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賈璉回府臉色不是太好,想起之前興兒回來問她要的兩千兩銀子,秦可卿有些手足無措。
“都怪我,原本也該照看點兒那邊的。”
自責的話出口,秦可卿低頭,心裡嘆一口氣。
當初他們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又哪裡有精力去管那邊的人。
更何況大觀園和這邊的人早已就是分道揚鑣的,平時若不是幾個小的找上門,也難得見一面。
只是看如今光景,賈璉雖說嘴巴說着嫌棄,但心裡對那邊還是很關心的。
否則只是區區兩個小丫頭,又何至於如此興師動衆的,就算是銀子是身外之物不必理會,但賈璉的神情,卻是真真切切的關注了。
賈璉原本正在想,是不是要想個什麼法子治一治這個北靜王。
今日雖說已經將武子博拉下馬,使他落得個流放寧古塔的下場。
但說到底武子博也不過是北靜王手下的一條狗,以北靜王所表現出來的對賈家的敵意,賈璉並不覺得只是將武子博這個蝦兵蟹將拉下,北靜王這個幕後黑手就會收斂。
甚至賈璉還擔心,武子博一事會不會刺激到北靜王,轉而變得變本加厲。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總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只是還不等細究,就聽到秦可卿一臉歉意的開口。
“不關你的事。”
嘆一口氣,賈璉伸手將秦可卿拉倒自己身邊。
“這原就不關我們的事,如今咱們既然知道了,伸手拉一把,也是仁至義盡,沒有必要覺得抱歉。”
當初要死要活搬出去的是賈政自己。
雖然不乏賈璉設計,但若不是他居心不良,也落不得這般下場。
賈璉發火,是因爲覺得北靜王對賈家幾乎到了趕盡殺絕的地步。
賈璉自問對這個北靜王,實在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若非要從中說一件,那就是幾次拒絕北靜王的拉攏了。
若說從前賈璉拒絕北靜王,心裡還存着幾分歉意的話,那現在的賈璉,實在無比慶幸當初自己的決定。
如今的皇帝雖說跟老皇帝一般無二,對於心計和帝王之術頗爲倚重,但說到底,本質上,還是一個好皇帝。
大赦天下,免除三年賦稅。
賈璉這個尚書上位,第一件事不是幫着他鞏固皇位,而是懶散的再次將自己的衛生部建立起來,皇帝雖然頗有微詞,倒也沒有太大反應。
從前還是太子的時候,皇帝所表現出來的心態以及對百姓的態度,就比北靜王等人來得讓人服氣。
“那我明天就親自帶禮物去大嫂孃家看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以爲賈璉是在安慰自己,秦可卿想了想,然後開口。
原本她是想說要不然直接將人接回來的。
畢竟大觀園如今已經被抄沒,李紈還好,到底是李家人,雖說是嫁出去的女兒,但李家書香門第,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
但賈環和趙姨娘脾氣本來就古怪,如今寄人籬下,怕是不方便。
加上從前賈環也喜歡粘着她,只是礙着如今她們自己尚且居住在林府,再接人過來,倒是不方便。
曉得妻子的好意,賈璉心裡原本的不快消殆,嘴角忍不住上揚。
“沒有那個必要,當初要出去的是他們,如今出了這般變故,咱們是不好出面的,晴雯和彩霞那丫頭,我是看着既是直接用錢就能辦到,也就不是什麼大事,這才讓興兒去辦的。”
能用錢辦到的事兒,都不叫事兒。
見秦可卿似乎還沒有打消要對大觀園那邊施以援手的主意,賈璉揉揉妻子的頭髮。
“況且寶玉他們應當是快要回來了的,探春這次是去和親,等他們回來,也算是國之功臣,這樣的境遇不會過太久的。”
“我倒是忘記了這個,剛纔還想着寶玉回來怎麼辦來着。”
臉上的緊張終於有所緩和,秦可卿鬆一口氣。
儘管自始至終賈璉都沒有怪罪她的意思,但事情過了這麼久,她有這麼久的時間去了解那邊的狀況,但她都沒有去做,其實秦可卿心裡是真的自責。
但這會兒賈璉這番話後,秦可卿心裡才終於沒有難麼難過。‘
賈璉見小嬌妻算是安撫住了,用過晚膳,這才放行的去書房。
白日裡他答應尤三姐的,週刊第一期的政事,他可是要親自操刀的。
只是在選題上,賈璉還是有些猶豫。
若是想要吸引眼球,那纔將將平息的世家落馬事件,絕對是首選。
那可是八大世家!
盤踞京都百年的大家族,竟然說消沉,就這樣消沉下去。
況且先皇當初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早就知道會受人詬病,所以傳出去的風聲並不多。
衆多所曉得的,也不過是誰誰誰被抓了什麼的。
不說其他,賈璉便是從中隨意選擇一個大臣,事無鉅細的將案件的發展詳情寫出來,也會驚呆一衆下巴。
但新皇登基,報社若是想要走得更遠、更穩,這時候若是藉着報道拍個馬屁,寫個皇帝的人物小傳什麼的,對往後的發展肯定有幫助。
但若果真這樣做了,賈璉自己心裡又覺得不舒服。
再一則,報社將來是講練用來對抗皇帝的武器,這時候若是誇了他,往後再用來對付他,怕是要受人詬病。
所以思來想去,賈璉最終選擇落筆的,還是先皇的死。
秉承一個客觀的態度,其實賈璉對於先皇是理解的。
他在臨死前所做的每一件事,無非都是爲了皇權不要旁落,使得宣德皇帝登基後,皇位能夠更牢固。
而其中雖然不乏他鞏固皇權的私心,但另一方面,也不乏一顆爲國爲民的心。
世家盤踞,導致皇權旁落的同時,也滋生出來不少小朝廷。
就拿賈家來說,王熙鳳不過一介女眷,都能做出買賣訴訟的事情,百年世家的齷齪更是數不勝數。
當然,李家是個例外。
加上逝者已逝,雖然對於先皇,賈璉心裡也是有怨氣的,但比起新皇,到底淡了許多,所以誇一誇,倒也沒什麼。
再一則,除了教導兒子這件事皇帝有些差強人意,其實於江山社稷,他的確也是付出良多。
就說他經營十幾年,就是爲了清算所有世家,也算一個狠人。
這樣想着,賈璉心裡打個腹稿,開始琢磨爲新皇寫祭文,這是和那些文縐縐的祭文不同,賈璉想寫一篇白話的。
報紙的受衆羣如今雖然是重點房子啊了中高端市場,但其實還是白話更適合推廣一些。
一邊想一邊寫,落筆再將老皇帝臨死之前一舉拿下十五個大官的光榮事蹟點一下。
這樣既能夠起到一個拍馬屁的作用,又能吊起人的胃口,也算是爲第二期預熱。
等賈璉寫完這些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三更,看看外頭的夜色,賈璉打個呵欠,這纔將筆放到一邊。
“興兒可回來了?”
此前他吩咐興兒回府向秦可卿要兩千兩銀子贖人的,也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伺候的是旺兒,如今已經光榮晉升爲一個父親,見賈璉問起興兒,連忙朝賈璉開口。
“剛纔興兒那小子就回來了,還帶了彩霞和晴雯,奴才原本想要攔着的,只是那小子卻說是爺的吩咐,小的不敢多問,又見爺正忙着,就讓他們現在外頭候着呢。”
三月天氣雖然回暖,但晚上的夜風還是很刺骨的,賈璉聞言眉頭微皺,神情有些不悅。
旺兒自小跟着賈璉,對賈璉的微表情早就是摸得透透的,見狀曉得賈璉怕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增加一句。
“外頭耳房裡曉得特意吩咐放了火盆,怕她們凍着,爺如今可是要見她們,不如小的將人叫進來?”
賈璉原本還以爲旺兒是因爲和興兒置氣,所以做出這樣歹毒的事情來,不曾想自己竟然錯怪了他,臉色當即有些尷尬,但好在剛纔責備的話並沒有說出口,因此很快恢復如初,朝旺兒點頭。
“那兩個丫頭,你暫且先安排歇息吧,你把興兒找打,我問問他就是了。”
白日裡聽那小丫頭的意思,這兩個雖然在青樓走了一趟,但貌似貞潔還留着的。黃花大閨女,臉皮最是白嫩,這種時候賈璉若是將人叫來問了,怕是回去自殺都有可能。
尤其是那個晴雯,本身就是個劣性子,若是被刺激了,真指不定就自殺了。
“唉,小的這就去。”
聽出賈璉已經消了火,旺兒噓一口氣,曉得這關算是過了。
當初賈璉南下,每每都是興兒陪在身邊,旺兒如今雖然已經是賈府的二管家,便是在林府,如今也是他照看着賈家外面的鋪子什麼的。
從前的時候還好,興兒年級小,旺兒也還沒有娶親。
兩個人又是一處一直伺候賈璉的,因此兩個人感情也還不錯。
只是隨着年歲的增長,興兒有了自己的想法,旺兒娶了個厲害的媳婦,兩個人如今也頗有有些較勁的意思。
這次安排旺兒就是怕賈璉誤會,所以原本耳房都沒有炭盆的,特意讓人送了進去。
這種雖然是小人物之間的較勁,但賈璉曉得若是處理不好,一樣會步從前賈家的後塵,因此剛纔臉色難看。
旺兒顯然很清楚這一點,因此即便心裡對興兒再不滿,卻也不敢造次,只是耍些小手段,證明自己的地位,這個還是會有的。
剛纔興兒回來的時候,雖說賈璉正在埋頭苦寫,但若是旺兒肯替興兒傳句話,也不是不行。
興兒到的時候,賈璉還在拿起自己剛纔給老皇帝寫的祭文斟酌。
要知道敢將皇帝寫進書裡,是需要承擔一定風險的。
雖說話本戲文裡頭,也有些皇帝的,但那些不過都是舊朝的皇帝,像賈璉這樣,將當朝皇帝寫進去的,卻是首例。
畢竟一個不好,可就是掉腦袋的事兒。
當然,賈璉敢寫,就敢保證不會出問題。
只是用詞上卻是要斟酌,要既能讓人看着覺得有意思,又不會有攀炎附勢的嫌疑。
“二爺。”
剛纔等賈璉的時候,興兒瞌睡,乾脆靠在牆上眯了一會兒,這冷不丁被旺兒叫過來,興兒還有些懵懂。
“嗯,事情辦得怎麼樣?聽說你把人帶回來了?”
擡頭,示意興兒坐下說話,賈璉將手上的紙放到桌子上。
說道正事,興兒神色精神許多,聞言嬉皮笑臉的湊上前,從懷裡取出一千二百兩的銀票放到賈璉的桌子上。
“爺真是料事如神,要不是您讓我將錢帶足了,還指不定帶不帶得走人呢。”
說着將事情的經過跟賈璉講一遍。
原來之前賈璉讓興兒去贖人的時候,興兒還覺得兩千兩是鉅款來着。
畢竟就算是富貴人家,一口氣拿出兩千兩,也是吃力得狠的。
加上晴雯和彩霞兩個,不過兩個奴婢賣進青樓的,興兒想着再貴也就一兩百兩銀子就頂天了。
不曾想到了一問,人家見有人來恕,直接開口一千兩,一人一千兩。
得,賈璉這兩千兩剛剛夠。
晴雯彩霞兩個,白日裡興兒就聽小丫頭說過的,在青樓裡是抵死不從那種。
老鴇天天虐待她們,偏生兩個人長得漂亮,若是認真培養了,前途不可限量,如今有個棒槌上門,能撈一點兒是一點兒,所以自然是獅子大開口。
只是興兒是誰,京都砍價小霸王。
而且別看他年紀小,當初賈璉出去到處花天酒地的時候,興兒可也是隨身跟着的。
因此對這些老鴇的心思最爲了解,不過寥寥幾語,價格便砍下來一半。
最後要不是興兒看時間實在太晚了,這才停止,指不定都還能再少些。
賈璉原本只是想問個大概,偏生興兒就是個話簍子,這嘰裡咕嚕一大堆,賈璉才聽明白重點。
“只是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內院已經關門,小的也不曉得該怎麼辦,便乾脆將人帶回來了。”
林府本來就有宵禁的規矩,興兒自然是曉得的,因此也不敢打擾秦可卿,便只能老老實實的等着。而且賈璉的脾氣,興兒慣常貼身伺候的,曉得旺兒雖說有些公報私仇的意味,但也的確如此,賈璉這個人,專心做一件事的時候,若是有人打擾了,發起火來嚇死人。
因此更是不敢上前,只能又回去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