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王子說吳真恩的雙腳沒有沾地,我腦子裡立時本能地產生出了一個答案:“是鬼!”
雖說我歷來對神鬼之事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但長年和王子這樣的人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會受到一些他的影響。如果說王子剛剛看到的真是實情,那我們眼前之人不是鬼又會是什麼?
當下也來不及去仔細思考,出於好奇和不解,我和大鬍子都在王子話音未落之際彎下了腰去,將身子鑽進了腳下的植被叢中。
瞪大眼睛向前方看去,從繁茂錯雜的綠影之間,我可以勉強看到吳真恩的雙腿和雙腳。再眯起眼睛凝目觀瞧,我頓時被驚得一身冷汗,真如王子所說的那樣,吳真恩的腳跟真的沒有踩在地上,而是距離地面約有兩三公分。不僅如此,就連他的腳尖都沒有觸地,離地也約莫有着一釐米的樣子。也就是說,此人的雙腳完全是脫離地面的,就這樣凌空虛浮地站在那裡。
我和大鬍子起身之後對望了一眼,相互間的眼神均是頗顯茫然,誰也說不出來爲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會有這樣詭異的事情發生。可如果此人當真是鬼,那麼這幾天來,爲何我們又沒有絲毫的察覺?
不對,肯定不對,這其中定然還有隱情存在。可眼前之事又很難與魘魄石聯繫到一起,按以往的經驗,普通人受到魘魄石的蠱惑之後,充其量也只是行爲反常而已,發展到後期也無非就是暴力、兇殘、癲狂、嗜血等症狀,還從未見過中邪之後便立即能夠虛空而立的,此事簡直是不可思議。
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吳真恩的變化與魘魄石無關,那麼這樣一個好端端的正常人,又因何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就在不久前我們還和他同路而行,期間也有過數次交談,誰也沒發現他哪裡不正常,甚至是有半點的可疑。數日來他始終都和我們形影不離,難道說我們三個連對方是人是鬼都分不出麼?
思緒就這樣被死死地卡住了,我既不願意相信對方是鬼,也無法用合理的方式來解讀此事。唯今之計,就只有通過試探來進行驗證了,是人也好,是鬼也罷,我們都要大膽的面對,總不能轉身逃跑遠離此地吧?
我思考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此期間,王子已經把他的諸般法器都拿了出來。一會兒用羅盤對着吳真恩的後背來回擺弄,一會兒掏出些粉末來朝着對方用力吹去。不過從他此時稍顯迷茫的表情來看,他應該仍舊無法確定此人的性質,想必他的法器全都沒有起到作用。
此外,那吳真恩也始終站在原地沒再動彈,既沒舉步向前,也沒轉過身來面向我們,就那樣僵直不動地停在那裡,真的如同一具沒有呼吸的死屍一般。
夕陽的餘輝正在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森林中獨有的黑暗和寂靜。在墨藍色的光線當中,雙方就這樣僵持不動地遙遙對峙,此刻的空氣,當中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再過不久,對方的身影便會在我們的視線中被黑色所取代。我很清楚即將來臨的黑暗將會帶給我們怎樣的不利局面,於是我率先打破沉寂,將大鬍子和王子拉在身旁,低聲計議着如何試探對方的身份。
依王子的看法,此人既然雙腳離地,就說明他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個鬼魂。對付這種東西,尋常的攻擊手段是不奏效的,還得憑他的法器去大展神威。說着他就抽出桃木劍來,左手持攝魂鈴,這就要衝上前去與之搏鬥。
但我和大鬍子都覺得此法不妥,我們總覺得事情不會像他想象的那樣簡單,貿然接近,恐怕會帶來慘痛的後果。
於是大鬍子俯身撿起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上來,也不見他如何瞄準,猛然間揮臂一擲,那石頭立時疾速飛出,直奔吳真恩的後背就打了過去。只不過由於不能確定吳真恩的情況到底如何,因此他這一擲僅僅用了三成的力氣,其意圖只是爲了試探對方,避免真的將其就此打死。
但饒是如此,那石頭的飛行速度依然很快。眼看就要打中吳真恩的左背,忽然間只見他向右一個斜身,那石頭居然貼着他的左臂飛了過去。
這一下可是把我們三個給徹底驚呆了,此人完全沒有回頭觀看,況且石頭飛至他身前的時間也不過區區一秒而已,何以他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躲了過去?縱然是反應奇快的血妖,也未必能躲過這般快速的一擊。
大鬍子吃驚過後立即顯得怒氣大盛,他先是冷哼了一聲,然後又俯身撿起五塊石頭上來,分別給了我和王子一人兩塊,他手裡只留了一塊最大的。
隨後他附在我和王子的耳邊低聲說道:“你們倆打他的上下左右四路,剩下的就交給我了。”
我和王子知道大鬍子的能力,他既然這樣交代,就必定有着十足的把握。於是我們也不再遲疑,雙手各持一個石塊,互相一個眼神,四塊石頭同時擲出。
我們兩個的膂力雖然比大鬍子要差了很多,但經過此前的一番魔鬼訓練後,力量方面也要比普通人強出不少。四塊石頭分上下左右四個方位疾飛而至,吳真恩無論往哪個方向斜身,總會有一塊石頭擊中他的身體。
就在這時,只見吳真恩猛然間縱向跳起,也不見他屈膝蹬腿,就好像電影裡面演的殭屍一般,直挺挺地躍起兩米多高,將全部的石塊都躲了過去。
然而就在他剛剛跳起的一瞬間,大鬍子早已做出反應,就見他揮起右手向前一掄,‘嗚’的一聲急響,那石塊就如同出膛的炮彈,我都還沒看清石頭的走向,那石塊已經抵近吳真恩的臀部附近。
眼看着這一下必定會擊中目標,卻沒想到吳真恩在半空之中一個轉身,隨即屈起左腿在身前一橫,只聽‘啪’的一聲清響,石塊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吳真恩的膝蓋上面,而後那石塊便被撞擊之力反彈了出去,吳真恩也趁此時機落在了地上。
這是進入此地以來,吳真恩第一次轉過身來將自己的面部朝向我們。然而當我們看清他相貌的那一剎,卻異口同聲地驚呼了一聲,一口涼氣倒吸而入。
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張鐵青泛黑的人臉。此人雙目上翻,長舌外吐,口鼻處均留有暗紅色的凝固血痕。他臉上的皮膚已經因過度僵硬而皺在了一起,在其面部周圍,也有大量的屍斑涌現。
這哪裡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吳真恩,這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僵硬死屍。並且,我清晰的記得,此人正是陸大梟的一名手下,當時衆人逃離之際,他也跟在隊伍之中。
任誰也想象不到,一路上領着我們進入叢林的,居然是一具連呼吸都沒有的詭異屍體。這到底是死屍復活?還是惡靈附體?他又是被何人所殺?死去之後,屍體又爲何在這裡出現?吳真恩呢?他現在去了哪裡?莫非眼前這一切離奇之事,均與那血妖和魘魄石有着直接的關係?
一系列的問題頓時蜂擁在我腦海裡面,我迫切的想找到事實真相,然而面對着這樣詭異恐怖的場景,確實令我的思緒無比混亂,一時之間毫無頭緒。
那死屍落地之後,始終都沒做出任何舉動,一如此前那樣,直挺挺地僵在原地,似是在注視着我們,有好像全無半點知覺。
這時,大鬍子用低低的聲音對我們說道:“看他的腿!”
我定睛看去,只見那屍體的膝蓋已血肉模糊,由於大鬍子第二次擲石時使出了全力,而那死屍又是用自己的膝蓋硬接硬擋,因此那屍體的膝蓋竟被砸得徹底粉碎,血肉模糊不說,而且膝蓋下方的小腿已經極爲怪異地扭在了後面。
按理說,即便是電影裡面演的殭屍,也沒道理還能站立得如此之穩,爲何這屍體能憑着一條腿,還能凌空站得如磐石一般?
王子自然也看到了這個情景,他先是“唔”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隨即他捏住下巴沉吟片刻,跟着就猛地一拍大腿,壓低聲音對我們說到:“我想起來了,這好像跟鬼搬屍有點兒像呀。”
我忙問他什麼叫鬼搬屍。王子解釋說,所謂鬼搬屍,實際上就是鬼上身的其中一種。鬼魂附在屍體的背後,讓屍體的腳跟踩在自己的腳面上,雙手則分別抓住死屍的雙手。這樣一來,鬼魂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操縱屍體了。而屍體的腳跟之所以離地,其實就是在屍體的腳下,還有一雙鬼腳被踩在下面的緣故。
儘管王子的話讓我感覺有些太過離譜,但他的這番表述卻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啓發,如同成爲了一盞指路明燈。在太多太多的謎題面前,我忽然之間恍然大悟,事情的真相,便就此褪去了其迷幻的外衣,異常清晰地展現了出來。
想通了此節,我立刻指着那屍體大吼一聲:“這不是什麼鬼搬屍!是那個血妖!那個透明的血妖就躲在屍體的後面!”
話音未落,只聽耳旁勁風響起,大鬍子就好似一支離弦的快箭,直奔着那屍體就飛撲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次大鬍子的出擊真可謂是快到了極致,僅眨眼間,他就已經奔到了那屍體的面前,雙腳還未站穩,就見他早已揮起重鐗兜頭砸下。
‘呼’的一聲勁響,那量天尺如同一扇烏黑的簾幕,其中裹着無盡的殺氣,斜斜地砸向了那死屍的左頸。
……