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皇帝臉上的笑容真切些。
“朕的身體,朕自己心裡有數,你有些準備,有些事朕走之前會幫你算計好,等朕下葬後,你再去摘果子,就是朕最後爲你做的了。”
說道這裡,屋子裡的氛圍陡然悲傷起來,太子磨墨的手微頓,甚至微微發抖。
那藥,按照太醫的說法,某種程度上說,是加劇了天花的病情。不過是毒上加毒將天花治癒,只是這樣一來,皇帝的身體卻已經是強穹之末,已經沒有幾天生機。
而皇后的身體也是差不離的狀態,只是因爲皇后年紀輕些,又是病情沒有皇帝嚴重,所以後果也沒有這麼嚴重,只是如今身子骨也是不如以前,十分孱弱。
、察覺太子的情緒,皇帝不在意的笑笑。
“人總有一死,我死的時候,竟然還有兒子悲傷,也總算不枉教導你一回。”
心裡難言的情緒蔓延,皇帝伸手想要摸一摸太子,卻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爲君者,不能婦人之仁。”
緩緩開口,最後一句話言辭嚴肅。
而和御書房難得的溫情相比,宮外忠順王書房,卻又是別開生面。
數得上名號的世家齊聚一堂,忠順王在衆人注視下拿起茶盞緩緩撥了撥,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
“龍騎蔚被本王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今日御林軍當值,太子在平安洲尚未回來,方院首那邊傳來消息,皇上的病越來越重了,林如海等人已經急得抓耳撓腮,連我的人也用了起來,那個賈雨村如今被林如海安置在京兆尹,天時地利,人和不和,就看諸位的了。”
說完享受的將茶盞端到嘴邊輕輕抿一口,享受的眯了眯眼。
屋子裡的人面面相覷,各自臉上均是嚴肅無比,其中司徒明遠暗自咬牙,起身朝忠順王作揖。
“王爺好手段,只是小兒年紀尚幼,且是家中幼子,按理不歸屬龍騎蔚,可否讓他回去陪着微臣老母親?”
此話一出,其他人也是紛紛拱手開口。
“是啊王爺,微臣家中次子頑劣,怕是不堪大任,還往王爺海涵,讓他回去過節吧。”
......
七嘴八舌,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均是想要讓忠順王將自家或者親戚家子孫放回家。
龍騎蔚裡面幾乎都是京中世家子弟,如今忠順王直接將他們這些人家的子弟抽調出來另行安排,一邊又讓他們交出私兵以供他調遣。
雖說他們有意扶忠順王上位,但這應該是他們選忠順王,而不是忠順王選他們。
更何況是用這樣的手段。
畢竟皇帝的身體都是忠順王在說,而且一說就是半個來月,可是這期間,城隍廟的人數不斷增加,皇宮裡頭,皇帝的身體雖說是有點小問題,卻是一點沒有要駕崩的徵兆。
所以他們這些世家也在觀望,不肯輕舉妄動,更別提直接明瞭的站隊。
像他們這樣的世家,基本每一家都有百年基地,皇帝若是想動他們,一時半會兒根本無從下手,所以雖然他們隊皇帝一直以來的舉動很是忌憚,但卻也並不願意操之過急。
畢竟如果他們徐徐圖之,不與皇家起衝突,就算皇帝想收拾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突破口。
但若是因爲儲君之位明晃晃的將自己暴露在皇權之下,卻是自尋死路了。
皇帝正愁找不到他們的把柄,他們這樣,無異於主動送死,所以雖然高回報,但是風險太大,他們並不十分熱衷。
但現在忠順王這一手,卻是想將他們逼上梁山了。
各家都有子弟在龍騎蔚,但現在龍騎蔚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忠順王這番言語,若是今日他們再行推脫,不管忠順王此次行動失敗與否,那些子弟的生死恐怕都生死難料。
畢竟若是成功了,他們這般舉動無異得罪了這位未來君王,或許不能直接朝他們動手,但想要那些子弟的性命,卻是輕而易舉。
但若是失敗了,也保不準忠順王遷怒於那些孩子,最後也落得個魚死網破的下場。
可若是他們妥協了,而忠順王的這次行動卻失敗了,那接下來所要面對的,可就是抄家滅族之罪了。
百年大族,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他們要考慮的因素實在太多。
所以哪怕是他們的親兒子,有的時候也不得不放棄。
所以他們還是儘量希望,可以先把自家孩子接回家,然後再和忠順王談條件。
慢悠悠的喝着手上的茶,忠順王並不受身邊官員的七嘴八舌影響。
“諸位大人好像對本王有些不滿?”
話音落下,忠順王手上的茶盞重重放到旁邊桌上,忠順王掃視衆人一眼。
當初就是這些人告訴他,要有上進心,目光要長遠。
也是這些人給予他無窮的野心,給他描繪了一個宏大的未來。
可是也是這些人,總是小心翼翼,隨時一副要拋棄他的樣子。
哪怕他們嘴巴沒說,身體卻是很誠實。
因爲若是這些人一心一意依附他,早在當初封城的時候,他就已經挑起宮變,坐上那個位置了!
衆人似乎沒想到忠順王突然變得如此強勢,聞言均是一震,隨後就看到忠順王緩緩起身。
“這些日子父皇對我的態度你們也看到了,本王是你們培養出來的,本王的名聲是你們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本王的野心!
也是你們教給本王的!
本王心心念念幾十年,爲的就是這個位置,如今你們想打退堂鼓?!”
從皇帝在朝堂之上,衆目睽睽之下訓斥他是辛者庫賤奴所生的賤子開始,他的皇位之路就戛然而止。
而現在這些人之所以還能夠到他的忠順王府齊聚一堂,不過是因爲他耍的這些小手段!
早在那個時候,這些人就放棄了他,難道他們真以爲他不知道?
忠順王臉上帶着幾分猙獰。
“司徒明遠、孔閣老,還有魏將軍,崔相國,你們私下和本王幾位兄弟接觸,難不成真以爲我是瞎的?”
聞言衆人倒是並沒有什麼反應,因爲忠順王說的的確是事實。但現在這個場合,這種說法卻是讓他們有些惱火。
“王爺三思,如今中秋佳節,聖上的身體並沒有明顯不適,若是此時逼宮,就算將來王爺得以榮登大位,也要受天下人譴責的啊。”
目光閃爍,衆人拱手相勸。
忠順王站定,似笑非笑的看着衆人,眼神堅定。
“正常途徑那個位置還有沒有我的位置你們心裡清楚,如今太子未歸,朝堂上文人大臣大都已經換成了我的人,即便是近日父皇因爲病情惡化,所以動手清除,但時日太短,而且也要感謝在場諸位的暗中相助,所以一時半會兒也清除不了多少,加上林如海那裡有我們的人,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眸子狠戾,衆人被忠順王言語中的霸氣震懾,面面相覷,各自心思各異。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榮國府,賈家也收到了宮宴邀請,只是賈璉心裡有鬼,再次看着秦可卿,臉上滿是認真。
“機靈點,你是正妻,所以不得不跟着一同進去,今日宮中不太平,剛纔給你的路線圖背熟了,只要見勢不對,你就跑,不要管我,可明瞭?”
雖說下來的懿旨,是要賈家闔府上下一同進宮赴宴,但怎麼說賈璉如今不管在太子面前還是在皇帝面前,都是有分量的人,所以只說是家中孩童年幼不能見風,所以妾室要在家看孩子,只攜一個秦可卿入宮赴宴。
而暗地裡,賈璉早就已經和賈赦通過氣,他們表面上同賈璉一起回城,但暗地裡,卻是去了舉人巷那邊。
如今的舉人巷看起來似乎天花肆虐,但燈下黑,又有尹善治保護,所以賈璉十分放心。
而至於染病的問題,劉府在舉人巷最僻靜處,周圍無人居住,也就沒有染病途徑。
而且現在天花患者基本都已經被送到了城隍廟,所以十分安全。
所以剩下賈璉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秦可卿了。
宮中宴會,男女是分席的,也就是說賈璉和秦可卿根本不會在一處,所以無法顧忌。
不過好在這次因爲身份不同,所以秦可卿可以攜帶一名貼身丫鬟入宮。
另一方面,林黛玉身上有公主的名號,所以也不能離開。
林黛玉身邊的嬤嬤是林如海安排的,都是會武的,加上秦可卿身邊一個,雖說賈璉心裡還是有些擔心,但好歹好些。
所以根據回憶親手將此前跟隨太子從城郊直接進宮的路線繪製出來,賈璉讓秦可卿貼身藏着,萬一有什麼情況,直接帶着林黛玉頭也不回的就開跑。
至於賈璉自己,他惜命得很,只要太子這邊有戰敗的苗頭,他保準跑得比誰都快!
這話賈璉已經對着秦可卿說了八百遍,重重點頭,秦可卿表示也無奈得很。
“我知道啦,林姑父已經先行進宮,我們這就去接林妹妹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連忙岔開話題,秦可卿示意如月跟上,連忙拉着賈璉上馬車。
酉時,華燈初上,宮裡燈火輝煌,宮外也是熱鬧非凡。
賈璉騎馬,秦可卿林黛玉坐在車裡頭,各自心裡都有些緊張。
就如賈璉因爲擔心,所以交代秦可卿一般,林如海走的時候,對林黛玉也是千叮萬囑。
林黛玉是公主,雖然只有一個名頭,但身份擺在那兒,所以這種場合也是不好推辭,更何況是這樣的場合。
他們要的就是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所以輕易不能讓他們找到一絲一毫的破綻。
只是和賈璉想到的不同,林如海對這次的行動有着出乎意料的信心,所以交代林黛玉的,則是緊密跟着皇后,一步不得離開。
前奏開始,秦可卿林黛玉從宮門開始和賈璉分道揚鑣,秦可卿林黛玉往後宮,而賈璉則是往御書房。
纔將將分開,這邊賈璉就已經被絡繹不絕的朝臣托住,你拉我往間,都是刺探。
“你們說可笑不可笑,昨日陛下臉色有些蒼白,結果王大人竟然擔心這次天花肆虐,要不是本官及時制止,說不準那傢伙就掉了腦袋。”
話裡沒有說明白,但大家都知道什麼意思,賈璉聞言不露痕跡的看一眼說話的人,隨即繼續跟着大部隊往前走,卻是並不言語。
現在是敏感時期,這種時候說這種話題,而且主角還是當今皇帝,除非真的不想活了,否則誰真敢說這樣的話,不然要是落得個詛咒君王的下場,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那天自己纔跟方院首透露,今日風聲就已經傳出來,意味着什麼,各人心知肚明。
說話的這位是當朝御史,向來都是抓別人小辮子的,這次竟然這麼好心,賈璉若有所思,心裡默默記下名字。
沒有得到賈璉的迴應,那人似乎並不滿意,衆人七嘴八舌中,不知道又是誰直接點名朝賈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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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大人是陛下身邊的紅人,我等這般猜測,倒不如直接問賈大人的好,這幾日賈大人每日下朝,可都是要往陛下御書房呆上一陣兒的。”
準確的說,應該是林如海帶着賈璉一同在皇帝的御書房。
皇上的重病初愈,上朝已經勉強,批閱奏摺自然依舊是太子。
只是如今忠順王虎視眈眈,所以爲了掩人耳目,也爲了讓忠順王放鬆警惕,所以賈璉林如海便假裝皇帝明明身體不好,但是卻強要處理政事,然後實際上卻是太子在處理政務,皇帝在一旁休息。
而這所以這樣,除了太子外,也是皇帝的意思。
此前說過皇帝一直對世家遺留問題十分介懷,而這次忠順王的事情,明擺着若是隻憑藉一個不受寵的王爺,不可能掀起如此驚濤駭浪,所以皇帝這一舉動,不僅僅只是給忠順王看。
也是給那個世家看。
這些世家在大宣盤根錯節百年,皇帝想要動他們,一時半會兒根本無能爲力。
雖然此前利用賈璉,總算有些收穫,也可以藉此一點一點蠶食,但時間太久,而且太穩定。
畢竟那些世家不可能放任皇帝架空他們,所以勢必要想辦法反擊。
那樣太慢,皇帝的時間不多,他等不及。
而這次他的親兒子,兩個兒子心思各異,所以將計就計,他乾脆也來上這麼一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