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這些,刑氏也就忍了,沒什麼可委屈的。
大不了就當是打發叫花子,圖個清靜。
但是萬萬沒想到啊,這只是一個開頭。
不等刑氏多想,賈璉和賈琮到了賈母跟前,賈母這才鬆開林黛玉,端詳起兩兄弟來。
“孫兒沒事,老祖宗不必擔憂。揚州的水土養人,不然您看,怎麼養出了林妹妹這麼個聰慧靈秀的人兒來。”
幾個月的時間,賈母心中對賈璉的埋怨,大部分都已經轉化成了擔憂。現在又聽他這麼一打岔,忍不住笑出聲。
“你呀你,氣的時候讓人氣,疼的時候又讓人疼,樂的時候又讓人樂。
你說說,咱們賈家的風水又如何?怎麼養出你這麼個刁鑽嘴貧的東西來。”
屋子裡面悲傷的氣氛一掃而空,轉而又是一陣癡癡的笑聲。
老祖宗這話也傳給衆人一個訊息,璉二爺再怎麼混,那也是老太太的孫子。就算是不如寶玉,倒是心裡的地位也只是略微次之。
笑鬧一陣,衆人見黛玉年貌雖小,倒是其舉止言談不俗。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卻又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度,便知她有不足之症,問何故。
黛玉低垂眼眸,只答是孃胎裡帶出來的。
王夫人臉上含笑,又拉着林黛玉的手開口。
“常服何藥?怎麼不快些療治。”
黛玉笑道:“我自來如此,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到今未斷。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也不見效。
那一年,我才三歲時,聽說還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說要化我去出家,我父固是不從。
他又說:‘既是捨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瘋瘋顛顛,說了這些不經之談,也沒人理他。如今還是吃人蔘養榮丸。”
這一節賈璉倒是知道的,說起來除了林黛玉,還有香菱也遇到過。
瀨頭和尚、跛腳道人。
想到此處,賈璉不自覺又想起翠兒要害他那晚耳邊的冷氣。
真有神仙?
屋子裡女眷笑着玩笑家常,賈璉賈琮退到一旁也插不上話,賈璉又走到迎春旁邊。
“老祖宗說讓你回家,你可回去了?”
賈迎春原先見來了個林黛玉,長得漂亮又氣質不凡,只當賈璉有了新妹妹就不再搭理她。
沒曾想,給賈母請完安,賈璉就主動跟她說話。
雙頰飛上兩抹紅暈,賈迎春有些興奮的點頭。
“嗯,哥哥走的第二天母親就派人接我回去了。”
說完又拉了拉賈璉的袖子。
“母親自哥哥走後就忙得不可開交,一月前老祖宗讓母親掌了府內中饋,那些下人不知怎的,出了不少亂子。母親被老太太訓斥過好幾回,我都看見她偷偷抹眼淚的。”
閨女是貼心小棉襖,刑氏沒有自己的孩子。對賈赦的三個孩子一直都算盡心,賈迎春本身又是個乖巧的。
之前在賈母膝下養着,賈母偏疼賈寶玉。賈迎春被迫得了一副能看人眼色的本事,回去倒是把刑氏哄得越發的把她放在心上。
小姑娘惜福懂得感恩,你來我往之間,倒是跟刑氏跟親母女似的。
這是在幫刑氏告狀。
賈璉聞言又轉頭看了看賈母身邊的刑氏,看起來是消瘦許多。又想起他來的時候王夫人臉上的得色,賈璉瞭然。
恐怕又是王夫人這個笑面虎做了什麼手腳。
現在這個場合也不好多說這些,賈璉又領着賈琮,給賈迎春講些揚州的風土人情和旅途中的趣事,聽得她嚮往不已。
兄妹三個玩笑話談間,又聽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舅舅。
邢氏聞言忙跟着起身,臉上堆笑。
“我帶了外甥女過去罷,倒還方便。”
賈母點頭,又笑着開口。
“說得也對,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璉哥兒琮哥兒留下,讓我看看你們。”
林黛玉這些人中就和賈璉賈琮熟識些,見兩人不一起,又有些緊張。
賈璉見她有點手足無措的意思,笑着跟刑氏開口。
“兒子從揚州回來給母親帶了些禮物,都是林姑父幫忙料理的,也沒收兒子銀子。已經讓興兒旺兒送到母親屋子了,母親收了人家禮,可得把人女兒照看好了。”
刑氏原本有着一肚子的委屈想要跟這個兒子說說,沒曾想被賈璉這一番抽科打諢,心裡的鬱結倒是去了好些。
沒好氣的白了賈璉一眼,刑氏開口。
“去一趟揚州倒是把你這張嘴給養利索了不少。老太太叫你,你好生着些,別又把人氣暈了。”
林黛玉在旁邊把兩個人的話聽得真切,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心裡的忐忑也去了大半。
兩人自相離去,賈璉賈琮又到了賈母跟前。
“你們這次去,你林姑父可還好,有沒有什麼話要你轉述給我的?”
白髮人送黑髮人,賈母心裡想的是賈敏是不是有什麼遺言,也讓她有個念想。
賈璉心裡這一整天都不痛快,又想到賈迎春的話,擡頭看了王夫人一眼,乾脆開口。
“林姑父讓孫兒替他跟您問好,又說林妹妹身子嬌氣,要老祖宗受累了,他會想辦法儘快接林妹妹回去的。”
這些話的確是林如海說的。
只不過賈璉還有半句沒說……這是林如海說給林黛玉聽的。
賈母聽了哪裡肯依,身子一轉眼圈又紅了起來。
“我好端端的一個親閨女嫁給他,年紀輕輕就沒了,憑什麼要把他閨女還回去,這也是我的親外孫女。”
賈璉本來就是嚇嚇賈母,讓她知道人小姑娘後面也是有父親撐腰的,讓王夫人也收斂些,沒成想竟然看到賈母孩子氣的一面。
鴛鴦珍珠等丫頭瞧着這一幕心裡又是酸澀又是可樂。
她們伺候賈母日子長,當然知道賈母的意思。
老太太剛纔說林姑娘面容肖似其母,這是捨不得。
“老太太放寬心,林姑爺就是這麼說說。人都到咱們這兒了,到時候哪裡是他們說要帶走就能帶走的。”
王夫人這是在寬賈母的心,也是在討好她。
別看大房二房這段時間各自單過,看似二房佔盡了便宜。
但是隻有王夫人自己心裡清楚,賈母早在金釧兒動手的那一刻就已經厭棄了她。
後面一系列的所作所爲,也不過是爲了她的兒子孫子。
而至於賈政?
心裡苦悶,王夫人臉上微疼。
那晚回去,賈政就打了她一巴掌,然後再沒進過她的屋子。
兒子寶玉對她現在也多是懼怕,每每見到她都是一副屏氣凝神的樣子。
所以她現在也就在大房面前耀武揚威一番,賈母面前卻又是賠了十二萬分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