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手中有足夠的桉葉來抵禦那夢魘的滋擾,但師徒兩個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那迷障的力量很是強大,自第一日服食桉葉度過了一個安靜的夜晚之後,第二日藥效便減輕了許多。一個個離奇詭異的噩夢總是時有時無的反覆出現,並且就連白天也經常會出現莫名其妙的幻覺。在這種如夢如幻的失魂狀態下,師徒倆的精神也幾近到了崩潰的邊緣。
無奈之下,二人只好不斷的增加藥量,如若不然,恐怕自己真的會陷入癲狂之狀。說是藥物,其實就是天然的桉葉而已。將大量的樹葉搗成漿汁狀,再硬生生的吞入肚中。玄素還好一些,由於他本就沒有任何忌口,這些漿液雖然難喝至極,但也勉強能應付得來。可丁二卻是二十幾年沒有吃過別的東西了,他的味覺早已變得極爲敏感,那桉葉汁苦澀無比,還涼颼颼的有些辛辣,這讓丁二感到痛苦不已。並且他服食了陰屍以外的食物後,對於他的陰功也會有很大影響。
在此期間,丁二也曾大着膽子在周邊搜尋過幾次,想要破除那迷障的源頭,如此就不用再喝那些難以入口的樹汁了。然而他找遍了方圓五里內的每個角落,卻均未發現什麼法陣或是魔器之類事物,實在想不出那迷人心智的東西到底隱藏在了什麼地方。
如果放在往常,師徒倆本該早早的撤離此地,用不着非得在這充滿詭異的幻境中勉力抵抗。然而那鎮魂譜應該就在董、燕二人手中,若是就此撒手離去,無疑等同於徹底放棄了這本奇書,玄素的一生,也勢必將要鬱鬱而終。
丁二跟了師父幾十年,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儘管自己對那本鎮魂譜毫無興趣,但既然是師父對此物極爲重視,他也就不願讓師父失望,只要自己還有命在,就一定要想辦法將這本書爭取回來。
屈指算來,丁二已經有數日沒有“吃東西”了,二人所攜帶的食物大多是供玄素食用的,丁二自己帶的那份早就已經彈盡糧絕了。
好在遠處就停放着劉淼的屍體,這倒是一份現成的補給。丁二早就餓得飢火難耐,此時也顧不上什麼保存現場了,於是他偷偷截取了屍體上的幾個部位,帶回到灌木叢中,充當近幾日的口糧。
到了第四天頭上,師徒倆見董、燕二人依然沒有出現,心中不免焦躁了起來。難道說這兩個人真的從另一個方向出林去了?又或者……他們也同樣成爲了那骨魔的獵物?
眼見如此乾等不是辦法,心急如焚的玄素再也耐不住性子。於是他決定冒險一試,按照那兩個人前往的方向追蹤過去,如果在途中遇到了骨魔,那便不顧一切的逃離此地,那本古書不要也罷。
丁二也同樣覺得事有蹊蹺,從一路跟蹤的線索來看,這兩個人基本已經沒有什麼食物可以充飢了。整袋整袋的食品都被扔在了地上,並且連飲用水也被整瓶的遺棄,就算他們的揹包再大,也不可能再有三天的口糧了。
照這樣看來,他們理應在斷糧之前儘早出林,可爲何一連幾日都不見這二人的蹤影?莫非他們真的選擇另外一條道路離開了森林?他們又豈能忍心同伴的屍體就這樣暴於荒野?
師徒倆很清楚事情正在朝着不好的局面發展,再加上一連三日都窩在這灌木叢中躲躲藏藏,這兩個頗具豪氣之人也的確是有些按捺不住了。於是他們立即出發,沿着早就看準的方向尋覓了過去。
時隔三日,由於濃重的溼氣在不停的溼潤着泥土,使得地面上原本清晰的足跡變得模糊了起來。但好在丁二的洞察力頗爲敏銳,只要那些腳印沒有徹底消失,他就能夠找到足跡並沿路而行。只是這樣一來,他們前進的速度便放緩了許多,基本無法像此前那樣快速的奔跑了。
師徒二人從清晨走到傍晚,儘管這一路都是緩緩而行,但總的說來,這一日跋涉的距離已不算短了。然而那些腳印卻依舊無休無止的在前方出現,並且步幅的跨度從未減小,那也就是說,這兩個人始終都是以這種驚人的步伐向前飛奔的。並且他們好像有着無窮的體力,每個人的步率都絲毫未見減緩的態勢。
在感到無比震驚的同時,師徒倆也迎來了夜晚的降臨。這一日的腳程按理說是相對輕鬆了不少的,可不知怎地,兩個人卻全都感到疲憊不堪,那似真似幻的迷離之感又渾渾噩噩的充斥着整個大腦,令二人萎靡恍惚的只想睡覺。
那睏倦之感說來就來,師徒倆還正在迷迷糊糊地走着,忽然間就聽玄素喃喃唸了聲:“這牀好軟”說罷就大張着雙臂趴在了地上,沒過幾秒的工夫,便口水橫流地呼呼大睡起來。
丁二方當壯年,而且他的體質也遠強於常人,儘管他此刻也感到睏意難當,但他的腦子裡卻清楚地意識到一定是有什麼怪事發生,不然的話,師徒倆絕無可能突然疲倦到了這種地步。
他剛要蹲低身子叫醒師父,猛然間,就見玄素忽地手足並用地亂抓亂刨,時而像在水中游泳,時而又像是在地上挖掘着什麼事物。與此同時,他口中還不清不楚地低聲唸叨着:“嗡瑪……嗡瑪……呵努撒呀……”
眼看着爬在地上的師父正不斷做出詭異的動作,嘴裡的話語也是古怪至極,丁二知道師父這已經是中了魔障,並且這一次比此前幾次還要嚴重數倍,如不快點採取措施,恐怕會有更加嚴重的後果。
在驚恐之中,丁二立即回過了神來,他急忙掏出一把桉葉塞進了嘴裡,此時也顧不得將樹葉搗爛了,緊接着他又將一大把葉子塞到玄素口中,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托住他的下巴,讓他在逼迫之下強行將桉葉嚥到肚中。
桉葉下肚後,玄素掙扎了片刻就不再動彈了,雖然呼吸尚在,但整個人卻沒能像以往那樣清醒過來。
而丁二的思維也隨着一陣忙亂而清晰了許多,他隱約猜到,一直干擾他們師徒的迷障可能不像師父設想的那樣簡單。若是陣法符咒或是精靈妖媚,再怎麼說也該有跡可循,而且絕無可能覆蓋面積如此之廣。
自從見到董和平等人的那一晚開始,師徒倆就始終受着某種迷障般的幻覺滋擾,越是往森林深處走,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時至此時,已是幾日來中邪之感最爲強烈的時刻,這一點,從師父那詭異的舉動以及自己的感受中就能判定。
他雖然無法準確形容出自己對事實的看法,但在他眼中,他和師父就好像置身在一個巨大無比的圓盤之中,那圓盤有形而無質,有可能是光線,也有可能是空氣。總之,他們師徒二人這一路都是在一點一點像着那圓盤的中心漸行漸近,也正因如此,他們身體上所產生出的反應才愈發明顯。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再向前走,自己也會抵禦不住那詭異力量所發出的幻象。
想到此處,他當即決定要離開此地,如今師父已然昏迷不醒,若是仍舊爲了那本古書而強行入林,能否找得到董、燕二人先暫且不提,恐怕僅是這看不見摸不着的幻境,就能讓他們師徒二人徹底瘋掉。
於是他雙手抱起師父就要原路返回,可正在這時,他忽然覺得視線中有一絲奇異的光亮隱隱閃現。轉過頭去定睛一看,發現不遠處的密草叢中,的確有一種墨綠色的光亮隱隱閃耀,而那種非常特殊的墨綠色,正是他近幾日在睡夢之中時常見到的顏色。
他猛地想起噩夢中那個手託綠色石頭的面具人,爲何眼前這光亮和那綠石的顏色如此相像?莫非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不成?
懷着滿腹的疑慮,他好奇地向前走了幾步。待走到近處之後,他小心翼翼地用腳尖扒開雜草定睛觀瞧。只見草叢中乃是一個墨綠色的石雕蟾蜍,那蟾蜍約有一尺來高,通體晶瑩光潤,全身上下都泛着迷幻的綠光。蟾蜍的大嘴微微張開,一條纖細的舌頭直直地吐在外面,舌尖所指的方向,是一個樹木非常集中的濃密樹林。樹林後面似乎另有去處,但此時天色太暗,一時間無法看得清楚。
他想不通爲何會在雜草叢中有如此精美之物,正感疑惑間,忽聽懷中的玄素輕聲喝道:“好哇碧水寒蟾,好東西呀”
丁二聞言一驚,以爲師父甦醒了過來,但低頭一看,卻發現玄素依然緊閉着雙眼,面部朝裡,根本就不曾看到下方的玉蟾,明顯還在睡夢之中。
這便奇了,他既然沒有睜眼,爲何還能知道腳下之物是什麼東西?並且能準確地叫出碧水寒蟾這個名字?難不成他的夢中也出現了此物?那到底是師父在做夢……還是自己在做夢?
正沒計較處,他忽然聽到草叢裡面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不停的蠕動。他連忙把視線從師父的臉上轉移到了草叢裡,只見雜草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數十個紅色的光點。那些光點如同蠶豆大小,每一個都爍爍放光,光芒之中透着一股瘮人的殺意。
緊跟着,那些光點突然一上一下的蹦跳了起來,與之相伴的還有一種非常奇特的‘咕咕’之聲,顯然,這是某種紅眼的生靈正在朝着自己快速逼近。
還沒等丁二回過味兒來,霎時間,四周圍同時響起了那種悉悉索索的怪聲,與此同時,成百上千只紅色光點相繼亮起,與那碧蟾發出的綠光交相輝映,把周遭的地面映照得紅紅綠綠的絢爛之極。
透過這迷幻炫目的光線,丁二依稀看見在前方的地面上佈滿了皚皚白骨,堆積成山的骸骨形成了六七個小丘狀的骨堆,由於數量大的驚人,一時間也無法分出那些屍骨到底人類的,還是動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