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的人如今已經入宮,加上原本就在宮裡巡查的御林軍,一共幾百號人已經聚集在一起。
聽到是忠順王的聲音,原本放在太陽穴上的手放下,老皇帝擡頭,正好好忠順王眼神對視。
“嗯,是嗎,難爲你有心,就是不知道這禮物誠不誠心了。”
目光看向外面,雖然大殿之上歌舞昇平,但外頭不知何時,已經開始響起陣陣喧鬧聲,老皇帝眸子深處失望一閃而過。
這個禮物,真的是大啊。
也真是,好兒子。
“父皇說笑,這都是兒臣該做的。”
不疾不徐開口,忠順王說着起身,原本激動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中秋團圓夜,可惜五哥不在,否則我們一家人倒是可以團聚。”
說話的時候和老皇帝一樣,忠順王的目光看向門外。
按照計劃,這會兒他的人應當是已經將整個宮中都控制起來,宮外城中應當也是被司徒、崔家幾大世傢俬兵控制起來。
這樣做一來然世家和他的關係更加密切,不讓他們有置身事外的選擇,二來也是防止林如海有後手。
畢竟當初江南一帶那樣的狀況,幾乎整個江南的官員商匪要他林如海的性命,結果都被他擺了一道。
幾乎連鍋端起不說,自那以後世家和他手下在江南安插的人手幾乎被一網打盡。
所以對林如海他十分忌憚,根本不敢放任給他任何一點翻身的機會。
看着這樣的兒子,老皇帝腦海中不由又想起那個被自己流放到平安洲的兒子。
和忠順王相比,義忠親王實際更軟弱一些。
他沒有忠順王的魄力,哪怕是逼宮,曾幾何時身爲太子的他不是沒有機會,但那個兒子選擇了自己的父皇,而這個兒子......
思想想到這裡,當今太子不由也加入對比。
至少,當今太子比這個兒子有人情味。
爲君者,需要愛民如子。
連自己親人都不愛的,又怎會指望他有多愛自己的子民。
“父皇,兒臣給您準備的這個禮物可是用心至極,父皇爲了大宣江山勞累多年,這些年身子骨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雖說有方院首妙手回春,但如今天花入侵,想來在五哥回來之前,也熬不住的,所以兒臣爲父皇準備了一副百年金絲楠木做的棺槨,據聞,可保得百年肉身不腐。”
臉上帶笑,彷彿真的是一個再孝順不過的孝子,忠順王看着老皇帝一字一句開口。
就在剛纔,他的人示意他,所有一切都準備完畢了。
說話的聲音並沒有經過掩蓋,其他人或許沒有留意,但坐在皇帝旁邊的皇后卻是將忠順王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但是臉色大變,將手上的茶盞狠狠一擲,皇后眸子凌厲的看向忠順王。
“放肆!承乾你這是想詛咒你父皇嗎?”
隱忍許久的怒火爆發,皇后看向忠順王的眸子在冒火。
早前皇帝得天花的時候,她爲了抵擋住忠順王接二連三的試探,扛了不少壓力。
皇后本就是個溫婉的性子,背後也沒有什麼強勢的外戚,被逼成那個樣子,其中煎熬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現在皇帝好了,可是忠順王卻又如此開口,前仇舊恨,讓皇后哪裡還忍得住。
雖說大殿之內歌舞昇平,但說到底最重要的還是上座的這二位。
眼看皇后突然發難,就連正在表演的歌姬舞姬也嚇得連忙跪下。
賈璉見狀知道該來的終於來了,不露痕跡的朝林如海靠了靠,見林如海依舊不動如山,賈璉心裡鬆一口氣。
“姑父,林妹妹那邊不會有什麼事兒吧?”
雖說早就設想好了退路,但賈璉這心裡還是七上八下。
這可是逼宮啊!
從前頂多從電視小說裡看看,現在雖說主角不是自己,但刀劍可不長眼。
更遑論眼下這角兒可是視自己爲眼中釘肉中刺的。
“不會有事。”
淡定開口,林如海說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們不會有機會的。”
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發抖,林如海的眼睛並沒有看向上端的皇帝皇后,反而是看向門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說過要報仇,又怎麼會失去這麼好的機會!
大殿之上的氛圍感染了所有人,也許還有不知情的,但顯然更多人在就料想到這一幕。
“有刺客,保護皇上,趕快救駕!”
因爲皇后的暴怒,大殿之上一片安靜,還不等衆人反應,不知道從哪裡發出一聲喊聲,然後就聽到齊刷刷一陣腳步聲,衆人回頭,就看到門口穿戴整齊的龍騎蔚帶着武器衝進來,當首一人英姿颯爽,赫然就是尹善治。
“放肆!誰讓你們來的!”
出乎意料,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竟然是內閣大臣崔凡臣。
急忙從位置上起身,崔凡臣疾步走向龍騎蔚隊伍,將其中一人揪出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
眸子通紅,崔凡臣說着看向站在上面的忠順王,臉上肌肉不斷抽搐。
他手上拉着的是崔家長房的的庶子,也就是他的侄子。
也就是此前他們去找忠順王要的人。
可是現在忠順王口中依舊安排妥當的人不僅出現了,而且還是衆目睽睽之下,闖入了玉清宮。
最重要的是,除了最前面一個,其餘人手上都帶了兵器。
兵器!
,除非巡宮當值人員,否則其餘人等,一律不許攜帶武器入宮!
今日他們進宮的時候看得分明,今日當值的是御林軍,所以龍騎蔚是肯定不在值班之列。
裝備齊全、氣勢驚人的龍騎蔚顯然刺激到的並不是崔凡臣一個人,很快朝中大臣不少也紛紛在隊列中找到了自己家族的子弟。
大宣律例,凡是私自攜帶兵器入宮者,按罪當誅,而且、家族連帶。
族中家產充公,族中子弟三代不得入朝爲官!
而現在這種情況,想到此前忠順王對衆人的警告,有子弟在內的不僅臉色難看。
“你們……”
眉頭緊皺,忠順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正想開口,門口突然又是一陣喧鬧,隨即就沖天的煙火,五彩繽紛,豔麗非常。
“衝啊!爲了新皇!”
震耳欲聾的呼喊,地上震動不斷,剛纔進門的龍騎慰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門口就接二連三的開始涌入大批人馬。
而站在最上面的忠順王,看着這一幕雖然一頭霧水,但看到其中有賈雨村以及王府管家,雖然心頭覺得有幾分古怪和不滿,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原本想要責問龍騎慰的話也沒有說出口,而是轉身看向目光炯炯看着他的老皇帝和皇后。
“母后何必動怒,人固有一死,父皇如今此般,我知道您不能接受,可是我也是一片好心。”
暫且將爲何沒有到時間,何以這些人就衝進來的疑問壓制住,忠順王知道,當務之急就是先將局面穩住。
原本在他們的安排中,龍騎蔚是應該被安置在一處安全的場所等待的。
畢竟龍騎蔚的人數其實算不得多,而且其中大半又都是京城貴胄子弟,實在不堪大用。
但現在不僅是龍騎蔚,甚至御林軍以及京兆尹這些原本應該等待他命令的人都提前到達玉清宮,這裡頭肯定出了什麼差錯。
可是事到如今,最好的解決方案,無異於就是,馬上將皇帝搞定,讓他將皇位即可傳給他。
如果說先前還有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那麼現在各人心裡也都有數了。
各世家心思各異,將各家子弟招到自己身邊,上首帝后對視一眼,旁邊伺候的宮女太監見勢不對也已經擋到兩位主子面前。
“回頭是岸,這是朕最後給你的機會。”
眼瞼擡起,皇帝直視忠順王,原本緊握的手稍微鬆了鬆。
剛強一輩子,臨了老了快死了,沒想到這心更軟了。
到底,是他的兒子。
自從當初他那個心愛的兒子死後,那個一代明君,那個對自己兒子嚴格至極的父親,就已經慢慢變得沒有那麼剛強。
臉上的平靜再也維繫不住,忠順王看着面色越來越蒼白的皇帝,反身指指門口,然後又指着自己鼻子。
“爲什麼?都是兒子,不管是二哥還是五哥,他們哪一樣比我強?”
這也是忠順王這麼多年,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如果說先太子是因爲長嫡尊卑,他可以接受,誰讓他排行第七,前面還有六個人。
可是當今太子,不管是長嫡尊卑、還是品行口碑。
至少在他心中,都是比不上他的。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死板的人,這樣一個不懂變通的人,最後竟然還是成了太子。
甚至皇帝爲了維護這個太子的威信,不惜拿他們這些兒子當他的墊腳石!
難道他會不知道,皇帝爲了磨礪太子,故意擡舉他們兄弟二人,故意讓他們大權在握,好給太子施加壓力。
可是同樣是一個父親,爲什麼對別的兒子他可以這樣用心,這樣掏空心思,可是對他們,卻這麼殘忍。
所以幾十年憤怒的質問,忠順王心中原本對皇帝的留戀消失殆盡,剩下的都是怨憤。
微微搖頭,皇帝對這樣的忠順王失望之極,目光往大殿掃過,最後停留在門口。
“人貴自知,你兄長,除了沒有一個強大的母族,其餘不管哪一樣都比你強。”
說着起身,將攔在自己面前的小太監推開,老皇帝毫不避諱的走到忠順王面前。
“不管是作爲一個兒子,還是作爲一個兄長、還是作爲一個太子,他都符合。”
腳步有些虛浮,皇帝深吸一口氣。
“收手,這是朕最後給你的機會,不要執迷不悟了。”
若是這時候收手,忠順王還沒有說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即便今日之事衆人心知肚明,但只要他這個做皇帝的想要和稀泥,就沒人敢反對。
到時候將所有事情往外推,再隨便找幾個人頂包,頂多給個革職流放的罪名,性命卻是在的。
只是忠順王因着皇帝的話心中起了一團火,看着臉色淡然,絲毫沒有緊張之象的老皇帝以及不遠處仍不動如山的林如海,不由拿起皇帝桌上的茶盞朝着地上狠狠一砸。
“本王做錯什麼了?本王今日是像父皇送賀禮的,祝父皇事事順心,長命百歲!”
說完倒退兩步,伸手指着老皇帝的鼻子。
“父皇日理萬機不幸染上天花數日,兒臣今日特攜御醫院方院首爲父皇診治,還請父皇配合!”
若是沒有這番話,忠順王今日的舉動就是逼宮,就是大逆不道。
可若是皇帝果真的了天花,那今日忠順王這般卻是就落不得造反弒父的罪名了。
畢竟將死之人,成王敗寇,只要忠順王證明老皇帝得了天花,衆目睽睽之下確診,到那之後,不管最後皇帝的結局如何,至少天下悠悠衆口堵住,他再當皇帝,別人或許會說不太光彩,逆反心理卻是沒有那麼重的。
而且退位聖旨現在就在忠順王身上,只要皇帝鬆口,或者只要他們找到玉璽,到時候皇帝一死,太子即便及時趕了回來,也是於事無補。
所以直視老皇帝的眼睛,忠順王臉上滿是志在必得。
隨着忠順王開口,原本躲在後面戰戰兢兢的方院首也一步一步艱難的朝前,老皇帝此前已經從太子口中得到消息,臉上雖然沒有意外的表情,但眼神中的痛惜和不解卻是顯而易見。
“爲什麼?這幾年朕何嘗虧待過你?”
沒有絲毫慌亂,老皇帝任由方院首伸手拿住自己的脈搏。
也許因爲心虛,也許因爲緊張,方院首的手心滿是汗水,拿着皇帝脈搏的手哆嗦得厲害,眼眶泛紅,卻是一個字說不出。
他孫子的毒已經解了,是在他將賈璉的話傳回去後解的。
因爲在他將賈璉的話原封不同傳給忠順王開始,他就已經踏上了忠順王的船,並且沒有後路。
大殿之上議論紛紛,此前進來的御林軍京兆尹,已經將這個大殿包圍起來,甚至還有一部分已經上了臺階,正準備和忠順王匯合。
只是隨着時間推移,方院首把着老皇帝的手也哆嗦得更加厲害,臉上的神色也是變化不已。
“什麼情況?”
察覺出其中不對勁兒,忠順王眼神凌厲的看向方院首。
他所有的計劃都是鑑定在皇帝命不久矣上的,所以他做這一切才變得順理成章。
可是現在方老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心中一種不詳的感覺也不知不覺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