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衝出門去,就見王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兩條大腿的外側均被血妖抓中數次,幾條拇指粗細的傷口深入肉裡,少說也有兩三釐米深。在流血過多的情況下,他的大腿失去知覺,終於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看見王子此刻的慘狀,我頓時急得眼都藍了。要知道,他和大鬍子是我唯一可以稱兄道弟的莫逆之交,更何況我認識王子的時間比大鬍子還要早了幾年。正所謂人生難得一知己,這兩個人在我心裡的分量,完全可以和我的親人畫上等號。
眼見那羣血妖還在不依不饒地圍攻王子,打算趁此時機置他於死地,我胸中的怒火再也無法抑制,立即歇斯底里地狂吼一聲,展開雙刀就往人堆裡面衝了進去。我先用短刀逼退抓向王子頭頂的幾隻爪子,隨即移步擋在王子的身前,雙臂翻飛,將雙刀舞成一面屏障,先將我們身前的位置護住再說。
那七八隻血妖本來認爲即將得手,此時被我闖進戰局之中一通亂砍,雖然被凌厲的攻勢逼得退了兩步,但畢竟它們已經完全變成了嗜血的魔鬼,豈肯就此善罷甘休?鬼叫聲中,一隻只血妖再次朝我們撲了上來,
如果換做以前,面對這樣多的血妖大舉來襲,我多多少少也會感到有幾分畏懼。然而由於王子的傷勢太過嚴重,我憤怒的程度已達到頂點,血往上涌。全身燥熱。早已忘了害怕和恐懼是什麼感覺,只想把眼前的血妖一隻只地凌遲處死,它們主動過來反而讓我殺意更盛。
霎時間,我和那幾只血妖打在了一處,雙方你來我往地對攻起來。
憤怒,雖然會令人失去理智,但也會使膽量和力氣都成倍增長。我早在王子倒地之際就已急紅了雙眼,如今腦子裡面更是空白一片,恨不得馬上把眼前的血妖全部殺死,好儘早去查看王子的傷勢到底如何。
亂戰之中。我只要見到伸來的爪子便舞動短刀猛劈過去,揮刀的速度遠比平時要快上幾倍。對於自身的安危,我完全沒有考慮進去,儼然是一幅只攻不守的拼命架勢。反倒在對戰當中佔得了上風。
那些黑衣漢子雖然已經變成血妖,但畢竟它們還沒有獲得鮮血的養分,因此其能力等級還僅限於半人半妖的初始狀態。再加上它們攻擊的方式和先後順序都雜亂無章,時常在進攻的時候互相碰撞,甚至幾隻爪子同時伸向一個位置,從而延緩了進攻的速度。憑藉着這個弱點,我的兩把短刀總能找到對方的破綻,在橫削豎劈之際,若不是把對方的手臂硬逼回去,就是在其忙亂之時砍中對方。
約莫打了半支菸的工夫。我利用對方的弱點,將兩隻血妖的整條胳膊給斬了下來。其餘血妖見勢不妙,均嘶吼着向後退了幾步,一時間沒敢再向我們繼續圍攻。至於我自己,身上也是多處受傷,大大小小的全是傷口。不僅左臂上被抓了幾條子肉下去,並且左側臉頰也被撓出了兩道深深的口子。
儘管傷勢不輕,但我的心裡還是喜大於悲。畢竟王子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只要他能活着,就算讓我吃再多的苦也是心甘情願的。
趁這個空隙。我背對着王子焦急地問道:“禿子,你怎麼樣?”
王子的聲音顯得非常虛弱,有氣無力地回答我說:“這回算是徹底栽了,我這兩條腿全都他媽不聽使喚了。不過不礙事兒,小爺死不了。”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似乎情緒有些波動,片刻之後他繼續說道:“老謝。你這朋友我沒白交,這回咱們要是能活着出去,哥們兒跟你保證,一準兒請你連吃一禮拜滷煮。”
我被他這一席話說的哭笑不得,此人心直口快,重情重義,但就是不會正經說話。平時吊兒郎當的散漫慣了,到了生死交關的緊要當口,還是忘不了他那一嘴油腔滑調的京片子,着實讓人無奈之極。不過他既然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就證明傷勢不算太過嚴重,我在搖頭苦笑的同時,心中的一塊大石也總算放了下來。
正要想詞兒數落他幾句,就在這時,那幾只血妖忽地相互對視了幾眼,似乎在靠眼神做着交流。緊跟着,它們‘唰’的一下四散分開,從前後左右四個方位將我和王子包圍了起來。
我暗叫不妙,如今王子已然失去了行動能力,倘若這幾隻血妖從四面夾擊,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抵擋不來,勢必在短時間內就遭到重創。
僅一愣神的工夫,那幾只血妖已經張開血盆大口衝了過來。我苦於無法閃身躲避,只得展開雙臂平舉短刀,腳下發力,飛速旋轉着自己的身體,將我和王子的籠罩在一個鋒利無匹的圓形屏障裡面。
那些血妖吃過我雙刀的苦頭,一時也不敢硬衝上來,全都圍在我防禦圈子的邊緣位置,只等我轉動的速度稍一放緩,就從間隙當中發起攻擊。我雖知道這樣的打法堅持不了多久,但眼下也只有這個方法能夠自保,心中焦躁無比,額頭上瞬間就佈滿了汗珠。
猛然間,就聽大鬍子用嘶啞的嗓音焦急地喊道:“鳴添!別鬆勁兒!再撐一會兒,我這就過去!”他雖然知道我和王子的性命已危在旦夕,但卻無法抽身過來。畢竟季玟慧等人還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倘若將他們幾個扔下不管,恐怕幾秒之內就要全部被殺。權衡利弊,他也只能將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只要我能再堅持上一段時間,他就有機會將圍攻自己的血妖全部殺死,局面也就隨之明朗了。
就在大鬍子一句話還未說完之際。忽聽高琳尖叫一聲。高喊着我的名字,臉上滿是惶急的表情。她‘呼呼呼’接連使出三記重手,將身前的血妖全部逼開,跟着便閃身衝出包圍圈子,徑直朝我的位置跑了過來。
我心中頓感一陣酸楚,高琳能爲我如此,是我當初做夢都不敢去想的事情。如今,她似乎真的對我付出了感情,然而我卻已經有了季玟慧,況且我們二人一人一妖。殊途兩路,這份感情未免來得太遲了一些。當真是天意弄人,有緣無分。
也不知是魘魄石的魔力干擾到了高琳,還是她使出全力的緣故。此時她的雙眼也已變得血紅無比,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都長出了三四釐米,又尖又硬,宛如兩隻魔鬼的利爪。
她剛一殺進圈子,便同時向四隻血妖發動攻擊,招招狠辣之極,接連向對方的頭頂及頸部猛下殺手。與此同時,她的目光不時從我身上掃過,口中還緊張無比地朝我大叫:“快帶王子退到牆角里去,這裡有我。”
我感動異常。這個女人雖然已經變成了魔鬼,但相比之下,反而比她做人的時候要好太多了。人與妖之間,到底哪個才該留在世上,有時候真的很難說清。
得到了高琳的有力支援,我立時覺得輕鬆了不少。在護住王子的同時,我開始伺機尋找空當向對方反擊。那四隻血妖少了另外四個同伴的幫助,攻勢也不像剛纔那般犀利難擋了,局勢漸漸得到了緩解。
廝殺間,我驚奇地發現。眼前這八隻血妖都在不停地舔舐着自己的手指和手掌,觀察了一會兒我才明白,它們是在食用殘留在自己手上的少量血液。由於始終無法吃到嘴邊的“食物”,在極度渴望鮮血的情況下,它們纔不得已而舔舐這些殘羹剩餚。
儘管攝入的鮮血只有微量。但也不知是血液真的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還是這些魔物對鮮血的渴望更加難以自制了。我能明顯感覺到,這些血妖的攻擊力在逐漸增強。不僅移動速度加快了許多,並且發出的力量也在不斷加大,我越來越感到難以支撐了。
除此之外,這些血妖的思維也變得活躍了起來。它們不願與我手中的武器正面爲敵,看到高琳的雙手空空如也,突然間有兩隻血妖從我的面前閃身離開,轉身和另外四隻血妖合圍高琳。而剩下的兩隻血妖,則發動凌厲的攻勢猛攻王子,力求以這種方式牽制住我,讓我無法分身去支援高琳。
頃刻間,高琳頭髮披散,步法凌亂,已被六隻血妖逼得顯出了敗象。我心下大急,邊朝身旁的兩隻血妖連使殺招,邊扯着嗓門對高琳叫道:“別空手打,快去地上撿槍突突它們!”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更爲糟糕的事情就接踵而至了。我由於分心高琳那邊,沒有注意到短刀的走向,只聽‘噹啷’一聲清響,右手短刀順勢砍在了石室的門框上面,火星四濺,震得我虎口一陣發麻。
其中一隻血妖瞅準了機會,鬼嚎一聲,立即飛身撲向王子。另一隻血妖則瘋狂地舞動雙爪猛擊我的腰腹位置,直把我逼得連退三步。
還沒等我雙腳站穩,就聽王子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我定睛一看,只見那血妖正俯身站在王子的面前,兩隻利爪刺入他的雙肩,深達半指,鮮血正順着他的肩膀流淌下來。
王子雖然無法移動自己的雙腳,但神智還未恍惚,雙手也能勉強活動。在受到重創之際,他奮力用鉤網緊緊纏住血妖的雙臂,大量帶有倒刺的鋼針牢牢鉤住了血妖的肌肉,頓時將其雙臂死死鎖住,使它無法再揮動手臂繼續攻擊。
那血妖連使幾次力氣要掙脫鉤網的束縛,但那鉤網的材質極其特殊,若非自斷雙臂,短時間內根本就不可能徹底掙脫。狂躁之下,那血妖忽地踢出一腳踹在王子的胸口上面,立時將他踢得口噴鮮血,如敗絮一般倒飛了出去。
見此情景,我腦子裡面‘嗡’的一聲,雙目發花,頭皮發麻。緊跟着,我聲嘶力竭地狂吼一聲:“我操你姥姥!”隨即便提刀朝那血妖飛撲過去,完全失去了基本的理智。
這一次,憤怒沒有讓我佔到便宜,反而使我徹底潰敗。在我向那隻血妖發起攻擊之時,我忽略了自己的身邊還存在着另一隻兇猛的血妖。還沒等我踏出兩步,忽覺後背一陣劇痛,居然被那血妖的五根利指戳中了背部。
疼痛迅速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只覺全身上下又疼又麻,腳下一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在我雙膝接觸地面的同一時間,就聽高琳用幾近瘋狂的嗓音尖聲叫道:“小添!小添!小添!”叫罷,她毫無章法地揮動着自己的雙臂,想要逼開身邊的血妖朝我奔來。
然而……圍在她身旁的那幾只血妖又豈肯就此放她過去……
在她移動腳步的一瞬間,幾隻血妖同時攻向她的後背。只聽‘噗噗噗噗’幾聲怪異的悶響,那四隻手臂居然從她的胸腹之間貫穿出來。鮮血頓時噴涌而出,如同一朵朵紅豔的花瓣在空中綻開,隨之染紅了整個地面。
高琳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來絲毫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悲傷和絕望,不捨和深情。她雙目含淚地跪了下去,一隻手臂緩緩伸出,似乎是想要觸摸到我的身體,似乎在臨死之前還想再輕輕撫摸我的臉頰。
我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無法接受這一殘酷的現實。霎時間,我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不清,不斷溢出的淚水擋住了我的視線,只留下高琳那蒼白的面容在漸漸褪色。
我想要大叫,想要痛哭,然而喉嚨中卻哽住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來。我只想告訴她不要死去,要好好活着,可就是這幾個簡單的字,卻任憑我怎樣努力都講不出來。
悲痛中,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在地上爬行,想要伸手去拉住她那帶血的手指。然而……視線中的高琳,卻在緩緩地閉上她那雙血色的眼睛。她的臉上,在對我報以最後一絲歉意的微笑。
見此情景,我只覺大腦一陣炫耀,心痛欲裂,喉頭髮甜,隨即‘噗’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在那之後,我眼前一黑,就此昏厥過去不醒人事。
在我閉上雙眼的前一秒鐘,我依稀地看見,一個黑影從我面前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