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兩個人找了家當地的小旅館住下,旅館不大,但非常具有當地特色。‘千個柱頭下地,’一棟三間的磚木結構房,屬於既保留傳統規格又進行改良的樣式。老闆就是個瑤族的大叔,一頭濃密的短髮,眼距稍稍顯寬,能說些拗口的普通話,勉強可以交流。
老趙爲了顯示出自己很地道來過這個地方,比平時要熱情很多。一進門從吃飯的時候開始就拉着瑤族老大哥聊天,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可憐了老大哥普通話還沒整利索哪會吟詩,又不想掃了客人的興,只能一個勁樂呵呵的點頭。
說到最後,桌上的野味幾乎都被消滅乾淨。老大哥熱情,給大家上的都是自家釀的穀子酒,喝的時候甘醇,後勁兒特別大!老趙幾杯小酒下肚就開始暈頭說胡話,非要給大家說自己會看風水。
老大哥先是被忽悠得一愣一愣,又免費給大家上了一盤野生片烤山羊肉。老趙見人局氣,說起話來更加得意。放下酒杯的手一把拍在東野肩上:“得了,見着沒,就我這大兄弟,他就不是普通人。他做過的夢你都沒聽說過···”
“老趙!你喝太多了!”
聽着老趙一喝多就差點把自己的老底兒給交代出來,東野趕緊抓起一大塊羊肉塞他嘴裡。
但任憑東野怎麼身手靈活,好歹話頭是被說出來了。老大哥一聽就變了臉色,生意人的本性瞬間暴露無遺。之前還一副親切的樣子瞬間收起笑臉,意味不明的冷哼一聲。
“瞧,這位老闆不是忽悠我們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嗎?這哪兒算得上稀奇,夢到些千奇百怪的東西而已,我們村子裡以前就出過。”
東野聽完這話瞬間渾身一個激靈!
他做夢的這病對他來說可謂是困擾許久還一直以爲是自己中了什麼邪!這回聽這瑤族大叔的意思:原來這世界上還真的有和自己一樣的人吶!頓時來了精神,渾身癢癢,恨不得扒開讓老大哥趕緊講!
老大哥見把所有人的胃口都釣上來了,更加得意。
也不知老趙擺的什麼譜,一聽剛剛這話,瞬間酒醒了大半,突然就不肯把這話接下去了!臉色煞白的吐了一桌子,倒在桌上裝死!
其餘的人正聊在興頭上,好不容易有了門道,東野也不會放棄。乾脆由着老趙滿身的餿味,默默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大一百的往桌上這麼一放,用老趙後來的話形容,一股暴發戶的氣息瞬間飄散開。
“大哥,我買這個故事!”
也不愧是生意人,即便是這種大山裡沒有受到外來文化毒害的生意人也不例外!做生意無非就是圖一個‘錢’字,也不至於說見錢眼開那麼惡俗,有錢賺的買賣誰不愛做,老大哥當機立斷就要開始講故事,還恨不得再拿一快板走起來。
大概聽了一下,故事就是個斷斷續續聽來的故事,不怎麼完整,但挺有意思,就歸納了一下。
幾十年前,老大哥還是個總愛漫山遍野跑的小屁孩。那時候村子裡的人還沒怎麼上過學,對科學知識瞭解的少所以迷信。當時害怕小孩不聽話在山裡走丟,每家每戶都有老人口口相傳一個嚇唬孩子的故事:山那邊的湖下面有隻吃人和蘑菇的妖怪!
(這暫且不是故事的重點。)
後來有一天,村子裡突然有一家八歲大的孩子發了幾天高燒後,在一個夜裡走丟。全村的人幫着瘋找了一夜也沒個音訊。誰知第二天一早,這個孩子竟然自己回來了!回來以後就開始變得瘋瘋癲癲的,偏要說自己那天夜裡去了湖底,看見湖底有個王國,裡面生活着很多人!
除此之外,他的胳膊上還有在水下石頭上劃的血痕!
所有人都認爲他是發燒燒壞了腦子,纔會出現幻覺亂說話。後來的一系列事情也證明,這個孩子總會在夜半睡着之後起來四處走動,有時是山裡,有時是隔壁家的羊圈,還有的時候他還會再去那個湖邊。
故事聽完東野才明白過來自己被忽悠了一大圈!
這不就是最普通的夢遊嗎?
但好不容易找到的消息,不是鬆手就鬆手的。東野假裝聽完意猶未盡的樣子繼續問到:“大哥,你說的那個湖現在還在嗎?聽你說的這麼玄乎我們幾個還蠻想去看看的。”
“唉!那不行,不行的啊!”瑤族老大哥剛剛還是一臉得意的樣子,一聽東野真的要去那個湖瞬間就變了臉色,連忙搖手:“這個傳說可不是空穴來風,去過那個湖的人最終都會得不到山神庇佑,那個小男孩最後也投湖自盡啦!你們不能去的!”
任憑東野後來的好一番折騰,老大哥還是不肯鬆口。一想罷了,這世界上還有有錢問不出來的消息,明天一早離開的時候向別人打聽也是一樣。
隔天一大早,當東野還窩在黑色小帳篷裡輾轉反側難自棄的時候,老趙就鬼哭狼嚎的開始好一陣吶喊。老趙今天很特別,只見他有些健碩的肉墩子上捆着件黑色小西裝,整個人都像被勒在一起,顯得緊巴巴的。最一言難盡的是,小西裝裡竟然穿着件花襯衫!再加上他現在隨着音樂不停的律動···
“老趙,你這是要去度假?”東野最終沒忍住笑意,揶揄道。
老趙罵了聲娘,說是人民羣衆的審美不適合他。說了幾句話,整個人倒是清醒不少!
本來以爲老趙是要帶自己去看湖的,沒想到他似乎早就一轉眼把這件事給拋到腦後了。車子順着國道一路往西,越開越往老城區的郊區靠近。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些上個世紀的經典建築模式。常年被雨水沖刷到老舊的兩層樓羣,以及泛着藍綠色光不透明的玻璃。偶爾路走偏一點,還能遇到一排排紅色的單層磚瓦房。剛下過雨的緣故,車子被開的彎彎扭扭才能避過一路的泥坑。
老趙自顧自的開車,半程的時候開始唸叨此行的目的地。東野被晃得七葷八素,直翻白眼。神志不清的聽了個大概:這些標誌明顯的建築羣原先是發電站,建國初期中蘇友好那會兒,蘇聯老大哥特意幫着修建的。經典的中西結合,一直保留到現在,倒成了一處風景!
今日去見的那位,據說很不一般。老趙也不認識,據說是千辛萬苦託人走關係才約到的。至於高人爲什麼不住在山林裡,而住在電站裡也沒人知道。
“得嘞,就是這兒!”老趙猛一踩剎車,鎖上車門,一邊領着東野往裡走,一邊繼續介紹這邊的情況。
他們停車的地方,是在建築羣最前面的廣場上。遠遠就能看到影影綽綽的高大原木背後,城堡一樣的高大建築。蘇木耳邊就充斥着震耳欲聾的水聲,說起話來還得扯着嗓子,否則對方都有可能聽不見。
沒走幾步就看到對面樓下站着個年輕男人,一身黑色的西裝戴着眼鏡,不停低頭看腕上的手錶。東野望過去的那一秒,正好他也擡頭看向這邊,大老遠就開始熱情揮手。再看老趙的反應,如果沒有意外,他就是那個幫着走關係的熟人!
三個人在建築羣最右邊的樓下站定,老趙兩邊都認識,當然難逃介紹的重任。只見他拽了拽緊身的黑色西裝,突然一本正經。“東野,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過的,幫我介紹大師認識的,我大學同學——成子!大成,這位是我發小,鐵磁,小爺我最好的哥們,沒有之一,東野。”
雙方握手錶達友好完畢,氣氛融洽的一塌糊塗,老趙開始言歸正傳:“大成呀!這回我大兄弟的性命可就交在你手上了!你可千萬別給我弄砸了,咱什麼時候進去?”
大成臉上的笑意還僵在那裡,突然神色一變。言語間帶着些爲難:“老趙,這事兒,哥們確實幫你辦成了,但是吧···”
“等等等!你丫玩我呢?什麼但是?有什麼可但是的!老子就不愛聽這但是!”
老趙一聽事情有變,當時就不樂意了!擼起袖子就要硬闖。答應東野的話說得好好的,牛也吹出去了。現在再變卦,不說這大老遠的興師動衆,就是面子上也掛不住!
東野對這件事本就沒抱什麼希望,但此刻看見老趙惱羞成怒,可是千年難遇的奇景!奇景嘛,他當然不能錯過,故意不去勸解,雙手叉腰坐看好戲。
多年的朋友,老趙這翻臉不認人點火就着的脾氣,大成也是害怕。連忙解釋:“老趙···老趙!聽兄弟把話說完行不?兄弟這事兒的確辦成了。但那老頭脾氣古怪,你們進去看看就罷了,他要說不能看,就立馬退出來,別跟人較勁。知道不?”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東野也不能幹站着。最終三個人商量一致決定,大成留在外面接應,老趙和東野兩個人進去。一旦發現情況不對,立馬就撤。
穿過建築羣後面一米寬的小衚衕,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獨立的兩層複式小樓。有鋪天蓋地的爬山虎從樓頂墜下,蓋住東南方向的整個一面牆。因該是被人悉心打理過的緣故,正好空出二樓窗戶的那一塊。
窗戶上貼着泛黃的老報紙,翹起的一角被風一吹就撞在玻璃上,發出‘嗒嗒’的聲音。踮起腳尖也只能勉強看到舊報紙上‘一九四五年···建設···’幾個字。
老趙性子急,直接就拽着東野上了二樓。木製的樓梯一踩上去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老趙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一路小跑,生怕再掉下去。
樓梯的盡頭直接通往二樓客廳,客廳的面積不過二十平米,擺設基本偏老舊的中式風格。唯一特別的就是靠近陽臺的地方橫放着一張躺椅,一老頭平躺在上面,手中的紙扇反覆上下搖擺。躺椅旁有一盞點燃的香爐,升起的煙霧隨着紙扇的擺動左右裊繞。
“咳咳,想必這位就是大師吧!在下是大成介紹來的,有要事相求!”老趙做出謙謙君子的模樣,率先開口。
半晌,東野瞧着那老頭兒的紙扇上下晃動了幾個來回,才緩緩開口:“施主風塵僕僕,你且等待半個時辰再說。”
這樣的回答讓老趙鬆了口氣,一般道行不高的人都喜歡在開頭的時候賣弄。你都沒問,他就說起你的基本資料,姓甚名誰。但一般真正厲害的角色都是不顯山不漏水的。譬如眼前的這位。
一看打開了話口,事情有譜,老趙得意的朝東野擠了幾個大眼睛,開始大肆渲染起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都不是,大師,這個事,是這麼個事····”
東野沒有老趙那麼積極,一是因爲他根本不太信這事兒,二是他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警惕的在狹小的房間內來回踱步,清明的雙目就快要洞察出什麼···
是擺設,不對!也不會是格局,他根本不懂格局!
是···老頭手上的紙扇?
一,二。三;一。二,三。東野只覺得雙眼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般!移動不開!配合着紙扇有規律有幅度的擺動,一股幽香在鼻翼間不斷清晰起來!
不僅是紙扇,還有香爐!
“老趙!”東野狠狠掐了自己大腿根一下,勉強移開目光。立即隨手抄起桌上的茶具,朝着老趙的後背就是一下!
“媽的!”老趙渙散的眼神立即恢復清明,他該是早就不太正常了,只是受控制比較早,自己移動不了!幸虧來這一下子,讓他有了意識。老趙哪是好惹的,抄起木椅就要砸場子!被東野死命拖着,才滿腔怒火的離開!
該是聽到了樓上的動靜,原本應該等在樓下的大成早就跑掉了!兩人一路狂奔,最後把自己個關在車裡大口喘氣。
“老趙,你這認識的都是什麼人?”
老趙狂飲了一大口水,眼裡就快冒出火來。看來是真的生氣了,惡狠狠的踩下油門:“孫子,敢陰我!別再讓爺撞見!”
聽完這麼長一大串的故事,蘇世總結出了一點,就是如果東野和林旭之間,並沒有很多年前的舊約,那麼他還真的覺得有一個職業特別的適合東野,那就是去說相聲。你還別說,真的可以說到頭頭是道。
不過重點不在這。故事聽到了這,也沒聽說東野那病最後是怎麼治好的。所以,難不成後面還有一個故事?其實他跟和尚都沒想到這裡面的故事會這麼長,而且有好多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現在打斷吧又不合適,聽下去吧,又不知這麼個地方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沒氧氣了,其實還是挺糾結的。
好就好在東野是個很識趣的人。話說道這,很自然的就收住,換做簡單的幾句概括:“想必你們也聽到這其中你們想知道的部分了!當時那個大師的手上,就刻了一個那種小鈴鐺的標誌,他的身份,我也是在很久之後才知道的。至於那麼湖嘛!我後面倒是沒時間再去了,也不知其中的傳說是真是假。”
一聽到這些,其實都和我們之前的,以及現在的遭遇息息相關。我跟和尚就發自內心的感到沸騰,並且十足的興奮。也就是說,這一切,其實都是可以聯繫起來的,守陵人,湖底,包括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只是,守陵人爲什麼會跑到那麼遠的地方,難道不止是一個守陵人?可是他們守護的難道不是一個墓?而是很多個?
很多問題都想不清楚,乾脆也懶得再去想。
聽完這個故事,我似乎又發現了一個很不對勁的地方。於是幾乎條件反射的回頭:不遠處的山壁,還是沒有讓出一條裂縫。也就是說,我們一開始走進來的路還是沒有打開。我們找出了一個守陵人的屍體,其實···還是不管用的?
“難···難不成還有一個?”和尚見我回頭,也頓時明白我的意思。
“很有可能。說不定從始至終爲難我們的,都不是這個守陵人,而是另有其人。你想呀!我們其實跟他是沒有仇怨的,一開始被狼羣包圍的時候,不就是他救了我們嗎?”
我看着地上被燒焦的屍體,頓時就動了惻隱之心。
“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剛纔纔會那麼輕易的把丫拿下。剛纔打的那麼重,這會兒倒是有幾分後悔了!唉··罪過罪過!”和尚雙手合十,一副慈悲的樣子,立馬又突然亢奮起來:“唉·不對!我們打錯了糉子,也就是說,剛纔的狗血白用了?”
他說話間轉頭看向我,眼睛裡滿是不懷好意:“不過,我倒是聽過一個說法,說是隻要是能驅邪的東西,掛在身上。然後再找來摸金校尉的摸金符,或者是犀牛角之類的,點燃,就能看到尋常人看不見之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所以呢?”
“所以,蘇世你不是有羅盤嗎?會不會有收藏一些犀牛角之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