌動,長期以來的忐忑和愧疚,加上賈璉無意的幾句話帶來的罪惡感,雖然他心裡不斷告訴自己不能承認,但身體卻誠實的控制不住。
他怕。
誅滅九族之罪,並不是開玩笑的。
“大人,飯,可以亂成,話,可是亂說不得的。”
儘管身體一直戰慄,但方院首依舊不鬆口。
這鬆口,可就是上下幾百條的人命。
九族,他承擔不起。
“唉~”
嘆一口氣,賈璉已經得到自己的答案,不由百感交集。
“爲什麼?”
根本不需要再去求證,賈璉不解的開口。
“你爲什麼這麼做?現在這麼害怕,當初幹嘛去了?”
能害怕,說明他知道這樣做的後果,但皇帝得了天花是不爭的事實。
“老臣不知道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老臣冤枉,老臣不知道這是什麼貓膩。”
猶自辯解,方院首不管賈璉怎麼說,依舊咬緊牙關。
當初他做的時候,是穿着染了痘液的衣服進宮的。
那痘液染在袖子,他本身是已經出過天花的,直到現在,臉上都還有不少痘印。
所以他不會再被傳染,而等事情辦妥,再將衣袖洗乾淨。人不知鬼不覺,他知道他們不會有證據。
是以害怕歸害怕,但方院首知道若是承認將帶來的後果,便依舊不鬆口。
談話陷入膠着,賈璉知道即便再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到這樣的程度他都不肯說,想來背後就是有得力的靠山了,是誰,這並不難猜。
也不用猜。
“皇上危在旦夕,是不是你,你自己清楚,好自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